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你的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这些能算是好事吗?」差点被人扒皮。「你知不知道今儿个你就像疯子一样 ,又扯人衣服又抢劫笔墨店,要是没我罩著,你早上西天报到了。」就算不死,起码也得挨一顿板子。
他说的没错,可是比起失去探看名家作品的遗憾,这些都是小事。
春织笑嘻嘻地这样回答,差点没气坏靖轩。
「好,我再也不管了,就让你疯一辈子算了。」靖轩当下决定,再也不要和她瞎搅和。「等咱们一回到靖家堡 ,我立刻差人备轿送你回京,这桩婚事我是退定了。」
他的表情坚定,口气寒蚕碜大有任谁求饶都不接受之意,不料春织却--
「你要退婚我没意见,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春织深明大义地点头,语气中有著些许迟疑。「什麽要求?」尽管她爽快的答应刺伤了他,但她犹豫的口气稍稍安慰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春织回道。「你只需要再忍耐我两个月,这两个月 之内你不必管我,只消给我织 布机和原料,两个月後我一定走。」
换句话说,他对她的观感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在两个月後,顺利当上那场织布大赛的裁判!「随你。」再一次地,靖轩又被气晕。「你不必担心我会去骚扰你,我已经决定和你冷战到底。」
他重重地宣誓,她淡淡地微笑,一场单方面的冷战於焉展开。
第五章
「我根本搞不懂那娘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麽,浆糊吗?!」 靖家堡大厅上传来一阵咆哮,伴著重重的脚 步声撞击坚硬的地面,充分显示出声线主人沮丧的心情。
「大哥,你的脚步能不能放轻点儿,地板都快给你踩破了。」靖齐神清气爽地捧着一杯热茶轻啜,惹来靖轩最 严厉的眼神。
「看不惯就给我滚回房间去,别杵在那里吱吱喳喳。」虽然从头到尾他才是唠叨的那个人,靖轩却净把责任推 到别人身上,自己一点责也不负。
唉,这就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武林仲裁者,可耻呀!
靖齐啜了口茶暗暗叹了一声,和坐在一旁喝茶的小弟靖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靖轩在烦些什麽,泰半是为了他那无聊的男性自尊。但是坦白讲,要是他们和他一样遇上东方春织 ,恐怕也会有同样的感慨。
话说自从那日他大哥和春织自襄州城打道回府以来,整个靖家堡即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当天在大街上发 生的林林总总,不消几个时日,便传回靖家堡,成为堡里茶馀饭後最爱谈论的趣事。只不过呢?没人敢当著堡 主的面将这笑话传开,一来是因为堡主的脸色很难看,二来是因为堡主已经当著未过门媳妇的面宣战,旁人也 不好说什麽,只得配合著他阴冷的情绪,支持他到底。
所以说,这些日子以来,靖家堡的东半部是阴天,西厢房那头却是阳光普照,天气好得很。因为向来感觉迟钝 的春织一点都察觉不到冷战气息,反而一天到晚歌唱个不停,手动个不停地织她的布、做她爱做的事。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项打击,瞧她这会儿不正又发出愉快的歌声,和她心爱的罗织机一起唱和?
「大……大嫂的歌声真好,唱起歌来一点也不输舞楼里那些歌女。」靖伟冷汗直流地打破僵局,他大嫂这歌唱 得真不是时候,他大哥额上的青筋都快暴出来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靖齐白了小弟一 眼,这白痴、永远说错话。
被自己人无情指责,靖伟只得含泪吞下委屈,继续低头喝他的茶。
靖轩老大不爽地听著自西厢房传来的阵阵歌声,除了怨气之外,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好歌喉,凭她的歌声,就 算是在皇上的面前献唱都不为过。
但是,他还是想不通她为什麽如此热爱她的工作,甚至连要被撵走了都不在乎!
