就在他意志恍惚的一刹那,她冷不防地挨近他,抽出他手中的剑,微一转身,竟是要割颈自裁!
他惊骇地忙不迭出掌拍掉她手中的长剑,长剑落地铿锵,黄沙掩上剑缘的鲜血。
她的颈上已然浮出一道血痕,血滴顺势而下,淌在衣襟之上。
她甩掉了他的拉扯,再度想要矮身拾剑,一心寻死,却被他拦腰拉离原地,她挣扎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迫得他必须以更大的力量才能拦阻她的疯狂,终于,两人重心不稳,相拥倒地。
这时,天色大黑,乌云密布,风狂树摇,雷声轰隆,是骤雨来的前兆。
两人因相拥的温存而勾起心中对彼此的源源爱意,多日压抑自制的情欲饱满到忍耐的最高限度,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将热情涌向对方,情火的肆虐,几乎要将他们烧成灰烬,两人如饥如渴地索吻!
雨大如豆,从而天降,淋湿在地上滚动的两人,却烧不熄正在逐渐增温的情感!
半晌,两人才在泥泞上静止不动,正视良久。
上官翩翩觉得有水淌在自己的脸上,很有可能是雨水,她却不由自主地想,是他的泪。
她没问出口,直觉一定是他忧伤眼里的泪,蓦然的,她听自己哀凄的哭声!
掏心挖肺,不能自己!
***
等上官翩翩再度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是被刺眼的阳光给唤醒的,整个人斗然清醒过来。
此时的她,整个人依偎在荆慕鸿的怀中,共乘一骑,回到了东胡市区,东胡王宫矗立在不远的前方。
她想,一定是先前的那一番哭泣耗尽了她的气力,使她虚弱得不省人事,再度成为他的禁脔!
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呢?她不是十分害怕,心里担心的反倒是他的安危。
她再不尽快回到中原,为他取得上官家和大唐皇室的谅解,他和整个东胡的国民都要遭殃。
心里悬著这个念头,她便强自打起精神,不再颓靡,伺机而逃,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项了。
他们的座骑以最快的脚程将他们送进了王宫,他像抱猎物似地将她扛在肩上,迳自准备回房。
下人却早已通知了国师哈林和朝中其他文武官员大王回宫的消息,把一身灰泥,风尘仆仆的荆慕鸿拦在中庭。
哈林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愁眉苦脸。“大王失踪了一天一夜,总算回宫,老臣等人原本忧急如焚,现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
“有劳大家操心,本王没事,大家可以各自回家休息,午时再入宫来共商和突厥结盟的大事!”
“谢大王!”其他文武官员逐一退下,就只剩下国师站在原地。
“国师,还有事吗?”
“大王,加德库山的守护星近来日渐黯淡,恐将有事不利于大王。”
“国师,生死有命,这事不必再提。”荆慕鸿露了一个意味深深的笑容,随即敛去,迈步离开。
国师却是不死心地快步追上,亦步亦驱地急嚷说:“大王,守护星周围的五颗星将在近日位移,连成一直线恐怕是大凶的预兆,到时,天地将为之变色,有难以预测的事将要发生。”
“国师,你一生钻研天象,”荆慕鸿踌躇了半晌,才回头正视哈林说:“就该知道天命不可违!”
“大王,只要将那名女奴……”他止住了喃喃自语。
因为荆慕鸿已进入了卧房之中,掩上了门扉,将他摒弃于房门之外。
哈林无计可施,只好深深一叹,满怀愁绪地离开。
而在房间的另一头,荆慕鸿将一身泥灰,模样十分狼狈的上官翩翩抛上了床铺,用一种冷冽的目光觑著她。
他伸手抬高了她的下颏,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说:“别再轻举妄动,此生此世,你别想踏出东胡一步,和突厥的事告一段落,你就成为我的新娘!”
她没有开口辩驳,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显多余,只是不由自主地跌入一种瑰丽的想像,如果他们身上没有相同的血液,那么他此时此刻说的每一句话语,就是最美的誓言。
在她的静默中,他甩头而去。她当然不可能出口留他,只是坐著沉思,过了好几个时辰,几名为她准备沐浴的女奴,惊醒了她。
她用酸麻的双腿步向窗边,发现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绚烂的天空有著神秘眩人的美丽!
女奴尽心地伺候她更衣沐浴,极尽殷勤之能事,大概是有感于荆慕鸿对她的另眼相待吧!
