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没什麽大不了。」大夥儿嘴上是这麽说,但是心里可不是这麽想。怕只怕靖堡主自个儿要说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果然,靖轩没打算这麽轻易放过她,他得想个办法取消这桩婚事才行。
嘴角一挑,靖轩正了正神色,顺著云仙派长老的话说下去。
「云仙长老的话虽不错,但晚辈身为武林仲裁者,实在需要一个了解江湖世事的妻子,才足以担此重任。」靖轩语重心长的表情,不消说立即引来不少同情的眼光。这也难怪,凭他的条件,就算是想迎娶江湖第一美人 都不成问题,干麽娶个卖布的?
可是,问题在於娶都娶了,她又没做错事,凭什麽休妻?
就在众人纳闷的同时,靖轩又出了一道难题,意欲逼走春织。
「本来我大可休了你,但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这句话他是看著春织说的。「想当我靖轩的妻子,得要有几 分能耐才行。如果你能想到法子,帮我以及各位前 辈解决『织化掌谱』的问题,我就承认你够格当我的妻子 ,足以当靖家堡的女主人。如果不能,立刻给我坐上原先的轿子回京城去,我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回京。」
这个点子可真绝呀!众人暗忖。靖轩真不愧是靖家堡的掌门人,里子面子都顾到了。的确,若贸然休妻,於理 於情都说不过去,只会落个负心汉的恶名。但是若硬要将她娶进门,又是个大麻烦,让她自个儿知难而退是最 好的方法,省时又省力,何乐不为?
众人虽同情,但社会总是现实的。其实靖轩想娶谁他们都没意见,掌谱的事得赶快解决才是重点。
靖轩得意洋洋地看著一脸痴呆的春织,确信她绝对想不出什麽好方法,他敢打赌,她连他在说什麽都不知道呢 !可以叫轿夫准备轿子了。
春织的确搞不懂他们在说什麽,但是她可没漏听「织化掌谱」这四个字。说真格的,织谱她见多了,就是没听 过有这麽一本秘笈,难怪他们要争了。
「各位前辈,小女子确实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我们可以从头来。」她笑容甜美地看著眼前的众人, 大夥儿一致点头。
靖轩得意的笑容也凝结在众人的点头致意中,差点没吐血。
这不知死活的小女人打算干什麽?
「小女子听了半天,终於弄清楚了一件事:各位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争一本秘笈对不对?」瞧他们一副大老 粗的模样,没想到居然对织布这麽有兴趣。
「对、对。」众人还是点头。
「咱们会聚集在这儿,全是因为『织化掌谱』的缘故。」魂剑山庄的掌门如是说,引来一阵附议。
春织也跟著点头,很高兴终於找到一大群同好。
「那麽,这本书在哪儿?可否拿出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说穿了,她也想一窥秘笈的究竟,看看里面的内容 。
「这……」
春织此话一出,众人面有难色。不晓得她是故意整他们,还是真不知道这事儿?所谓的秘笈就是大夥儿都没见 过的珍品,要是知道「它」在谁手里,还杵在这儿作啥?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始终冷眼旁观的靖轩冷哼,用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看她。「如果他们看过『织 化掌谱』就不会到靖家堡来了,拜托你用大脑想想好吗?」没见过比她更笨的人。
「既然如此,你们抢一本没见过的书做什麽?」春织直觉地反问靖轩,问得他一愣一愣。
是呀,他们抢得半死做什麽,又没有人见过那本书。
不只靖轩楞,众人也跟著楞。记忆中他们老是在打架,不是为了争武林盟主,就是为了争某本神秘的秘岌。其 实他们也不想这样,只不过长久以来,江湖上盛行以比武的方式决定一切,所以每次一有什麽传说中的至宝出 现,整个武林便会打个你死我活,然後等待那不会出现的至宝重现江湖。
众人瞪著春织,靖轩也瞪著春织,不晓得该颁面奖牌给她还是该叫她住嘴。她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就打败了他 这个武林仲裁者,那江湖上还要他这号人物做什麽?
「嫂子,这你就不懂了。」见他大哥快翻脸了,靖齐赶忙站出来说话。
「先决定谁是秘笈的拥有者,再看到秘笈,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一直以来,都是这麽做的。」老天保佑,大哥 千万别当众发脾气呀。
「靖齐小老弟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都是这麽做的。」云仙长老点头赞成靖齐的说法,众人也跟著长吁一口气, 把过错统统推给先人。
「好吧,我懂了。」春织也不罗唆,直接挑重点讲。「我看,就这麽决定好了,咱们来场织布大赛,谁赢了这 场比赛,谁就可以拿到这本秘笈,各位觉得如何?」
「织布大赛?!」众人大叫,眼珠子凸爆不已。
「嗯。」春织笑著点头。
「嫂子,咱们没事举行织布大赛作啥?」靖齐也不明白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麽,浮出些馊主意。
「决定谁能得到秘笈呀!」她还是一贯地微笑。「大夥儿想想看,这本秘笈的名字就叫『织化掌谱』,顾名思 义,里头一定是跟纺织有密切关系,才会取这个名字,可能还必须会些针线功夫才能参悟书中的道理,不懂一 点织法怎麽行,所以我 才会提议举行织布大赛。」
哦,原来如此啊!
