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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堂 page 1 作者:朱纱

  楔子

  微凉的夏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教室外的走廊上站着一男一女。

  “糖果给你吃。”甜蜜的眼在笑,凌乱的发披散在后。

  男孩没应声,泛着黑影的眼闪着困惑。

  “我特地从家里带来的。”圆润大眼眯成弯弯月牙。

  男孩缓缓地向右边移动,欲跟无故献殷勤的女孩保持小小距离。当敌人表现得愈友善时,小心陷井愈邪恶,所以糖果一定有问题。

  ”你不要吗?”女孩侧着头,无辜大眼眨啊眨。

  “不用了。”虽然那糖果看起来好像很甜。

  “好吧,我自己吃。”女孩无所谓的耸耸肩,撕开粉红色包装纸,将爱心形状的糖果放进樱桃小口里,满足地微笑,带着弯弯月牙。

  好后悔。男孩望着她的幸福模样,不自觉地跟着她吞咽唾液。

  “好甜喔!”女孩低着头呵呵笑。

  “真的吗?”

  “嗯。”女孩在口袋里翻了翻,掏出另一个糖递给他。“要不要?”

  男孩这次没有迟疑太久,伸手接下她递来的糖,迅速地撕开丢人口中,然后也跟女孩一起蒙着幸福的笑。

  “谢谢。真的很甜。”男孩在心里暗骂自己方才小人的想法。

  “不客气。”女孩古灵精怪地转动着双眼。

  旧式的下课钟声透过广播器回荡在整个校园,一会儿后小朋友喧闹的声响漫天扑地的传出来。

  “霍香蓟、武成新,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女老师面无表情地从教室走出来,推一推滑落的黑框眼镜。“老师需要跟你们的家长好好谈一谈。”说完便快速地踩着三寸高跟鞋离开。

  男、女孩互看一眼,不懂老师有什么事要跟家长谈。

  “你们快跟上。”黑框女老师转身发现他们没紧跟在后,微怒大喊。

  女孩勾着唇,牵起男孩的手,迈步走向女老师离去的方向。

  “她为什么在生气?”男孩不解地问,任她牵着白嫩小手。

  “因为刚刚上课的时候,我们在打架。”女孩淡淡地笑着,信手指着他泛着乌黑的眼眶道:“你忘了,你眼上的黑轮是我给的。”

  “对喔!”他真的忘了,男孩吮着口中的糖,回想之前上课的情形。“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不听话。”女孩坚定地浅笑说。

  “我很听老师的话。”男孩反驳。

  “但你不听我的话。”女孩拍抚他的头。“以后不可以这样,知道没?”

  男孩低吟。“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会打你。”女孩漾着甜笑,露出两颗小小虎牙。

  男孩顿了顿,俊俏的脸微红,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她好亮眼,像仙女。

  “如果你以后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再打你,而且还送你糖吃。”女孩趁着他呆愣时诱之以利。“怎么样?好不好?”

  男孩回神地瞧着她睁大的玲珑眼,双手环胸地认真考虑。

  “糖很甜吧?”女孩用手肘敲敲他扁平的肚子。“别人没有的喔!”

  “真的不会打我?”男孩抬起泛着黑影的眼,无声指控。

  “真的,只要你听话。”女孩俏丽地喊起唇。“这交易很划算的。”

  “有糖吃?”那糖是他吃过最棒的。

  女孩乌溜溜的亮眼转了圈,这糖当然棒,那糖果是她天才老爸为了哄她吃药才研发出来的特制糖果,口感超好,吃过的人都会上瘾,只有她除外。

  “天天有糖吃。”为了引他上勾,她不惜吞下生平最讨厌的糖。看在糖果的分上,你就答应吧,女孩在心里呐喊。

  “嗯……好吧,我听你的话。”为了糖。

  “打勾勾。”女孩喜出望外地伸出小拇指,准备盖手章。

  男孩不安地看着她过分开心的面容,反射地后退两步。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猪肉,论斤秤两的任人宰割。

