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无视于商纬纶的神情,章拓抓着剪刀抵在腮边,看着茉莉的头发彷佛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说话。「别哭噢!」
「什么意思?」白茉莉才刚问完这句话,章拓的双手就突然动了起来。
只见他飞快的在茉莉的头上飞来剪去,喀嚓喀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发絮也随着每一次的喀嚓声飘然落下,头发越来越短,商纬纶站在后头越看越惊心,几次都忍不住想喊停。就这样,十分钟过去了,当章拓修剪完最后一撮头发大功告成时,白茉莉都还没回头,商纬纶的声音就从两人身后传来。
「章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话茉莉不能听啊?莫非你是要跟我告白?」章拓还是那副很三八的样子,商纬纶实在很想揍他,好在茉莉出面打圆场。
「我没关系,你们聊吧,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着,便站起身子朝外头走去。
章拓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跟梳子,斜睨着商纬纶问道:「感谢我那善解人意的茉莉妹妹。好啦,这位先生, any question?」
「茉莉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什么事?我不是老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不,在更早之前。」商纬纶止不住一脸担忧。「她说比现在更糟的模样,你都看过,所以我在想,她以前是不是受过谁的欺负,还是……」
「噢!你指的是那件事啊?」章拓恍然大悟地呵呵一笑。「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她说的是头发啦!」
「头发?」商纬纶仍有些不解,不过从章拓的笑声里,他突然发现自己即将听到的答案似乎会令他觉得自己很蠢。
「当然是头发啊,不然是什么?」章拓还在笑。「你都不知道,她以前发质多差啊!分岔断裂得超严重,根本没在保养,像我这种眼里容不下半粒沙的完美主义者,每次一看到她的头发就想吐……喂,你怎么了?」
「……」商纬纶完全无言。
很好很好,看来血缘果然是脱不掉的关系,白茉莉就算大多数地方都和她那不正常的表哥不怎么相像,然而脱线处倒是如出一辙,话说得不清不楚,害他白担心一场,以为她曾经有过什么心理创伤。
那或许是一种对爱人过度保护的心情,打从见到被美子囚禁的白茉莉起,他就下定决心,绝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那是一种视若珍宝的心,他想要好好的珍惜,那朵小小的茉莉……
他眼角余光忽然瞄到章拓的眼神,连忙收起那忍不住泛溢着温柔的表情,作势咳了两声。
「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故作冷淡地问。
「嘿嘿……」章拓意味深长地邪笑着。「你很喜欢我家的茉莉妹妹啊,嗯?」
「是又怎样?」商纬纶倒也老实不客气的承认。「你笑得那么讨人厌做什么?」
「什么叫做笑得讨人厌?」章拓实在很不爽,商纬纶好像跟他八字相冲一样。「这叫友善的微笑!友善!看不出来吗?」
商纬纶很认真的瞥了一眼。
「看不出来。」
「你……」章拓实在很想赏他一拳。
「你们在说什么啊?」就在房内的两人快要擦枪走火之际,白茉莉的声音忽由外头传来。
只见她一边摸着后脑勺的短发,一边走到他俩面前。
「我自己在洗手间照镜子,觉得好像短了点,你们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她有些羞赧的看着商纬纶,从来没剪过这么短的头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小男生。
「不会啊。」商纬纶真心地道:「很可爱。」
「真的吗?」白茉莉显然不怎么相信,她觉得商纬纶根本只是想安慰她而已。
望着她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商纬纶一瞬间乱了方寸,想也不想就突然伸手把章拓推到房外,将门关上反锁,一下子就变成他与茉莉在房内独处的情况。
「喂喂喂!你这什么意思啊!」
无视于章拓在外头搥门大喊、大吼大叫,商纬纶理都不理,只是双臂一伸,把白茉莉揽入怀中。
「不管变成什么样,妳就是妳!」他在她耳边低语。「这样好多了吧?」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感受着他用力而结实的拥抱,茉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我真是搞不懂妳啊!」商纬纶轻轻抚着她的发,苦笑。「被美子那样欺负,妳连生气都懒,反倒是我慢个几秒称赞妳的发型,妳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白茉莉红了红脸,露出一抹微笑。「这……就是女孩子嘛……」
听见这个回答,商纬纶除了无言,也真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第十章
三个月后--
「他一直没发现,向来最信任的人竟成了加害者,躲在暗处的魔爪无情又阴狠的袭向每一个他曾爱过的女人,而这一切竟然都只是为了爱他……站在火场外面,看着那誓言要将自己的罪行与爱意连同身体一起焚烧殆尽的女人,他忍不住下意识地拥紧了妻子柔软温热的腰……」
