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秘书,好奇怪喔!你叫我钉起来的报告,页数凑不齐耶?」
「什么意思?」
「你看,第一页只有十五张,第二页有二十五张,第三页有七张……」
邰秘书一看,人差点没晕过去。
「罗莉,我不是叫你钉这一份,我是叫你——」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揪住心口。「另一份文件呢?我交给你的另外一份?」
罗莉捶捶双肩。「我听从你的指示,用碎纸机绞掉啦!弄好久喔!」
「什么?我不是告诉你,右边那一叠绞掉,左边那一叠钉好?」
「邰秘书,我都上班好几天了,你怎么还记不清楚,我不会分左边跟右边?」罗莉万分无辜地把双手伸出来。「你应该告诉我,是戴白金星星手链的这一手,还是戴小花戒指的这一手才对嘛!」
邰秘书气得快要脑中风。
虽然说迷糊的女生比较讨喜,但这位小妹妹玩得有点过火了!
日绮看邰秘书一脸想把罗莉消灭掉的表情,正准备回家的她放下包包走了过来。
「邰姊,没关系啦!多给新人机会嘛!只要把电脑档调出来重印就行了。」
「档案?」罗莉眼睛眨啊眨。「我删掉了耶!」
这下,不只是邰秘书,连日绮的双眼也不由得瞪住她。
「删掉?」两个人异口同声叫了起来。「是谁叫你删掉的?」
第四章
被两个女人同时跳起来大吼,罗莉委屈地摊摊手。
「我怕档案多、占硬碟空间,所以你一夸我做得好,我就把它删掉啦!」
邰秘书快要气死了。「我什么时候夸过你了?」
「你们在吵什么?」巩天翼揉著眉心,走出办公室。
邰秘书还没开口解释,罗莉就扑了过去。
「总裁,你要下班了吗?」她顺手勾出置物柜里的包包。「外面在下雨耶!你可不可以顺道送我一程?」
「你还想要回家?」邰秘书忍无可忍地叫道。「你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今天必须加班,把这些文件重打一次。」而且,她也得留下来加班,谁叫新人是她带的,她当然得负起连带责任。
「不行啦!」罗莉为难地嚷道。「我们家有门禁时间耶!我妈妈说,好女孩不应该夜不归营,所以我到现在都还是完璧之……」
如果前番话把邰秘书气得吐血死过去,那么这番话一定会让她呛到活过来。
巩天翼听完她含泪带怨的申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讨厌delay,「鹰翼集团」从来没有一次会议延期举行过,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就此有个开端。
「你,回家去。」他指著罗莉,不想她制造更多的麻烦。
「谢谢总裁,我打手机给我妈妈,请她多做两道菜。总裁,我知道你晚上没有饭局,请到我家来,我妈妈的厨艺很好,我想大家先见个面会比较好。」
为什么先见个面会比较好?巩天翼一脸奇怪。
「噗哧哧哧……」日绮又转过头去窃笑,不小心让声音逸出来。
虽然笑出声来有嘲弄小妹妹的嫌疑,但她实在忍俊不住,罗莉未免自恋得太过头了吧!
察觉她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他恼怒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回去。」
「外面在下雨耶……」罗莉眨著小鹿斑比般的眼睛争取同情。
「撑把伞、坐计程车,还是叫家人来接你,随便都好。」
他走回办公室,捻亮照明灯,放下公事包。
「邰秘书,找出原稿,分成两份,我跟你一起加班。」嗓音里隐隐带著怒气。
混蛋,他好不容易才破解她的「微笑假面」,她又搞出一串莫名其妙的窃笑来做什么?
不能怪他满脑子净是风花雪月,是她的笑声明明白白点出来,她的心智已经幼儿化,回到那个「羞羞脸,男生爱女生」的年代。
她觉得,罗莉跟他之间有什么吗?这个猜想让他很不悦。
日绮看罗莉耸耸肩,一脸无谓地走进电梯,觉得有点奇怪。
她为什么不趁这时表现她所说的「开朗乐观」,留下来陪巩天翼加班?如果她对「总裁夫人」的位置势在必得,这正是加分的太好机会,不是吗?
她一回过头,发现巩天翼正瞪著她。
「你也趁早走人!」恶狠狠的口气。
呿!好端端的,干嘛又生起气来?前几天不是还口哨声不断吗?
日绮本来也想仿效罗莉包包一拎就回家。风雨夜,有什么比窝在自个儿家里吃碗热呼呼的大卤面更好?
可是……看到他一脸怒容,不知为何,她实在很难轻松的说「掰掰」。
她很快就对自己投降。「原稿分三份,我也留下来帮忙好了。」
「这不关你的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反倒是她好声好气。「现在外面又是风又是雨,我也很难回去,不如留下来等风雨小一点再走。」哪,之前人家对她好,她也该投桃报李一番,是吧?
