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向远阴郁的眼直直地瞪着那个坐在床沿的女人。
端木纭毫不惧怕地迎视他,和皇甫向远对峙着,「我想你该死了,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会痛苦,不如死了吧!」
皇甫向远阴恻恻地说着,「妳不是疯了吗?」
「你相信我疯过吗?你是跟儿子说我没疯吗?好,那我就不疯,我正常一次给你看!」
「给我看?我要看的是妳的心!我全心全意的对妳,为了妳,把所有的妃子都送走,而妳居然是这样报答我的!」皇甫向远愤恨地瞪着端木纭。
「你那样是爱吗?你把我囚禁起来,根本是个无用的懦夫!」
皇甫向远扯扯嘴角,指着沅湘阴狠地笑着,「我当年可以把燕儿卖了,现在更可以把这女人从这里摔下去。我倒要看看妳的宝贝儿子会有什么表情,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沅湘不敢置信地看着皇甫向远,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是你的儿子啊!」
「那又怎么样?他也是端木纭的儿子!」皇甫向远看不惯沅湘眼中的指责,道:「妳看到过这女人心疼自己的儿子了吗?」
端木纭吼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妳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不知什么时候,端木纭拿出一把匕首,冲向皇甫向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大家都解脱了!宣儿也解脱了!我要杀了你!」
沅湘只觉得一阵眩晕,呆愣地看着眼前疯狂混乱的一幕。
「宣维!」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呼唤心爱男人的名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燕儿公主匆匆赶来的时候,皇甫宣维看起来很安静,但表情里蕴藏着可怕的暗流。
「下雨了。」皇甫宣维看到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燕儿沉默着,跟在他身后赶往高塔。
愈是接近高塔,空气就愈弥漫着绝望冰冷的味道。
两人来到塔下,除了士兵之外,白易麟也在其中。
「你没有上去?」皇甫宣维先是谢过他,继而问道。
「这么多士兵,我无法上去。」白易麟苦笑了下。他在塔下都能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凄厉的尖叫;然而,所有的声音最后都淹没在突来的滂沱大雨里。
皇甫宣维立刻驱散所有的士兵,正要命人砸开大门,一个女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高塔,跪倒在大雨中。
皇甫宣维连忙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却看见沅湘交织着恐惧与悲伤的脸。
她软倒在地,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出什么事了?」见她平安,他稍稍安下心来。
沅湘双唇颤抖着,脸色惨白一片。
「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影从高塔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父亲。」皇甫宣维扶起沅湘,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抱紧她颤抖的身体。
「这个贱人刺杀了你母亲,竟然还行剌我!」皇甫向远手捂着胸口,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沅湘在他怀里虚弱地说着:「不,不是这样的!」
皇甫向远冷笑一声,「宣维,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对你父母亲的关心,就不该质疑我的话,我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会信口雌黄不成?」
皇甫宣维听他说出这么一番话,知道此事难以善了。
「你要如何?」
「杀了这个女人!」皇甫向远恶狠狠地说道,又指向一旁的白易麟,「还有这个男人,他就是这个贱人的同伙!」
「一派胡言!」沉默至今的燕儿高声喝道。
皇甫向远冷笑一声,「公主,至于妳是不是背后的主谋,看在黑陵国的份上,我就下予追究。不过,请妳不要太过张狂,这里是邑南,不是黑陵!」
「来人……」他高声喝道。
士兵们围了上来。
「把她押进大牢!」阴狠的声音,阴冷的心,「候斩!」
禁军和皇甫向远的亲兵对峙着。
皇甫向远冷哼一声,「宣维,你为了这女人要和为父兵戎相见吗?」
皇甫宣维被他用父亲的身分压住,咬牙道:「父亲,邑南的决斗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们就让上天来决定她是不是清白的!」他其实想就此和父亲决裂,可是一看到他胸口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着,忽然无法狠下心来。
这个男人究竟是他的父亲啊!