打上最后一行字,然后在后头加上一个「完」,白茉莉双手离开键盘,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终于完工了。
回想起来,这部小说从一开始就是在风风雨雨的状况下进行,也正因如此,在一切归于平淡之后写完,心情也就变好了。正当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商纬纶突然进来了。
「在休息?」
一见到他,自茉莉不由自主地上扬嘴角,微笑道:「是完稿了。」
「噢?我来看看。」商纬纶走到计算机旁,示意茉莉起身,待她让出位置后,便一屁股坐下来。
「真是壮烈啊,女管家最后跟房子一块儿被火烧了?」
「嗯。」白茉莉点点头。「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暗恋』。」
「书名听起来好像很甜蜜,实际上还真恐怖。」商纬纶笑道:「女人真是不能得罪的一种生物,一开罪了她,没要你的命,也要你赔上一栋房子。」
「那你的意思是说,女人很恐怖,不该接近女人?」白茉莉不服气地低嚷着,用力地坐上商纬纶的大腿。
商纬纶顺势的环上她的纤腰,看着她那半是嗔怒半是笑的表情,温香软玉抱满怀,只觉心痒痒。
忍不住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靠在她的耳边低喃,但所吐出来的字句仍是戏谑的调侃。「女人是很恐怖啊!妳没看我都快失控了……嗯?」
「少来!」白茉莉一边笑着,一边试图挣脱他箝制得越来越紧的双臂,有些后悔不该自投罗网的,现在可好,被他死命抱着,挣也挣不开了。「别乱来噢!你都觉得恐怖了,还一直靠过来是怎样?」
「我不怕死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越来越厚脸皮了?」抗拒着他销魂的亲吻,白茉莉努力地维持着理智,一方面又忍不住失笑。
「这有什么?我知道妳很含蓄,所以身为男生的我本来就该主动一点,这样没有不妥吧?」
「你……」白茉莉无言了,不禁感叹,男人,真是一种会得寸进尺的动物啊!
她对于被宠爱的感觉向来陌生,毕竟父母很早就过世了,章拓的父母对她虽然也不错,但亲疏总是隔了一层。然而剪掉头发之后的这三个月来,商纬纶让她彻底地体验到了这种感受。
美子已被她的父亲带回日本去了,商纬纶却还是特别留意她的安全问题,原本还打算搬到这边来住,却被她拒绝了。
「家里这么安全,除非是蜘蛛人,否则是进不来的啦!」她这么说,实际上心中的主要考量仍是男女之防,商纬纶或许也隐约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不曾再提起这件事,只是有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会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狩猎者盯上的食物,隐藏着赤裸又直接的宣示……
「喂!妳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商纬纶有些不满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噢噢……就像现在这样,他甚至不允许她有半点的分神,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呢!
被强迫将视线转向商纬纶,茉莉很无奈的笑了笑。「我说真的,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一点?」
「会吗?」商纬纶皱皱眉头,快?哪里快?!
轻轻拉开他攀在腰上的手,白茉莉想站起来好好说话,商纬纶却反手抓住她。「怎么了?」
白茉莉微微一笑。「我觉得老是窝在你身上,虚火一直上升,想起来活动活动不行吗?」
「但我不觉得热啊。」商纬纶道,白茉莉还是笑,想挣脱他的手。
「你不热我热啊!我去倒杯冰水吧!」她随口转移话题,然而才刚说完,手就突然被紧紧一握。
「茉莉。」商纬纶突然沈声而且正经地唤着她。
白茉莉回过头来。「什么事?」
「我说真的……」商纬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反正信息展也结束了。」
「嗯,我知道啊,怎样?」
「公司到年底都会比较空闲……」
「所以?」茉莉眨巴着大眼睛。
「所以……」商纬纶顿了一会儿。「我们……」
「嗯?」
「把该办的事办一办……」
「什么叫该办的事?」
「就是婚礼。」
「婚……礼?」一秒、两秒、三秒……直到这两个字组合成一个词,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灌入脑海中,白茉莉先是眼睛瞪圆,接着倒退了两步。
「你……是认真的吗?」
「我不是吗?」商纬纶反问她一句。「开这种玩笑也不好玩吧?」
「可是……」白茉莉直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头发……」
「什么?」商纬纶不解地瞄了她顶上一眼。
「太短了啦!」
「这有什么关系?」
「有!绝对有!」白茉莉突然展现了难得的坚持。「现在这样简直跟男生没两样,叫我怎么接受嘛!」
等一下,她为了婚事烦恼固然是很好,可是她考虑的事未免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这种问题很好解决啊!戴假发,要多长有多长……」
「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欸,我才不想将就应付过去。」
「好,撇开这个问题不谈,那妳的意思是答应喽?」商纬纶抓住重点问。
