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契失去笑容,锁住眉头。半晌之后,他以一种厌烦的……冷淡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你出去吧。”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满不在意地说她只是你的第六个新娘?蝶羽泪眼迷蒙地看了 他一眼,转身奔出了书房。
离开了城堡,云余怒未消。他脑中开始盘算著,潋滟的夫婿是这样的人,那潋滟的 未来根本不会有幸福可言。想想潋滟之所以明知对象是个凶险之人依然许嫁,理由就是 为了珍珠海,那么如果能在不危及珍珠海安全的情况下将她带离那个皇子的掌控……是 不是有什么好方法呢?
回到家中,却意外地出现了一批访容。来者不知是为了惧寒还是有其它用意,斗蓬 的盖头遮住了大半颜面,给人的感觉便不是很愉快。云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情与这样怪 异的人交谈,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要走回自己房里继续为潋滟的事情思考。访客中却走 出一人揭下盖头,是一名神情精悍的中年男子,“云先生,请留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
“我没空!”
“这件事对皇子妃也有相当的影响,你真的不愿意一谈?”
此话一出,云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盯著此人瞧;感觉上有点印象……似乎是 ……在某些通缉布告上看过的……前些日子遭皇太子剿灭的迪萨余党!
***
“混蛋!”
卫廷脖子一缩,一句话也不敢回嘴地领受著跟前妇人的劈头痛骂:“人家是需要休 养的孕妇,你竟然连个服侍她照顾她的人都没想到要带!你以为你是医生就万能啦?你 会做饭吗?你会洗衣吗?你打算没事帮她看看身体状况然后就坐在一旁等著她下厨炊饭 伺候你?那叫什么休养!”
潋滟有点茫然地站在卫廷身后看著眼前服饰简单、带著男子气概,却又相当美貌的 中年妇人,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却说不上是什么……当卫廷带著她走近小屋便看到她出屋 相迎,原来她临时起意想到这个小渔村过几天优闲日子,与卫廷一番招呼过后注意到她 ,漾开了温暖的笑容张臂将她拥进怀里之后……回头询问卫廷:﹃小子,几个月不见你 什么时候讨了老婆?连孩子都有啦?﹄卫廷笑嘻嘻地解释过她的身分和来此的原因之后 ;翠姨短暂地呆了一下,便开始抓著卫廷破口大骂。她很想帮卫廷说几句话,可是翠姨 说话节奏快而明确,她几乎插不上口,只好一脸同情地在旁边看。好不容易翠姨把该骂 的都骂完了,她拍拍胸脯:“好吧,潋滟的事我担了。反正这是我的房子,主人招呼客 人也是应该的。”回头对她一笑,“潋滟你放心在这里休养身体,翠姨保证把你照顾得 白白胖胖,生个健康的小孩。”
“啊……谢谢……”潋滟几乎是一见就喜欢上这位爽朗的美妇人;她回以一笑,便 走进翠姨指示给她的房间以行动表示对她的信赖——一方面她也真的累了,很想睡一觉 。
看著潋滟走进房里,翠咦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一抹难言的哀伤替换了原先的表情 ;一旁的卫廷则低低问道:“翠姨你这个时节在这里……嗯……”
“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啦……”卫廷犹豫著:“我有留信给雪契,教他有空时要来看看潋滟 ……那你……”
翠姨冷哼一声:“你真的担心这事就不该带她来,或著不该告诉他这儿的位置。现 在才想到,不嫌晚吗?”
“嗯……”卫廷低头想想,又有点心虚地补上一句:“因为雪契又不一定会来…… ”
“那孩子心真的这么冷?”翠姨有点寂寞地一叹:“我听说他逼死了五个新娘,一 直以为那是传言而已……这样说来,他和他父亲不是一样了吗……”
卫廷看看她,欲言又止;翠咦瞄了他一眼:“你想说我也有错?哼!我当然知道我 有错。可是就算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我敢做就不会后悔,无论 后果如何都不会改变。”说先,她放柔了面色:“不过……责任我当然也要负起来。潋 滟有我照顾,你放心吧;至于雪契那边……等他来再说。或许……他根本不认得我呢? ”最后一句话染上深深的无奈,翠姨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
“……敢在日绝出现,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云领著这群人走进内室,示意他们 坐下之后,他自己也跟著坐下。
“敢和我们这群被通缉中的丧家之犬交谈,你的胆子也不小。”为首的男子微笑。
云低笑一声,随即沉下脸,“废话不谈,你刚说和潋滟也有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大概可以猜想到你心中的念头。”男子稳静地回答:“新娘遭到皇子残酷的对 待,你身为新娘的舅父必然相当不满。你很想将新娘带回家乡,又担心因此惹怒暝国而 使家乡遭到悲惨的命运……是不是这样?”
