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事务大都摸熟了之后,潋滟突然对卫廷这么说。后者呆呆地看了她半晌,不 知道该怎么应她才好。虽说他本身也不喜欢老是关在城里面,可是现在是日绝最冷的时 候,一想到要去迎接那阵阵刺骨蚀肉的寒风,卫廷的脸都白了。“嗯……外面很冷哟。 ”
“我知道。”
“现在出去也看不到什么的……人民躲在家里取暖过冬,商店也只有下午营业。就 连出外溜冰滑雪的小孩都被关在家里了——你要出去干什么?”
“去看看士兵。”潋滟看看外面,眼前并没有下雪,可是雪层已经积厚到膝,每天 扫雪也成为城里的工作之一。“这么冷的时候,不能和家人相聚,一定不好受的……我 也担心士兵们会不会有冻伤或是生病的现象。”说著她瞅著他微微一笑,“你不是医生 吗?”
“嗯——”一句话堵得卫廷只有点头长叹:“好啦……”
都城离兵营大概四五十里,快马来回五个小时。虽说潋滟这个决定让睦有点吃惊, 可是他没有说什么,回头便开始准备旅途所需的东西。潋滟则在一旁坚定可是客气地指 示要增添些什么,或著城内谁的亲人在军营,也可以乘机要求她送什么去。东西开始搬 上车时,睦站在卫廷旁边看著潋滟,低低地一叹:“真是温柔的妃子……”
“?”
“前几天她看到去年兵营送来的报告书,一个人研究了很久……这些东西都是他们 需要的,去年皇子在城里,也有蝶羽将军会负责处理……今年……”
卫廷想了半天,对睦笑一笑,“她会是个好皇妃,对吧?”
老人轻轻点头,退离而去。
这一行车内只有他和潋滟,外面护送的兵士知道皇子妃是带著补给品去军营,也都 精神抖擞。马车缓缓地动了,离开城堡经过街道向军营而去。卫廷裹得像颗球,连手都 包在手笼里面。看著对坐的潋滟,他又不禁好奇了,“怎么了?你还是皱著眉头。”
“我想,大概会有人说我故作姿态。”潋滟托腮看著外面雪景,“或许我是吧…… 可是我有真心,所以非做不可。”
接不上话,卫廷随便地开了口:“听说雪契赢了,再一个月就要回来。”
潋滟脸色一黯,卫廷暗骂自己口不择言,急于安慰她,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古脑儿全 倒出来:“我啊,我是在南方长大的——也不见说多南方,至少没到雪契这次去的那么 南方……哎、哎!不提雪契,我是说,我住的地方比这里温暖得多了——
不不不……不是我住的地方,是我生长的地方……呃,对,我父母住的地方……”
潋滟含笑望著他手忙脚乱地解释不停,很想和他说她早知道他绝不是雪契的医生、 也不可能和雪契住在这寒冷的日绝……可是她话到嘴边总是收了口,看著他那么急于取 悦自己的模样就觉得心暖,一时间倒也舍不得拆穿他拙劣的谎言。所以她只是笑著问了 一声:“怎么样?”
“……”呆了半晌,才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想说什么:“我是说……你要不要和我回 去……晒晒太阳也好……嗯……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玩。虽然是冬天,可是我的家乡 没这么冷,还可以打猎呢。”
“……离开日绝吗?”潋滟喃声道。
卫廷没发现她悄悄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只是轻快地说:“对啊。去散散心再回来吧 。也许到时你和雪契之间的关系会好一点。”
潋滟垂眉沉思,卫廷连忙再补充一句:“其实说真的,雪契没那么坏啦!他只是… …呃……只是有点闷骚——啊!不……不对,我是说皇太子殿下……你看人民和兵士都 那么崇拜他、听他的话,就知道他至少不是坏人对不对?”
