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而冷漠的回应,让齐雅菲原本对他的期望完全幻灭。
她纠着心口,简直是欲哭无泪,“亏黎妈妈还说什么你会很热心款待我,我看黎妈妈根本不知道她远在台北的儿子原来这么没人性!没关系,你不想管我就算了,我自己会打算,我就不相信我没办法把自己安顿好。”
听她提起母亲,黎震的理智马上恢复一大半。
把她赶走的确是很简单,但是老妈那里,可就很难摆平了!
他轻咳两声,边翻白眼瞪着天花板,“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在我妈面前离间我们母子感情的!听好,我没时间继续听你闲扯淡,快给我说清楚,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
“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好歹肯来接她,她也不必矜持,先离开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再说。
不过……
唉……对啊,她人到底在哪里?
齐雅菲心里着急,却又不愿被黎震抓到把柄,情急之下,很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在一家机车店前面。”
靠!这个女人是白痴还是智障?
“机车店?全台北市有几千家机车店,你是存心找我麻烦是不是?”
好吧,再努力的找看看……
“嗯,这附近有很多卖玩具、面具、手工艺品、道具的店。”
他屏气,缓缓地道:“小姐——你再跟我玩猜猜看,我真的会把电话挂掉,你信不信?”
“我……那个……这个……斜对面的巷口好像有一摊卖宵夜的!”
“齐雅菲,我警告你!”这下子,已经被瞌睡虫整得快发疯的黎震终于忍不住大吼大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拿我寻开心,就算我娘会杀了我,我都不管你了!”
眨着酸涩的双眸,再看看四周无比陌生的环境,齐雅菲心一急,泪水便不受控制的盈满眼眶。
她怎么那么倒霉?出发点明明是做善事,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这就是她未来要待上好一阵子的城市送给她的第一个见面礼吗?
“我……我……我真的是……”越想越委屈,她索性抽抽答答地哭起来,“我真的就是迷路了嘛!台北我完全不熟,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哪里?要是没迷路,台北车站前就有很多家旅馆了,我还需要低声下气的麻烦你吗?”
她委屈至极的哭声,软哝无助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激发起黎震心头仅存的一丁点儿同情心。
他烦躁的以指尖梳了梳短发,低喝,“哭什么哭?到台北来打拼,未来可以让你哭的事还多的很呢!自己找个亮一点的地方站着,知道吗?”
“阿那你呢……”她又狠狠地抽了两声,“你真的不管我喽?”
“我……”他是很想,不过若真的放她在外面过夜,现在的治安那么乱,难保不会发生什么鸟事,到时候他老妈不K死他才怪,“我现在开车出去找找看,多久才能找到你,就看你的运气了。”
“谢……谢谢。”
挂了电话,黎震很有效率的起床穿好衣服,顺便抓了本台北市地图就出门了。
直到发动车子,行驶在静谧的街头,黎震还是搞不懂,他干嘛要从舒服的被窝里爬起来,像个傻子似的在街头绕,只为了找一个未来极可能会替他找上很多麻烦的女人?
大不了,继续睡,假装找不到就好啦!她自己要迷路,老妈再生气,还能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吗?
他对自己摇摇头……他不懂,真的不懂。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凌晨两点半,黎震黑色的Cefiro在台北车站后面的巷道里漫无目的的穿梭着。
听那个小土呆的描述,他猜她应该是在后站的某个地方才对。
果然,没十分钟,他便在一处不起眼的路灯下,发现一个蜷缩在两个大行李袋中间的短发女孩。
黎震并不确定,她……就是齐雅菲。
他在对街停下车子,摇下车窗,眯细了眼往女孩儿那头看去。
那女孩儿粉嫩莹白的面容上,有着出奇细致的五官,额头饱满、鼻梁小巧挺秀,嫣红微掀的唇角即使在任何时候看起来,似乎都带着纯真如天使的微笑,紧合的眼皮上两排浓密的羽睫,看上去,睡得无比香甜……
等等,睡得无比香甜?
黎震的浓眉一挑,这个女孩儿前世敢情是猪八戒的妹妹,在如此陌生而充满危险的环境里,也能睡得这么熟?
简直是没有忧患意识到了极点!
猛地将车身拐弯来个大回转,他将车精准的停驻在女孩儿面前,然后迅速下车。
然而,即使是如此尖锐的车轮摩擦声与在夜里更显突兀的关门声,都没有将她从深沉的黑甜乡中吵醒。
黎震撇了撇嘴,双手环胸倚靠在车门旁,敞开喉咙低喊,“齐雅菲!齐雅菲!齐雅菲……”
喊了数声,熟睡中的人儿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黎震站直身体——该不是找错人了吧?