“大王人呢?”她开口说了汉语,却发现女奴一脸茫然,顿时明白两人语言的隔阂。
女奴替她穿戴好东胡贵族的服饰,抚上香粉,梳好发髻,便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她顺著女奴退出的身影往门外望,发现房外站了四个守卫看著她,那四个守卫的目光瞿铄,脚步稳妥,一看即知武功的修为不差,她自忖无法在瞬间将他们四人同时击倒,只好放弃硬闯的念头,以免打草惊蛇,反而引来了荆慕鸿。
她在房中往来踱步搓手,苦无良计,门上传来了剥啄的声音,心虚的她浑身一震,才缓缓镇定下来,前去应门。
门外站著一个胡须灰白的老人,目光如刀般锐利地盯著上官翩翩瞧,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
“你是……”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国师哈林操著纯正的汉语说:“姑娘,老夫是东胡的国师,想要和姑娘借一步说话!”
上官翩翩犹豫了一会,才颔首答应,将他引进了房内,闭上纸门,让两人有密谈的空间。
国师哈林单刀直入地说:“姑娘,你可是中原人士?可想回返中原?”
上官翩翩不解他的来意目的,不由得疑心大起,没有答话。
国师却是极为和善地劝服道:“姑娘,你绝对可以信任老夫,如果你真的想离开东胡,离开大王,重返中原,我可以帮你。”
上官翩翩咬了咬下唇,慎思熟虑后才说:“你老人家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大王。”他赤胆忠诚地说:“姑娘,你若真的爱他,就请远离他,我能强烈地感觉到,你会为大王带来不幸。”
上官翩翩只觉得刹那间百般滋味盘占心头,她竟会为心爱的男人带来不幸?我们的情爱果然是受诅咒的……
“姑娘,我求求你,请你离开大王!”国师哈林说完,扑通一声不惜跪下!
“国师,快快请起。你可折煞小女子了……”上官翩翩见他执意不肯起身,情急地说:“我会离开他的,我一定得回中原,他为了我,在中原树敌太多,我不走,真的会害了他!”
“姑娘……”国师缓缓站起老迈的身子,眼神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大恩不言谢!”
“国师,我要怎样才能逃出东胡?”
“即时动身!”
“现在?”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此时大王正和突厥王子在前厅订立结盟的誓书,接下来是庆祝两国结盟的盛宴,现在是你逃离东胡的最好时机。”
“房外的四个守卫该如何处理?”
“我负责左边的那两个,你负责右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们击昏,可以吗?”
上官翩翩飞快地点头,对付两个守卫,对她而言,应该是绰绰有余才对,只是心下不免依依难舍起来。
“姑娘,事不宜迟!”国师好像瞧出了她的眷恋,频频出声催促。“就将这几日当做恶梦一场!”
“恶梦一场?”她凄苦一笑,向国师比了一个准备妥当的手势。
国师以眼示意,两人几乎在同时破门而出,在守卫还来不及反应前,将他们一一击昏倒地!
“不对!”国师愀然变色,发出惊呼!
“怎么了?”
“少了一个守卫!”国师低头望著倒在地上的三人一眼。“一定是其中一人前去向大王通风报信了!”
“守卫怀疑你?”她吃惊地问道。
国师在情急之下,跑了起来,上官翩翩快步跟上。
“大王一定事先料到我会来找你,所以命令守卫一见到我,就去通报。”国师奔至后门,才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对她说:“我在门外备好了快马及向导,你自己保重,答应我,今生今世别再进入东胡!”
她只是坚决地一点头,柔情万千地说:“他,请你多加费心……”
对荆慕鸿的依恋及不舍,岂能用只字片语诉尽。
“我会的,上官姑娘。”国师拉开了门栓,边开后门边说:“二十二年前,我冒生命危险救了他一命,将他扶养成人,早就准备将命卖给他。”
上官翩翩望著他老当益壮的身影,顿时止住了悲意,他爱的男人多么幸运,有这么多人将整颗心悬在他身上,为他生死不惜。
就连她,若不是他们之间流有相同的血液,她对他的痴狂也可到地老天荒,抛舍家园、民族、国家无所不惜……
“姑娘……”国师突然间不安地倒抽一口气。
上官翩翩循著他的目光,往门外一探,脚步顿时踉跄起来,是他,立在马上,置身于黄沙弥漫飞舞的最后一抹夕阳中,风沙吹动了他的衣角。
他的脸看不真切,但就是能形成一股莫名的气势,重如千钧地向上官翩翩及国师压过来。
国师应声下跪,伏地请求说:“大王,让她走,算老夫求你,让她走,老臣愿以死谢罪!”
荆慕鸿以鹰般俐落的身手掠到国师面前,恶狠狠地将他拉起,轻而易举如将一根草连根拔起。“你想用死威胁我是不是,国师?”
他此时像极一头受了重创又被激怒的野兽。
“老臣不敢,大王,你该明白老臣的心。”国师悲痛万分地说。
“国师,我的一条命是你赐予的,现在,我要你拿回去!”他双眼暴睁,将一把短刀送进国师的手中,握著国师颤巍巍的手,刺向自己的要害!
