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露贞看了他一眼,雷颖的眼里余情未了,看到那种表情她几乎生气。
“你还想怎么样?”
雷颖沉默,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仿若梦境。白纸黑字上把他们的权利义务全写得清清楚楚,好像他们所有的感情到头来就只剩下那些文字一样。他不想面对,但又不能不面对,他怀疑自己对露贞是否真能忘情。如果最后他发现他还是爱着露贞,那么这张文件无疑是宣告了他们的感情死刑。
律师轻咳两声,来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他的时间很宝贵,这种时代找律师离婚可是要排队的,后面等着的人多的是;但是中国人嘛,劝合不劝离的,他总不能请他们快快签字了事吧?于是他识相地站了起来。
“这样吧,我先出去一下,两位好好谈一谈
“用不着谈了。” 席露贞摇摇头。“你快签字吧。”
“露贞,难道我们七年的感情你真的毫不留恋?一定要这么绝情吗?”雷颖焦急地说道。
席露贞不由得眯起眼睛:这家伙到了这种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雷颖,我不跟你离婚才是对你绝情;明知道你不爱我却还死缠着你,不让你好过才是绝情。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还留着那张结婚证书做什么?你现在只不过是男性自大骄做的无聊尊严在作祟,不过是不甘愿离婚是我所提出来的罢了。如果今天离婚是你提出来的,你还会说这种话吗?”
“别把我说得那样不堪。我当然对你还有感情,要不然何必瞒你?”
“我的老天爷!连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你把盼盼置于何地啊?”席露贞真的火大了。“你先背叛了我们的婚姻,再来说你对我还有感情?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可以让你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就算了?你未免也大瞧不起我席露贞了吧?”
律师一看,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立刻签宇了事了。他叹口气起身往外走。
雷颖却在他走出门的前一刻低低地唤住他。“张律师,我签好了。”
张律师藏住脸上的笑意,装出威严专业的样子走回办公桌前,将两个人签好的文件看了一遍。“两位现在已经算是正式离婚了,整个行政作业大约需要一个月左右。两位如果有什么问题最好现在就提出来。”
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张律师起身和他们握手,同时微笑地说道:“我办过那么多离婚的案子,两位算是最理性,也最和平的一对。”也就是说最不麻烦的一对,前后历时不到半个钟头,这个钱实在好赚。
席露贞勾起唇角,勉强道:“麻烦你了。”
张律师摇摇头,看着落魄的雷颖不由得叹口气,“祝你们两位将来幸福了。”
“谢谢。”席露贞说完便走了出去。
雷颖对律师点个头也跟了出去。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低低地问。
席露贞的表情平和了许多。她没想到原来结束一段关系这么容易,比起谈恋爱时那种欲生欲死的苦痛挣扎显得轻易许多。她的心里像是失落了什么,好像有一部分的她留在那张文件上忘了带走,也好像心里的感情有个开关,而刚刚却有人将那个开关给悄然关掉了一样。
她简单地摇摇头。“我不知道,目前还没有打算。你呢?”
“我也不知道——” 雷颖惨笑。“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是至少我希望我们还能当朋友。”
如果可以当朋友,那他们何必离婚?
