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然知道你就是『那个人』啦!」小和尚笑嘻嘻地,一脸精灵古怪。
「是,这年头姓什么名什么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卓十三笑著摇摇头。「原来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卓某失敬!大师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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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蔫儿才走进环贵妃所住的向阳宫,宫女已经急切地等在门口,一见到她,连行礼都来不及,便急忙地开口:
「相者,贵妃身体极为不适,请相者到了之後立刻去见她!」
「环妃身体不适?」高泪显得焦急。「快带路!」
古蔫儿跟在他们身後,隐约中似乎闻到某种奇异的药草味道……
进了向阳宫,穿过精雕细琢、美轮美奂的小庭院,环贵妃痛楚的声音远远传来!
「快想想办法!你们快想办法!」总管太监怒吼著咆哮。
宫女推开环贵妃寝宫大门。
「禀告贵妃,相者到。」
「你终於来了!」环贵妃披头散发从床上喘息著起身,她一双眼睛痛得几乎喷出血来,双手紧紧抓著床沿,肤色透著一片死白。
两名太医慌乱地站在一旁,显是束手无策。
「相者,快看看贵妃!」高泪焦急地来到床边,心疼地看著妹妹痛得不成人形。「她……她怎么会这样?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有人要打掉我的孩子!」环贵妃尖叫著,泛白的手指紧紧抱著小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宁愿死!」
「你们两个废物!」高泪又气又急,对著太医咆哮:「快给我滚出去!找两个有用的过来!」
古蔫儿望了环贵妃一眼,视线转向不远处台几上的小香炉,她走过去,很快将香炉抱起来往外走,门口有一个小小精致的池塘,她毫不犹豫将香炉往池塘里面扔。只见一阵烟尘水波泛起,不过短短时间,池塘里所养的几条金黄火红的大鲤鱼竟全浮了起来!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古蔫儿走到床边,手放在环贵妃的肚子上,她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似的念著一串咒文……
「北里呼轮差石猛李律,天字借法!妖散!」
那翻天覆地的痛立刻消失,环贵妃喘息著不由得掉下泪来,她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著一双感激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古蔫儿。
古蔫儿微微一笑。「没事了,孩子完好无缺。想来这孩子与我有缘,竟能撑到现在。你睡吧,没事了。」
环贵妃啜泣著,牢牢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躺在床上的她显得那么的苍白脆弱。
过了许久,她终於沉沉睡去,脸上却遗留著害怕的痕迹。
古蔫儿叹口气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离开床边,来到门口一看,池塘里的鱼尸都已经清理乾净了,高泪正厉声盘问总管太监那香炉的由来。
「不用问了,想必送香炉来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那该死的香炉差点要了贵妃的命!」
古蔫儿摇摇头。「他们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也够了!」高泪怒火中烧地转头对总管太监低吼道:「命你立刻去将人找出来!午夜之前交给本将处置!否则本将禀告皇上,要你一力承担!」
总管太监唯唯诺诺领命而去,临走前望了古蔫儿一眼,那眼神有著钦佩、也有著害怕。
总管太监走後,高泪终於略微放松,他苦笑著开口:「真多亏了有你……环贵妃命我去带你来是对的,若不是你,此时此刻不知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不必谢我,我说过那孩子与我有缘。」
「这么说你会留下来保护这孩子,直到他出世?」
古蔫儿无言地望著他。「我有得选择吗?」
高泪不答,只是怔怔地望著她,夕阳金色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为她白皙的肌肤添上了几分艳丽色彩,霎时他居然觉得有些晕眩。
「怎么?我有什么不对吗?」古蔫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碰碰自己的脸。「是刚刚的香灰撒在脸上了?」
「不,不是……」高泪连忙别开眼睛,向来平静无波的心不知怎地,居然起了涟漪,他顿时有些著慌。「你歇息吧,本将明日再来探你们。」
古蔫儿望著他高大英挺的背影,默默地不发一语,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一身白甲在金色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她望著那背影,不由得也有些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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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玉?衔玉?出来跟大师见个面好吗?」古家老爷在房门口敲了半天,古衔玉硬是不肯应声,古家老爷只好叹口气摇摇头。「算啦,她不肯出来就算了,随她吧!」
卓十三连忙拦住古老爷。「那位大师说不定真有法子让大姑娘开窍,古老爷——」
古老爷却只是挥挥手。「这种事情老夫已经不信了!当年我们找过多少名医、问过多少寺庙,如果衔玉有救,也不至於闹成今天这等局面!外面那两个和尚能有多大能耐?想来也不过就是来讨顿饭吃、想化点缘罢啦!我已经交代管事好好招呼他们,就这样吧!」
「古老爷……」
古家老爷却只是摇摇头,哀声叹气地走了。古家的命脉全系於古蔫儿身上,古蔫儿不在身边,古老爷像是失了魂,什么也不想管了。
卓十三无言地望著古老爷的背影,不由得也叹了口气。他转身看著紧闭的房门,有点手足无措之感。
他来这里究竟是所为何来呢?自己毕竟是古衔玉捡回来的,如今怎么有点反客为主的意味?
