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阿凤先谢谢大叔罗。”钟瑶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逗笑了娄别列,她前脚才 要踏进帐里,像是想起什么而停住步伐,回头问道;“大娘在吗?”
想起他凶恶的婆娘,娄别列不禁打哆嗦,摇摇头道:“你这丫头!非得破坏大叔的 好心情吗?阿繁当然不在,我才可以这股轻松自在的叼根烟歇歇。”
钟瑶一脸迷惑,“大娘上哪去啦?”据她所知,阿繁是几乎不离开家的,几天来阿 繁一直紧盯著她,不曾稍离。
“她娘家临时有事,叫她回去瞧瞧,大概晚上才赶得回来。”娄别列回答得心不甘 、情不愿,他实在不想提起母老虎般的阿繁。
钟瑶看著娄别列哀怨的表情,忍不住掩嘴窃笑,“我知道了,大叔。我先去休息一 下,有事你再叫我。”
娄别列摆摆手,迳自在帐外的长藤椅上躺看,享受著浮生半日闲。
阿繁不在,钟瑶心头大喜,美眸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这可是个好机会。钟瑶佯装 要休息,走向一旁她与小凳子的帐篷,掀起帐帷步人内室。
帐里,钟瑶蹑手蹑脚地在茅草堆上弄出个人形,覆上她的外衣,外观看起来可以瞒 过他人。她娇俏的身影由帐缝一闪,像风一般俐落地躲过娄别列拙劣的耳目,接著轻盈 一跃,娄别列家己在百尺外。
第五章
今天的狼族十分热闹,多了七、八位来自仇敌西突厥的使者,众人莫不觉得万分奇 怪,由于根深抵固的仇恨,甚至有人拿把刀子就要冲上前去一刀仇敌。长期以来两族打 得面红耳赤、难解难分,数不清有多少鲜血、多少冤仇。
不过来者是客,拓跋魁制止了属下的冲动,依宾客之礼接见他们,现下正在主帐里 商谈。
堂下为首的西突厥使者阿图从容地拱手道:“这是我们札木顿可汗特地选的礼物, 希望狼族能够笑纳。”他指著后头三人所抬的一个大箱子,态度有掩不住的倨傲。
“哦?札木顿会这么好心送礼,真是不敢当。”拓跋魁微挑眉,目光不曾稍移。他 面无表情,平稳语调中教人感到其间暗藏无数的魄力,“我想你们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 殿,有话直说,我非常不喜欢有人说话拐弯抹角。”
阿图明显被拓跋魁的快人快语吓到,他略显尴尬地一笑,指示著三人将礼物放地上 ,“呵呵,狼主当真快人快语。久仰狼族族长拓跋魁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
拓跛魁对他的废话冷漠不语,静待著对方的下文。没时间与这些人蘑菇,若不是带 著一些好奇,想知道宿敌札木顿派人来狼族到底想做什么,他定会将接见的工作交给擅 长辞言的赫兰塔。
拓跋魁不怒而威的气势霎时笼罩住整个营帐,阿图亦被拓跋魁天生的霸气震慑,这 就是大漠之恶狼?果然名不虚传。他额际不自觉渗出滴滴冷汗,先前跋扈傲人的气焰为 之重挫,阿图不禁露出求救目光,飘向同行之中极不起眼的灰衣人,后者还以一记凌厉 的目光指示。
这短暂的目光相接并未躲过拓跋魁锐利的观察力。他是谁?这个人似乎才是真正要 与他对谈的使者。
阿图清清喉咙壮胆,“其实我们今儿个来到狼族,确实有要事商议。”
拓跋魁俊眉一扬,不经意的语气却字字讥诮,“怒我驽钝,我实在不知狼族与突厥 间会有何要事商议,愿闻其详。”
“就是……就是……”阿图支吾其辞,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早不复方才得色, 暗自奇怪明明是来对狼族下马威的,却挥不去那股由头顶冷到脚底的寒意,而这全是因 为眼前这位器宇不凡、有著傲然帝气的狂妄男子。
拓跋魁难得露出一脸不耐烦,更不留情的讽刺道:“难道西突厥没人了,才会派你 这种货色出使?摆明是来丢人现眼。”
阿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时口不择言地道:“你别瞧不起人,快要成了亡族之长 ,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还敢大言不惭,告诉你,今天我们前来,不为别桩事,就是来警 告你八月十五之约,最好别出现,否则别怪咱们可汗手下不留情。”如此一激,他反倒 将来意坦然说出。
“原来是来恐吓我的啊!”拓跋魁不怒反笑,记起他所言之事。八月十五之约是指 吐蕃王邀请天下英雄会集西宁,庆祝他五十大寿。“难道此事另有玄机?札木顿大费周 章地派人来阻止我,倒教我好奇得紧。”冷静的他一时之间便知事有蹊跷,看来其中必 有内情。他鹰般的目光轻轻扫过阿图,似乎就要将他看穿,更似将他视为禁蛮,欲除之 而后快。
阿图脸色益显狼狈,几乎手足无措。这男人不是他所能对抗的,他根本被玩弄于股 掌之间。
灰衣人看出阿图的困境,来到他身畔,对拓跋魁微一拱礼,“狼主果然聪颖过人, 在下佩服。”吐蕃王的八月十五之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替其女招婿。
正主儿出来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会有好心眼吗?”拓跋魁冷哼,压根儿不理 会他的谄媚。
“既是如此,那么我也就不多废话。希望你最好不要参加八月十五之约,否则休怪 我军手下不留情,先灭了狼族。”
拓跋魁闻言大笑,“嘿嘿,手下不留情!自古以来,突厥何曾手下留情过,双方不 是战得你死我活,就是两败俱伤,哪来的手下留情。风,你这话说得可笑。”他忽然道 出灰衣人的名讳,引得众人侧目视之。
“你……”风不由得吃惊于拓跋魁可怕的观察力,他是如何知道的?