席露贞笑了笑,表情与他一般凄楚迷惘。“我希望你好好对待盼盼,她值得你这么做,我希望你们以后可以过得幸福美满。”
雷颖没说话,才离婚便谈起新欢未免大过现实残酷,但他知道席露贞其实没有半点讽刺嘲弄的意思。席露贞的缺点很多,但是优点更多;最起码她不是个小器的人,她说的话是真心真意的。
他很幸运有露贞这个妻子,但他却愚笨得不知道要去珍惜。或许露贞曾经犯过错,但那错却不能掩盖她对这段婚姻的努力,是他太白目,竟然看不出来她所作的努力。
“露贞,你……能原谅我吗?”雷颖低低地问。
席露贞无言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想点头却觉得未免大过矫情,只能勉强微笑。
“我不知道,但是我尽力而为。如果你不能善待盼盼那就另当别论。”
雷颖还想说话,但最她却无言地摇摇头,轻轻一挥手,独自往前方走去——不再留恋。
雷颖很无助,站在那里看着席露贞的背影,心头上的痛楚像是刀割一般。
他很后悔,真的很后悔,但却太迟了——席露贞的前方没有他。他知道,从此席露贞的前方再也不会有他了。
第八章
邵小北正在收拾东西。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一件一件地收进大纸箱里。很多东西都有他和华盼盼过去的回忆,很多物品是他无法取舍究竟该留下,还是该带走的。他把那些东西集中在客厅里,打算等华盼盼回来之后再解决。
收拾物品的过程里,他才发现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这么少,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他的玩具,钓竿、潜水用品、冲浪用品、滑轮,还有一些衣服、书籍,全部装起来还不到三个箱子。在这个地方三年的岁月里,他竟然只有这些东西。其它的全是华盼盼的。
华盼盼画图用的画板、画具、盼盼的书、盼盼数量惊人的服饰,和她所做的手工艺品,全都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屋子是属于她的,他不过是其间的一个过客而已。
等他大致收拾好,华盼盼也到家了。她看到屋子正中央的那些箱子,眼神不由得黯然。
邵小北的态度反而坦然许多,他指指那堆无法取舍的东西。
“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你要不要,你看一下吧。”
华盼盼走到那堆物品前,那绝大多数都是他们出游的纪念品,还有邵小北替她买的钓竿。她摇摇头。“你要的话就带走吧,那是你的权利。”
邵小北耸耸肩。其实这堆东西对他的意义也不大,只是事情总要解决,他不希望到时候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发生争执,“那我就带走喽。”
华盼盼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苦苦一笑。“小北,你想去哪里?”她也只能这样问了。
“回家去吧,”邵小北同样耸肩。“这房子的租金付到年底,你还是可以住下来的,不必担心。”他想了想又说:“我已经问过律师了,过几天就会把离婚证书寄给你,到时候你签个名寄回给我就行了。我想我们应该不必上律师事务所吧?”
“我无所谓。”华盼盼的泪水忍不住掉下来,愧疚使地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地这么冷静、这么不在乎?为什么他不像其他的男人一样?难道他们的婚姻对他来说就只值那三个箱子吗?
“你没事吧?”邵小北还是问了。他叹口气走到华盼盼面前。“别难过,我很高兴你找到合适的对象啊。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也有错。”
“小北,你……不爱我了吗?”华盼盼抬起泪眼,呜咽地问。
邵小北沉默一下。说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当然是假的,他也心痛、难过。但是他是很理智的人,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便已经注定了无法回头,他不想主追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只想快快脱离苦海。要痛、要伤心都是独自一人时所做的事,他希望双方至少还留有美好的印象。
华盼盼很难过地哭了起来,不可遏抑地抱住邵小北的肩:“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请你不要走!小北!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盼盼,你还有雷颖啊,我知道你们志同道合……”
“别提雷颖了!现在是我和你的事情,不关他的事!”华盼盼哭着摇头。“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
邵小北叹口气,轻轻推开她。“盼盼,你明知道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刚刚不是说过不怪你吗?个性不合是我们离婚最大的理由,不是因为雷颖,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我们合不来啊。”
“你说谎!你根本不能原谅我!我和雷颖虽然谈恋爱,但我在肉体上并没有背叛你。”华盼盼吻住邵小北的唇,泪水流进他们的嘴里,咸咸涩涩的味道让她的心都揪紧了。她不能放弃小北,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小北走。“小北——”
华盼盼身上依然有股熟悉的香气,那曾教他为之销魂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华盼盼从来不曾如此主动,她的舌纠缠着他,身体像蛇一样盘绕在他的身上。
“小北——”华盼盼迷茫呻吟地唤道。
邵小北的身体却没有反应,这才知道原来不只女人是爱的动物,男人也一样。他也才知道原来从那天华盼盼拒绝他的求欢之后,他对她使已经死了心下。
邵小北轻轻地推开华盼盼,避开她的眼睛,这是至少的礼貌。他不希望盼盼和他那天一样感到受屈辱。
“盼盼,精神上的走私和肉体上的走私对我来说其实差别不大。我承认我是个小器的男人,我不能接受我的妻子爱上别的男人,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
现在华盼盼是真的挫败了。她不可遏抑地哭了起来,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优雅,再也无法抬回自己的尊严。
邵小北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其实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更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安慰她,只能起身往外走。“这些东西我明天再来拿。”
门关上了。她和邵小北为期三年的婚姻也划下句点。门关上的同时,她的心也碎了,只是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复原的一天。
呵!她不是背叛的人吗?她才该是转身离开的人呀,怎么角色逆转,她反而成了哭泣的弃妇?
华盼盼忽然笑了起来,泪水混杂着笑声,她觉得自己疯了。
疯——有什么不好?如果可以略微减轻这种痛苦,那么就疯吧!
