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一个崇洋的女孩,她喜欢自己的视野变得宽广,不只是加拿大,她也想去印度或埃及、西藏玩玩,她不像她认识的一些女同学,希望在国外能找到长期饭票兼绿卡,想用最快速的方法--结婚,移民到国外,所以她们以交男朋友为任务,但她不同,她拒绝任何一个金发男孩的追求,因为她向来偏好「国货」,她不想找一个完全无法陪她回娘家和父母弟弟高谈阔论,聊政治、聊棒球的外国丈夫。
「我还是喜欢黑发黑眼的东方人。」而且会讲中文及闽南语为优先考虑。
他的外型非常优,一般而言,男人只要身材高挑,在多数女人眼中就是及格分数起跳,再随着他的职业、长相,十分十分往上加,他在女人眼中至少都是个能拿八、九十高分的极品。
她也是给他这么高分的女人,不过有些分数越高的男人不是用来独占的,而是纯欣赏就够了。
「所以我出局了?」
「换我要向你道歉了?」她打趣地问。
「不,这种事绝对不需要说抱歉,因为那是妳的选择权利。」
「绅士。」她赞道。
「不要太早夸奖我,我还没说完,宣读完妳的权利之后,轮到我了。」
棕色眼里凝聚着笑,在灯光下带点琥珀的颜色非常挑逗,让聂日晴后悔太早夸他「绅士」,因为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有义务让妳对外国男人改观,也有权利对妳展开追求。」
果然,她猜中了。
「我们只吃了一顿饭,你的决定会不会不得太仓卒了?」要不要多考虑几天,才不会后悔喔。
「感觉对了比较重要,否则就算认识十年也不会擦出火花。」
聂日晴完全同意他这句话。
她的班级里,有一个日本留学生、一个韩国留学生和一个香港留学生对她的求爱攻势虽然不算开放,但是也明显得让全班都知道他们三个男孩子在争夺她的青睐,她和他们认识好几个月,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就算他们符合她想要的黑发黑眸,但是还是没感觉,她不曾答应过那三人的邀约,别说吃饭了,连喝咖啡都别想,可是她竟然和今天头一次见面的毅恩共度一餐,现在想想,她也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是因为她刚好饿了,而他在对的时间提出对的建议?
还是……感觉对了?
「我竟然找不到话反驳你。」良久,聂日晴脸上浮现窘笑,像是承认自己无言以对的挫败。
「那么我们算是达成小小的共识?」
「基本上来说,是的。不过你的『义务』是有期限的,因为我在加拿大只待到一月左右,我要回家过年。」
「回妳的国家之后,妳不考虑再过来吗?」
她偏头想了想,原本她做的计划是回到台湾之后,她会继续工作赚旅费,不过她的下一站不是加拿大,而是其它她没踏上过的土地,不过,计划通常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如果……加拿大这里有让我非过来不可的理由,我会再回来。」
聂日晴记起了自己那一天是这么回答的。
可是她已经找不到理由,所以她回台湾,从此不打算再踏上加拿大,因为世界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等待她去游历--
她不想骗自己,在加拿大看到的景色、呼吸到的空气、欣赏到的月光,都只是重复提醒她,她在这里被伤得多痛!
聂日晴逃出了回忆,也逃出了毅恩在台湾的子公司大楼,即使她跑得这么急,她完全没有奔跑过后的运动汗热,反而冷得更彻骨。
「桑!」
他的呼唤紧紧追随,聂日晴捂住双耳,不要去听。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然后,疾行的她拐了一下,右脚踝发出剧痛,她强迫自己忽略它,继续走。
好痛!聂日晴不断深呼吸,可是疼痛无法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转移它,她撑着墙壁,用左脚行走,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好狼狈。
她不意外自己被一双长臂擒住,就算双腿仍倔强地往前方疾行,身子却无法动弹,她的力量与他相较,小得不足为惧。
「妳受伤了。」
「不要你管!」她用中文吼他。
「我听不懂妳说什么。」他在她挣扎下抱起她。
「我叫你走开!」英文。
「我听不懂妳说什么。」长腿旋身,抱她回到她方才才辛苦逃离的办公室。
「我用的是英文!」这个男人在要什么小人呀?!用中文他听不懂,OK!那她改英文,连英文都用装蒜这种烂招就露馅了啦!
「是吗?」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宽肩微微耸动,对于她的指控不以为意,因为他确实足故意的。「妳脚扭伤了,我只是提供帮助给妳,妳不需要张牙舞爪。」
「你帮我叫出租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竟然说她张牙舞爪?!她是哪里露出狰狞的獠牙和锐利的尖爪反抗他了?她自认为口气已经够和善了,难道他以为他还有资格让她对他好言相向吗?