该死的家伙,害他白白牺牲睡眠在这里浪费时间!
再叫最后一声,“齐、雅、菲——”
没反应。
他握拳愤愤在车顶轻敲了下,转过身准备上车。
一缕耳熟的细甜嗓音幽幽响起,“嗯,好吵,谁在叫我的名字啊。”
黎震像被魔法定住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再度转身看着咕哝完又继续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孩。
然后,他大跨步向前,一把将女孩儿靠得稳稳的呢绒大行李袋抽开,女孩的身体顿失依靠,小脑袋瓜儿差点往柏油路撞下去。
这下她终于眨着朦朦胧胧的眼看他,然后在看见他手中的东西后,瞬间跳起,“你是谁?干嘛抢我的东西?”
嗯,她那头清汤挂面的西瓜皮果真有像是从乡下来的。
黎震只手将袋子丢还给她,“说你怕人家抢你东西我还真不敢相信,一分钟前还睡得跟猪一样,人家把你连人扛走,恐怕你还以为是在做梦咧。”
她长得十分娇小,顶多大概也只到他下巴而已,弯着腰将行李往身后拖,看来十分吃力,但吃力的同时,还不忘摆出最吓人的样子瞪着他。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黎震仰头冷哼一声,“我就是那个半夜硬被你吵醒的倒霉鬼!”
“你是……”她眨眨眼,不敢相信从前那个总是穿着卡其制服的酷小子已经长成一个高大伟岸的成熟男子,只是,那双冷凝的眸子依然透着几许眼熟的冷漠,“你真的是……黎大哥?”
“什么黎大哥,我不来攀亲带故这一套……”他毫不留情的回泼她一桶冷水,“再说,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要不是我妈坚持,我才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事情。”
说完,黎震拉开车门,然后一屁股坐进驾驶座,“我累死了,你赶快上车吧。”
他手脚利落的发动引擎,一心想尽快赶回家睡大头觉,没想到隔了半晌,对方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黎震皱起眉头往窗外一看……
靠!她居然一动也不动的坐在红砖道上,双手撑着下巴直冲着他看。
现在是怎样?她是欠揍是不是?
“你不上车干嘛?难道还等着我抱你上来啊?休想!”
她不动如山,索性别开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跟我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啊?我警告你,”他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再给你三十秒,要是不立刻滚上车,休怪我无情。”
“那你就走吧。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印象中的黎大哥,小时候还会教我写数学题,无论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厚着脸皮来打扰你……天晓得,你不想理我,我脸皮也很薄,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刚才在电话里头,他虽然冷淡,但那摆明了厌恶她的嘴脸,怎么样,也比不上面对面让她瞧得心寒啊。
“这种以退为进的步数我看多了……”黎震连正眼瞧她都不肯,说话的声音除了冷硬还是冷硬,“我没空跟你抬杠,我破例再跟你好好的说一次,三十秒内立刻滚上车,不要等没机会了才坐在这里哭。”
她如陶瓷娃娃般的脸庞看来一派清淡如风。
“阿我就叫你走了,你没听见吗?哦——”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哦了好长一声,“你放心,是我允许你丢下我的,我不会跑去跟黎妈妈告状。”
“你确定?”
“很确定,一百、一千、一万个确定。”
“好。”再不走,这个女人还以为他有多希罕她。
发动车子,将油门踩到底,黎震真的走了。
但……
一抹小小的愧疚感开始无法控制的在他心头的每一处生根发芽,并且迅速壮大。
后照镜里的她,缩在两个跟她娇小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硕大行李中间,看起来,真的……很像无家可归的小孩。
丢下她就像丢掉一个没有谋生能力的小孩子,或一只刚出生、毛绒绒的小狗狗一样没人性。
但话说回来,他黎震又什么时候有人性过了?
车子继续向前平稳的行驶。
她在台北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他一走,她又像刚才他发现她时那样傻呼呼的睡着,难保她能平安度过这一夜。
而若是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夜,他老妈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是的,没错!这就是重点了——如果不救她,他老妈就不会放过他。
思绪刚转至此,黎震已将方向盘打到底,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转。
不到三十秒,车身再度尖锐的停在端坐在同个地方的齐雅菲面前。
她懒洋洋的抬头瞄他,“你干嘛又回来?”
那似乎还嫌他多事的表情让黎震为之气结,握在方向盘上的大手指节泛白。
他提醒自己:为了母亲,他得忍住。
摇下车窗,一张严峻的脸庞表情无比难看,“还不快上车?难道要我请你啊?”