最好让她再也不必面对自己,冉也不必面对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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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露贞搬回娘家,邵小北也搬回老家。这下可好,两个人又得天天见面了。席家二老与邵家二老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端看这两个宝贝究竟怎么打算他们以后的人生。他们心里当然急得不得了啊,可是也知道过去三十年所作的努力全给这两个叛逆小子扔到水沟里去了,要是这次他们再多事,说不定好好一桩美事又得泡汤。所以他们按兵不动,心里明明如火山般沸腾,表面却嘻嘻哈哈全当没这回事,照旧过他们的日子。
那四位老人自然也知道儿女心里的痛苦,只是这种事他们也是帮不上忙的。心病还要心药医,最好的药就在对面,只是那两位小朋友偏偏呆若木鸡。
邵母说得好,她说:不是不换,自然是没有更好的才会“不换”;要是有更好的,半夜都前去投奔,瞧雷颖和华盼盼不就知道了吗?心痛有什么用?心痛会死的呀!治愈失恋最好的办法是立刻恋爱,失恋期的长短期也端看身边良人出现与否。要不然,天底下的人因失恋而死的铁定超过一半以上,哪用得着饥荒啊、战争的来减少人口?
哈哈!只不过失恋兼失婚的邵小北与席露贞全听不进去,继续闷着头过他们的日了。
闷得久了,席露贞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仿佛长满了霉菌,夜半醒来几乎可以听到那些霉菌大声唱歌的快乐声音;眼泪流得哀哀切切,心底好像室了一个大洞,再不找点东西来填补,迟早她会干枯、会因为长大多霉菌而死。
“妈妈!我去菜市场买菜!”她对着屋子大叫。
席母慢吞吞地出现了,手上拿着正在剁鸡肉的菜刀。
“我老早已经买好了,你出去买什么菜?有空不如出去走一走吧。”
“出去走一走——走到哪里去?!”席露贞嘟起唇。闷闷地趴回沙发上。“我一点心情也没有。”
“我管你去哪里。”席母役好气地将菜刀扬了扬。“你出去啦.整天像僵尸一样趴在沙发上,看得我心烦。出去走一走,不到吃饭时间不准回来。”
“妈啊——”
“不准叫妈!等一下我回来还看到你趴在这里,我会亲手撵你出去,到时候别怪老妈大义灭亲。”席母没好气地嚷道,气呼呼地提着菜刀回厨房去了。
席露贞懒洋洋地起身,知道老妈说得到做得到,到时候真的拿莱刀出来赶她。天啊!多可怜啊,竟然不见容于自己的母亲。呜……
她随手抓了件外套,也拿了自己那部小车子的钥匙,没精打采地出门去了,才走到巷子口便看到庄尧。
他闷闷地低着头,坐在巷子口的便利商店门前。
“庄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三天了。”庄尧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谁叫你不接我的电话
“我不是不接你的电话,我是谁的电话都不接。”席露贞耸耸肩,苦苦一笑。“你等我有什么事?”
简直是明知故问。一个男人守在巷子三天还会为了什么事?难道来收会钱吗?庄尧起身,俯视席露贞那张有点憔悴,但精神尚佳的面孔,深情地说:“我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听说你离婚了。”
是啊是啊,这些人怎么不去八卦杂志上班?原来真的就是有人这么八卦;难怪那些杂志明明全是些怪力乱神、嚼舌根的内容,却还是大发利市。
席露贞甩甩头,显然对这话题没兴趣。她摇摇手上的钥匙。“我要去兜风,你要不要一起去?”
庄尧的眼神一亮。别说是去兜风了,就算跟着去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
“好啊。我去开车——”
“不用了啦,一部车就够了。” 席露贞摇摇头。“想去的话就一起走吧。”
庄尧高高兴兴地点头,跟在席露贞的身后。才迈开步伐,后面已经有人叫了:“露贞!你要去哪里?”
是邵小北?席露贞莫名其妙地回头。“干什么?我只是想出去兜兜风而已。”
“那我也一起去吧,反正我的心情也糟得很。”邵小北勉强笑了笑。
席露贞看了邵小北一眼,他的眼眶下同样有失眠的痕迹。她在心里叹口气,表面上却只是耸耸肩,不在乎地回答:“好啊,一起来吧。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开车子。”
席露贞去停车场开她的束子,留下庄尧和邵小北两个人像呆头鹅一样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