唯一可以保住沅湘的,只有那个葬送了他妹妹的决斗场。
他只能赌一赌,赌白易麟不凡的身手。
皇甫向远血流多了,身子有些不稳。
皇甫宣维看在眼里,心里一阵苦楚。
禁军毫不退让,皇甫向远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了决绝。
他大笑一声,给自己找台阶下,「也好,很久没有看到决斗场的风采了!」
说完,他一挥手,士兵上前就要带走沅湘。
皇甫宣维定定地看着她,「先跟他们去,我会救妳的。」
沅湘点点头,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印上一吻。
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大胆。
皇甫宣维大力地抱起她,「我送妳去。」
沅湘将头埋在他怀里,悄然落泪。
士兵们举刀指着白易麟。
面对着对方强势的兵力,他耸耸肩道:「请便。」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雨下个不停,拥着湿漉漉的身体坐在干草堆上,怔然无言。
皇甫宣维走进地牢,遣定所有的侍卫,站在沅湘的牢门前,手里捧着一堆衣物。
「把它换上。」他打开牢门,把衣服递过去。
沅湘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地面,动也不动。
皇甫宣维一把拉起她的胳膊,逼她直视着自己,「换上。」
沅湘轻轻摇头,红红的眼睛已经无法承载更多的东西。她的发也是湿的,纠结在一起,像一堆乱草;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清冷得了无生气。
皇甫宣维动手剥去她的衣服,而她就站在那里,任他褪去她的湿衣,赤裸裸地,彷佛无限伤心。
他径自为她穿上衣服。「别担心,妳不会有事的。」
「她死了。」沅湘低喃,看着他的眼一片苍凉。「宣维,她就这么死了。」
「忘了吧!妳什么都没有看见,妳什么都不知道。」他将她拥进怀里。
沅湘的唇边扯起淡淡的笑,「宣维,我忘不了。」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宣维,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不会的。」皇甫宣维低声给予承诺。
「他们都死了。」她的话支离破碎的。
「想哭就哭吧!」皇甫宣维劝着她。
「他们应该是爱着对方的。」沅湘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但却没有多少分量。
「或许吧?」他扯扯嘴角道:「我父亲的爱过于自我、过于霸道,端木纭也差不多吧?」
沅湘紧紧抱着他,「我们会像他们那样吗?」
皇甫宣维笑了,轻点她的鼻头,「当然不会,妳是不同的。」
「端木纭这么做真的只是一时激动吗?」那一幕像魔咒一样,沅湘只要一想起就觉得被绝望淹没。
「不是。」他讥讽一笑,「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件事。」
「她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却这么做--」沅湘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紧抓住他的手,一宇一字地说,「她说,只要皇甫向远死了,宣儿就解脱了。她是在--」她大口地喘着气,彷佛这一串话活生生地夺走了空气,让她再也说不出更多话来。
皇甫宣维拧紧了眉,细心地抚着她的背,「慢点,我听着呢!一个字都不会漏的。」
她心里又疼又急,抓起他的手咬了下去,将倾泄而出的哭声堵在两排齿痕上。
他一手为她顺着气,不忘提醒道:「别咬太用力,牙会疼的。」
沅湘只觉得苦上心头,眼前不禁一黑。
皇甫宣维连忙抱着软倒的她坐在地上,掐着她的虎口。「沅湘,让妳受苦了。」
她缓过气来,「宣维,她的心里是惦着你的,她是为了你才想杀他的。」
他身子一僵,将头埋进她温暖的颈间,喃喃着,「太晚了,沅湘,太晚了。」
沅湘虚软的手轻触着身后他的胸膛,热烫的泪水滑下脸庞。
「沅湘,我不想放开妳,可是却不得不放开。答应我,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把妳接回来的!」他突然说着,双手却紧扣住她的肩,要她的承诺。
「明天我会送妳上决斗场,等白易麟杀了一头老虎,他就可以得到一个战利品。我会让他选择带妳走,等你们离开了邑南,风波过去之后,我就会把妳接回来。」
沅湘摇着头,不敢相信地盯着他。他竟想放她走,让她去没有他的地方?
她捂着耳朵坐在地上,拒绝再听下去,皇甫宣维也不勉强她,说完便要离去。
当他的衣角飘过她的视线,她猛地抓住那片迷离的衣。
「我该走了。」皇甫宣维轻轻拒绝着她无声的哀求。
「宣维,」沅湘虚弱地唤着,紧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别走,别丢下我!」
「我们会再见面的。」皇甫宣维仍是背对着沅湘,「我这么做是为了救妳。」
「宣维,你骗不了我的,到时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沅湘无力地说着,从他僵直的背上得到了答案。
他真的打算就此放手,将她永远驱逐出他的世界。
皇甫宣维默然。如果不这样说,沅湘绝不肯离开的,可是留下来,他只会让她受苦啊!
父亲伤得很重,燕儿在他的病榻前告诉他,愿意嫁到邑南,接着告诉他--她就是端木纭的女儿!
皇甫宣维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当时扭曲的面孔,嘴角还淌下鲜血,一双眼瞪着他。
而他竟像着了魔一般,微笑着点点头,「我答应娶燕儿。」
父亲瞪大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彷佛就要气绝身亡。
御医说他活不久了。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古怪,带着恨意,带着不甘,带着轻蔑,又隐约带着仇恨。
他每天作梦都会梦到那两个人。他心里好苦好苦,只等着有一日发狂死去,又何忍将她再留在身边呢?
