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去再说。"叶星用力推她一把,自己也闪身进入。在关门的瞬间,她看到冒出过道的前半段枪身,在合上门的瞬间,她听到--祝颖炎的惊叫声。
祝颖炎不见了!当叶星从裤袋里摸出小型手电筒,照,亮黑暗后才发现,她们进入的根本不是什么废弃房间,而是通往地底仓库的通道--仅剩二层残余阶梯的破损通道--在叶星面前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
"颖炎?"手电筒的光束打照在乎躺于正下方杂物堆上的身体,漆色中回旋着她的轻呼,却得不到应答。祝颖炎定是踩空了直摔下去。她现在怎样了?晕厥?可有受伤?叶星迅捷地下落到她的身边,借着微光,首先看到的是祝颖炎胸前的一大片血红。
"颖炎,你、你怎么了?回答我啊!"叶星抱过她的身体,祝颖炎柔软地从杂物堆上滑落下来,披散着黑色卷发的脑袋垂落在她的臂弯里。
触目惊心的鲜红,叶星脑中一片空白。她条件反射地伸手触摸那片濡湿,想查探流血的原因。然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响声又令她如受惊的刺猬,竖起全身的武装,剑拔弩张。她熄掉手电筒,将祝颖炎的身体匿藏于杂物堆的死角,自己则毫不犹豫地朝发出声响的方向扑去--这一次,她决定先发制人。
但事实证明,先发未必能够制人。当攻出的两拳都被闪避过,第三拳又被对方轻而易举的钳制住时,叶星的唇瓣终于忍不住吐出诅咒之言,低喃像是咒符,对方竟突然松了手,放她自由。叶星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第四拳仍是利落而准确无误地攻向目标。
拳出一半,耳边突然"叮"的一声,叶星以为对方掏出什么新式武器暗算她,她拼命扭转拳风,却收不住势头,后脑硬生生撞上墙壁。
呼!好厉害的武器,还未真正出招就已经让她的脑袋晕了八分。叶星捂着伤处,只见眼前小鸟啾啾。
对方大概想使用乘胜追击的谋略,所以卑鄙地乘她尚在清点小鸟数量的当口又扑了过来。
休想得逞!叶星咬紧牙关,忍住痛楚自卫兼还击。一系列的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回神--出拳的手被紧扣住强行推举去头顶上方,这样还不够,对于她的抵死挣扎,对方用身体力量铺天盖地地欺压而来,上下左右让她丝毫无动弹的余地。叶星除了扭过头,避开颊边掠动发丝和令她麻麻痒痒的温热呼吸外,什么也做不了。
她庆幸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能令她隐藏此刻脸上呈现的表情。由错愕、震惊、不甘、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种种情绪扭曲混杂而成的她定是丑陋之极的--她不愿任何人看到,哪怕是敌人。
但事与愿违。"嚓",又是一声奇怪的声响,叶星想像中的新型武器--一只银灰色打火机正摇曳着腥红的光芒,虽映不亮整片黑暗,却足以让叶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明那张轻易将她钳制,近在咫尺的人究竟是谁。
叶星怔忡住,神色尴尬地死瞪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慢慢的,表情开始转换,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颓败成完全的死灰。她下意识地疯狂挣扎,似乎想用尽所有力气逃脱束缚,最好能沿着原路遁去消失彻底。
此刻叶星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挫败可以给任何人看到--敌人、叶沙、叶漠、叶之、娄杰--所有统统认识她的人看到,惟独他不行!
他--雷萨!
为什么她搜寻了他两年未得踪迹,却偏偏在此刻此地撞上他?而且以这样的对峙方式。
雷萨同样震惊。适才听到她的诅咒之音时便有所怀疑,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求证。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铭印心头的影像再深刻,也不如真实的触感来得有慰藉力。怀里奋力挣扎的温热身体让他忘了言语,忘了动作,只想静静的、贪婪的凝视她的每一个表情。
"你想在我身上坐到几时?"叶星又气又恼。看什么看?难道他得了健忘症,才短短的两年时间便记不清她的长相?这一认知更让她的怒气高涨,恨不能立刻拧断他的脖子--前提是,她得先得到伸展手臂的自由。
雷萨回过神,松开手向后退开半步,眼眸仍停驻在她的脸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皱着眉!他竟然向她皱眉!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就仿佛带着不满的情绪在抱怨"你干吗跟着我"一样!他躲了两年的麻烦仍是掉在了他面前。
"与你无关。"叶星狠狠地瞪他,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她背转过身,在微光中找寻失落的手电筒,打亮后迅速爬向祝颖炎身边。
雷萨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第一眼便捕捉到了黑暗中那双醒目的雪白裸足,接着目光上移,看到染红前胸的大片血渍。立刻,他的表情严肃起来。穿高跟鞋做小偷的"白痴"小姐果真是个特大号麻烦。自身尚无法对周遭突发事件应对自如的叶星怎么敢带着一个外行的外行到处乱跑?
