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直起身,她勉力拖着步伐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甜腻的三合一奶茶,靠着这杯没啥营养的热糖水,她得撑过整个加班的夜——
呵着气,一口口啜饮手中的奶茶,她偷空在办公室附近散步。
来了硕奕几天,每分每秒都花在工作上,公司是什么样子,她可是一点概念都没有。既然一时半刻走不了,干脆四处晃晃、了解未来三个月的工作环境吧!
忘记刘姐临走的叮咛,柳霁玫晃出了财务部门。
在昏暗的灯光底下,她仍看得出设计前卫的新潮风格,充斥整个硕奕,简单且利落的空间规画,显示企业蓬勃旺盛的朝气活力。
果然如同外界所传说,硕奕不仅是一家赚钱的公司,它更是提供员工跃升高层次精神生活的优质企业。
柳霁玫赞叹环境美好舒适,心中不免为意外错失好机会而深深懊恼……
“哎!为什么呢?如果没撞上那辆车……”
再多的哀叹也回不到事发当天,她发誓绝不让遗憾重演——
“谁?!是谁在说话?”
幽暗中,蓦地撞出一道黑影,严厉低哑的男声如鬼魅扬起。“这么晚了,到底是谁?”
“我——我是……”
看不清来者何人,柳霁玫慌张惊惧地说不出话。她不由自主往后退,想尽快退回自己比较熟悉的财务部,谁料惊慌之下全没了方向感,可笑地在原地不断打转。
“站住!不准跑!”
幽魅的男低音从身后定住她!
瑟缩的柳霁玫知道自己跑不掉,低垂蟑首、音如蚊蚋细声道:“我……我是留下来加班的。”
“加班?”男子仍然没丁点温度,每个字都像冰刀似的寒洌。“哼……我还真没听过,硕奕的员工需要加班到晚上十点——你最好说实话,这么晚鬼鬼崇崇在办公室出没,你是想盗取商业机密吧?”
“没有!我不是来偷什么商业机密……”她焦急地摇手,想解释自己的身份。
“警卫先生,请你相信我,我确确实实是留下来加班的,主管交代我事情没做完不能离开,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我才勉强撑着留到现在……
“警卫先生,你想想嘛!哪个领薪水的小职员,不想下了班准时回家呢?我真的是逼不得已啊!!警卫先生……”
警卫先生?!
这个离了大谱的称呼还真让黄博彦傻眼!
相信在硕奕工作的上至各部门经理,下至扫厕所的欧巴桑,都认得老板是啥模样——
而面前怯懦鬼崇的女孩一连称他为“警卫先生”,叫他如何能相信此人真为公司员工?
“你的员工代码多少?”他直接了当问,用员工代码一查就清楚了。
“啥?什么码?”柳霁玫听不懂他在问什么。“我……我只知道进大门的保全密码——”
“哦?你不知道员工代码,却知道我们的保全密码?哼!有趣了……”
他嗤声冷笑,从这点漏洞几乎肯定她根本就是小偷!
“警卫先生,我还有工作要做,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财务部往哪边走?我好像迷路了!”单纯的柳霁玫丝毫不觉对方正大大的质疑自己。
“闭嘴!不准再叫我警卫先生!”他气愤大吼!
这女孩有没有一点常识,哪有警卫保全人员穿得西装毕挺出现?
“你……你不是警卫?”她吐了吐舌头,心虚地问:“对啦,警卫应该不是穿这样,但是,这么晚会巡查办公室的,不是警卫,那还会是……”
啪!室内灯光大亮。
男人目光如炬,怒气冲冲望住她苍白素颜。“你?竟然是你?你到底是谁!”
回望愤怒而惊讶的凝视,柳霁玫看清男人就是那天“意外”的主角,内心震撼如投人海底爆裂的炸弹,狂潮汹涌不可遏止……
“我……我说了好几次——”她镇定地吸了口气,不知哪儿冒出的大无畏辩解道:“我是留下来加班的员工,如果你坚持不信我也没办法!”
“既然是员工,不可能没有员工代码——”黄博彦趋前一大步,仍蹙着浓眉质疑。“虽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但不表示你可以不被怀疑,为了保障公司安全,惟有请警察来一趟了。”
“喂喂!什么?”柳霁玫急地按住黄博彦拿起话筒的手。“干嘛啊?你真要报警?”
“不然,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她的绵绵幼嫩掌心沁透冰凉,他蓦地反握并且紧紧包住。“早就察觉你行迹可疑——那天,人车都看到警卫指挥车子驶入停车场,偏偏你像只无头苍蝇往前撞?老实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她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指控根本无理,再不得志,她也还没到活不耐烦的地步。
柳霁玫岂是小小挫败就怯懦寻短的弱流女子?
天?他到底是谁?专门克她的煞星吗?
沮丧无助的她已经不愿求证男人,与十多年前的救命恩人是否为同一个?