轻轻挣开她的手臂,皇甫宣维举步走了出去。
沅湘伸手想抓住他离去的背影,却扑倒在地。
也许是那道声响唤回了皇甫宣维,他过回头,在地上坐了下来,将她揽进怀里。
「妳终究是不相信我吗?」皇甫宣维微笑着说,可是,却连他都不相信自己。他正在说着谎言,哄骗心爱的女人离开他。
他的父母曾经相爱过。但是,他们之间过于霸道的爱毁了彼此;而他自己,只要一想到要将沅湘交到白易麟手里,就妒恨万分。
他恨父母给了他这样一个巨大的障碍,恨他们让他的女人不得不离开自己,更恨那个能救她走的男人!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血统如何地影响着自己。如果他把沅湘留在身边,他只会伤害她、禁锢她,让她和端木纭一样不快乐。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还没有疯狂之前,把她送走,给她自由,让她重新寻找幸福。
「沅湘,我不在妳身边,妳会想我吗?」他低声问着。
沅湘的小手一下下地抚摩着他的胸口,彷佛那里有无数道伤痕。她抬起头,温柔的眸子里漾满哀伤,「我不会想你,你就在我身边,我不会想你。」
「沅湘。」轻唤着她的名,无言的叹息。
「给我机会,不要叫我走。」她要求着,双手探入他的衣服。
「我必须送走妳,留下来妳会没命的。」皇甫宣维想甩开她的手站起来。
「不!让我试一试。」娇柔的声音努力诱惑着他。
「妳的身体吃不消的。」心疼地拥着沅湘,皇甫宣维试图制止她。
「别说话,求你。」
「不,不行,妳听话行吗?」曾几何时,他皇甫宣维对萧沅湘说话竟带着这般的恳求?
「我一直是个乖孩子……」
「那妳现在在做--什么?」倒抽一口凉气,皇甫宣维已经无法思考了。
沅湘成功地在他身上点燃一把火。
「你的乖孩子。」甜甜的一笑。
「妳--」
「如果你心里还有一点我的存在,就别说话了。」媚眼如波。
「……」
「这样又能怎么样呢?」皇甫宣维叹息着,缓缓松开手臂。
「让我留下来。」沅湘攀紧他不肯松手。
「妳累了,好好休息吧!」他轻轻推开心爱的女人,站起身来。
「别走。」沅湘的眼中泛着泪光,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哭,或者等我走了再哭。」背对着沅湘,他下了命令。
「……」她跌坐在地上,泪水潸然而下。
她终于失去了他,哪怕是为他揽下罪名后,仍然悲哀地失去了他。
他不要她了,不要她的牺牲,不要她的爱情,不要她的身体,不要她的一切。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吗?
涟漪,妳若是还在,会不会怪我没有尽力呢?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涟漪,对不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沅湘又一次做了听话的孩子,双眼直直地看着皇甫宣维的背影,拥着自己疼痛不已的身子,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他的狂猛只会成为回忆?他的温柔只能留待日后追忆?
不,不会的。如果宣维真的愿意放开她,为什么在刚刚的缠绵中那么地激烈。激烈得彷佛天地俱灭。
宣维将自己的灵魂藏得太深,伤得太深,甚至都不给她机会去安慰他吗?
如果她的身体可以让宣维得到暂时的快乐,她愿意只做他的奴隶,在床第之间服侍他,可为什么他连这点也拒绝?
宣维拒绝了整个世界,现在又拒绝了她,他剩下了什么呢?偌大的地方有什么是他觉得柔软的呢?他到底要将自己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人不是都已经死了,难道要让死去的灵魂纠缠不休吗?
宣维知道吗?他这么做只会毁了自己,毁了她,还有那个可能已经孕育在她腹中的孩子!
他真的了解吗?如果有人可以打开他的心门,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愿意做任何事,只求他能幸福,只求他真心的笑脸。
可宣维放弃了,永远地放弃了。
所以,她也不得不放弃了。
如今,明天是否能继续活着,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除了他,世界上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夜深人静,沅湘靠坐在墙上,不安稳地睡了。
牢门口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的白衣,修长的身影站在牢门口,凝视着牢房里的女子。
他根本没走远,一直站在牢门边,听着她低声哭泣。
她苦苦压抑的声音揪疼了他的心,他几乎要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不会放开她,不忍放开她,舍不得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