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士杰脸一沉,将脑中的声音踢开,开车门下车,直接往公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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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甄亚君在公园垃圾筒里东翻西找,从第一个找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找回第一个,几乎把公园里每一个垃圾筒都翻过一遍了,还是没找到她的稿子。
她真的是猪!
为什么要赌一时之气把它丢掉?为什么那么禁不起打击?
上班的时候,她愈想愈不对,愈想愈后悔。那故事是她花了一年的时间,一字一句好不容易写完的。
因为是手写的,而且寄的又是原稿,根本没有留备份。她这一丢,不仅丢掉了她的心血,也等于丢掉她长久以来的梦想。
就算内容再怎么烂,就算被出版社评得一文不值又如何?那终究是她的故事,是她辛苦孕育的心血结晶啊!
她为什么那么猪头?为什么把它丢掉?
当她将垃圾简翻完第三遍,却还是一无所获时,她终于死心接受事实——它被处理掉了。被载往垃圾场,也许是掩埋,也许是回收,也许被丢进焚化炉,反正无论如何,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它了。
这个事实让她全身虚脱无力。
她是猪,猪啊!猪啊!
拖着疲惫脏污的身躯,她缓缓往机车走去,沮丧的想哭。
她的生活真是一团糟。
二十六岁的女人,青春年华渐逝,户头里没有存款,待在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做着没有前景的工作,被迫收养一只凶恶的猫,三不五时有个臭男人气得她高血压,现在连唯一的希望都幻灭,连最后的梦想都被她亲手丢掉。
唉,惨!惨!惨!愈想愈惨!
「叭——叭叭——」身后传来刺耳喇叭声。
「叭什么叭!」她低声抱怨,往里面靠一点。
「叭叭——叭叭叭——」喇叭声紧跟在后。
她忍无可忍,干脆停步,让它先行。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在她身旁停下,她心头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车窗缓缓降下,莫士杰转头看她。
甄亚君拧紧眉瞪他,却一句话也没说。
她现在的心情差到极点,最不想遇见的就是这个死对头!老天一定要这样玩她吗?
她不开口,他只好找话说:「妳该不会又以为是歹徒看上妳了吧?」
又来了!这男人见到她不来刺个几句会得内伤就是了?她倏地转身继续走。
「喂!」莫士杰将车子往路边随便一停,抓起牛皮纸袋下车追上她。
「不要跟着我!」她咬牙切齿警告。「我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你再靠近,我会咬人,离我远一点!」
夜风吹拂,带来她身上的异味。
莫士杰皱眉。
「妳身上好臭。」他单手掩鼻。
「没人叫你闻!」她低吼,走得更快。「你离远一点不就闻不到了?」
他脚步立停。
「妳刚刚是不是在公园翻垃圾筒?」那就是她身上那股酸味的由来吧?「妳在找东西,对不对?」
甄亚君讶异转身,又惊又疑。
「你怎么知道?」
他咧嘴,举高手上的袋子。
「是这个吗?」哼哼,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替她捡了回来,就算是代替道歉的赔罪吧!「喏,拿去。」手臂一扬,牛皮纸袋「飞」进她的怀里。
她愣愣的看着怀中的纸袋,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稿子,她的心血,她的梦想啊……
抬头见他转身欲走,她大喊,「等一下!」喜悦感觉慢慢褪去,继而浮上的是满满的疑问。
她明明就把袋子扔进垃圾筒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上?还有,他捡这东西做什么?不会还看过了吧?
「什么事?」他转身,两手插进裤袋里。
「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她瞇眼,一脸怀疑。「我早上明明把它丢进公园的垃圾筒了,你捡它做什么?」
什么态度啊她!莫士杰拧眉。一副把他当贼的样子!很过份喔。
「妳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语气不耐。「是、是,我是在公园垃圾筒捡的。可那是妳丢掉的,既然丢掉了,就是不要的东西对不对?我捡起来又不犯法。」
「被害妄想症?」甄亚君声音拔尖。「拜托喔!我跟你无亲无故,毫无关系,你偷偷摸摸的捡了我丢掉的东西,我不能合理怀疑一下吗?」
「什么叫合理怀疑?」若不是知道这袋稿纸对她来说很重要——由她早上的反应研判,他看完早就扔了,何必再带着它回来公园?好心被当驴肝肺让莫士杰火气也不觉大了起来。「难不成妳以为我整天闲闲没事干,就只等着跟在妳屁股后头,捡妳不要的东西?」
「那你干么捡!」她也火大。「我丢掉的垃圾你也捡,你变态啊!」
居然还骂他变态?