自己这多管闲事的脾性总是改不了,现在连人家家务事也插上手了,他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古蔫儿托他照顾古衔玉,他也的确该报答古衔玉的救命之恩,但是……心里这错综复杂的感觉却是无法形容的。
古衔玉身上系著什么样的命运是他该插手的吗?这玄奇的一切,又怎是他能力所及?
「爹走了没?」门内突然传出古衔玉压低的声音,她像是玩著躲迷藏游戏的孩子,低低地问著。
卓十三叹口气:「走了。」
「那两个和尚走了没?」
「还没。」
古衔玉跺脚的声音清晰可闻,卓十三忍不住微笑:「衔玉,那只不过是两个和尚,你怕什么?」
「不知道。」
他听到衣服磨著木门的声音,感觉到古衔玉贴著门坐了下来,於是他也背靠著门坐下。
「他们不是坏人。」他轻轻说道。
「不知道啊……」古衔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恼。「只是衔玉不爱跟和尚讲话!卓大,你别让和尚跟衔玉讲话。」
「能不能跟卓大说衔玉为什么不喜欢跟和尚说话?」
「我不知道啊……」
门内静了一会儿,古衔玉似乎想著什么,半晌之後才又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爹跟妹妹都想我变得聪明点……有时候衔玉也不喜欢自己这么笨头笨脑的!」
听著古衔玉有些傻气、有些懊恼的声音,他忍不住微笑。「衔玉不笨,衔玉心地好,那就够了。」
「不够的!我知道不够!可是……聪明了又真的好吗?妹妹多聪明,从小大家都赞她,说她将来一定很了不起!妹妹是很了不起的,可是妹妹很少笑……她不爱热闹,总是一个人闷闷的念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咒语,我经常看到妹妹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可见聪明也未必是好的。」
「是。」他不知不觉地点点头。「聪明未必是好的,有时候像衔玉这样反而能快乐一点……不过见了和尚也未必能变聪明啊!你不是很爱看庙会?」
「是啊是啊!」
「你瞧庙会那么多人、那么多和尚,可是那些人也没有因为见了和尚就变得聪明了。」
「这倒也是……」
卓十三笑了起来。「那衔玉现在肯不肯出来跟和尚见面?』
木门剧烈地摇晃起来。
卓十三叹口气:「好,那就不见。」
「卓大,你赶他们走!」
「那不成,我自己都是客人,客人怎能赶客人走?」
「那你帮我叫爹赶他们走!」
「你爹身子不好,休息去了。」
古衔玉又气又急地嚷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才好?衔玉肚子饿呢!」
「你可以出来吃饭啊。」
「我不要!坏和尚等在外面!衔玉晓得!」
「那没办法了。」
「卓大,你帮我去拿东西吃好不好?」古衔玉委屈地轻嚷:「衔玉好饿啊……」
他微笑:「好,那你等著,可不许偷跑。」
「衔玉一定不跑!外面有坏和尚守著,衔玉不出去。」
於是卓十三真的拿了些酒菜,古衔玉连门也不肯开,於是从窗子接了东西进去吃,他们两个就这么隔著木门嘻嘻哈哈地吃起了晚饭。
古衔玉快乐地吃著东西,不断叽哩咕噜说著话,卓十三隔著门听著,脸上不停泛起温柔笑意,他自己没发觉,古衔玉也没发觉,直到古衔玉不断打呵欠、直到古衔玉终於没了声音。
他推开木门,毫不意外地发现古衔玉像个孩子似的瑟缩在地上睡著了,她圆圆的脸上有著甜美的笑容,映著月色,竟显得如此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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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钩,冷冷的夜里四周一片静谧,皇城已经沉睡在黑夜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她翻来覆去一整夜,却总是睡不著,脑海里闪过无数影像。她从小心如止水,除了学习巫术之外,其它旁事都不在她眼中,但这阵子却全都乱了,乱得她竟然无法入眠。
古蔫儿叹口气,推开窗子凝视著外面静谧的夜。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高泪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小庭院里,思想半晌,她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愈远愈好。
可惜高泪早就看到她了,一整夜他都对著那紧闭的窗子发楞,希望窗子会打开、又担心窗子真的打开。
她一开窗他便瞧见她,清冷的月色映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古蔫儿冰清玉洁,灵气悠然。
正当古蔫儿想关上窗,高泪却已经迈著大步来到窗下。「相者睡不著?」