心中所思俱被说出,云轻哼一声算是承认了,“所以呢?”
“所以……如果新娘不是逃走……而是被掳走……情况就不同了,是不是呢?”男 子眼中的光芒辉亮,难以猜透。
云坐直了身子,盯著他瞧;等他判断对方并不是开玩笑的,他再度靠回椅子上:“ 所以……你们想要我帮什么呢?”
“不愧是商人,很敏锐。”男子微笑颔首,示意其他人发言。
坐在左方第一个位子的一名瘦削男子慢慢地开了口:“迪萨有著相当悠远的历史, 一直以来,我等都以这古老的传承为荣,羞于一百五十几年前的失误而使迪萨沦为他国 属地。复国是我们的职志和使命,不管遭遇到多大的困难……”
他旁边的人继续接口:“我们忍辱偷生,终于有了机会。可惜悄息走漏,而使战鬼 来犯,迪萨几近灭亡。可是我们的少主还活著,活著,就有机会重头来过。”
“但是少主在战鬼的手中,潜入不易……”再一个人接口:“最近得到消息,主母 的父亲想引渡少主回去,已经向暝国国王进行接洽。
云不以为然,“那贵少主不就安然无恙?”
“错了。”为首的男子慨然接口:“主母的父亲是琏邦的大使,而琏邦与暝国向来 不合。这次迪萨起事,琏邦在后面给了不少助力,而今失败,他们惧怕暝国以此威胁琏 邦,所以才会急于与暝国谈判、想在少主说出他们的事情以前引渡少主回去,目的是灭 口。”
第五个人低声叹息:“少主目前在战鬼的看管下安然无恙,可是一旦离开暝国便是 死路一条。可是暝国同样没有理由放少主一条生路,因此我们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救出少 主。”
为首者正色望向云,“我们需要你的资助。寻遍世界,有可能帮助我们的只有你, 我们将趁著救出少主的机会掳走皇子妃,待安全之后便将她交给你,对外则扬言皇子妃 已死,皇子妃与你便能安全回返珍珠海。”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凭什么信任你们?”云冷笑,“要是到时你们翻脸不认帐, 我又要如何是好?资助叛党,可是死罪难逃。”
“我们绝对不会泄露金钱来源。”男子平静地回答:“根据我们布在首都的眼线来 报,国王已经在前日发下敕令要皇太子将少主移往皇都办理引渡事宜,同时也指示皇子 要他带皇子妃前往晋见,皇子妃与少主将会同时在皇都。皇都并非皇太子的势力范围, 皇都御林军直属于王,骄傲自大、颓靡不振,是我们的太好机会。你若再犹豫不决,以 后是否能够有更好的时机带皇子妃脱离她目前的窘境,便很难说了。”
云无言深思,潋滟目前怀了身孕,适才前去质问皇太子时又因过度气恼而忘了询问 潋滟去向,此时更不可能与她联络打探情况。这个决定将会下得非常惊险,可是的确如 他们所言,机会只有这一次——“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请。”
“潋滟是怀了身孕的人,你们务必小心对待。”
众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名男子更是感动,当场答允:“请放心。”
***
看著来自皇都的公函,雪契冷漠的俊脸露出一丝笑意——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 何笑了,可是看著那封公函,再看著卫廷给他的那张纸条;他收起纸条拿起公函交给一 边的副将:“蝶羽,人犯交给你移往皇都,不要误了时间。”
“是。”蝶羽回答的口吻无力而且充满倦意,自从与雪契谈过之后,她便完全失去 了活力。仿佛人生只剩下服从雪契的命令,她无力去思考也不愿去思考。而造成她如此 的那个人都完全无视于她的状况,兀自吩咐其他的人相关事宜。
终于有人问了雪契:“殿下,那您……”
“我……”雪契静了静,最后只是简单地回答:“我去接皇子妃。”
第七章
跳下船的年轻人有一张秀丽却冷峻的面孔,穿著简单、腰配长剑,异于常人的不凡 气质和锐利的目光让渔村的住民感到一阵不安,躲进房中窥视著他的行动;然后发现他 在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四周的景色之后,便举步往山坡上那幢小屋走去。
那幢小屋属于一个不常见到,可是却很讨人喜欢的爽朗妇人;近日小屋中多了两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分,可是男的开朗健谈又直率,女的温柔体贴又善良,渔民们没 多久便接纳这两位外来者,在那位很明显怀著婴儿的女子出来散步时还会和她聊几句。 知道那个男子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朋友,奇怪的是渔民们也相信他们之间的确只是这样单 纯的关系而已。虽然有点不解她为何独自一人而不是与她的夫婿在一起,可是渔民们有 著自己充满同情心的猜测;现在看到这位新的访客,他们开始为小屋里的人担心起来” ”因为这个年轻人冷漠无情的气质,教人害怕。
雪契快步走到小屋前,还没叩门便看到卫廷开门出来,还回头像是在对谁说话:“ 好,我知道了——”一看见他站在自己前方,卫廷的尾音扩张成一个大圆,瞪大了眼睛 ,然后夸张地揉一揉。雪契不耐地一叹:“不要装模作样。”
“哇哈哈哈……”卫廷笑著大叫起来,得意洋洋地在他旁边绕上一圈,“你还是来 了吧?闷骚鬼,装什么冷酷样,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心疼潋滟,哈哈哈……”
雪契无聊地瞥了他一眼,一句话不吭地便进了小屋。
卫廷稍稍一呆,立即反身追了进来,一边大叫:“翠姨——翠姨呀!那个……潋滟 的老公来了!”