"怎么弄的?"雷萨沉下声音。
"不用你管。"叶星咬着牙,满脸的敌意。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在变化,不满变成责备,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又惹了大麻烦,谁让他那么倒霉撞上了呢?基于与叶沙的交情,他不得不多费些力替她善后。他是这么想的,对吧?
"刚才我听到楼上有枪声,难道……"
"我们又不是很熟识,你不用碍于谁的面子而耽误了工作,见了面打个招呼表示礼貌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你走!"
"叶星!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难道你想让这里变成你朋友的坟墓?"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供她发泄怨气,但不是现在。他不清楚她的朋友伤在哪里,所以尽快交给医生治疗才是上上之策。
他……他的声音扬起了,他在教训她,他竟然开始不耐烦了。叶星越想越窝火,却找不出话来辩驳。祝颖炎的脸色的确比先前更惨白了几分,明白那是血液不断流失的后果,叶星心疼地将她搂人怀中。虽然她知道她的脾气闹得不对,她应该"乖乖"地仰仗他的力量寻求帮助,但天性不愿服输的个性使她过不了自己心气的关卡。投降于他,她会有永世翻不了身的感觉。
"不是枪伤,她从楼上摔下来。"
"那一定是在坠落过程中碰到什么硬物划伤的。"雷萨喃喃自语,似乎松了一口气。虽然划伤比枪伤来得简单得多,但他还不知道她摔伤的程度,只是表面化的外伤吗?是否有伤到内脏器官?"移动她之前你可有检查她的骨头?有没有错位或是断裂的迹象?"
"嗯?"叶星一怔,他说什么?
"如果骨头断裂,你的随意动作很可能会让骨头戳破内脏,到时她的生命就会有危险。"不过看样子并没那么糟糕。女孩除了因失血过多而脸色稍显苍白外,并无异常状况。
叶星沉默下来,脸色也不太好看。无疑,他的"指导"又令她的傲气挫败一分,然而更令她懊恼不已的是,她的自以为是险些害死颖炎。
"你有开车来吗?"雷萨瞥见她的表情,在心中微笑。这丫头,准又在与自己闹别扭了。
"嗯!"连单音节也发得心不甘情不愿。
"好!你独自从原路返回,不必理会其它,速度要快,离开大楼就直接取车,然后开来大楼门口接我。"
"你要从正门出去?"叶星虽然早在苏丹便领教过;后从叶之及池田剑口中略知雷萨的能耐,但--"那颖炎怎么办?"
"你朋友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穿越甬道。放心,我会想办法带她出去。"雷萨轻推叶星一把,"从电梯的滑道向上攀爬,他们不会发现。"
叶星瞪着他,发觉心情又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堵塞住了。为什么?因为他发号施令的语气让她心存不爽?还是因为--他身处劣境却依然从容不迫,理事周密,令她望尘莫极?虽极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远远卓胜于她。唉,雷萨口中的办法才是真正的办法吧!再看一眼脸色惨白的祝颖炎,叶星跺一跺脚,消失于黑暗。好!暂时吞下这口气,言听计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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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是两个女生初次行动的最终总结评点。
叶星坐在二楼的红木围栏上,一脚悬空,一脚踏踩横木之上,僵硬着身体看着佣人们匆匆经过她的面前,进入房间,尔后又走出房间,匆匆经过她的面前,下楼去取别的东西。
雷萨,雷萨招来的医生,以及这间房子的主人--一个左边额角有疤痕的男子正全部窝在房间里面。她这个伤者的朋友,本该守在床边照顾的地道的女生反倒坚持呆在门外等待医生的检查结果。
不懂医术的她进去又能做什么?依她的脾气或许帮不上忙反而会搅乱他们有序的工作。与其干着急,还不如等在屋外静候佳音。
只是她困惑,医生呆在里面合理,而另两个大男人一起挤进去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雷萨也精通医术吗?他对祝颖炎似乎特别热心及--温柔。
回想起刚才逃离大江科技的情景,叶星便忍不住又生起闷气来。她不过因为怔看雷萨抱祝颖炎上车时小心翼翼的神情而慢了半拍,雷萨竟然严厉地吼她开车。当时情况危急,使得她未曾深思便顺他的意启动汽车飞奔而出,在驾车的途中从反望镜中特别注意了几眼雷萨搁置颖炎露在裙外雪白肌肤上的手掌。但现在静下心后,他适才的表情、语气一遍遍地在脑中回放,顿时心中委屈万分。他--凭什么吼她?