“我没有把他当坏人看待。”潋滟低笑一声,静了静没有再多说,然后抬眼一笑, “嗯,也好。等回到城里再计画行程吧。”
卫廷大喜过望,一下子好像天气也没那么冷了。喜孜孜地点头:“嗯,雪契——皇 太子那边我帮你写信向他解释。你就放宽心准备玩就好了。”
***
虽说这个提案有些不妥,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太子夫妻间有些问题,因此城内的人 最后也都同意皇子妃最好等调适心情之后再和皇太子见面。于是经过一番准备,卫廷和 潋滟再度搭上马车,前往温暖的南方领土。
一路上卫廷一直都很兴奋,潋滟本以为是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冰天雪地的日绝回家 ,可是他又不时瞧著她傻笑。那笑容隐含著一些恶作剧的味道,可是对她却充满善意。 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潋滟只是纳闷著等他自己忍不住说出来。
卫廷很想说,可是又坚持著一定要抵达自家门口才说。但是每一想到他寄出的信就 忍不住开心,他偏不信雪契真的对这位新娘毫无感觉。听说他们在海上相处了将近半年 ——半年!日绝的人民才两个多月就迷上她了,雪契除非不是人,否则他一定也在喜欢 潋滟。哼!就是那种闷骚个性打死不承认,这封信非逼得你大惊失色不可,嘿嘿。
想到得意处他又开始傻笑,潋滟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一路上走走停停 ,到了比较温暖的地方之后,卫廷褪去外罩的厚重大衣,拉著潋滟下车满地去玩,玩一 玩再走一走,也过了半个月。跟著他玩,潋滟笑得很美很愉快;这一路上特地去掉了皇 家身分,路人被潋滟吸引的不计其数。跟在他们身边的护卫也挡去了许多没有报告出来 的骚扰,可是也因为边走边玩,走了半个月还是离目的地有一大段距离。
某个借宿旅舍休息的夜晚,两人用过晚餐正在旅舍中庭闲聊。潋滟回忆儿时海中冒 险的经历,听得卫廷啧啧称奇,连说有一天也要到珍珠海去看看;外面却起了骚动,两 人一回头,便见将近三个月不见的蝶羽出现在中庭入口。
“蝶羽?!”
“卫廷殿下,皇子妃。”女将军向两人行礼,清楚简单地:“皇太子殿下对于二位 不曾经过他的同意便离开日绝相当不悦,希望您二位能够与我回去向殿下解释一番。”
“什么话!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卫廷不满地大叫:“他把新婚妻子一个人丢在 日绝出去打仗,潋滟还帮他把日绝管得好好的。他感谢潋滟都来不及了,我替他带她出 来散心有什么不对!”
“殿下。”蝶羽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您记得自己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 ”
“啊!嗯……”卫廷一听之下,反常地一语不发。然后他突然把潋滟拉到一边小声 对她说:“潋滟,我们回去吧。”
“耶?我是无所谓但……”
“回去吧。”卫廷笑得高高兴兴,“这次你回去一定有大惊喜。”
“……”潋滟犹豫一会,笑了,“好吧,其实这半个月已经玩得很开心了。对了… …卫廷——殿下?”
“啊!那……那个是……”
“没关系。”潋滟对他嫣然一笑,“不过回去的路上你最好把一切都说清楚,不然 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是——”卫廷忏悔状地抬起双手低下头,潋滟笑著离开他走向蝶羽。“蝶羽将军 ,作战辛苦了。”
“不会,有皇太子殿下的领导,胜利是必然的。”蝶羽低头说著公式化的言辞。
潋滟静了静,温柔地:“那么,殿下此刻身在何处?”
“殿下押解犯人在回日绝的途中。我们即刻起程的话,也许可以和殿下同时到达日 绝。”
“犯人?为什么要押回日绝……”潋滟说著顿了一下,轻轻点头,“啊,是吗……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一方面是与国王陛下不合,即使凯旋也不屑于回到皇都……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这个 人犯有相当地位吧……潋滟沉思著收好衣物坐上马车,在蝶羽等人的护送下往日绝步上 回程。卫廷虽然怕冷,但是这次要回日绝他都是一脸高兴的样子,潋滟想起他的话,“ 为什么说有大惊喜?”
“呵呵……”卫廷神秘地笑笑,“先不告诉你。”雪契啊——你果然还是会吃醋的 嘛!哈哈哈……这回见到他一定要狠狠嘲笑他一顿,真是太棒了!从小到大几乎都找不 到机会去嘲弄雪契,便就不信那个小子真的什么弱点都没有!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啊?我……”卫廷回过神,抓抓头,苦笑一下,“反……反正……我也是贵族啦 ……我是雪契的表哥……双重的。”
“?”
“我的母亲是雪契的姑母,父亲是雪契的舅父。”卫廷想了想,“我是宫廷御医群 的其中一员,不过大都分时间在照顾雪契,所以说是雪契的医生也没错。”
啊……这么说来卫廷不就是王位第二继承人了吗?因为雪契是独子,而目前宗亲里 面血统最近的……就是卫廷了。潋滟讶异地看著他,“照顾皇太子?”
“他本人是不太需要照顾……”卫廷耸耸肩,“可是他旁边的人常常受伤……就像 你。”
突然知道为什么雪契丝毫不防著这个人,潋滟静静一笑,“……卫廷,我非常谢谢 你救了我一命……更谢谢你的友情。你的确是个好医生。多亏有你在我旁边,我才能恢 复得这么快……”
卫廷有点茫然地呆看著她,摸摸头腼腆地笑了起来。
经过连续几天的赶路,比起来时半玩半晃当然快了很多,回到日绝时,皇太子已经 在城里等候,卫廷跳下车然后将潋滟牵出来,都讶异地发现城里出来迎接的仆人都一脸 忧色。
“怎么啦,你们?”