他脸色一沉。「喂!臭女人,妳不要狗咬吕洞宾啊?要不是想着妳可能会回来找,我看完早就丢了!」
甄亚君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他还看完了?!
「你看过了?」想到退稿单上的评语,她几乎无地自容。
「是啊!从头到尾。」他讥诮扬唇。「不难想象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评语。」
她的脸色倏地刷白。
「你……」伤心、气愤、羞辱,加上旧仇新怨,一古脑从她体内炸开来!「你这个王八蛋!」她将手中的纸袋扔向他,正中他的额头。
「噢!」莫士杰吃痛,抬眸怒瞪。「喂!妳这女人怎么这样……」话声渐消。
「你活该!」豆大的泪珠不停从甄亚君的眼眶滚落,她哭着痛诉,「我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处处刺伤我?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烂人!看别人痛苦很快活吗?」
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莫士杰一时语塞。
「我……」
「你闭嘴!」她大吼。「你只会用你自己的想法来讽刺别人、评论别人,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以为自己都是对的!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混球?」
瞪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无言,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这个混蛋!」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狂吼出来,她头也不回的哭着跑开。
第五章
音乐震天,激昂嘶吼的男声充斥室内每一个角落。
莫士杰松开领带,解开衬衫钮扣,然后将自己拋到沙发上,闭上眼睛,想借着吵杂的音乐,将内心浓浓的罪恶感驱离。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烂人?」一张哭泣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走开!他挥舞着手臂,想要将那影像打散,却徒劳无力。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混球?」脑中气愤吼叫声盖过了震天音乐。
「该死!」他狠狠咒骂,骂的却是自己。
不是已经决定不去招惹她,不再刺伤她了吗?为什么他这么沉不住气?一被激就想反击?这下好了,连之前的良心不安加起来,正好是双倍的罪恶感!压得他都快透不过气了。
「汪呜。」
手上忽地一湿,原来是小狗在舔他的手。
「走开,笨狗!别烦我。」他重重将牠推开,小小的身躯往后跌,发出哀呜,旋即钻进沙发底下。
莫士杰见状,一股浓浓的自我嫌恶涌上心头。
那女人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清楚自己究竟混球到什么地步,居然把气出在这只笨狗身上,而牠方才还试图安慰他……
「笨狗,来!」他翻身下沙发,往地上一趴,将手伸进沙发下,「过来!」
小狗张着一双哀怨大眼看他,愈往里面缩。
莫士杰叹口气,坐起身,背靠桌脚。
唉!连这只笨狗都讨厌他了。
眼角瞄到桌上的牛皮纸袋,心情更差。俗话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指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他再度长叹一口气,将头埋进双膝之间。
半晌,感觉有东西在顶他的脚趾,莫士杰抬头,只见小狗从沙发下探出头,用鼻头顶着他脚边的玩具。
「你想玩吗?」他捡起球,在牠面前晃,品亮的小眼珠目不转睛的跟着球移动。「很想玩吧?嗯?」将球往前送,狗儿张嘴,他立即抽回。
「汪呜。」牠偏头。
他再次故技重施。
「汪!」狗儿钻出沙发,快速的摇着小尾巴。
球轻轻拋出。「去捡!」
小小身躯冲了出去,追着球跑,却因木质地板太滑,滑了一跤,和滚动的球跌成一块。滑稽的模样引得莫士杰哈哈大笑。
「真笨啊你!」他起身,街上前将牠抱起。「以后就叫你小笨好了,你这只笨狗。」大掌粗鲁揉搓牠的头。
「汪!汪!」小笨仿佛有灵性,开心的吠了两声。
望着那张呆蠢的狗脸,莫士杰失笑。然而下一秒,女子哭泣脸庞再度闯入脑海,他的笑立即敛去。
唉!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向她道个歉换个心安理得,并不算吃亏,他何乐而不为?
一旦下定决心,顿觉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莫士杰的心情大好。
「来吧!小笨,我开罐头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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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上九点钟。
莫士杰带着稿件站在咖啡馆外,一再告诉自己——记住!你是来道歉的,不管她说什么,都千万不能回嘴。这对他来说很困难,因为他擅攻而不擅防。要他绑着双手和别人打架,简直就像要他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反复告诫自己数次,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欢迎光临!」何香笑咪咪的迎上来,一见是他,笑容僵住。
莫士杰的视线越过她,梭巡店内,没见到要找的人,转头想问眼前的服务生,却发现他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她姓甄。
「甄小姐呢?」他扬扬手上的袋子。「我有东西想交给她。」
何香看看他手上的袋子,又看向他。
「亚君今天没来上班耶,她请病假。」
请病假?他不自觉拧眉。该不是被他气出病来了吧?下一秒,又骂自己神经。她又不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哪有这么容易被气出病?