「你告诉我,为什麽她会这麽喜爱织布,那不是很无聊的事吗?」过了一会儿,靖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带 无奈地询问靖齐。
「这你不该问我,应该问她,你问错人了。」靖齐手忙脚乱地推掉大哥的疑问,一点也不想代替春织发言。
「人是你带回来的,当然要问你。」靖轩可不许他赖,一个劲儿地抓住他不放。
「人是我带回来的没错,不过我带她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理家,可不是织什麽莫名其妙的布。」谁晓得他的如意 算盘打错不要紧,更扯的是还惹来一大堆麻烦。
提起这件事,靖齐还当真为自己惹来个大麻烦,至少他大哥的眼神就挺恐怖的。
「我没说你,你倒是先理直气壮起来了。」靖轩的眉心紧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当初你不问我的意见, 自作主张跑去迎亲的时候怎麽不先考虑清楚?现在可好,那婆娘家都还没理,反倒先败起家来,你当那些机具 、那些织纱都不必花钱?」
他大哥说的是,这又是另一个问题。按理说凭他大哥的性子,他都已经如此震怒了,却还是花大把大把银子把 东方春织要的东西带回家,极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喜欢上她,对她一见锺情,可又怕面子上挂不住, 嘴里只好一直数落她的不是。
靖齐摇摇头,觉得自已好像命理专家,专门帮人解惑。
「你没事摇头干什麽,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见他二弟不吭声只管摇头,靖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瞪 著他的眼直冒火。
「听见了,我这不是在聆听你的教训?」靖齐笑嘻嘻地灭火,靖轩的眼睛却越瞪越大。
「好、好,我不说笑,说正经的总成了吧!」在他大哥的愠意之下,靖齐只得收起玩笑。「老实说,大哥,你 不觉得大嫂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她有事做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至少她不会像一般女人唠唠叨叨,整日道人长 短,光这点就值得谢天谢地了。」要是娶到一个光会骂人的泼妇,那才不幸哩。
「才怪,那是因为你没亲眼瞧见当时的情形才会这麽说。」靖轩哼道,和他二弟持相反意见。
「你知不知道那天她就像疯婆子当场扒人家的衣服,硬要研究衣料的织法,还傻呼呼地站在一群彪形大汉的中 间,对著他们猛笑!」回想起当时瞧见棍棒往她身上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结果她非但一点也 不愧疚,还敢撑著一张脸皮,辩称那是小事。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大嫂厉害的地方。」光用微笑就能迷倒人。
「再说,你真正在意的又不是她惹火了庄千金那档事,而是她眼里只有工作这回事,干麽张冠李戴,故意模糊 焦点?」靖齐相当了解他大哥,也相当不怕死,直接就戳破他的面具。
靖轩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瞠大一双眼珠子看著二弟,久久说不出话。
「哼,我就是想不通那些破布有什麽好织的。」
一阵难堪的沈默之後,靖轩终於肯承认二弟说对了,可帮春织喊冤的却是他小弟。
「大哥,你这话说的有失公允,我替大嫂不服。」靖伟举手发言,说得好不哀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兴趣 ,像你不就一天到晚打拳练身手,大嫂也没吭过一句,一直在旁边默默支持著你。」他不知道的是春织根本支 持任何人,不过他一样很感动就是。
「这不一样。」靖轩被说得有些心虚,但嘴皮还是硬撑。「我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和她那些雕虫小技不同 。」
「可咱们身上这些衣服都是靠这些雕虫小技编织出来的,否则咱们还在裹兽皮,和老虎争谁的皮毛比较美丽。 」靖齐在一旁凉凉地削他大哥,听不惯他一副唯我独尊的论调。
靖轩的眉毛瞬间吊得老高,死瞪著他这日趋嚣张的二弟,不巧靖齐的胆子练大了,不但不理会他的瞪视还继续 往下唠叨。
「大哥啊大哥!不是我爱说你,你若真的在意大嫂,就该放下身段,试著去了解她的想法,你光杵在这儿气得 半死,对我们发脾气有什麽用?你吼了大半天,她还不是一样不知道你在气什麽?」她要是有所知觉,这场冷 战也不会演变成光他一个人在打,而她笑呵呵了。
靖齐语重心长,想尽办法劝他大哥,突然觉得当红娘好难。
「我才不想理会她的想法。」纵使靖齐说破了嘴,靖轩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认输,气煞了靖齐。
「我懒得说了。」靖齐举双手投降,算是对他大哥的固执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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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虽硬,靖轩还是决定听从二弟的劝告,试著去「了解」春织的想法。
这天,阳光自云层里露了脸,照耀在靖家堡西厢房的窗棂上。素白色的窗纸因光线的晕渲而染黄,在阳光下反 映出厢房内的人影,并透出主人悠扬甜美的歌声。
她又在唱歌了,她真爱唱歌。
靖轩猛地停下脚步,在西厢厅房前伫足流连,脚步显得有些迟疑。自他当著她的面宣战开始,他们就未曾碰过 面,即使远远地瞧见对方,他也会假装不认识,不理会她的笑意掉头离去,面对他孩子气的表现,也许她同样 在生气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一点,靖轩免不了叹气。还没遇见东方春织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方、冷静又有理智的男人,可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既小器、暴躁又没肚量,真不知道该怪谁?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回去培养好情绪再来敲门的同时,一阵怪异的声音吸引了他。
「惨了……」
这怪声是从西厢房里传出来的,除了模糊的人声之外,似乎还有什麽东西被卡住的声音。
发生了什麽事?