众人恍然大悟,争先恐後地点头。仔细想想,她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要不然好端端的干麽取这个名字,「催 化掌谱」或「沙化掌谱」不也很好吗?干啥非要取「织化掌谱」不可?
「嫂子说的是,咱们就来场织布大赛吧!这样大夥儿都不必争了。」一指派的长老决定道,众人跟著附议。「这主意好,就这麽决定吧!」这会儿众人的意见总算一致,唯独靖轩一个人不服气。
「简直一派胡言!」眼见事情就这麽莫名其妙底定,靖轩气得额暴青筋,极想杀了春织。
「决定谁是掌谱的拥有者乃是一件大事,岂可随便用一场织布大赛底定?」这些人是怎麽搞的,都疯了吗?
「那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春织不解地反问靖轩,就她来看,这个主意不错呀,干麽如此反对。
「是呀,靖堡主,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众人齐声同问。
这一问,倒是把靖轩给问哑了。他还有更好的主意吗?当然没有!他要是有的话,就不会头痛到想杀人了。自 从江湖上传说有「织化掌谱」这本秘笈之後,他的日子就没清静过。成天不是那个门派杀过来,就是这个门派 杀过去,搞得他快烦死了,甚至连请来大夥儿好言相劝都解决不了问题。
就是这样,他更觉得这个提议离谱,偏偏他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只能任由眼前的小女人胡来!
「随便你们,我不管了!」大手一挥,右脚一踢,靖轩竟像个生气的小男孩,转头负气而去,看得众人一阵莫 名其妙。
「这靖堡主是怎麽回事?」怎麽像个小孩子一样?
「别管他了,咱们忙咱们的。」云仙派长老挥挥手,表示不必在意。
「小嫂子,你说要举行织布大赛,总得给大夥儿练习的时间吧!」否则大夥儿粗手粗脚的,哪懂得如何织布。「这倒是。」春织点点头。「就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吧!两个月一过,大夥儿再回到这儿,届时我会从中挑选 一位织得最好的人来,也好结束这场纷争。」
「就这麽说定了!两个月後见。」
众人拱手作揖,随即离去。偌大的大厅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少数几人,其中包括呆愣的靖齐。
没想到她竟然这麽厉害,三两下就摆平了一桩武林大事!
靖齐不可思议地看著春织,而他娇美的嫂子却像没她的事一样,只是甜甜地看著他,柔声轻问。
「我有点累了,可以先下去休息吗?」她询问靖齐的意见,靖齐则是完全没意见,招来仆人後,仍一迳瞪著她 。
「先失陪了。」
颔首致意一番之後,春织便踩著轻盈的步伐离去,靖齐还是瞪著她,脑子里想著别的问题。
她不会理家……才怪!
第三章
春织随著仆人走到西厢房,在行进的路上穿越一座花园,便停下脚步观赏庭园之美,倾听淙淙的流水声。
「小姐,房间还没到呢!」仆人大翻白眼,不怎麽欢迎这突来的客人。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找路。」春织笑了笑,眼睛还是转向林园的方向,仆人没辙,只好先行告退。
待仆人离去後,春织总算可以好好放松自己,欣赏眼前的美景。
她倚在廊柱上看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被庭园中的假山假水吸引住,甚至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现身後多了一道人影,是位白发老人。
「打扰了,姑娘。」白发老人的步伐轻盈,转眼间就移至春织面前,面带微笑地看著她。
「您言重了。」春织也回他一个笑容。
「姑娘千里迢迢远从京城而来,想必一定累了吧。」老人还是一派慈祥,仍对她微笑。
「是累了。」春织的笑容也没停过,总觉得这个老人好和气。
「呵呵,春织姑娘还是这麽和气,难怪东方老爷放心将羽梦馆交由姑娘管理,果然有他的道理。」白发老人意 外地来上这麽一长句,吓了春织一跳。
「您……知道羽梦馆?」除了惊讶之外,春织亦觉得兴奋。单瞧方才众人的表情,她还以为没有人晓得呢。
「当然知道。」老人理所当然地回答。「羽梦馆是京城里最大的布庄,由东方老爷创立。而东方老爷又育有四 女,各个貌美如花且身怀绝技。老大善织,无论是多困难的织法都难不倒她;老二精於染工,传说再难辨识的 花色她都能分辨得出来,也都有办法套染;老三精於描绘,尤其长於画绘及设计夹缬的雕花,是千年难得一见 的画绘好手。至於老四虽没三位姊姊的才能,算盘倒拨得比谁都精,是羽梦馆不可或缺的大将。老夫可曾说错 ?」
老人绵密的一大串说词,听得春织睁大眼睛,拚命点头。看来这位老人不只知道羽梦馆,还对坊间的传言倒背 如流,真难为他了。
「您对羽梦馆的事儿还真清楚……」她才要赞许老人,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羽梦馆里有这麽多人,他是如何认 出她的?
