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刷子浸了油漆,开始刷着嵌条上精致的小小漩涡,然后又沾漆,再刷,如此重复着。
不久,欧阳震旭刷完了天花板,又打开另一罐油漆准备刷墙壁。沈心羽往下扫了一眼,眼睛不禁瞪圆。
"怎么是灰色的?"
"你不喜欢?"她扮了个鬼脸,"当然,这颜色是谁选的?"
"MAY。"
"我妈?"她皱起鼻子。"我记得她一向喜欢亮色系的呀!"
"也许她改变了。"
"不行!"她在嘎吱作响的梯子上大幅度的斜过身来争论。"既然是我住在这儿,我才是决定颜色的人。"
"但你不会住在这儿。"他驳斥道:"至少一年后就不会了,你会把房子卖掉──"
"我什么时候说要卖掉房子?"
"你不卖,留着它做什么?"
"我……"她顿时无言以对,正如他所说的,一旦她离开了,那房子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客店是灰色的,那房间呢?"她转而问道。
"一样。"
"不会吧?"
"就是会。"他把滚筒丢入调和油漆的桶子里,"因为买同样的颜色会便宜很多,而MAY也同意。"
她也将刷子啪地摔入油漆罐内,使得油漆在罐内四处飞溅。
"我反对!"
他激动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跟前。
"你没有选择,因为油漆都已经买了。"再说,"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将住这儿!"
像这样站得比他高那么多,她本应感到高人一等的优势,但她反而站得摇摇晃晃的,有些失去平衡。
"只住一年。"他顶了回去,"你可以忍受这一年!"
"我受不了你了!"她一根手指指控似的指向他。
脚下的木梯一下子晃了起来,她警觉地想稳住身子,连忙伸出一只手在墙壁上乱抓一通,但她的指甲似乎划过什么东西,什么也没抓到。
她赶紧又伸出另一只手想抓住木梯,一不小心松开了手中的油漆罐,油漆罐整个飞向窗台,飞泄的油漆洒在纱窗上。
由于她双手胡乱飞舞,使得梯子再次晃了起来,她踉跄地往下跌去,竟奇迹的在踏空两级木梯后站住脚,然而,她的膝盖被撞得不由自主地弯起来,眼看就要往后倒去,幸而有欧阳震旭在。
他一把抱住她的腰,用他的胸膛稳住了她的身子。
空气在瞬间挤出她的肺,沈心羽大口的喘着气,转过头看他。
她注意到欧阳震旭脸上惊吓的神情,渐渐变成了戏谑。
"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他低哑地问道,缓缓地将她转过身来。
"我有……小心……"她喘息着抗议道,这才发现自己溅满油漆的手,竟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他的体温迅速地由指尖窜到她体内。
"你就是这么人不放心,MAY才会要我多看着你一点,真像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我──"她努力在脑海里找寻抗议的话语,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性感的嘴唇给吸引住了,以至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想过多少遍吻你的情景。"他很直接的倾诉对她的渴望,眼神魅惑。
"你……在开玩笑?"
"不,我真的想吻你。"他将双唇贴上她的。
起初,他的唇坚定且带着些许试探,渐渐地变成了强烈渴求的吸吮。
他一只手松开她的腰,转而托住她后仰的脖子。
火热的情感在她体内沸肪,她从未感受过比这更具强烈占有欲的吻。
只有愚的女人才会回吻他,开双唇接受他的诱惑,任由放在他肩上的手臂滑落到他的后颈,搂住他的脖子。
而现在就有一个愚的女人做了所有这一切──甚至更多。
她完全融化在他激情的拥吻中。
欧阳震旭像是受到鼓舞,把她拉得更近,贴住自己壮实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首先由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慢慢地、百般不情愿地放开了她。
沈心羽睁开眼睛,对自己的反应目瞪口呆。
她尴尬地放开手,任其有气无力地垂到身旁。
她吹气、呼气,不斯地重复,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什么样的疯狂吞没了她?她竟如此热烈回应他的吻,她真的疯了!无庸置疑!