“告诉你吧!就算我要寻死,也绝不找你的车子撞——”她委实没好气。
“哼!谁说你是要寻死?或许你想勒索?”
又来了!谁要勒索他啊?
他轻蔑敛唇低哼的模样践得叫人痛恨!
甩脱他的掌握,柳霁玫伸出食指直戳他厚实胸膛。“先生,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你非冲着我不可?那天先误了我面试的时间,现在又要送我进警察局——对于一个低层卑微的小职员,你需要这样赶尽杀绝地欺负到底吗?”
“放肆!”他气愤吼道:“太过分了……”他拍掉她戳在胸膛的葱白手指。“你什么态度?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是,是你态度先不好的——”
他凶起来的样子确实很吓人,生平最怕别人凶的柳霁玫只得乖乖噤声。
“去坐着!我叫保全人员上来!”他命令道。
“哦。”再解释也没用,柳霁玫只能等候处置。
看着他阔步昂首,走路有风的大将风范,柳霁玫臆测男人在公司的职位一定不低……
“总裁!请问什么事?”急奔而来的保全人员恭敬地行礼。
“公司规定九点后不可逗留——”黄博彦扬了扬嘴角,不满而责备地问。“怎会有闲人在这儿?你们这些保全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保全人员看了柳霁玫一眼,二话不说一再道歉。
“是我们疏忽了,真是抱歉哪,总裁——”
总裁?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小伙子,竟然是统领几万员工的硕奕集团总裁?
这下,柳霁玫糗大了,除了把头低到不能再低,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反应——
“小姐,你是哪个部门?识别证呢?”
“财务部,会计师事务所外聘助理员。”
出示别在腰际的识别证,她慢条斯理说出自己的来历,一旁黄博彦大摇其头,轻斥。“瞎搅半天,原来你是外聘的?”
“是啊!”她无辜地翻了翻白眼。
“干嘛不早说?”他几乎要迸发心脏病。“你的主管没告诉你,在硕奕加班不得超过九点吗?”
“没有。”她睁着美目无辜地摇头。“她只交代我一定要把工作完成——”
“哎!”黄博彦从她慢半拍的反应推测,她必然是初涉职场的菜鸟,才会上面说什么就听什么,半点不敢反抗。
“柳小姐,现在你了解规定了,请你尽速离开公司,以后不要再犯。”保全冷冰冰的告诫。“我们总裁最讨厌员工不守规矩——”
“哦!”她点点头,眼角偷瞄被自己惹怒了的“总裁大人”。
他依然是一张冰窖里搬出来的无表情酷脸,柳霁玫怀疑,这个男人跟借自己外套的好好先生是否是同一人?
“还不快走!”他似乎发现她流连的目光,厉声斥喝:“正常上班时间内不能完成工作,通常我会质疑这人的能力有问题——你要检讨,依硕奕的条件,绝不会用像你效率这么差的人!”
“是……我,我会检讨。”她小小声地,非常谦虚地回答。“总——呃,总裁先生的教诲,卑职一定铭记在心。”简直狗腿恶心到令人想吐!柳霁玫心想。
什么嘛!!明明是刘姐要求她超时超量工作,没称赞她认真负责就算,还骂称自己效率差,能力不够?哼!
她不情不愿嘟起嘴唇,火大地跟着凶巴巴的保全大叔回财务部收拾东西。
回去就回去嘛!谁爱加班啊?她心里咕哝:
没请到我柳霁玫,算你们硕奕的损失!
踏出雄伟的硕奕大楼,渺无人车的大马路空旷得让人心惊……
柳霁玫揣着全身惟一值钱的包包,凄惨地站在公车站牌下。
看看时间,末班公车早已开走,偶尔疾驶按喇叭的小黄车她才不敢坐——
计程车之狼的恐怖她可听多了!
只身北上钱尚未赚到几文,多采多姿的城市生活还没开始,这条小命当然要小心保护——
柳霁玫正懊恼没把无线电叫车服务电话带在身上,一辆眼熟的深蓝房车停驻视线之内。
“上来吧!没公车了。除非你想等到天亮!”
车窗探出的恰是那张不想再看,但又帅得叫她忍不住非看不可的英俊脸庞。
“啊?坐你的车?”位高如在云端的总裁大人邀请她上车?!
这样的荣宠竟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怎么?怕危险啊?”黄博彦没啥表情的表情覆盖着冰雪。“哼,你怕我?我还怕你咧!到底要不要上来?”他索性开了车门,倾身盯住她的犹豫瞳眸。“给你三秒考虑,不坐就等清早第一班公车吧——我数到三、一——二……”
“好啦,上就上嘛……”
比起搭上来路不明的计程车,至少他的劳斯莱斯称头多了。何况,身旁坐个帅哥总是赏心悦目……虽然,他说话的口气和方式真的让她打从心底讨厌!