  啊,吓到他了。女孩迅速地调整脸部表情,再次露出洁白小虎牙。

  男孩努努嘴,虽不安但仍执意地道:“糖。”

  “给你。”女孩快速地将口袋里的糖果全翻出,倒在他手上。

  男孩慢条斯理地将糖果放人自己的口袋后,才勾住女孩的手。

  “交易成立。”女孩反手握着他。呼,还好答应了,总算没白费她吞了颗难吃的糖后,还要表现出幸福美满样。

  女孩分神地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走在前头的黑框老处女。她竟不长眼的安排他跟别的女生在一组,还叫他们手牵手!

  开玩笑!女孩用力地搓着他的手,暗自进行全面性消毒。

  从今天起他是我的了。

  第一章

  孟夏梅月小满气。

  微热的风吹进拥挤的街道,人潮多如繁星,整排的精品店吸引着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让她们一家逛过一家,手里的提袋随着逛过的店家逐渐增多,荷包逐渐缩水。

  转角,温暖的阳光映照在一户落地的玻璃窗,显得透明而干净。

  未打灯的玻璃窗内,一名女子低着头审视眼前假模特儿身上的晚礼服,细长的青丝遮住侧面的容颜,叫人模糊地看不真切;瘦长的手臂拉着假模特儿衣物的裙摆,看似吃力的微抖着;无袖的连身长裙包裹着她纤弱的身躯。一副要倒不倒的病态模样。

  透明玻璃窗被人推开,属于风铃的清脆纯净回荡在室内。

  “小蓟啊,我来试装了。”一名优雅贵妇收起碎花阳伞放在一旁,成熟香水味盖过屋内原有的淡雅气息。

  “哦,来得正好,衣服已经完成了。”霍香蓟缓侧过头,柔柔地将长发勾到耳后,露出瓷玉娃娃般的姣好面容。

  “小蓟,你怎么不开灯?”贵妇人转向室内角落熟稔的打开日光灯。

  “我忘了。”霍香蓟走到妇人面前,对她笑了笑,将假模特儿身上的服装递出。“可以试穿了。”

  “真是漂亮的酒红色。”贵妇人惊叹。方才室内昏暗得让她瞧不清颜色,现在看清楚后很是喜欢。

  “穿在惠姨身上会更漂亮。”霍香蓟轻揉酸涩的眼,有丝疲惫地飘到落地玻璃窗前拉下不透光窗帘。

  贵妇人当着霍香蓟的面两三下扒光自己身上的衣物后,快迅地套上酒红色晚礼服,对着镜墙前后审视。“小蓟,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完美的合身剪裁,高雅诱人的设计手法。”

  贵妇人非常满意地拉着低胸蕾丝前襟。这儿可是她的引以为傲的地方,小蓟可真懂得她的品味。

  霍香蓟淡笑露出小虎牙。“惠姨喜欢就好。”弯下腰从桌底下拿出纸盒。

  “小蓟,你最近有没有看电视?”惠姨抚着滑顺丝质衣料,随意开口。“近日出了一款走华丽风格的蕾丝胸罩,款式新颖,色调多样,听说卖得很好,前两天,我才在专柜买了五件,好穿得紧。”

  言下之意是每种颜色各一件哕!霍香蓟淡笑地掀开纸盒,拿出同色系高跟鞋。

  其实能让惠姨开口称赞的东西绝对是上等货,惠姨从不盲目附和。

  “你真细心,还帮我挑了双鞋。”惠姨喜上眉梢地接过,反复细看着鞋面。“这鞋不少钱吧?”光它的色泽跟晚礼服相同,就可猜出价码不低,更何况它精细淡雅的样式。

  “这鞋也是你设计的?”惠姨指指身上的晚礼服再道:“同这衣服,世上惟一?”