拓跋魁嘴角现出冷笑,这得归功于他有个包打听的好友——青狼。“如果我连你投 靠西突厥都不知道的话,怎么立足大漠?”
“是啊!狼的特性就是擅长追踪,我怎么给忘了?”风一语双关地道,立刻想起拓 跋魁为何认得他,他们在楚家堡有过一面之缘。
“记得就好。替我告诉札木顿,多谢他的提醒,我绝对会准时赴约,到时我们西宁 再见。”拓跋魁不想再与他们周旋,起身欲送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狼主是聪明人,不该做傻事。”风劝阻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拓跋魁不甚在意地回道。
“狼主好胆识,只是此去多险,听我一句劝,狼主最好勿往,方得保全性命。”风 出自真心地劝道,其实除了主上的命令外,风私心亦盼望拓跛魁不要参加。原因无他, 只是英雄惜英雄,不想他死得冤枉。
拓跋魁微眯起眼打量风,思忖著他言语间的真意,一会儿方道:“我非贪生怕死之 辈,谁有本事,就来取走我这条贱命。”他挺胸而立,巍巍如山一般,坚毅不拔的样子 似无法动摇。
风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道:“风言尽于此,是去或不往就任凭狼主自行决定。 吾等就此告辞。”
“额穆奇,送客。”拓跋魁点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风在心中为拓跋魁暗叹了口气,如此心高气傲的人中之龙偏偏听不得劝,只怕是无 法躲过命中的劫数啊。带著这份惆怅,风黯然地离开狼族。
拓跋魁策著通体雪白的天马,决意奔驰在偌大的草原上。天地之火,此刻只有他一 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个湖泊旁停下来。他飞身下驹,轻拍马背,任马自行吃 草喝水去。他用清澈冰凉的湖水扑打著疲累的脸庞,企图让自己清醒。
一个暗绿色的倒影映在湖面,落在他魔股的大眼里,“是谁?”他连忙抬头喝道, 说话时一支箭早巳射出。
那人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压根不怕,竟不闪也不躲,直勾勾看著箭飞至,眼看就要中 箭了。
“是你!”他一愣,随即大喝一声,“让开!”拓跋魁身子一跃,撞向呆愣住的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去势甚急的箭矢。
两人纷纷跌撞在地,娇弱的绿衣女子被压在魁梧壮硕的拓跋魁身下,柔软的身躯因 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轻轻颤抖,胸脯更是上下剧烈地起伏著。
柔美的嗓音低低控诉,“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突击我?”
女子泪痕半湿的娇弱模样、低低哭诉的啜泣再次激起他难得的心疼。他不解心中隐 约的悸动是什么,大手巳抚上她哭泣的脸,以自己都吃惊的温柔轻轻地拭去那晶莹的泪 滴。
“别哭,再哭我就杀了你。”他不会安慰人,连说出口的话都免不了杀气腾腾。
“杀我?”女子美眸倏张,泪水立时停滞在双瞳里,带著明显的错愕仰望寓她仅有 咫尺的俊逸脸庞。
他离她好近,近得可以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然而她却一点也不能理解他复杂的 心思。事实上,这个拓跋魁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银狼,她的银狼不会一面为她拭泪,嘴 里却誓言要杀她;但是当他厚实的大掌轻拂著她时,她仍然私心渴盼著能再一次看到那 个会偶尔偷偷关切她的银狼。
“不信吗?”他立刻收回在她脸上游移的温暖大手,眼底霎时了无笑意,语气中依 旧是他一贯的冷峻与不近人情,“杀死你就跟掐死蚂蚁一样简单,不费我一正点力气。 ”
“你好坏,坏得彻底。”瞅著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同时揪疼了她的心。
“会骂人,那表示你没事了,”拓跋魁冷笑,轻松一跃便站起身子,拍拍微沾上野 草的衣衫。
躺在地上的女子气闷半天,忍不住出声道:“你不扶我起来吗?”