“大王,不要!”国师在情急之下猛然想缩回手,但荆慕鸿加于他手上的力道却更大,刀锋画过他的胸前,血丝淌了出来。
“国师,她是我用生命誓言守护的女子,我永远不可能对她松手。”荆慕鸿脸色丝毫未变,扬头坚定地说著!
国师手中的短刀滑落坠地,面若死灰地跪倒在地,喃喃地呼唤著。“大王,她……请大王三思!”
上官翩翩被他们之间的凝滞所震慑,她虽听不懂他们所说的东胡语,却也能感受两人所激荡出的气氛,两个男人原本各为自己的想法互不相让的,荆慕鸿的刀改变了均衡,他的气势在瞬间如怒焰一般高涨,国师却退缩屈服了。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余,荆慕鸿向她迈步走来,她只觉脑里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就在他要捉住她的那一刹那,她跨出一个大步逃了,捂著胸前一颗险些要夺腔而出的心。
他追了上去,曾经摸到过她的后襟,两人在黄沙上追逐,束缚再挣脱,两人的身躯一会儿贴近,又在转眼间一分为二,难分难舍!
她死命地拔腿狂奔,却在瞬间感到自己的身子腾空了起来,原来是有人骑了一匹骏马杵在她和荆慕鸿之间,马背上的东胡贵族将她拦腰抱起,拉至马上,到他的怀中。
她自然反抗,马背上的男人却有著比她更强壮有力的身躯,一手压制她的骚动,一手抬高她的下颏,使得她不得不正视他。
“难怪!难怪……”昆罗咄的汉语腔调有些怪异,却无损他俊朗非凡的英姿。
“放手!”一脸叛逆的骄傲,证明她是不可侵犯的,眼神可以吓退寻常的好色之徒。
突厥是天生的侵略及掠夺者,身上的血液更是剽悍勇狠异常,上官翩翩外柔内刚的坚毅神采,反而赢得昆罗咄对女人前所未有的爱慕。
“你是适合北国的!没想到中原的名花竟能屹立北地的黄沙之中!”昆罗咄抱著她以俐落万分的身手下马,一条胳臂勒紧她的纤腰,想宣称她为他所有。
“昆罗咄王子,”荆慕鸿和他迎面而立,全身线条紧绷。“请将我的妻子送回我的身旁。”
两个同样伟岸俊朗的男子汉之间似乎埋伏一条暗潮汹涌的大沟,呈现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荆兄,你可是为了这个女人,不顾我们两个结盟的仪式,飞马而来?”
“王子见笑了。”荆慕鸿的回答不徐不急,态度不卑不亢。
他把手伸向上官翩翩,上官翩翩情不自禁地也将手伸出,和他交叠在一起,昆罗咄却从中破坏,拉远了上官翩翩和荆慕鸿之间的距离。
“昆罗咄……”荆慕鸿的手按上了身旁的剑柄,两个男人之间的敌意一触即发。
“我要这个女人!”昆罗咄以君临天下的睥睨神态,暴出这句惊人之语。
不但荆慕鸿大吃一惊,连国师也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一脸怔茫。
昆罗咄以一种极为骄傲的神态开口道:“对这个女人而言,东胡的力量太薄弱了,只有突厥这只强大的手臂,才有能力守护她,荆兄,你说是不是?”
“昆罗咄,放开她!”荆慕鸿完全无动于他的所言所语,以雷霆万钧的声音说:“否则,你别想生离东胡境内!”
“荆兄,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你的威胁未免太过不自量力。”昆罗咄在突然间收起笑意,大喝一声,“东胡的国力和突厥万千部众相较,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想反抗突厥吗?”
刹那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昆罗咄之所以要上官翩翩,不仅是倾心于她的美貌,更想从荆慕鸿手中夺过她,视为对东胡的征服。
荆慕鸿若肯献出上官翩翩,可以象征东胡对突厥死心蹋地的臣服。这是昆罗咄出使东胡始料未及的意外收获,怀中的女人,他要定了!
“大王,请为生民著想。”国师知道自己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形势恶劣至此,他只好力求荆慕鸿委曲求全,献出上官翩翩。
他知道,雄才大略如荆慕鸿该知道自己已无退路,若再得罪突厥,东胡这个夹处在塞北和中原两大强权之间的弹丸之地,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亡国命运。
荆慕鸿果真怔默了下来,原本他会一口回拒的要胁,在迫于情势下,他面临一生最艰难的抉择。情感要他一刀毙了昆罗咄,理智要他苦思应对良策。
就在他两难之际,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两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了昆罗咄,救出了受制于他的上官翩翩。
荆慕鸿原想向不速之客出招,趁势夺回上官翩翩,手中的长剑却在定睛一望后凝在半空中,因为来者是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夫妇。
久别重逢的上官翩翩母女正在抱头痛哭,互诉离情。
上官宏毅以严肃迫人的目光看了荆慕鸿一眼,又望向昆罗咄说:“她是我的女儿,除了我上官宏毅之外,没人有资格决定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