“住哪儿?”他不太耐烦地问。“希望你知道自己家的正确地址,我讨厌语焉不详?”
柳霁玫报出地名,马上看见他双道浓眉拉紧。“很远。”
“没办法,省钱啊!那里的房租便宜。”她无奈地耸肩。
他不再回话,就这样沉默到底。
在静寂的黑夜中,与一个堪称陌生的男人共车,实在是蛮怪异的感觉。
特别是想起两个人遇见的情景都不太愉快,但都在不愉快之后,男人慨然伸出援手——先是送她西服御寒,再是半夜送她回家……
到底,他还是个有良心的都市人吧!
柳霁玫心里思忖着:就算他面孔凶恶,说话难听,基本的人性倒还保存完善。
从这方面想,对他的好感不觉更多添几分……
“到了。”
当赁居的旧公寓出现眼前,她心底一丝不舍升起。“谢谢,劳烦你跑这趟真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快回去休息吧。”
“嗯——”柳霁玫想到上次那套西装。 “你……可不可以等一下?”
“为什么?”
“上次,你借给我那套西装,已经整理好了,我去拿下来给你!”
“不必了!”黄博彦撇撇嘴角不在意地道:“扔了吧!反正我不差那一套!”
说完,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呼啸而去。
柳霁玫有些尴尬的呆站在原地,这么昂贵的衣服当卫生纸一样用?
这男人真是太狂妄、太不可一世了吧!
第三章
黄博彦一向是精力充沛的工作狂,显少因为熬夜而表露疲态。
这天,他一反常态进入公司便带着泛红的双眼,并且吃下他最讨厌的止痛药止头疼,特别助理邓凯汶跟在他身边多年,难得发现如此罕见的景况,忍不住上前关怀询问:“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是啊……看公文。”他稍稍心虚地闪烁其辞。“结果就看到欲罢不能,一直到快天亮才睡。”
“哦?哪件案子让你这么伤神?”邓凯汶好奇追问。“你一向打不倒、摔不烂的哦!到底是哪一桩公事让你这么废寝忘食?”
黄博彦尴尬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睡前喝太多咖啡,没事……”
“真的吗?不舒服要说啊!”邓凯汶的神情充满狐疑。
难怪邓凯汶怀疑,就连黄博彦自己也难以置信!
这样奇怪的情绪,追究起来竟是发生在送柳霁玫回家之后,他回到位于天母住所,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平稳入睡。
只要一合上眼,柳霁玫那惊惶无辜的眼神,以及时不时理直气壮申辩的模样便充斥脑海,那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敲打、扯拉他的记忆宝库……
怪的是,他迟迟追不到这样熟悉、这样深刻的印象来自何方?
直到天色大亮,他睁着熊猫眼仍一无所获。
“嗨,听说您黄总裁大人龙体微恙,我说是怎么了?没有我的照顾,果然是不行吧?亲爱的……”独立办公室的厚实木门突然咿呀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浓呛的香水味,一个打扮妖艳的娆丽女子来到黄博彦跟前,嗲声嗲气道:“博彦,还在为开发海岛的事情烦心啊?听听我的建议好不好?”
“瑛璎?你……你不是出国嫁人去了吗?”黄博彦皱起眉头,过浓呛鼻的香味加剧他的头痛……
虽然,这个女人曾经跟他好过一阵,但腻了连看也懒得再看一眼。
“唉……嫁人有什么好?我一到美国就想念你了,谁希罕当美国人?哪时候会被恐怖份子害死都不知道?”
“哼哼,是啊!你说得有道理,恐怖份子全冲着美国人来。”黄博彦无可无不可回了一句,随即低下头继续他的工作。“不好意思,最近忙翻了!没办法招待你。”
“干嘛!还生我的气吗?”赵瑛璎开始卖弄她无坚不摧的汹涌波涛,靠着他的脖子低嚷:“唉哟!不要这样嘛!当初我是一时瞎了眼,才会放着你这个钻石单身汉不要,硬是捡了个单脚踏入棺材的老头嫁——哎呀!博彦,人家知道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嘛……”
“放开!”他厌烦地推开她。“赵瑛璎小姐,请你安分点!这里不是俱乐部,是我的办公室。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讨厌,人家才刚进来就赶我,好没良心……”
“我真的没空。”他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拔掉赵瑛璎死黏在身上的双手,尖酸苛刻的道:“其实,我觉得你和那老头挺配的,你的婚事我也始终抱持祝福的态度。从、来、没、有、生、气!你听懂了吗?”
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他朝邓凯汶吩咐道:“凯汶,马上备车!我想到桃园工厂看一下,动作快点。”整夜没睡好已经很烦了,哪来闲力气应付这个女人?
一听黄博彦如此命令,邓凯汶随即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黄博彦随便诌了个借口,赵瑛璎倒也镇定以对。“去工厂啊?我今天刚好有开车,不如就让我陪你去p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