睦苦著脸不说话,茜却洋洋得意;卫廷还想再问,潋滟却已经预感到一股不祥—— 她的丈夫神色冷酷地出现在城堡入口处注视著他们。卫廷大叫著跑过去正想照原先计画 开始狠狠嘲笑这个家伙,就听见雪契冷漠地下了命令:“拖下去!”
卫廷和潋滟都还没反应过来,蝶羽已经示意一边的兵士抓住潋滟;潋滟愕然,“这 是为什么?蝶羽将军……”
蝶羽没有看她,一摆手,那两名强壮的兵士已经将潋滟架起,朝著城侧入口处的地 下牢房移动。这才明白自己是要被关进牢里,潋滟惊叫:“等一下!为什么!
卫廷——为什么!你不是说回来会有惊喜……难道你……”
“不是!不是的!”看著潋滟被架入通往牢房的入口,卫廷又惊又怒地回身紧揪雪 契,“你到底想干什么!”
后者看著他的眼神冷漠却泛起一丝微弱的笑意,轻哼一声,他推开他转身便走进城 中。卫廷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主意。
第五章
“雪契!雪契你给我说清楚!”
短暂的发呆之后,卫廷立刻推开旁人追进城里,正好看见他顽固表弟一个人悠然踅 进书房。他马上追了进去,顺手用力地将门甩上;雪契坐在那张厚实的橡木书桌后面对 著他一挑眉,“不错嘛,卫廷。你力气变大了。”
“少来这一套!”卫廷气得跳脚,“你干嘛把潋滟关起来!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快 放她出来然后向她道歉!”
“你可别说你忘了自己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雪契懒散地向后一靠,两手交握, “不过我相信你在写的时候大概完全没考虑到后果。”
“……什么——”卫廷呆了半晌,以为自己明白了,“就算吃醋反应也不用这么激 烈吧!好吧我承认那封信是开玩笑的,我没碰你的老婆一根寒毛,不信你可以问啊!”
雪契无奈地长叹一声:“卫廷,我不是在吃醋。我是在救你。”
“什么救我?你当著我的面把潋滟关起来叫救我!你会害我以后吃不好睡不著甚至 就搬去地下牢陪她坐监!到时要是冷死了我就一天到晚在你的耳边哈气,看你受不受得 了!”
“你给我闭嘴。”雪契冷冷打断卫廷的咆哮:“亏你还是在皇都服侍我父亲的御医 ,竟然敢写出这样的信给我。你说,你在信上写了什么?”
卫廷一脸不甘心地闭嘴想了想,然后才很不高兴地开口说:“不都说了是开玩笑的 吗?我说我和你老婆的感情愈来愈好,决定要把她带离你这个不懂得珍惜她的恶鬼,给 她全新的人生和幸福……”
“很好。”雪契托著腮帮静静地看著这个表哥,“现在你告诉我,暝国上下谁最开 不起这个玩笑?”
“谁——”话还没说完,卫廷的脸色顿时一片灰败;雪契不耐地挥手,“而你竟然 还打算带著她回皇都?父王在我的军队里也安插著眼线,这封信的内容要是传进他耳中 ,你打算怎么办?”
“——要传也已经传了……”
“我还不至于笨到把那封信留下来到处招摇。”雪契冷哼一声:“但是你就这样把 潋滟带走,就算没有这封信,好事者的谣言也足以让你们两个上断头台。好在你们这一 路上没遇到认识你们的人,否则光是带你们回日绝恐怕还不够。”
卫廷一时无言以对,可是回头一想,他忍不往还是要抗议:“好吧,就算是我不对 ——可是潋滟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要关也该关我,不该关她啊!”
“你是王族,怎么能屈居牢房呢?”
卫廷一呆,看不出雪契说这句话的样子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可是他已经开始冒火 ,“什么话!那潋滟是你的妻子,难道就不算王族了吗!”
“卫廷——如果情势演变成了你和潋滟必须死一个才能平息父王的怒火,我会杀潋 滟。”雪契平然地注视著表兄,“为了自小照顾我的姑母,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错我也会 帮你挡下来。可是新娘的话……再娶就有了,有什么希奇的?”
卫廷张大了嘴还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该生气,雪契已经笑了笑,继续说:“再者 ,处罚你毫无用处,因为你根本不会反省。”
“……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潋滟丢进大牢,你觉得难过吗?”
“废话!我难过死了!”
雪契微笑点头,“那就是我把她丢进大牢的理由。”
卫廷不敢置信呆呆地看了雪契半晌,气呼呼地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表弟突然又叫 住他——他不高兴地顿住,“干什么?”
雪契好奇地看著他,“你为了她这么生气……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我——”卫廷霍地回身才想反驳,脑中都闪电似地想起一幕幕与潋滟相处的画面 、每一次对潋滟的惊奇和欣赏——话已经脱口而出:“对!我喜欢上你的老婆了!所以 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不然我可能真的不顾一切带著她私奔,被杀我也认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