“我又没叫你求我。”
小屁股仍然死黏在原地,一动不动。
黎震忍无可忍,咬牙下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放在她身旁的两大包行李丢上车。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命令你马上上车,再拖到我的时间,难保我不会动手扁你!”
他的方法果然奏效,齐雅菲忽然火烧屁股似地从地上跳了起来,隔着他高大的身体焦急地望着被丢进后座的所有家当。
“喂!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恶霸啊?我就说你可以不管我了,你还硬是把我的行李抢走!你这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我要去报警投诉你……”
气死人!
再跟她周旋下去,他可能真的会破戒,让她成为第一个被他开扁的女人。
二话不说,他打开前门,将喋喋不休的她整个塞进车里,然后关门、上锁。坐进他的车里,她还在叫。
“黎震,我这辈子没看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你明明不是真心要招待我,你明明把我视为累赘,一点也不想帮助我,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践踏我的尊严,我……”
黑色的Cefiro迅速隐没在暗夜中,面色铁青的男人双手紧握方向盘,熟练地操控着车身往家的方向奔驰,但一颗骄傲的心,却首度在这个清风爽飒的夜,尝到了吃瘪的滋味。
第三章
即使是经过了昨晚一番舟车劳顿及一大堆她自己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惊吓,今儿个一早九点多,外头的天光刚穿透她的睡意,齐雅菲便睁开眼,转了转眼珠子,随即翻身下床。
她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甚至于在老家的时候,她哪一天不是隔壁大婶养的鸡刚啼便清醒了?
像今天这样,还算睡晚了呢!
稍微梳洗了下,她打开房门走出长廊,发现主卧室的房门是开的,探头一瞧……里头是空的。
看来黎震已经去上班了。
她紧绷的肩头悄悄放松了下,昨晚的种种霎时浮上脑海。
从昨晚的互动看来,黎震不但不欢迎她,而且,感觉起来,也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那么,她还有必要硬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吗?
再说,瞧这充满设计感的大房子,地板是大片光滑的大理石,家具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手笔的高档货,一切看起来都高级得不得了,而她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却老觉得这房子冷冰冰的,依她对自己的了解……她八成也住不惯。
那么,包袱款款就可以走人啦,还等什么呢?
想到这儿,齐雅菲双肩儿一垮,窝到斜角的红色沙发里坐了下来。都怪她一时冲动,把所有老爸给她的钱,全给了那个可怜的老公公,除非她想露宿街头,否则,她摆明了是哪儿也去不得。
幸好昨晚那个姓黎的大发慈悲,还有绕回来找她,否则……
齐雅菲小小的身子又往沙发里缩了缩,否则,情况还真不堪设想呢!
都怪她一时被他高傲无理的态度给惹毛了,为了争口气,什么都忘光光了。
这会儿,睡饱了,脑袋清楚了,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她支颊思考:嗯……离他远一点的确是个目标,但,不是马上。住在黎家的这段时间里,她会努力以拖地、洗衣等家事来弥补她付不出的房租费用,没事的话,就多待在房里,不但减低他看她不顺眼的机会,也让黎震没有羞辱她的借口。
至于钱……没关系,她一向不是懒散的人,等会儿把行李整理好,她就立刻去找工作,她相信只要别太计较薪水,工作应该不会太难找,而等工作找到了,一个月后,自然有薪水可领,领到了薪水,要离开这间臭房子,还会有困难吗?
想到这儿,齐雅菲沉闷的心情终于好多了。
她轻巧的从沙发跃下,跳啊跳地开始一天的生活。
或许等会儿她该先买份报纸,毕竟找工作的事儿,对现在的她而言,着实是刻不容缓的!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隔着一张红木的超大办公桌,黎震的合伙人兼大学死党齐飞扬正坐在他对面,口沫横飞跟他叙述着他这趟去大陆观察到台商们目前的避税新方式,而黎震不只心神不宁,还持续回以一个接一个的大哈欠。
齐飞扬终于忍不住发难,“我说你这只老鹰今天怎么变成一只无神的老母鸡了?我跟你说了半天,你连点狗屁反应都没有,干嘛?你昨晚到底跟那个姓凌名安妮的女人大战了几回合啊?”
黎震挥挥手,紧接着又是一个大哈欠,“别提了,我看我跟那个女人八成是散了。”
“又散了?”天生一张娃娃脸,明明三十好几,看上去却还像个大学新鲜人的齐飞扬差点没跌掉下巴,“天啊,黎老板,你以为你今年才二十出头啊?都这么老了还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以为我爱啊?”黎震懒洋洋的回答,也只有在好友面前,他才会难得说几句真心话,“谁叫我运气没你好,遇到一个蓝小慧,体贴又听话,让你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唉,我没这种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