  霍香蓟耸耸肩,淡笑。“穿穿看合不合脚。”

  惠姨笑得合不拢嘴,依着她的话试鞋,轻松套上后来回在镜墙前踩了几步,一体成形的美感表现无遗。她状似不经意地瞄丁霍香蓟一眼,瞧见她眼底淡淡的黑影。这孩子这几天没睡好吧!惠姨心疼极了。

  “搭配得完美无瑕。”霍香蓟骄傲地看着自己这几天苦思而出的心血结晶。

  “可不是嘛!”惠姨翻开手提包,取出支票簿,持笔开票。“也多亏有你为惠姨尽心尽力。”盖回笔盖,将支票递给她。

  霍香蓟看了下支票面额,蹙着眉道:“惠姨,太多了。”这价钱是之前阱好的两倍多。

  “怎会?惠姨还嫌太少呢,嗯……再开一张给你好了。”说做就做地再度翻开支票簿。

  “不,不,真的够了。”霍香蓟连忙压下她蠢蠢欲动的手,频频摇头。

  “这哪够啊?”惠姨轻易地拿开她瘦薄见骨的手,执意再写。

  “惠姨……惠姨,你手机响了。”老天,打来得真是时候,霍香蓟松口气地想。

  不是她不爱钱,而是她不认为一件晚礼服、一双鞋,值得了这么多钱。霍香蓟又瞧了眼支票,心想着这两年来她的存款从零快速爬升到七位数字,认真想想真的很惊人,毕竟她两年加起来的工作时间还不到一年,但存款里的金额却直线上升,再加上她想买啥么就买啥这种不知节俭的个性,竟可存那么多钱。这几个月以来她才了解,这些贵夫人向她买衣服时出手算是很大方的。

  包括惠姨及她之前引见的达官贵人的老婆、情妇,只要是服装设计得满意,在价钱方面她们完全不吝啬,非常阔气,就不知是因为真的喜欢满意,还是攸关面子问题,反正她们给的价钱绝不少于上次的,所以她收到的支票面额——次比一次大。

  而且绝大多数只要是设计过一次后,就变成她的老顾客,使她的顾客愈来愈多,相对的她也愈来愈忙。

  “啧!好大牌的发型设计师。”惠姨挂掉电话后咋道,脱去礼服。“小蓟,你看我今天穿的内衣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一套,怎样,色泽柔,款式美吧,而且它有集中托高的功能喔!”

  惠姨在她面前快乐地转了几圈。“虽然这内衣新款是和国外同步上市,但听说设计这款内衣的人是中国人耶。”

  霍香蓟回神就见惠姨只着内衣,在她面前波涛汹涌的晃,反射性地后退半步。“惠姨,你什么时候把晚礼服脱掉的?”那内衣看起来的确很棒,柔美的粉绿色,她有点心动了。

  “刚才脱的。”惠姨捧着胸部,端到霍香蓟面前道:“小蓟,你觉得我保养得怎么样?”

  霍香蓟打量一会儿才道:“算不错。”惠姨也快五十岁丁,胸部看起来饱满实在,皮肤虽没年轻人滑嫩紧实,但倒也没外扩下垂,跟其他达官贵人的老婆比起来好上许多。

  惠姨当然懂霍香蓟的意思,听完后便开心的笑丁。“好啦!不跟你聊了,发型设计师在催我了。”套上原本的丝质长袖上衣。

  “对了,小蓟你有没有男朋友?”惠姨手里捉着长裤停下动作。

  “没有。”霍香蓟收着晚礼服的动作微顿了会儿,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是喔!”惠姨挑着眉再道:“看你的样子像快满二十岁的女孩,但有这等巧手,我想应该有二十五以上了吧!”

