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很对不起我妈妈。”她抽抽噎噎地说。
唐杰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她声音中的感伤令他同情,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从来不曾安慰过恸哭中的女人。
“我答应过她要回来替她孝顺外公的,我回来了,但却没有丝毫孝顺他的意思。我 要的是他的钱啊!”不等唐杰开口她就说下去,到最后还激动地叫起来。
“是吗?我不相信你最后那句话。”他愈来愈不相信她会是个冷血的孙女,他听得 出她声音中的矛盾和挣扎。
席岱庭抬头起来,愤恨地瞪著他,“你凭什么说得那么肯定?你又不是我,怎么会 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忘了吗?我请你来假装我的未婚夫,为的是要得到外公的遗产 。
我说过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的。若非为了钱,我不会回来的。”
唐杰扣住她的下巴,贴上唇轻柔地吻著她,想吻走她心中的怒火,想带走她那股恨 。
沉溺于他的吻中好久,席岱庭才略微恢复思考的能力,她连忙躲开他缠人的吻。
“你想证明什么?”她咬著因为他的吻而红润的下唇,调离眼神不敢直视他。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对他毫无戒心,对于他突兀的索吻非但没拒绝、没发怒,反而 沉浸于其中,爱上他吻自己的感觉?自己可笑的反应令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我不想证明什么,”唐杰强制地扳回她的脸,“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不是一个 无情的人。”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恨外公,那你又为何会流泪 ?
为什么又后悔辜负你母亲的托付?得到外公的钱后,你真的狠得下心带著钱一走了 之吗?”
“我想恨他,”她的语调转为平静,“我想恨却恨不了,这都是你害的。”她无缘 无故将罪推到他身上。
“我害了你什么?”
席岱庭推开他想走,但手又被他扣住。
“有资格恨他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母亲。既然她都能原谅外公了,你还在固执什 么?”他质问著,“我以为你是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女人,但是我错了,你只是把自己的 感情伪装起来而已。你很爱你的母亲,也因此恨你外公曾经做过的一切,但再怎么恨, 你也断绝不了你和外公这份血缘之亲。你若不想接受这事实,就继续折磨自己吧!强迫 自己恨他、强迫自己别去同情他。”
唐杰放掉她的手,快速地站了起来。
“你——”她气他那么了解她的心情。
“你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我回房去了,不吵你。”强迫自己丢下她一个人在花园 里,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能听进几分也由她去。
席岱庭傻傻地目送他离去,脑中反覆思考著他的话。
她整个人缩进唐杰为她披上的外套里,没有半点睡意。
他太聪明、太敏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而他的话也是对的,她没有办法断绝和外 公之间的亲情,她不停地逼迫自己去恨他、装出坚强,但愈和外公相处,愈明白她无法 彻底做到,反反覆覆地伪装自己,弄得她心神倦怠。
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原谅外公……席岱庭无助地瞪视著一株株兰花,矛盾的心理 令她不知所惜、令她只能坐在石椅上思考,忘了时间、忘了疲倦。
她一直坐到破晓,才惊觉自己呆坐了彻夜。
刚陪外公打完网球,唐杰满身 大汗地走进房间,想要冲个冷水澡。
才踏进房门,他就发现倒在床上的人影。
席岱庭睡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身上穿著衬衫和牛仔裤,头上绑著的马尾也没有松 掉。
她侧身蜷曲在床缘,身上盖著的被子被她踢掉一角,在冷气房内显然有些单薄。
唐杰走到床边,替她拉好棉被,又替她松开马尾,让她的长发自由的散落于枕头。
她累坏了……唐杰不舍地轻抚她额前的散发,轻触著她的脸颊,没有吵醒她。
他于心不忍地看著她微肿的青眼袋,怪自己昨夜狠心丢她一个人在花园中。
他以为她自己静一静后就会回到房里,于是也没太牵挂她。安稳地睡到早上时,他 才发现席岱庭彻夜未眠,一直都呆坐在花园之中。
正欲冲出去拉她进来时,才看到她缓缓从院子里走进来。
之后因为要陪外公去医院,他们梳洗完毕就出门,席岱庭根本没有时间闭上眼睛休 息。
中午她又自愿替外公煮中餐,吃完饭又和管家一起收拾餐桌,直到下午唐杰陪外公 去打球时,她才终于有空闲回房休息。
她本来打算小寐半个小时的;没料到累垮的她沾枕即不省人事,连放掉头发、换上 睡衣这些小事都懒得去做。
唐杰看著她的倦容,自责昨晚的疏忽。
不知道她想得的结果如何?他一直没机会再问她。
凝望著她一会儿,唐杰才离开去冲澡。
冲过澡后,唐杰再度回到床畔。
他屏息观察席岱庭漂亮的容颜。她的美令人窒息,长长卷卷的眼睫毛此刻正掩著那 双掺杂著娇媚和坚毅的大眼。她并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喜欢强调自己的外在美,甚至可以 说她从不把自己的美丽放在心上,不会打扮、不爱打扮,也懒得去打扮,但就是因为她 的不刻意、不在乎,令她的美艳更有可怕的吸引力。
望著、望著,唐杰有些迷惘……他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种吸引力,但这份吸引力 代表他喜欢上她了吗?
