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绒无意识地撕着手卜的纸张。
窗外旧金山港湾的优美风景,她视而不见。撕纸的沙沙声响不断地传出,很快地,纸张在她重复的动作下变成细小的纸片。
她抓起桌上的碎纸片,走到阳台边打开手掌。纸片在强劲的海风吹拂下,马上化成四散的白雪飘荡开。
认识左绒的人都知道,撕纸是她沉思中的习惯动作,这代表她心中有事正在两难中。她向来理智冷静,这种情况甚少出现在她身上,实在是方才接到来自院童的E-mail,里面求救的信息令她不安。
她回到座位上,下决心般地拿起纸笔伏案疾书,准备留书出走。
她推推鼻梁上的黑眼镜,娟秀的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容。
下决定,对她来说永远不是难事。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左绒手上的动作。
苏进恭谨地报告着:“左姑娘,关于海地餐厅煽动海产供应商不供货给我们的事情,如您所料,目前海地的老板詹姆斯先生,要求向您当面解释,他说这是误会。”
“误会?很好的借口。”她温温地笑着,并不诧异,反正事情发展都在她的算计、掌握中。
“詹姆斯先生好像非常着急,左姑娘,您要见他吗?如果您要见他,我想和您一起去。”苏进的脸上写满渴求,他对左绒的智谋钦佩万分。
左绒淡然地说:“不用理会他,按原定计划进行,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下包管让海地餐厅难以生存。”苏进愉快地笑着说,“詹姆斯也不先打听打听,咱们文华会号称全美最大的华人帮派,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左绒等苏进退出房间,拿起电话拨号,“我是文华会左绒。请转告生哥,麻烦他替我留心……”
一会儿,左绒放下电话,起身离开书房。
书桌上放着两个信封。一封是给文华会的龙头文哥——沈昊,一封是给沈昊的外公——文老太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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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小小的火光燃烧。
“哥哥,我要‘嘘嘘’。”五岁的阿宝,摇摇隔壁床位十四岁的小军。
小军神志迷糊地陪阿宝离开寝室。焚烧的焦味随着风飘来,吸引了他的注意,绒绒姐姐在E-mail中的叮咛突然浮现。
他警觉地观察四周,发现暗夜的天空中闪着红光,“火?”他确定。他快速地按下警铃示警,边冲往院长室边大喊:“后山起火了!后山着火了——”
铃——刺耳的警铃响遍怀安孤儿院。
院长李世贞冷静地交代着身边的修女:“温修女,你先报警。罗修女,你带院童先离开。”
“院长那你呢?”小军机灵地询问着。
“我去看看能不能先救火,我们离后山还有点距离,应该不会那么快烧到孤儿院来。”
“我去找大一点的孩子拿水桶救火。
“啧、啧……”握枪的小女人靠近床边,用枪顶起薄薄的床单,弯下腰,偷瞄了眼床单下的春色。“还是没长大嘛?!”语气是俏皮加同情的,眼底眉梢是诉不尽的顽劣笑容。”小军急忙跑回寝室。
怀安孤儿院的后山长满杂草,干燥的天气更是助长火势。
等消防队完全扑灭火势,已经接近天亮了。
小军握紧双拳,看着后山焦黑的山坡。一定是那些坏蛋放的火,小军愤怒地想着。不过他知道警察是不会相信他的,谁叫他只是个小孩子,而且那些人有钱有势,说不定警察中也有他们的人。
绒绒姐姐你快回来!小军在心中祈祷着。
在他的心中,远在美国的左绒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透过E-mail她教会他很多事情,重要的是左绒不把他当孩子,她是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
第二章
市郊,午后。
“好帅的跑车!”左绒边赞美边闪躲,希望能尽量减少吸入胸腔的废气数量,“改装过,引擎瞬间加速力不错。”一秒内,她由快速飞掠过去的红色车影和引擎声判断出来。
惊艳过去,理智立即冒出头来。“这种车速太危险了。”她不敢苟同地摇头,习惯性地下评论,挪挪肩上的大旅行袋,温吞地继续走。
石川焰瘫在驾驶座旁,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对身旁女驾驶疯狂踩油门的举动,既不赞美也不规劝。
完美情人的守则之一,就是不忤逆女伴的意愿,不劝阻女伴的举动。而且他身边这位任性的小姐,也不是能听劝的人。对他来说,大家一同做伴玩乐,没必要造成不愉快来影响气氛。