焦急的心,聚满了紧张的情绪,靖轩跳过敲门这道手续直接闯入春织的工作房,亲眼目睹她被花楼机欺侮的情 形。
「是谁……」双手陷入一团赭色纱线中的春织困难地回头,顶著尴尬的笑容对来人微笑,等她一发现来人竟然 是靖轩时,脸色倏然转红。
「原来是你啊!」她点点头,心里有些高兴又觉得丢脸,好几天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人,偏偏在他过来看她的 时候,她却陷入这个状况……
「这是怎麽回事?」靖轩跨大步越过高高的门槛,顺手甩上房门,眉心紧蹙地询问春织。
「没什麽,只是两手卡在衢丝里面动弹不得而已。」春织一边漾开一个保证式的笑容,一边挣扎著把手拉出来 ,可惜她心爱的花楼织机相当不给她面子,反而将她的手越轧越紧。
靖轩见状摇摇头,一点都不相信她的保证。
「我来。」他寒碜了口气,用严厉的目光迫使她的手定住不动,教她不至於再傻傻地挣扎弄伤了自己。
「我要是没来,你打算怎麽从这一团混乱挣脱出来,喊救命?」靖轩边叹气边将宽大的手掌伸入她所谓的「衢 丝」之中,试著帮她将缠在手上的丝线一条一条的解开。他不懂什麽纺织的事,但是他知道凭她这麽胡搅瞎搞 ,是无法从这团紧缠的丝线中脱身的。
「呃……我没想过耶。」春织有些赧然地看著他的大手覆上她的柔荑,第一次发现男人的手原来这麽大、这麽黝黑。
「你没想过的事太多了。」靖轩苦笑,颇为羡慕她的不用大脑,要像她这般单纯活著,也不简单哪。
「对不起。」春织先是习惯性的道歉,随後发现他的解线技术也比她高明不了多少,原本缠著她的纱线经他这 麽拉扯,反而卷得更紧、缠得更牢。
「该死,这线还真难拉。」靖轩一面拉扯,一边诅咒红通通的纱线,殊不知在他蛮横的虐待之下,春织的手已 经被纱线割出血来了。
就在这情况危急的时刻,靖轩竟然好死不死的又踢到脚踏板,将他覆著的手一起卷入乱成一团的衢丝之中。这下子可好,他居然帮了倒忙。
靖轩愣愣地看著哗啦啦跑的花楼机,视线随著通丝一上一下的,眼珠子是他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部位,就连他 一向强悍的手,也成了衢丝的俘虏,陷在线里头动弹不得。
春织见状也和他一起呆愣,抬起一双明眸惊讶地看著他。
「我……这……对不起。」看看她的眸子,再看看自个儿的窘况,靖轩英挺的脸容竟覆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向 春织道歉。
「没关系。」春织绽开一个美丽的微笑安慰他,两手已经开始滴血。
「看样子这些线非剪不可了。」实在想不到办法,靖轩只好用未卷入衢丝的那只手,自腰带里抽出一把短刃来 询问她的意见。
「好。」春织毫无异议的点头,惹来靖轩眉头挑得老高。
「除了说『好』以外,你还会说别的吗?」他半是嘲讽半是无奈地问,不是他想找麻烦,只是再笨的人都看得 出来,这线经他这麽一剪,所有一切都得重来,而穿线的过程相当复杂,恐怕不是花几个时辰就能弄好的事。
「会呀。」相对於他过多的考虑,春织的回答则是乾脆到让人感到惊奇。
「哦,哪一句?」靖轩边问边下手,俐落地割下丝线。
「当然好。」春织边笑边说,相差无几的说词害靖轩险些失手。
他看看她,以为她在跟他开玩笑,可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後,他发现她是认真的,她真的只会说好。
不知道他现在若是告诉她:他要她,她会不会也说好?
再次苦笑摇头,靖轩逼自己打消小人的念头,低头收拾残局。他先将被他割断了的纱线推向一旁,再从中挑出春织被活埋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割开最底层的丝线,最後终於将她的玉手自花楼机里解救出来。怎知,才拨开血红色的残线,春织血迹斑斑的小手也跟著显露,看皱了靖轩的眉头。
「你的手被割伤了。」他低头检查春织被纱线割到的伤口,眼中隐隐潜藏著愠怒。
「不要紧,这是常有的事。」春织倒没他这麽在意,反正是工作嘛,受伤在所难免。
「见鬼!」靖轩低声诅咒,抓起她的柔荑仔细翻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一些淡淡的细疤。
「这些伤痕可以待会儿再处理,我先把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