走进小屋没看到人影,雪契无所谓地回头看著卫廷:“谁?”
“谁……嘛……”卫廷翻翻白眼,像是很难启口:“呃……是我的……我的……”
“远亲。”翠姨清晰明朗地替他回答了问题,静静地出现在似乎是通往厨房的小门 边,从她身后传来浓郁的食物香气,教人垂涎三尺。雪契安静地审视著眼前的妇人,而 后者同样安静;但是有那么一点激动在她平静的眼神里翻腾著,这点激动让雪契不解, 可是他没有理会它的意图,有更深的潜流在他心底某处卷动,眼前妇人经过时间历练的 美和她独特的气质底下似乎还隐藏了些什么,他只能定睛望著她,一句话也没说。
卫廷夹在两人中间,这奇怪的沉默让他开始坐立不安,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他猛 地大叫起来:“对!我忘了,我是要去买鱼的。我走了,你们慢谈!”
雪契有点讶异于卫廷莫名其妙的紧张,望了他一眼,然后向翠姨点点头,“你好。 我是卫廷的表弟……”
翠姨微微笑了,“我知道,雪契殿下。”
眼前妇人没有向他行礼的打算,可是雪契也不想追究此事。看看通往二楼的那道阶 梯,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的妻子是否在这里?”
“是的,她在上面的阳台。”翠姨缓慢地点头,可是却在雪契举步想要上楼之前闪 身挡住。雪契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后者却平然地迎视著他而后微笑,“我想潋滟还没准 备好和你见面。”
“这无关紧要。”雪契轻柔地回答:“我来此的目的是带她前往皇都晋见父王,我 不想让卫廷难堪,请你尽快让开。”
这句话及他的口气中所隐含的威胁足以惊走任何人——却丝毫动摇不了翠姨。
她依然站在原地,一派闲情,“的确,我也不想让卫廷难堪。所以……既然你已经 到了这里,何不坐下稍微休息,等卫廷回来,由他去转答这件事情?”
雪契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看著翠姨,他静默半晌,而后笑了——丝毫感觉不到笑意 的笑,“好。”
翠姨看著他,神情却离奇地变得相当悲伤;低下头,她走到藤椅边,并不担心雪契 会乘此机会冲上二楼,她优雅地做个手势,“请坐。”
雪契如言无做,却选了个很远的位子。
翠姨没有坐,站在椅子旁边有点忧伤地注视著他,“嗯……你相当防备他人啊…… ”
这句语说得有点突兀,雪契微一蹙眉,默然不语。
“你也是这么对待你的新娘?”
雪契轻轻一笑,“你未免问得过多。”
翠姨静了静,别过头去,说话的音调染上更多追忆,但是却像在说一个故事那样地 :“以前有一个女孩,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虽然知道不该,她还是坚持己见,与那个 男人成婚……刚开始她觉得很幸福。一切她追求的都有了结果,那个男人爱她很深,而 她也回报以同样的爱情。可是时间过去,爱情的热度退了……她发现她的丈夫固然爱她 ,却不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成为他的所有物,一切都必须照他的意思行动。他 钳制她的思想,轻视她的家族,束缚她的自由……”说到这里,她回头对著那个一直以 漠然神情聆听的雪契笑笑,“你呢?你把你的妻子当成什么?”
雪契愣了愣,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开始笑,笑著笑著,他摇头一叹:“怎么全世界 的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笑了一阵,他慵懒而傲慢地 :“不错,她是我的所有物。”
“因为爱她?”
“——”雪契欲言又止,然后吐出一个字:“不。”
“那么……你放她离开大牢,只是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