瞬间飞逝的窗影吸引了注意力,“嘘!”他不正经低低地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胡菁菁妖媚地挑眉询问着。
“没事。”石川焰慵懒地笑着,边暖昧地抚摸她放在排档杆上的手,一点也不在意女人正操控着时速一三0的快车。
影像一闪而过,却在石川焰的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女人的身影,完美的身材比例,但最特殊的却是她色彩诡异的穿着打扮。
荧光绿的薄毛衣本身就吸引人的目光,她偏又搭配上紫色的韵律裤和黑色的短靴,腰间随意绑了件黑色的外套,这种配色够大胆了,敢穿这样艳丽色系的衣物,可见是有高度自信心的女人。
他欣赏有自信的女人,那种顾盼之间的神采,是任何化妆品都妆点不出来的。不知道她的容貌如何?可惜在这种车速下,他无法看个仔细。
左绒闲散地散步,感受着许久不曾有的轻松滋味。在美国多年,她已经习惯每日维持高度警觉来处理公事。
“终于到了。”左绒抛卜肩上的旅行袋,呼着气收下手绘地图,隔着道路打量着对街的朱楼花苑。没想到韩青芸真的照她的建议做了——选择在医院对面开花店兼卖咖啡,她愉快地笑了。
回过神,眼前斜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又冉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了不起——左绒在心里惊讶地称赞着,忍不住歪着头打量眼前的这幕景象。
男人弯腰吻着驾驶座上的女人,火辣纠缠着,女人的手陶醉地摩挲着男人的发丝。
真正吸引左绒目光的,倒不是他们当街吻别的激情举动,而是男人接近特技表演的动作,
她目测男人的体型——高瘦。以这样的身材,腰要弯得这么低,已属不简单的举动,更何况他还要辛苦地维持嘴上的动作,实在太了不起了!难怪人类体能的极限不停地在刷新中。
因为惊讶,左绒忘了要掉转开视线。
男人潇洒地直起身,挥手,汽车快速加足油门离去。
石川焰敏锐地感觉身后陌生的视线,自在地转身面对。她!刚才的遗憾!他习惯性地地以右手抚过额前乱发,嘴角坏坏地拉起弧度,细长桃花眼发出勾引的讯号。
这个抚发、微笑的动作由他做来,潇洒得一如洗发精广告片中的男模特儿。这次他毫不掩饰地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以弥补方才的遗憾。
可惜!他很快有了具体结果。原以为以她衣服色系来看,她会是个艳丽娇媚型的女人——就像他惯常交往的女人般,可惜他失望了。
她实在不算美女。及肩的直发、娟秀的脸蛋,属清秀佳人典型,细细柳眉配上单眼皮的杏眼,还颇有几丝古典女子该有的气质。可惜的是,她鼻梁上复古的黑框眼镜,虽然添加了书卷气,却破坏了她身上属于成熟女性该有的媚态。
视线接触的一秒内,他已经作下决定——她不是他喜欢的典型。
双目接触,左绒第一个念头是——星期五餐厅当家红牌舞男。
他的眼神充分地表露出,他在女人堆里的丰富经验。而且这个男人应当知道,如何去吸引女性的目光。他把双手放在他黑色的长裤中,深蓝色白点衬衫包裹住他精瘦的身材,脸上挂着慵懒的微笑,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正经、闲散的气质。
对于刚刚那场火热秀有人旁观,他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现,坦然的目光几乎要让左绒怀疑,方才那幕激情演出是出自于她个人的想象了。
既然对方不在意她的旁观,那么她大可不必要有“窥人隐私”的疑虑和歉疚。她收回视线,提起旅行袋过马路。
有意思……她大胆迎视他的眼光然后脸色不变地离去,石川焰欣赏她的反应。
以他的经验来说,这种男女视线的接触,通常是女性先掉转开视线。而且能在他“有意”的目光下保持住冷静,不掉转开视线、不低头,这样的女性并不多。
他耸肩转身踏入“慈恩私立医院”。进了这扇门,他就必须扮演跟上帝拔河的角色——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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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朱楼花苑的玻璃门,左绒还来不及出声缓过气。
“左绒——”女性高分贝的尖叫声,直接表达了她情绪上的绝对欢喜。人影扑过来死搂着她,耳边响起一大串的超大音浪,“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通知我去接机?”