  “惠姨猜得真准。”霍香蓟扯着笑,心情不如前几秒。一手将晚礼服摆人木盒内,另一手将酒红色高跟鞋放回纸盒。 

  “我有个儿子,今年三十,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黄金单身汉,怎样,有投有意思啊?”惠姨努力地推销儿子,仿佛她儿于是滞销许久的货物。

  霍香蓟才想开口婉拒,惠姨的手机又响了。

  “啊,”惠姨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道:“又打来,真没耐性。刚才说的事你就好生考虑考虑。这发型设计师的脾气是有名的大,我都得让他几分。”惠姨套上白绸长裤及高跟鞋,拿起碎花阳伞。

  霍香蓟走到窗边将先前放下的窗帘拉起,顺道拉开玻璃窗,属于风铃的清脆纯净又再度回荡在屋内。

  将木盒及纸盒递给惠姨,跟她道了声再见后,室内又恢复原来的平静。

  一切都没变,只是少了件晚礼服和高跟鞋,多了张支票,一切都没变,宁静淡雅的外表。

  霍香蓟摸着颈子上的项链,白金链上挂着一枚戒指,面无表情地将戒指捧在手掌,乌眸缓缓燃起火苗,内心烧着熊熊大火,外表平静无波。

  凉爽的冷气房,转动的吊扇,柔美的艺术灯,温暖的夏日午后。

  *  *  *

  五月中旬的台湾潮湿黏热,国际机场的中央空调隆隆地灌送强风。随着班机起降,送机人的离别之情,接机人的喜悦拥抱,以及络绎不绝的人群潮涌,让挑高室内建筑里的喧哗嘈杂更显嘹亮。

  宽大的T恤配上休闲短裤,武成新背着背包,提着行季,踩着凉鞋步出国际机场。夏日烈阳让他反射性地压底鸭舌帽,深吸口气,嗯……空气中的污浊令人怀念。

  三年了,原来思念的程度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这次回国没跟任何人提,想当然尔没人会来接机,虽是他想要的,但总有丝惆怅,非常期待见到她。

  他伸手招了辆黄色计程车,坐了进去。跟司机说了一串地址后,他便闭目养神。

  回想起这几年的点滴,辛苦总算是有代价,至少不是两手空空而回。他下意识地拍拍背包。

  当初没跟她商量就私自决定出国留学,一声不响的跑去国外学设计,她一定气爆了吧?武成新感叹地摇摇头,虽然这几年陆续寄过几封信给她,但他从没留下地址,也没打电话给她。

  她会体谅吗?体谅他的用心良苦,了解他的苦衷。她应该知道他之所以会狠下心,绝情地没跟她连络,行踪成谜,为的是什么?她知道的,他相信。 

  但如果她说她不了解呢?呃……他要怎么跟她解释?诚实地跟她说:“因为我担心你会冲到国外,揪着我的耳朵隔着大西洋把我拎回台湾。”

  武成新的眉头深锁,或许……她听完后会给他几个黑轮,再拉着他的T恤将他丢向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来个眼不见为净。武成新困难地吞了唾液,打个冷颤。

  “少年仔,你很冷?”司机大哥看他打着颤,好心地问。

  “不会,冷气刚刚好。”武成新回神地睁开眼,对司机大哥淡笑。笑得很英俊,只是有点牵强。

  “真的吗?”

  “真的不会冷。”武成新摇着手,加强笑容。

  “不会冷就好。”司机大哥咧着嘴,露出长期吃槟榔的牙齿。原本计划在坐车时,好好安排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但光想到那幅景象……就算了,跟司机大哥聊天也不错。

  “少年仔,你看起来很斯文,在做什么行业?”司机大哥从后照镜瞄他一眼。

  “我?”武成新垂头思考。“如果硬要说的话,我算是服装设计师。”

  “设计师喔!很高尚哪。”司机大哥面露崇拜。“你是设计男生的衣服喔!”

  “不,不是……我设计的是女装。”武成新脸上出现不自然。

  司机大哥听他这么说就更有兴趣了,分神地从后照镜看着他。“查某人喔——”尾音在笑。

  武成新抹了把脸,恢复表情,不理会司机话里的调侃。毕竟台湾不像美国观念那么开放,男人设计女性的衣物总是怪了点,尤其是他专门设计的“那种东西——”

  “这几年台湾变化大吗?”武成新另外找个安全的话题,闪去司机大哥的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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