※ ※ ※
沈心羽很感动的看着阿弟、皮皮、小乖在老人间穿梭。它们非常尽职的取悦老人,逗得他们露出笑容。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忘掉欧阳震旭吻她的情景,可她的脑子不听使唤。
不行,她必须停止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几天前,他们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除了他炽热的亲吻,她对他一无所知。
早上他很快就恢复过来,并邀她一起到医院当义工。对于他态度转变之快,她感到憎恶且觉得十分荒谬,不过最后她安慰自己,最起码他们两人中有一个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回过神来,才察觉到阿弟正舔着她的手,似乎在告诉她快点恢复理智。
她拍拍阿弟的头,眼神却又不自觉地搜寻着欧阳震旭的身影。
"渴了吗?"他拿着矿泉水走向她,"喝点水,你脸很红,是不是又发烧了?"
说着,他伸手要摸她的额头,她连忙巧妙的避开。
"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热。"
"我看还是请医院检查一下──"
"不不不,我已经好了,你别理我,去忙你的吧!"她不喜欢他一直待在她身边,这会她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他点点头,走到一位老爷爷身边陪他聊天。
她试着不去看他,但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调向他。
这时一个老婆婆向她招手,她立刻走过去。
"婆婆有什么事吗?"她蹲在老人家面前问。
"你是MAY的女儿?"老婆婆居然一下就猜中她的身份。
"是呀,您认识我妈?"她很意外。
"认识,MAY人很好,每次来总是会和我聊上几句,只是没想她那么好的人竟就这么走了。"老婆婆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拍拍她,"你跟MAY一样善良,你多大年纪了?"
"我……二十五。"
"有没有男朋友?"老婆婆热心的问。
"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她是有男朋友的,以前别人问她,她总是很快地回答,可是今天……唉,全都是早上那个吻在作怪。
她抬起目光,发现欧阳震旭也正看着她。
"我有男朋友。"她回答,注意到他原本热切的双眸变冷了。
"谈及婚嫁了没有?"
"呃……这个……"
"MAY走得突然,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你若要结婚,一定要在百日内完成,不然得等上三年,这是习俗,你要记住喔!"
"我知道。"她很感激老婆婆的提醒,她一直很向往婚姻生活,渴望家庭的温暖,但为何她此刻却完全没有结婚的冲动?
不对劲!看来病了几天,她真的变了。
但她其实非常明白自己改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在狗儿们探望老人的活动结束后,在返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欧阳震旭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彷佛在生谁的气。
她本想开口问他到底为什么而不开心,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车子一停妥,她便拿起皮包准备下车。
"等等。"他叫住她。
"有什么事吗?"她正伸手要拉车门把手,不过她忘了这门从面是很难打开的。
"早上──"
"什么也别说!"
"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伸出手覆住她放在腿上的左手。
她应该要抽开的,但她并没有。
"你想说什么?"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又移开了。
"你说呢?"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抚触着她的指关节。
她只能力持镇定地注视着他,眼中盈满了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懊恼地低下头昏暗光线,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你真的很喜欢他?你想跟他结婚?"
她想肯定地回答他,然而嘴唇在发抖。
以前这是无庸置疑的,但现在她充满疑问。
她真的喜欢陈明桦?真的想跟他结婚吗?
"你在犹豫。"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触她的脸颊,大拇指爱怜地抚摸着她皮肤上的小雀斑。
她好想投入他宽阔的怀抱,好想要他的吻……不,这是不对的!
她不该背叛陈明桦,他们是相爱的,她怎么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受到另一个男子的诱惑?
天哪,她未免也太放荡了吧!
沈心羽有些惊慌地抽出他压住的手,抓住车门把手就要推开。
当然,门没开。
"我想……呃,回家了。"她又试了一下,当门还是动都不动一下时,她挫败地垂下手。"你能帮我打开这该死的门吗?"
他沉默不语,转过去用肩膀顶开他那边的门,然后跳下车,绕过来帮她开门。
但当她想要下车时,他堵在车门口。
"心羽,我──"
"阿旭,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累了。"
他紧抿着唇让开了。
她轻轻说了声安,就慌慌张张地开门冲进屋里。
她真的不知道他想对她说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如此彷徨不安,只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欧阳震旭已彻彻底地扰乱了她的心。
第七章
翌日,沈心羽正为待会儿就会见到欧阳震旭而感到惴惴不安时,他打了通电话过来,说是MONEY的脚受伤,他要带它去给兽医看看,还向她保证会早一点回来。
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好像一个丈夫在对妻子──哎呀,她怎么又来了?不行,她一定要快点治好自己这老是想人非非的坏毛病。
得知自己不用这么快面对欧阳震旭,她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决定动手继续未完成的油漆工作。
她要向他证明,她和他一样乐意为这幢屋子工作。
当她刷完装饰的嵌条时,她听到前门传来邮件从门缝塞进来,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想想也该休息了,她从木梯上爬下来。
看看墙上的钟,才发现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刷了两三个小时,难怪腰已经有些酸了。
她弯腰拾起邮件翻看着,除了水电帐单外,还有……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封粉红色的信封上,上头写着欧阳震旭的名字。
看来应是邮差不小心投错的,她把信放到茶几上,原本想等到欧阳震旭回来时再交还他,不料信封封口并没有黏好,一张粉红色的信笺滑出,几行潦草的字迹映入她眼廉。
阿旭亲亲
多日不见,十分想念,明知相思苦,却愿苦想思
为了解除掉这种苦,我们决定去看你
爱你的莺莺燕燕
震惊的情绪如排山倒海般来,沈心羽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这封信的内容是如此暧昧不清,而署名更教人无法不产生遐思。
莺莺燕燕──应该是欧阳震旭的红粉知己吧?