「万一出租车司机贪恋妳的美色,将妳载到荒郊野外想做什么,凭妳现在这种情况,绝对逃不了。」
「对,同理可证,要是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也逃不掉。」她说的是中文,故意不让他听懂她的话,又可以光明正大挖苦他,至少她觉得心理平衡一些。
「妳的表情告诉我,刚刚那句话不是附和我的好话。」
「就是欺负你听不懂。」她继续用中文。
「说英文。」
「不要,在台湾,我就是要说中文,活该倒霉你听不懂,死老外。」最后还不忘人身攻击。
「桑,说英文。」听不懂她叽叽喳喳在说什么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的回应是撇开头,一个字也不肯再赏给他。
「桑。」他放软声调,低沉有力的男性嗓音变得清淡如水,挑动了聂日晴心底一根揪紧住心窝口的丝弦,疼疼震了起来。
终于,她松开咬唇的贝齿,如他所愿地说出他能明白的语言。
她没吼没嚷没吠,就像平平淡淡在聊着天气好坏,而且在她脸上还有笑容。
「以后别再见面了,好吗?」
毅恩愣了好久好久,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也以为是她又说了什么他不明白的语言。
她说,以后别再见面?
「什么?!」
「我很害怕见到你,你知道吗?」聂日晴改用中文说道,存心不让他理解,因为如此,有些话,她才敢说、才能说。「我有自信只要不再见你,总有一天我一定能够完完全全忘掉你,不会担心自己再多看你一眼,就会忍不住推翻自己的坚持,不要婚姻,也可以不在乎家人的感受,只想跟着你一辈子,可是我渴望婚姻,即使你鄙视婚姻不过是刻板法条,但是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渴望,那是你不能给的,不是吗?」
「妳要跟我说什么,用我听得懂的语言。」毅恩明白她正在对他说着很重要的事,可是他听不懂,没有一个字知道它代表什么含意,他急着插话,要她用英文重复一遍。
聂日晴连停顿也没有,银铃般的嗓,只说出她自己明白的话。
「你知道那天你告诉我,我是个适合婚姻的女人,我所该拥有的,是一个疼爱我的丈夫以及活活泼泼的孩子,我以为……你要向我求婚,可是你接下来说了什么?」她笑笑,眼底却是为了她那时天真的喜悦感到难堪。「你说,杰森是个好男人,他在你的公司里工作五年,你对他的为人很了解,他认真上进、性格温厚,绝绝对对是个好丈夫人选,不妨要我试试能不能接受他,你说这是为了我好,他可以给我我想要的……你好伤人,用你自以为是的『温柔』,用你什么都是为我打算的『体贴』,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毅恩只听懂那一串句子里出现的英文名字「杰森」,因为那是他公司的员工。「为什么扯到杰森?他伤害妳了?用英文回答我,用英文。」
「好可悲,我在对你说心里话,你却听不懂。」聂日晴轻轻摇着头,像是对这样的场景感到叹息的无力。
「妳在骂我吗?」得不到她的英文答复,毅恩只能猜测。「妳如果要骂我、诅咒我,要让我听得懂,不然妳说再多也无法让我内疚反省。」即使会挨骂,他也要她用他能懂的语言。
她又是摇头,想说什么,又迟疑不决,她倏地暗笑自己的愚蠢,她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句话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心里存在,就算她用尽力气想否认,那也不过就是更突显她的自欺欺人。
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懂。
「我还爱你。」
说了,他仍旧不懂……
第四章
毅恩不曾如此痛恨过自己薄弱的语文能力,他发誓,他将用最快的速度将她的母语学得利落,至少要做到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
而在这个学习中文的过渡时期,他需要一个贴身翻译!