他是否对她有种男女之间特有的情愫?
仿佛是受了他的感应般,席岱庭在半梦半醒之间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微启著眼 眸。
她在哪里?刚醒过来的席岱庭头脑还不太清楚。
“睡饱了?”有人在她身旁说话。
席岱庭揉揉双眼,努力调整眼睛的焦距,过了很久才终于看清楚说话的人。
“是你。”她有些不自在地拉高被子,盖起自己的脸,不想让唐杰凝视著她。“有 事吗?”见他没有走开的意思,她纳闷地问。
“没事,只不过喜欢坐在这里休息。”唐杰开著玩笑,他拉下她蒙著头的被子,“ 不嫌闷吗?”
“不嫌。你真是多管闲事!”她不肯睁开眼睛看他,继续赖床。
“还规睡?”唐杰把玩著她散乱的卷发,低低、柔柔地询问。
“嗯。”他笼爱的动作、低沉的声音催眠著她,让她睡意愈来愈重。“嫌我太爱睡 了吗?拜托,我一整晚都没睡……”仍不忘替自己申辩一番。
“我不是嫌你或笑你爱睡,只是怕你忘记你和外公约好一起下棋。”
她没忘记,“还早。”感觉上她好像只睡了半个小时。
她和外公约四点半在客厅下棋,推算起来,现在只不过三点半,这个唐杰在吵什么 、急什么?
“还早吗?”他趁席岱庭沉睡前说完自己的话,“我明明记得你们的好四点半,如 果我的表没坏,现在已经是五点三十一分零四秒、零五秒……”
“什么?!”席岱庭急坐了起来,拉来他的手腕,看著他的表。
五点三十一分了!怎么可能?
她不信任他的表,将他的手甩在一旁,伸手从床头摸来卡通闹钟——五点三十一分 !
“完蛋了。”她急急忙忙掀开棉被,“我怎么可能睡那么久?”
唐杰消受不了地勾住她的腰,要她站定。“你急什么?外公又不会吃掉你,他也不 会消失不见,大不了改天再下棋。你这么急躁,小心跌倒。”
席岱庭挥开他的手,根本不听劝。她不喜欢爽约、不喜欢迟到。
“砰!”
她正要冲去梳妆台前整理乱发;没想到一匆忙,脚被椅脚勾到,切切实实地摔了一 跤。
“哎哟——”光著脚丫子踢到椅脚,一阵烧灼般的痛楚窜上她的神经,她没力地瘫 坐在地板上。
“我的天呀,你要不要紧?”唐杰著急地跑到她身旁。
“不要紧我坐在地上好玩呀?”她愤恨不平地反问。
唐杰摇头暗叹,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少说几句话为妙。
他抱起席岱庭,让她坐回床上,“我看看——”拉开她按住伤处的手,仔细检视著 。
第六章
幸好,她没受什么大伤,只是膝盖有些红肿,几分钟后就会好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天生乌鸦嘴?”脚上的痛好了些,但她那口愤怒难咽下去。“你 存心诅咒我吗?”
“在刚才之前,我还不知道我有预知未来的特异功能。”他苦笑,被骂得真冤枉!
是他“破格嘴”太灵,还是她太顽固不听人劝?罢了,还是别招惹受伤的人!
“把梳子拿给我。”她不客气地命令著,把唐杰当成供她使唤的仆人。
唐杰忍气吞声地依了她的命令,心中大呼好人难为哟……
气派、高雅的客厅内空荡无人,平时总是亮著的艺术吊灯如 今黯然。客厅内光线微弱,由窗户透进来的夕阳勉强让人能看清楚厅中的一切。
唐杰和席岱庭相视一眼,一致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打开艺术灯,金黄色的光照亮四周。
还是不对,这四周静得不自然。
平时客厅内总有仆人、女佣进进出出的,现在又值晚餐之前,走廊另一头的厨房应 该很忙碌、很热闹才对,怎么连脚步声也没有?
“大家人呢?”席岱庭首先道出两人心中共有的疑问。
“也许在别的地方吧。”这种安静的气氛的确教人很不舒服。
唐杰的话刚说完,管家就在楼梯玄关处出现。
“唐先生、席小姐。”她和他们打招呼。
“外公呢?”席岱庭问。
“谢先生和吴德、吴行夫妇一起去嘉义山区的山庄度假,预定明天下午回来准备先 生生日宴会的事宜。”管家据实禀告。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唐杰问道。
“大约四点半。”
四点半?!一定是外公等不到席岱庭,被吴德他们说服之下才走的。
“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呢?”著急之下,席岱庭的口气难免有些责备之意。
“我们知道你们累了一整天,一定是在房内休息,所以他们说别去打扰你们。”
唐杰以平静的口吻说:“这大概是我们最善解人意的表哥、表嫂的主张吧?”