她早知道像他!这么有魅力的男子不可能没有情人,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来招惹她,还总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天哪,她一定是会错意了,昨晚在车上时,他欲言又止,一定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有了情人,而她一度误以为他想向她表白,原来是自己表错情了。
她很高兴自己没被他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庆幸自己发现了事实真相。
然而,这种玩弄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就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住,让她觉得胸口闷极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决定今天就回台北,本来她打算等到油漆工作完成才走,但现在──她一刻也不想留!
不过她还是会回来,她只是想远离欧阳震旭几天,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受他蛊惑。
匆匆的梳洗换装后,她到隔壁王伯伯家请教如何叫车到车站,王伯伯很热心的提议说要开车送她一程。
解决了交通问题,她回家留张字条给欧阳震旭,毕竟她不在时,猫咪还是需要他来照顾。当她听到敲门声时,她还以为是王伯伯,赶紧拿起皮包,飞奔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欧阳震旭,他脸上挂着笑容,手里抱着MONEY。
MONEY平时明亮的眼睛,这会儿却像玻璃球似的没了神,小脑袋懒洋洋地靠在主人身上。
"嗨,介意我抱它进来吗?它不会把这儿搞乱的,因为它注射了镇定剂,而且我──"他的视线掠过她紧绷的面容,看向她整齐的衣着,然后停留在她手中的皮包,最后重新看回她的脸。"你要出去?去哪儿?"
她僵硬地点点头。"回台北。"
"有什么紧急事件吗?"他悠闲地走过她身旁,把缠着绷带的MONEY放在靠窗的地板上,那儿照是到阳光。
"没有。"她不自在的走到一边,双眼盯着窗外空空如也的道路,期盼王伯伯赶过来。"我告诉过你,我会回台北拿一些东西,还有──"
"为什么这么突然?"浓黑的眉毛下,他的双眼眯了起来。
"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还有什么为什么。"
他的表情显示他正失去耐心。"可是我想知道。"
"够了,你只是遗产的执行人,我只有在需要用钱时才必须向你说明用处,我的生活起居毋需向你报告。"她将一绺滑落的发丝塞到耳后,拒绝与他对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改变了态度?"他两道浓眉挤在一块儿,"我还以为我们终于要开始互相理解了呢。"
他打量着四周,好像想搜寻出他不在时这儿发生的任何变化。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封信,他拿起它,发现它已经被打开了,不禁露出一个质疑的眼神。
"哦,不是我开的,它原本就没黏好。"她很快地澄清。他将信笺抽出来看了一遍,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
"你就是因为这封信而决定提早离开?"他饶富兴味的看着她。
"不,我才不在乎你有没有情人!"话一出口,她便懊恼得想咬舌自尽。唉,她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梭巡,"你认为他们是我的情人?"
她们?看来不只一个而已,真是滥情的家伙!
"他们不是,他们是──"
"不必对我解释!"她扔给他一个"我不想听"的眼神,小心地避开他,走出门口。
她很高兴看到王伯伯的小车正往这边驶来。。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替我照顾猫咪们。"
欧阳震旭跟在她身后,当他再度开口讲话时,声音低沉且带点懊恼。
"这是我承诺过MAY的事,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王伯伯的车停在屋前,沈心羽快步朝它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可不可以请你别把每个房间都漆成灰色?"
"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你只会在这儿住一年。"
"噢,你说对了,当我没说好了!"她没来由的感到愤怒。欧阳震旭只是站在那儿,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盯着她,使她更加生气的砰地一声关上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