这种高分贝震得左绒耳朵隆隆作响,她尽力地闪躲口水喷射的范围。这个韩青芸对情绪的表达永远是这么直接、热情。
“我可以假设你这种表现是欢迎我,而不是想闷死我?”左绒好不容易在声响的空隙中笑着插口。幸好下午店里没其他客人,否则一定吓坏人了。
“谁叫你给我这种大惊喜的?不声不响就冒出来。”韩青芸略放松手的力道,笑着说,“绒绒,让我看看你。天呀!我们有几年不见了?”见到一起长大的好友,童年温馨的回忆全数涌上。朋友是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之一。
“你说的话跟院长一模一样。”岁月让芸芸看起来成熟了几许,不再是野丫头的粗率样,俏丽的短发加强了利落的形象。
“你回去过了?”芸芸很惊诧。
“不然我怎么找来这里的?院长还手绘地图给我。”左绒打量着屋里的摆饰,“你这里布置得真好。”
朱楼花苑是座红砖平楼,外型古朴。地点正好在转角上,由医院那边看来是间花店,但是从90度角的另边玻璃窗看进来,沿着窗边摆着小巧的桌椅,给人温馨小咖啡店的气氛,由这些布置就可以看出店主的巧思了
“坐,我煮咖啡请你。”芸芸热络地安置着左绒,解释道,“我还有个合伙人。我负责花艺,她负责咖啡店的部分,恰巧这几天她休假,咖啡店就暂时不营业,所以现在才会没客人。”
“真巧,你的合伙人休假。”左绒坐上吧台的高脚椅,瞪大眼状似不经意地搭腔,假装没看见芸芸因听见她的话,而致使拿咖啡壶的手颤抖的小动作。
“是呀.真巧!”芸芸干笑。真要命!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左绒的眼睛,这家伙的眼睛亮得跟探照灯一样。从小到大她跟绒绒说谎从来没成功过,可是院长又吩咐过……真是为难她了
“在美国生活得好累。”左绒的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疲惫。
“怎么了?”芸芸关心地拢紧眉。左绒一直都是稳当地循轨迹的进,不急不徐,从来不让人担心的。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总是习惯跟绒绒吐苦水,却从来不曾注意过她内心的苦闷。她充满歉意地看着左绒,努力思考弥补的举动。
左绒装出疲惫的表情,淡淡地提议道:“既然你的合伙人暂时休假,你要不要收留我?”她可怜兮兮地盯着芸芸。
“说什么收留!咱们俩何时分过彼此的?你想待多久就多久,只管安心住下,一切有我。”为了表现出她彻底的欢迎之意,就只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岁月可以改变外貌,但是却改变不了人类内心最真诚的特质。左绒满意地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什么——”不对!左绒的眼神怪怪的……完了!韩青芸终于领悟到——她上当了,笑容尴尬地卡在脸上。
左绒看了眼芸芸的表情,轻描淡写地提醒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去看过院长了?所以,当然也知道这阵子孤儿院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她喜欢看人不打自招。
“你又耍我?”就知道跟左绒说话要小心,随时有被算计的可能。
“院中发生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左绒的语气虽然还是平稳正常,但是锐利的眼神,却清楚地让芸芸明白她的不悦。
在左绒逼问的目光下,芸芸嗫嚅地解释说:“是……是院长不要我通知你的。这些年你固定寄钱给孤儿院,又替院里增添新设备,院长已经觉得你负担太重了。这次那些混蛋威胁要院长卖地的事情,她不要你担心。”
院长的心意左绒很清楚,她转移话题询问道:“你的合伙人为什么突然休假?”看着芸芸闪躲的目光,她强调着说:“不准隐瞒,”
“金华建设的老板李健维,那个娘娘腔的恶心鬼。他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硬收购了孤儿院附近的土地,说什么要建个‘金华新社区’。”芸芸不屑地撇着嘴。
“然后呢?”左绒不放松地逼问着。
“院长始终不肯答应卖地,李健维居然叫了些混混去孤儿院捣乱。有一次我在场,就和混混起了冲突,他们威胁要给我好看……我的合伙人怕横生意外,就提议休息一段时间。可是我偏不,休息那不就表示我怕了那堆人渣。”
“那堆小混混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忠义盟在这里势力有多大,哼!一堆败类。”
左绒暗自叹息,芸芸是个直爽的人,永远不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明哲保身之道——明的拼不过,表面就要稍作退让,暗地里再来算计,那么鹿死谁手就是未知数了。
芸芸倔气、火大地声明:“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我会报警,然后找记者披露出来,反正我绝不屈服。那个黑心商人只想赚钱,哪里想到孤儿院五十几名的孤儿该怎么办。”
这不是摆明“对冲”,和对方来硬的吗?就凭这席话就知道芸芸非吃亏不可,也表示她太小看金钱的力量了。世界上多的是为了钱,可以把灵魂卖给撒旦的人。
左绒转着主意,安抚般地拍拍韩青芸的手,“芸芸,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听我说,从现在起,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好不好?”她相信以她的能力胜算会大多。
“绒绒——”韩青芸感动地握紧左绒的手,低低地说着,“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稳定地接手处理我所闯的任何纰漏……”她信任左绒,没有一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