「这个……」白茉莉脸上一红。「我想和拓单独商量一下。」
「章拓?」那个年纪分明已超过而立之年,行为举止却跟国中生没两样的诡异男?「茉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茉莉突然正色说道:「拓在一般人眼底看起来是很奇怪,可是他是我重要的家人,如果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我也没办法决定。」
「那好吧。」商纬纶放开她,拿起桌上的电话递到她面前。
「干什么?」白茉莉一头雾水地问。
「妳现在就打电话跟他报备。」
「拜托!这种事当然要当面讲啊,怎么可能在电话里说?」白茉莉叹了口气。「请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好吗?」
「呃?」商纬纶一怔。
看着她一脸灿烂甜美的笑容,尽管他对章拓那奇怪的店和奇怪的品味有着本能上的心理嫌恶,他还是……很无奈的点头了。
「你真好。」茉莉甜甜的笑着,商纬纶的心却幽幽地飘过了几个字,那是他近来对于坠入情网的自己唯一的感想。
唉……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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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至章拓的店附近,他们下车走一小段路进入小巷,商纬纶很自然地牵起了白茉莉的小手。
「热不热?」
「嗯,还好。」白茉莉摇摇头。
「是吗?别太逞强了,妳一直在冒汗。」商纬纶非常注意她的状况,正巧经过一家饮料摊,他说道:「妳站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杯绿茶来。」
正想说不用了,他却已经转身往茶摊走去,白茉莉微笑地看着他,浑然不觉自己的笑意从方才起就不曾隐没,那不是刻意装出,而是自然地因为感觉到幸福而微扬着……
无意识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的同时,左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男声。
「茉莉,妳不是茉莉吗?」
白茉莉一愣,有些疑惑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说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男子脸孔,她脑中空白了两秒,断层的记忆才浮现。
「学……学长?」
相对于她近似迟钝的反应,对方可就热烈得多了。「没想到妳会在这里,我都快认不出妳来了!」
「噢……是吗?还好吧。」白茉莉突然觉得很尴尬,倒不是对对方还存有爱意,而是她居然已经快要认不出学长。
干咳了两声,她扯开话题。「学姊好吗?」
学长脸色一黯,露出了失意的神情。「别提她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结婚……」
什么?他们结婚也才几个月而已,怎么这会儿他就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妳最近好吗?」
「托学长的福,我很好……」
「什么叫托我的福?其实妳被我害惨了吧?茉莉。」学长没有察觉到白茉莉的心不在焉,只是一径地沈溺在和旧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里。
「茉莉,不瞒妳说,结婚那天妳突然走出去,我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心底真的吓了一跳……」
「嗯……」白茉莉已经在思索如何脱身,仍不忘保持礼貌地看着对方发出社交性的微笑。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竟然伤妳这么深……」
「嗯……」不知如何回答的白茉莉只能持续以发语词带过。
事实上自从认识商纬纶以后,她几乎完全把眼前这个男人给抛到脑后了,近几个月来更是连想都没想过,所谓的受伤很深,或许根本没这回事吧?
不是她无情,而是她真的从来不晓得真正的脸红心跳为何,真正为人牵肠挂肚又是怎样的情愫。当初跟学长在一起时,她总是只想到自己,对学长的感受反而没有考虑太多,只希望藉由对方让自己变得更幸福,是以最后他跟别人走进礼堂,她没有太多的伤心,反倒是对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而感到错愕,简直就像小学生在订正习题似的。
然而爱上商纬纶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他的喜怒哀乐,得知商纬纶也是如此这般,她就能感觉到对等的幸福。那完全不是勉强来的感情,而是自然而然的,对方高兴的时候妳也为他高兴,当妳伤心时他也陪妳一块伤心,就是这么简单而已啊……
「茉莉。」学长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她。「妳……到现在还在怨我吧?」
「没这回事。」白茉莉果断地摇摇头。「我很真心的祝福你跟学姊生活幸福。」
「那妳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学长似乎还沈浸在自己是个多情负心的风流种子幻想剧里。「是为了我剪的吧?」
「欸……」说来话长,而且也不关他的事啊!白茉莉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