她终于达成心愿,与他相遇,可为什么心中没有切切的怨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困惑,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理不清的杂乱情绪。
记忆中的雷萨总是温温柔柔的,他在她初回苏丹的日子代替着大哥陪伴在她身侧,分别扮演着长辈、朋友、家人的角色,虽然她早已习惯了独立,但正值大学毕业,与朋友分离的交替转折期,偶尔也会有寂寞孤独的感觉。雷萨适时穿插进来,在她心中刻印出最为鲜明的影像。也所以她才会在二年的分离中始终牵挂于心,但今天再见到的他--那种略带不满、责备、不耐的口吻--叶星皱着眉头--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仿佛她与他的熟识度甚至不如初次见面的颖炎,仿佛他们以前从未如影随行地接近过。
房门打开又合上,雷萨站定在她面前,不知是否因为疲劳的原因,他的表情恢复了记忆中的柔和。
"颖炎怎么样?"叶星紧张地从围栏上跳下来。
"胸口有一条裂口,应该是从高处摔落下来时擦到了什么硬物所至,没有大碍;医生刚替她打了针镇定剂,现在正在处理伤口,休养两天就没事了。"
叶星舒了口气,松懈等待时的紧崩神经后,突又眯起了眼睛。既然颖炎没事,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了?她胸口的怒火正愁找不着出处呢。
门又打开,一脸奇特笑意的雷鸣走出来,用力拍拍弟弟的肩膀,赞叹道:"细嫩滑爽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小子,艳福不浅哪,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暖床,啧啧,羡慕死人。"
雷萨没好气地瞄他一眼,认定雷鸣准是被躺在床上的女人耀花了眼,连带耀花了脑神经,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他也不想想,若真是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忍受除他以外的男人分享她的身体?用眼睛吃豆腐也不行!
"色狼厂叶星咬得牙根咯咯作响,正义之音刚灭,紧接而至的正义之拳正中雷萨的左脸颊。哼!两条色狼竟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流着口水亵渎她好朋友的身体!
措手不及,雷萨被打得向后退一小步。
"这一拳是为回敬你的不告而别。"
才说完,叶星右拳又迅速出击,直挥雷萨右边脸颊。雷萨躲也不躲,又被打得向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拳为回敬你两年来的音信杳然。"
雷萨静静地凝视她,眸光变得温柔。
"最后一拳……"叶星在雷萨无声的对视中,只觉全身开始烦燥不安起来,"回敬你对颖炎的侮辱。"
雷萨仍是没有反应,不躲避也不反抗,只是站着很安静的对望她,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耀。
叶星的不安更重了。糟糕,她是不是太使力了?
"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如果不幸被我打成白痴,也是你罪有应得,警告你,千万别想赖上我,要我对你负责。"说完叶星迅速地越过栏杆,跃下二楼。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雷萨却仍是不动,嘴角却慢慢地浮起微笑,阳光般的暖意布满全身。
"喂,你不会真被她打成白痴了吧?"不闪不躲地挨了三拳揍,竟然不怒反笑?雷鸣的眼光在叶星消失的地方与弟弟之间来回转溜,反复研究、推敲,略有了悟后,开始对刚退场的叶星感兴趣了。如果他的直觉没错,会成为他未来弟媳的女人不是昏迷在里面的惊艳尤物,而是这个长得俊美异常的假小子……雷鸣不怀好意地斜睨他。
"前两拳由我承受还算情理之中,可这第三拳--侮辱祝小姐的人好像是你吧?干吗要回敬在我头上?"未免太有欠公平了吧?雷萨喃喃低语,用手指轻揉两边脸颊,呼,小丫头的拳头份量重了不少。
"原因一,这是我的宅邸,恰巧她的朋友占得是我的房间,睡得是我的床,用得是我的医生,怎么也得给我几份面子吧;原因二,我长得比你帅,比你有个性,她不忍下手;原因三,她跟你比较熟,通常心里有怒气而无处宣泄时,与之亲近的人总会比较倒霉些。"
"我跟你算不算熟?现在我心里正堵得慌。"
"你是谁?我不认识。"一眨眼,雷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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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多久未见过的景致了?两年!只能在脑海中魂牵梦萦的回味,苦尝相思。
雷萨轻步移去她的身边,她坐着,他站着,并排眺望夕阳映照的云层深处。暮风迎面微拂,拂起他的衣,拂起她的发。习惯性微侧过脸,看到的是真真实实的她的脸,精致的五官,雕塑般俊美的表情。他很想再靠近她一些,用手指托起她几近完美的下巴仔细端详,但他揣摸不透她的心中所想。每当她浸沐于晚霞,沉默不语时,会变成供奉的女神,仅能膜拜,不能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