「乔!你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我坐飞机回来这里!」他捉起话筒咆哮,吼得震天价响,电话那头的人也是委屈得满肚子苦水。
「我才刚刚下飞机!」
「正好,连行李都不用收拾了,多方便!」
「你在台湾遇到什么麻烦了?」
「遇到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麻烦!」
乔很聪明,一听就明白毅恩的意思,也知道那个「她」是指谁,不过乔也很疑惑。
「你和桑沟通有困难吗?桑的英文很不错呀。」
毅恩在电话另一端烦躁地爬梳棕发。
「她不肯跟我说英文,她只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在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她说了什么,我有听到,但是完全无法理解!」她讲了好多好多,他却只懂那句「以后别再见面了,好吗?」。
「所以你要我回台湾当翻译?」
「正确!」
「加拿大这边的公司倒掉也没什么关系了,对吧?」所以要把公司的代理总裁调回去做小翻译,就为了替他翻译几句中文。
「你把工作交给杰森……」毅恩顿一顿,话题大转弯。「乔,你有没有听桑跟你抱怨她和杰森之间出过什么事?」他想起了聂日晴今天那整串句子里唯一出现的重点字眼,所以顾不得交代工作,先问清楚再说。
「杰森?他跟桑有什么关系?」乔很困惑,干嘛突然扯一个旁人进来。
「……我有建议桑可以试着和杰森交往看看。」
电话陷入沉默,久久才传出乔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妈的,毅恩·米勒,你还是不是人呀?!」乔顾不得这通电话是上司打过来的,照骂。「我以为你做过的混蛋事只有不点头结婚一件,你竟然……你竟然把桑推给杰森?!」
「桑想结婚,我不适合,我考虑过很多人,万中选一才挑到杰森,他的条件完全能符合桑想要的,你不觉得……」
「我只觉得你是个超级大混蛋!桑真是个好脾气的女孩,换做是我,我一定先拿把刀将你砍成一段一段的,再丢进火炉里烧成灰炭!最后再把你的骨灰全倒到马桶里冲掉!」越讲越发火,乔吼得比毅恩方才要他滚回台湾的音量还要更响亮,幸好他人不在台湾,不然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两手食指勾住毅恩的嘴,用力朝左右两边拉扯,让说出这么残酷言语的嘴巴好好吃些苦头。
毅恩也被骂火了。
「我是为她好!我介绍一个让我很放心的男人给她,总比她自己出去被坏人欺骗好吧!」毅恩完全不认为自己替她安排的事情有什么不对,他心里也很担心她呀,她身边要是没个人好好保护她,世界上坏男人这么多,她一定会吃亏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介绍他信得过的人来照顾她,省得她在外头认识些乱七八糟的人。
「她唯一遇到会欺骗她的坏人就是一个叫毅恩·米勒的家伙!」乔的口气变得好冷漠。「我看我不用坐飞机回台湾了,你把自己送回加拿大好了,算我拜托你,你从桑的眼前消失好不好?你做的坏事已经够多了,滚回来吧!反正你也见过她了,她还好好的,没跳楼没割腕没吞安眠药,请你在还没害死她之前,离开她吧。」他要是早知道毅恩对聂日晴说过那样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在地图上圈出台湾,也不会劝说聂日晴留在台湾子公司,真是造孽!
「我没有做错什么。」毅恩还是一派义正词严,不知反省。
「对,你没错,错的是我们,我和桑的观念太老旧了,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全心全意,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根本没想到原来为了一个人好,必要时也是要把爱分享给路人甲乙丙丁,所以我想桑及我都无法为了你这种『好意』而鼓掌或谢恩,抱歉,是我们错了。」
「乔,不要嘲讽我。」毅恩皱眉。
「那我要做什么反应?夸奖你吗?」乔冷笑。
「……桑也跟你一样生气?」
「我想应该不太一样,因为要被推给杰森的人又不是我。」他这个旁观者都这么火大了,聂日晴大概是气到吐血了吧。
「那么她提到杰森……不是因为杰森做了什么让她抱怨的事,而是我……」毅恩低低沉吟,回想她的表情和声调,她脸上没有太多愤怒呀!像在和他聊着天一样,音调平平的,几乎没有高低起伏,如果她在骂他,为什么不是指着他的鼻子咆吠,又叫又跳地痛斥他?至少他能从她的眉宇之间看到她的喜怒哀乐,他听不懂她的语言、看不懂她的反应,他很茫然……
「如果不是因为我认识你够久了,我会真的以为你是为了想脱手而把桑推给杰森,你现在是怎样了,老板用过觉得不错,推荐给员工也用用吗?」
「乔,你讲话再这么难听就给我试试!」毅恩超痛恨这种污蔑聂日晴的人身攻击,他被曲解误会反而变成了小事。
「我听到这种事情都会想偏成这样了,你认为桑呢?她喜欢你,因为你是你,如果随便一个男人都能代替你的存在,那么你还真是可怜!」乔无法控制自己酸他的语气。
聂日晴的笑脸跃上了毅恩的眼前,她在他面前总是很容易露出阳光似的模样,虽然私底下他曾听周遭友人在谈论她,说她老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山美人脸孔,但是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爱笑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到他就会板起脸来?
他闭上眼睛认真思索,是了,就是从他「建议」她可以尝试与杰森先从朋友做起,他的小太阳失去了她的灿烂。
她生气了,为什么不告诉他生气的理由?
「@@我的本意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害桑把青春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喜欢她,非常的喜欢,但是我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好……」
「最好的就是你跟她求婚,一切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