「嗯……」古蔫儿避开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脸上有些发烫。
「既然睡不著,不如下来一同赏月,小饮几杯如何?」
「……」她想拒绝,但是总说不出口,只得呐呐地闪避著他的目光。
「相者莫非嫌弃本将军粗鲁,不配与相者对饮吗?」
古蔫儿叹口气苦笑。「高将军何出此言?你明知并非如此。」
「我不知道。」高泪有些懊丧。「不知为什么,我总想亲近你,却又有些不敢亲近你。」
「……」
高泪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抬头凝视著她那美过明月、清过霜雪的面孔。银色的月光下,古蔫儿的脸透著一股神秘的感觉,美得那么不真实。
「你到底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为何有如此魔力?」他低哑地轻轻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从见到你,我的脑子里日夜都是你……尽管近在咫尺,但却也总感觉远在天涯……」
「高将军……」
「叫我高泪。」他甩甩头,像是甩去一团迷雾,可是一望进她的眼里,他却又立刻迷失。
看著他那俊美的脸,古蔫儿叹了口气,她可以看到过去未来、可以看到岁月流转的轮,但是她却看不穿自己的命运、看不透自己的感情。
她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关上窗,关去冷冷的月光。
高泪无言地看著那窗,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感到失落、感到遗憾……但就在这时候,古蔫儿的门却开了,她俏立在月光之下,对著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高泪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静谧的夜色中,他们来到小凉亭,桌上酒菜已冷,但他们都不在乎,只是静静地对坐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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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十三来到前厅,老和尚跟小和尚都已经用过斋饭,静静地坐在前厅等候著。
「有劳两位师父久候,古大姑娘还是不肯见两位,两位还是请回吧。」
「那怎么成?!」小和尚连连摇头。「师父说过,这次前来乃是得解决累世宿缘,此事非同小可,没见著古大姑娘我们绝不能走。」
「累世宿缘?」
「是,师父说——」
「小石头。」
小和尚连忙起身朝一直闭目沉思的老和尚打揖,恭敬地行礼道:「师父。」
老和尚叹口气,终於睁开眼睛。「卓施主,古大姑娘终将不是此时此刻的古大姑娘,你姑息也是、不姑息也是。」
卓十三脸上一红。他的确有著私心,现在的古衔玉很好很好,她的好,他无法形容,到头来都只能用「很好很好」来形容;他不去想什么清醒、什么累世宿缘,他只希望古衔玉可以维持著她的善良天真。
「唉……孽缘……」
卓十三蹙起眉。
「大师此言何意?古大姑娘救过在下一条命,虽然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古大姑娘现在很好,就算她如此糊涂一生也很好,大师何必强求?」
「人生难得糊涂,若果古大姑娘真能糊涂一生,老纳倒要好生恭喜她了,只可惜……」
见老和尚迟迟不肯说下去,名为小石头的小和尚终於忍不住抢道:「只可惜古大姑娘是妖是魔还在未定之数,她亦正亦邪,此生际遇难定。要是她好好的当个傻姑娘倒也罢了,就伯她醒来转为妖魔,如此一来,天下可就大乱了!我师父是要救她,不是要害她!」
卓十三望著老和尚。他慈眉善目,一把雪白的长胡子直垂到胸口,而两道白眉居然也垂到肩膀。他的年岁看起来已经极大,那双深深塌陷的眼睛里闪烁著慈祥睿智的光芒。老和尚手上拿著一串光滑的念珠,不知道已经被他的手指摩挲过多少次,木珠子上透著一股温润的光泽。
「还没有请教大师法号?」
「老衲朽木,这是小徒石头。」
「朽木大师、小石头师父。」卓十三恭敬行礼。「卓某很想帮两位的忙,但眼下古大姑娘的确不肯见两位,卓某也不过是古家的客人,古大姑娘不肯见客,请恕卓某无能为力。」
小石头还想分辩,但朽木却微微一笑,示意他安静。「既是如此,老衲告辞。老衲与小徒在城外十里的山神寺恭候卓大侠与古大姑娘大驾。」
「师父啊!」
「唉,你这顽徒,走吧!不许多言。」
「是……」小石头不太情愿地起身,扶著老和尚往外走。
「两位师父慢走,卓某恭送……」
「卓大侠……」才走到门口,老和尚突然又开口了。他背对著卓十三,声音犹如警世名钟:「尊师非水道长当年曾与大侠说起,将来大侠要负起斩妖除魔为天下除害的重责大任,卓大侠可知尊师所指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