「请问老文人,您怎麽晓得我是春织?」她不会无聊到问他为何知道她的名字,春夏秋冬四姊妹在京城里算是 小有名气,他既然知道羽梦馆,理所当然也听过她们的闺名。
「很简单。」老人笑著说。「凡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羽梦馆里就属春织姑娘最笑脸迎人,脾气最好,我一看 便知晓。」
「原来如此。」春织微微一笑,大方地接受老人的赞美。
「春织姑娘,老朽有一请求,不晓得春织姑娘是否能答应老夫。」不待春织多问,老人话锋一转,转而直接要 求春织。
「好。」春织直觉地点点头,也不管人家是否会把她卖了。
「咳咳!」老人反倒被她的干脆吓了一跳,咳了几声。
「呃……春织姑娘,你不问我什麽事就贸然答应我,会不会太爽快了些?」要是他心怀不轨,岂不完哉。
会不会太爽快些?不会啊!她在家里都是这样子的呀,否则夏染和冬舞成天吵个不停,秋绘又十多年未曾开日 说话,她不劝架谁劝?
「您有什麽请求,尽管吩咐就是,小女子自当尽力做到。」春织甜甜一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她说好说习惯了,要她拒绝那才困难呢。
老人奇怪地盯著她,过了好半晌才摇摇头,自灰袍中取出某样用布块包著的东西。
「其实老夫的要求对於春织姑娘来说,应当不是一件难事。」他边说边打开布块,上头躺著一叠粗糙的纸张。
「这是……?」春织移过视线观看老人手上的东西,由其中窥得大片笔墨,似乎涂染著某些复杂的线条。
「这是织谱。」老人一点也不讶异春织眼中陡然升起的光彩,只有行家才会对自己的所长狂热。
「织谱?」春织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想起某事。
「难道这就是……」不会吧,有这麽巧的事。
「呵呵,春织姑娘误会了。」老人连忙阻止她胡思乱想。「这不是『织化掌谱』,只是一本普通的织谱。但碍 於其中的织法繁复,一般织坊根本织不出来。恰好今日在此巧遇姑娘,所以才会想到拜托姑娘为老朽完成多年 心愿,并非姑娘想像中这般复杂。」
语毕,老人递上手中的东西,春织接过一看,果然是织谱。只不过这织谱的织法相当特别,需以罗织机跟提花 机交互使用,才能将它完整织出,而且花本亦需采花楼花本,才能织得漂亮。
这真是她这一生中碰见最大的挑战,她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我答应你,老丈人。我一定会尽力完成这织图,不会令您失望。」春织兴奋地握紧织谱,连声保证。
「谢谢你了,春织姑娘。」老人笑吟吟地看著她,目光深沈难测。
「您什麽时候要来拿成品呢,老丈人?咱们现在先说好,我好先赶给您。」而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动工了。
「不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来。」老人打哑谜似的再看春织,彷佛在思考些什麽。
「可是……」
「老夫先告辞了,这织谱你先收好,别让人看见。」离去之际老人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还有,千万别对任 何人说起今天的事,就算是靖堡主也不能说。」
「好。」春织照例又是一个好字,老人这才放心,如烟般的消失。
「老丈人--」
很快地,春织发现自己叫也是白叫,老人早一溜烟不见人了。
好怪哦,这些江湖中人。
春织耸耸肩,看看手中的织谱,赶紧将它收起来纳入宽袖内,脑中已经开始想像提花机运作的模样。
三梭、五梭,两梭轻、一梭重……
春织边转身边熟念上织的方法,未料会碰上一堵人墙。
「哎哟!」她撞疼了脸,觉得鼻子都快扁塌了。
「你在这里做什麽?」靖轩不悦的声音自春织的头顶传来,她抬头一看,不期然看见他的脸。
「欣赏风景。」她揉揉撞扁的鼻子,将它拉回原位。
靖轩不明就里地瞪著她,觉得她的动作好像白痴。
「这儿的风景有什麽好欣赏的,笨!」他越看她越觉得生气,怎麽这个女人这麽不害臊,一直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