「随便你。」他口气软了些,走出来拿部分原稿。「还有,别再叫我『大总裁』。」
她亦步亦趋跟过去。「为什么?」
「很讽刺。」他郑重抗议。「听起来很像『民国大总统袁世凯』。」
啊啊,被他发现了!
「『鹰翼集团大总裁巩天翼』,很威武啊!有什么不好?」她谄媚地笑。
他面无表情。「袁世凯是个大秃头。」
「十个秃头九个富。」她继续抬杠。
「吃治疗雄性秃的药,会导致『不举』。」没有男人想要「不举」,0K?
噢哦!伤害到他自大又脆弱的男性自尊了。她赶紧跳出他的办公室,笨蛋才会留在那里等人骂。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没有闲工夫磕牙,这份会议文件图表多,得费心去做,整个办公区里,只剩下喀啦喀啦的打字声。
等到日绮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快要十点了。
她看看邰秘书,她双眉紧皱,撑著後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邰姊,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不怕老公孤枕难眠,小孩半夜起床尿尿找不到妈咪?」她走过去。「你这份我来帮你做。」
邰秘书又感激又歉疚,她好像被日绮帮过太多次了。「行吗?」
「放心,我以前在杂志组被操练过,很会赶『截稿时间』,熬夜加班对我来说有如家常便饭。」她拍著胸口,一副「我罩得住」的模样。
巩天翼抬起头来,瞧她说得好像很轻松,但一双眼睛却连连眨了好几下,好像眼皮很酸很涩似的。她为何空口说大话?
邰秘书有点犹疑不决,但後腰传来的痛楚让她知道,再硬撑下去明天就要告病假了,到时更糟糕。
「你早点回家,大不了明天早一点来做校对就行了。」日绮的口吻很轻松。
她浑若没事地帮邰秘书把包包拿出来,半强制性地押著她去坐电梯。
邰秘书离开後,整个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一男一女。
他忍不住挪揄。「你赶邰秘书走,是不是想跟我独处?」
「臭美!」她哼了一声,不理会心里说YES的小小声音。「如果不这么做,邰秘书的责任感那么重,一定会撑到天亮,接下来你就没有贴心秘书了。」
他大奇。「为什么?」
「你没发现她有腰痛的毛病吗?」她举高双臂,舒活舒活,再回到电脑前。
他蹙了蹙眉。「她没有说过。」
「她不说,难道你就不会用眼睛看吗?」男人哪!真是不体贴。
说得对!邰秘书是三朝元老,以前在「雄狮集团」当过爷爷、父亲的秘书,後来他出来闯天下,她毅然决然跟著巩家第三代出征。
凭这份义气,他应该多关心这位长上兼部属才对。
不过,没想到陶日绮看似粗枝大叶,其实观察入微,又懂得体贴,知道邰秘书逞强,不当面戳破她腰痛难忍的事实,这跟他第一眼见到她的印象很不一样。
他偷眼看她。
工作时候的她,笑咪咪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十足的表情。
自从认识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火力全开的模样。
怪不得她写起报导笔力那么有劲,侧写人物观点那么犀利。他私底下翻过以前的杂志,发现那些他觉得不错的报导,绝大部分都是她写的。
之前看她在面前东晃西晃,好像生平无大志,专程来骗一亿违约金,但是看她与别人相处,总是有得帮就帮,有得忙就忙,又像一个工作狂。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竟说不真切,又顿生好奇。
「要吃晚餐吗?」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不用,不过如果你肚子饿的话,可以先去吃点东西,或者我帮你叫外卖。」
他闭紧嘴巴,叮咛自己:巩天翼,直接说你也没有胃口就好了,千万别说出会让你後悔的话。
「……你为什么不吃晚餐?」可恶,还是问了。
他的嘴巴、他的眼睛、他的脚,为什么愈来愈容易脱离大脑的控制,朝她溜去?他懊恼极了,敲在键盘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饱暖思淫欲。」她说完,自己就笑了。「没有啦!我发现熬夜时如果不吃晚餐、宵夜,我会撑得比较久,毕竟『饿呆饱困』嘛!」
他一定是被这些图表弄晕了,要不然就是太累了,他居然会觉得她的笑声很好听——上回有一次他还觉得像魔音穿脑呢!
「你呢?你还没说要吃什么?」
「我没什么食欲,你泡杯茶给我喝。」
「空腹喝茶不太好吧?」她立刻皱起眉。「我帮你泡可可亚。」
「可可亚?那是小孩子在喝的吧?」他可是有「总裁」的伟大形象需要维持。
她从他闷闷的嗓音中听出他竭力巩固的自尊。这家伙有大男人心态!