拓跋魁连瞄她一眼都懒,只简短地道:“自已起来,我有话问你。”
女子闻言气极,对他的命令嗤之以鼻,索性赖在地上硬是不肯起身。他慵懒的瞥她 一眼,一记凌厉目光带著无与伦比的严酷射向她,警告她别耍性子。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在这种瞪视下吓得浑身发抖,一骨碌爬起。但她不是一般人, 他厉害,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撅起微红的嘴,倔强地别过脸不瞧他,心里暗想她就是 不起来,他又能奈她何呢?
好半响,四周寂静地只有沙沙掠过的风声,他的声音再次出现时,遥远得仿佛从另 一个世界传来,“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这话未免说得好笑,你能来,我为什么不来?”她没好气的应道。
“没人跟你说过,‘妙善池’是狼族的禁地吗?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人这儿一 步。”
“禁地?没人跟我提过啊!”钟瑶心虚地说,真没人跟她说过,那是因为没人知道 她会偷溜出来。
她偏头,才发现拓跋魁早巳不在她身后,寻声望竟寻不著人。“你在哪啊?”强烈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忘了赌气,站起来四处搜索著他的踪迹。
“别靠近。”在她接近池边不远处一片遍地盛开、馨香满溢的金针花丛时,拓跋魁 忽地扬声一喝,惊得她紧急停步,险些叫出声。
“你在里头吗?”她试探地问道,却无任何回应当她企图拔开花丛强行进入时,一 支银色的箭从她头顶掠过,差点就穿透她的脑袋,成功地遏阻她的前进。
“你又想杀我了。”这男人每次见到她,总是想置她于死地。
“不是我想杀你,是进入禁地的大都该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地道。
“禁地?到底什么禁地?可是这里又没立块牌说它是禁地,我怎么知道它是禁地, 不能误闯?”她目光不住搜寻著他的身影,同时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别跟我逞口舌之能,天凤姑娘,你能闯进妙善池,证明你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天赋 。但是,我曾誓言凡误闯禁地的大都得死。”妙善池外围充满天然的硫磺气,浓密时会 致人于死,一般人不会轻易接近,也不敢接近。这是他为避免别人不小心闯进这儿而故 意设下的屏障,为的是藏住他心中视若珍宝的圣地、他心里最隐心的所在,不为人知。
“我?别胡说八道,我哪来的天赋异禀!”钟瑶笑嘻嘻地否认,其实那些硫磺对她 而言如同普通烟雾。
“你究竟是谁?”
“传说中的天凤啊!”她的眸光忽地锁定金针花丛中一抹迎风飞扬的头巾,“是来 拯救狼族的天凤,是来拯救狼族子民的天凤,是来拯救狂妄不羁的你的天凤啊!”
“凭你一个弱女子?哼。”拯救,昕来多温暖的字眼,却是他想望又不可及的。
“不是吗?你的心没有正在向我呼救?”她的话恍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大石,激起了 狂涛。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阴鸷钓眼狠狠瞪向她,一种被看透的无助感令他有些狼狈 。“你方才就快被我杀了,还敢说大话。”
想不到她胡乱猜测的话竟是真的,“我说对了。”她只是觉得锒狼不该是这样的, 始终不发一言。
“你这是默罗!”钟瑶刺探地问。
依旧没有回应,等了好一会儿,她打算要放弃之际,他的声音才冷飕飕的传来,但 语词却与刚才的咄咄逼人在不相同“你瞧,这里的花草多美。”
为什么话里没有温度呢?她叹息著,顺著他的话语应道,“是啊,想不到大漠也能 养出这么美的花草,肯定是有心人才能培育出这片欣欣向荣的萱草。”
“她确是有心人。”他吐出一口气。
“她是谁?”她脱口问道。究竟是谁,能让他带辛哀病思念著?
“这片花海只有我和她看过,从来没有被第三个人瞧见。你是第一个进人这里的人 ,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是杀了你好,还是放了你?”他喃喃自语,完全忽视她的 存在。
“你……”钟瑶气得说不出话,原采他还是想她。
他专心注视花海的深邃眸子涌现出前所未见的温热,像是春暖花开时冬雪乍融,引 得钟瑶心里有股酸酸的气味,闷闷不乐地顺手扫过眼前的萱草,少不得一阵摧残。
“你做什么!”拓跋魁一个箭步来到她眼前,十分粗暴的再一次将她推倒在地上。
“呜,好痛。”她的屁股掉得发疼,疼得眼泪又要滴落,以为他好歹会过来看下, 等了又等,抬起头来一瞧,却见他小心翼翼地抚抚著被她损坏的花草。
“你当真是个无心的人!”她眼一眨,泪落在衣襟上,恨声地道:“拓跋魁,我真 是错看你,我讨厌你,讨厌你。”对他,她始终说不出“恨”字。
这些话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大步走来,僵直著背脊蹲下,抬起她倔强的下颚,“ 我应该马上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