「我帮你转交好了。」何香误会他的表情是不悦,自告奋勇。「省得你再跑一趟。」
「不用了。」他摇头,谢谢她的好意之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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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头痛、喉咙痛、全身上下都酸痛。
甄亚君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孤单、好惨吶——
还以为她的生活不可能再更糟,原来真正的凄惨她还没见识到。从小她身子就虚,大病小痛没少过,今年第一场重感冒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报到。
「啊啊,肚子好饿。」她裹着棉被翻身,虚弱得想哭。
早上起来她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劲,本来以为是睡眠不足所致,直到因为晕眩在门外跌了一跤,才发现事情没有她想得简单。幸好邻居们都早早出门上班,才没让人看到她爬着进门的窘样。
早上到现在,她虚弱无力的只能躺在床上,连下床煮个泡面裹腹都没办法。打电话回家求援,结果夏安却说爸妈出国旅行不在,而她要上班没空来照顾她。
呜呜,这算什么姊妹嘛!
「喵……」猫老大跳上床,在她枕边趴下。
「猫老大——」她眼眶泛红,将脸偎近牠。「只剩下你陪我了,呜呜,你可别拋弃我啊!」
猫老大打了个呵欠,将头靠在她颊边,闭上眼睛。
这是牠头一回主动亲近她,而且是在她这么虚弱无助的时刻,甄亚君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耳边传来猫咪沉稳规律的呼吸声,让她不再觉得那么孤单,她闭上眼睛,听着那声音,渐渐沉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传来的嘟嘟声吵醒了她。
她抬头,眨眨眼,头昏沉沉的分不清声音由哪来,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对讲机。
莫非是夏安良心发现,终于要来探望她这重病的姊姊?不知道有没有带食物来?她肚子好饿啊!
抱着期待,她强撑起虚弱的身躯,软绵绵的往客厅移动。
「喂?」她拿起对讲机,喉咙痛得连话都说得支离破碎。「夏、夏安吗?」
「是我。」那端传来低沉男声。
喝!又是这家伙!甄亚君吓得手上对讲机差点滑落。
「你、你想干、干什……咳!咳!」她一阵猛咳,想再开口,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她失声了。
她张大嘴,尝试想说话,可干痛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喂?喂?」男人的语气有些紧张。「女人!妳没事吧?」
甄亚君拿开话筒,对着对讲机干瞪眼。
她一句话也没办法说,是不是可以干跪不要理他算了?反正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她恨死这个家伙了!
正想把话筒放回去,忽闻他说:「我拿妳的稿子来还妳,妳下来吧!」
她的动作一顿,但立即又果断的将话筒挂上。
哼!稿子送他好了,她宁愿不要稿子,也不想再看到他!
嘟嘟声再度响起,她倒向附近沙发,抓过抱枕蒙住头,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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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女人!
莫士杰一边按对讲机,一边狂打电话。还好他向咖啡馆女店员问清她确切地扯时有顺便问电话。
她是故意不接还是陷入昏迷了?他已经按了一个小时的对讲机,也打了一个小时的手机,可传入耳中的,永远是无人接听的嘟嘟声。
他一方面生气,想甩头离开,却又担心她会不会病昏在家里,最后还是选择留下,可是她要再不接电话,他就快抓狂啦!
屋内——
甄亚君被此起彼落的嘟嘟声和手机铃声吵醒,翻身呻吟。
噢!这男人真的很烦耶!为什么不放她一马?报复心真那么重吗?
抬眸看向墙上的挂钟,喝!她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他居然还在?!耳边仍然不停传来铃声,她受不了,终于起身抓起话筒。
「喂!女人,妳还好吧?」他的声音听来很紧张。
如果你能滚开我会更好!甄亚君很想丢这句话给他,无奈失声的喉咙不配合。她长叹一声,按下打开楼下大门的钮,然后打开内门站在铁门之内,等他上楼。
急促脚步声由楼下往上,她虚弱的倚着门框,看着他在面前站定。
「妳的脸色很差。」剑眉聚拢。
她耸耸肩,表示干你屁事?指指地下,意思是叫他东西放了就可以闪人。
神奇的是,他竟然懂。
「我有话跟妳说。」他的语气僵硬。「可以进去谈吗?」
甄亚君瞇眼,意思是——想都别想!
「好吧!」莫士杰两手一摊,将纸袋往地上一放,旋即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