管家点点头,面不改色。
“家里还有没有知道路的司机?”他问。
“有,他们特别把阿全留下来,他可以带你们去。”
席岱庭交代著:“要他马上把车准备好,我们也想去度假。”
明天就是公布继承人的日子,她可不放心让外公单独和四匹饿狼相处一晚,无论如 何她和唐杰都得跟去。
五分钟后,唐杰和席岱庭坐进司机阿全准备的黑色轿车内。
“太过分了!”席岱庭一肚子怨气,“他们怎么可以趁我在睡午睡时把外公拉走?
分明是有计划而来……等等,他们不会是想对外公怎么样吧?”
说到此,她担忧地望著唐杰,手心冒著冷汗。
那天律师说过,如果在生日宴会前外公发生意外,所有遗产就由吴德、吴行兄弟平 分。他们该不会自认为斗不过她,所以使出最后的“撤手间”吧?
“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卑鄙、阴险。”唐杰安定著她的心。他也不确定吴德、吴行 敢不敢为钱杀人,但他宁可自欺欺人,说些中听的话,免得“破格嘴”又灵验。
“司机,开车。”他命令著。他们都不想再多拖一分一秒。
“你上辈子是不是算命先生?”席岱庭受不了地质问他,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一 般。
先是料中她会摔跤,再来又说中外公会“消失不见”,她真该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也许是我侦采特有的第六感吧!”不用她明言,唐杰也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特别“ 乌鸦”。
“拜托你行行好,别再预言事情了,我无法承受。”她的运势自从跌倒后开始背, 她可不希望再务生什么倒楣事。“都是你啦!”席岱庭气愤时特别喜欢乱怪罪他。
“我又做错什么了?”唐杰任凭她数落著自己的罪状,他可要听听他又不小心犯了 什么大错。
“谁教你不叫醒我的?你明知道我和外公约好四点半下棋,还让我睡到五点半。如 果我准时和外公碰面,他不可能丢下我和吴行他们去度假。”她不怪自己太贪睡,反倒 难唐杰不叫醒她。
“小姐,我不忍心吵醒你是因为体恤你整夜未眠,想让你多休息一下,你竟然不识 好人心,没有丝毫的感恩也就算了,但请别利用这点来怪罪、出气。”反正现在也没事 做,有空和她争辩,唐杰自然不肯息事宁人。“何况你睡前也没有交代我准时叫你起床 ,你更没有调闹钟叫醒自己。说来说去疏忽的人、做错事的人好像都是你。”比推卸责 任?!
席岱庭的功力仍需加把劲。
“是吗?是谁害我昨晚沉思了一整夜的?要不是你说了一堆大道理,我也不会因此 心烦、了无睡意,我也不会在大白天睡觉。”她追加另一条罪状。
“我——”唐杰大可继续争论下去,不过他虽无聊,但还不至于无聊到找人吵架。
而且和她吵架不著重点,她生起气来是毫无理智兼无理取闹,和她争论他都自觉浪 费口
水。
“你怎么样?”这就是无理又咄咄逼人的席岱庭。
碰上她,唐杰除了自叹命苦外,还能多说什么?“不怎么样。”听说自古“英雄”
多薄命,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想做英雄,尝试“狗熊”这个角色也不错。“如果怪 我、骂我能让你舒服些的话,那随便你骂。”他把自己说得又可怜、又委屈。
“你——”她正预备开骂。
“说那么多话,口不渴吗?”虽说是容忍她,但唐杰可没预备和自己的耳根子过意 不去。
“阿全,车上有没有饮料可喝?”他问著正专心开车的阿全。
“有,小姐右手边的冰桶里有果汁。”
“太好了。”唐杰横过手,从冰桶中拿出一个保温瓶,瓶中装的是新鲜、现榨的柳 橙汁。
他倒了一杯给席岱庭,也倒了一杯给自己。
“来、来,喝杯果汁对身体很好,补充水分和维他命之外,顺便可以消气。干杯。 ”
他撞著她手中的免洗杯,一饮而尽。
“哼!”席岱庭重重地哼著,之后才喝下杯中的冷饮。
黑色的豪华轿车在南下的高速公路上奔驰著。
过了钓莫半个钟头,席岱庭觉得有些头晕。奇怪,她从来不晕车的,就算坐游览车 上山路也能安然无事,怎么会在豪华、平稳的轿车中感到晕车、不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