「我不会告诉别人『鹰翼集团』的大总裁喝了杯可可亚,这总行了吧?」只不过是一杯热饮,需要这么ㄍ一ㄥ吗?难道事业成功的男人,手上端的都非得是约翰走路不可?
想了想,他让步了。
「你一杯,我一杯。」不管说什么也要拖她下水。
日绮忍住到口的笑声,起身到茶水间。
巩天翼边忙边想,好歹可可亚有点热量,又不会刮伤胃壁,他可不想陶日绮活跳跳地进来,抱著溃疡穿孔的胃出去。
怪了,他管自己就好了,干嘛管到她身上,还牵挂到她的胃去哩!
「可可亚来了,趁热喝。」她把马克杯往他桌上一搁就回到电脑前面。
接著又是无止无尽的奋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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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深夜,风更狂、雨更大。
虽然在大楼里不必受风雨之苦,但一股寒气就是从通风孔里钻出来,让人从体内凉到指尖,怎么调高空调也没用。
「哈、哈、哈——哈啾!」她是过敏体质,一旦天冷打喷嚏,并发过敏宿疾,绝对非同小可。「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啾、哈……」
「这简直是特异功能,你一定要教我,这种连续又飞快的喷嚏要怎么打。」
调侃声自她右上方响起,低沉的音调在夜里显得格外亲昵。
她恨恨地抽了张面纸,揉揉鼻头抬眼往上瞪,那个梗在喉咙的「啾」,怎么也「啾」不出来,好难过!
一件轻暖的西装外套忽然裹住她的肩,衣料上残留著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味道,乾爽好闻的暖意陡然将她包住。
「不必说谢谢。」他转身回办公室,那背影帅得令人讨厌。
谁要跟他说谢谢?这是绅士基本风度耶!她在心里嘟嘟囔囔。
她扯紧外套,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比起他对过敏患者的嘲弄,这点小小的恩惠根本不算什么……虽然心里是有一点点感动啦!没想到这种老调牙的电影桥段,实践起来也挺受用的。
没过多久,搭著外套的她开始坐立不安了。
「喂!你可不可以……」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化妆室。」她很小声地答。
「你不知道化妆室在哪里吗?」该死的,这个图表怎么弄都弄不好。
「……知道。」
「知道还要我带路?」
她为之气结,说这个男人好心,是有一咪咪好心,但说他没神经,还真是没神经到了极点。
经过长达五分钟的沉默,他终於把眼前的图表搞定了。
他舒开眉。「喂!你去过化妆室了没有?」好像没听到她起身的声音。
「……没有。」
他走出来。「怎么了?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啊?」
她把头埋在原稿中,很小声地说:「……我就是会怕啊!」
还真让他蒙对了!突然问,他精神一振。「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她火大了。「你知不知道,很多恐怖电影的场景都是搭在洗手间,连『哈利波特』都有幽灵盘据在女生厕所?」
「直接说自己胆小就好了,何必罗哩罗唆?」看到她怒目而视的模样,他勾勾手指。「走吧!」
她又气又怨地跟在他身後,硬把他拉进女用化妆室。
他往乾净的洗手台上一坐。「速战速决吧!小姐。」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锁门,宪宪牵牵地宽衣,先压下冲水阀。
虽然化妆室又有雅号「听雨轩」,但她可不想让他聆听这场羞人的雨声。
五分钟後,她整衣完毕,踏了出来。他仍坐在洗手台上,饶富兴味地看著她。
「闭嘴。」她先「堵」为快,堵住他的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道,但总之不会是好事就是了。」她没好气地回嘴,开始洗手。
「你男朋友知不知道,你看似胆大包天,其实胆小如鼠?」
「我没有男朋友。」她按两下洗手乳,搓搓手。
他弹了下手指。「你该不会是想来『鹰翼集团』逮一个吧?」
她不置可否。「就算是,也不会找上你。你呢?女朋友如何?」
「目前仍是虚席以待,你有没有兴趣应徵?」他说得不很真心。
她也只是随便瞎聊。「不用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才怪,她对他好奇极了,不然她怎会使尽千方百计只为了贴身采访到他?
「哦,是吗?」她那句「不用了」意外地挫伤他的心,即使他本来就不期待她会说出什么好话来。「幸好是这样,我对女伴可是挑得很,像你这种牙尖嘴利的女人,我一定避而远之。」
「你该不会喜欢那种长得漂亮、脑袋空空的女人吧?」她心里抽了一下。
「正是如此。」他讲得好像那是真的。
日绮拉起水笼头,冲去泡沫。该怎么解释她心情忽然变得低落?
「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的男人,闲暇时当然只想享受女人的娇柔,吵架跟斗嘴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的休闲娱乐。」
她不小心拖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擦手纸,笑容有点勉强。
「那很好啊!你要的跟我要的完全不一样。」砰!整团擦手纸抛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