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六点钟,我在大门口等你。)一反平日的软弱求饶,何文强硬的话声充分显露出本性难移的霸道。
雷伊仍是一派优闲,“随便你。”轻松的语调,像是弹开指中轻薄的棉絮似的,应付何文,他向来不用浪费多余力气。
* * *
优雅的钢琴酒吧里,琴师弹奏着浪漫的流行轻音乐。
如彩绘般交错的霓彩灯光,轻轻映落在吧台边铁灰圆桌旁的三个巴人身上。
何文、雷伊,还有雷伊的好朋友墨尔,一个身高二百公分、理个大光头,长得一副爷爷不爱、奶奶不疼,活像从日本动画城市猎人里走出来的大海怪一样,是个不该到处走动、随意惊扰无辜市民的怪异人物。
啐!雷伊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啊?竟喜欢这种人!
真没眼光!何文努努嘴,眼前这个像巨人般的怪物怎么比得上俊美无俦的自己呢?
墨尔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笑意,优闲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地跷起二郎腿,望着圆桌对面,拉长一张臭脸、摆明超级不爽的东方帅哥,他深褐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笑意,“雷伊,这就是你家那只智能不足的恐龙吗?”
说话时,他还刻意瞄了何文一眼。呆子也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何文挑高怒眉,不客气回道:“喂!大海怪,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你块头大我就怕你。”惹恼了他,天皇老子他也照扁不误。
“唷!不错嘛!雷伊,挺有家教的。”墨尔笑了起来,明夸暗贬,不着痕迹地损了好友一记。
雷伊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这一大一小还真能斗,打从一进门到现在,用不着他开口介绍,两人就像多年不见的天敌般,斗性坚强地对招了不下数百回合。下次,干脆摆个擂台给他们对打算了。
啜了口酒,雷伊语气平淡地换了个话题:“我还以为你会死在欧胡岛呢!”
“哈哈!”墨尔大笑了起来,对雷伊尖酸刻薄的话语丝毫不以为意。“我还有老婆跟小孩,怎么舍得那么早死?”
何文拉长耳朵,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喂喂!等等,你结婚了?”他诧异问着。
“当然,雷伊没告诉你吗?”怪不得他一副想生吞活剥自己的样子,原来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鬼。墨尔饶富兴味地盯着眼前两人,这对冤家还真是有趣。
何文气恼地看着悠悠哉哉坐在一旁、风凉快活的肇事者,他根本是存心看他笑话。
雷伊仍是一脸笑意,继续跟墨尔叙旧说:“什么时候回澳洲?”
“下个月吧!”
“继续深太空的研究吗?”
墨尔点点头,然后两人开始聊起那枯燥得让人直想打瞌睡的太空科技。
一旁的何文无聊得要命,他听不懂也不喜欢这种无趣的话题。
“喂!你去欧胡岛干嘛?”趁着两人谈话空隙,何文硬是插了嘴。
墨尔呵呵的笑了起来,仿佛欧胡岛是他的爱人一样,刚毅的脸上堆满笑意,“我去找大白鲨。”
“大白鲨?”何文怪异的叫了起来。一个人跑去夏威夷的欧胡岛找大白鲨?科学家的脑袋瓜是不是都有问题啊?墨尔仍笑着,对何文解释道:“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很喜欢冲浪,喜欢挑战各式各样的风浪。在大海中,有一种神出鬼没、可以在瞬间夺走人命的巨浪,我们叫它大白鲨巨浪。”
何文好奇的看着他,“你大老远跑去欧胡岛,就为了找那可怕的大白鲨巨浪?”
“没错。”墨尔点点头,眸中带着光亮的神采,“这是我的梦想,寻找传说中乘载着七级海涌能量、五十英尺以上的噬人巨浪,享受在生死瞬间、乘风破浪的驾驭快感,是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
这……何文讷讷地看着他。
他有点明白雷伊为什么会跟他成为好朋友了,这两个男人眼中为梦想执着不屈而绽放的光芒真是像极了。
只是,墨尔看似灿亮的眼中,在谈到梦想时显得既热情又无畏,而雷伊那双无时无刻漾着水似的漂亮蓝眸,却总透着一层淡淡的哀愁与落寞。
为什么呢?同样是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为什么雷伊眼中总少了对生命应有的热情与活力?
* * *
意外地,酒量不差的何文与墨尔,竟双双喝醉了。
原本剑拔弩张、誓不两立的死对头,在经过误会冰释后,愈聊愈开心,上至祖宗八代、下至十六等亲友,不打不相识的两人,像是多年好友兼死党一样,聊个没完没了,几乎将雷伊冷落在一旁。
雷伊看着眼前原本只有微醺小醉、到最后几乎是烂醉不堪的两个庞然大物,只能苦笑不语。
他起身走向柜台,请服务生帮墨尔叫了辆计程车,然后回到座位扶起何文。
“雷伊……”原本已醉趴在桌上的墨尔突然叫了声。
“嗯?”雷伊疑问似看了他一眼。
带着红丝的双眼,墨尔似醉非醉地说道:“好有趣,第一次看到你对工作以外的人这么有兴趣。”语毕,他又趴在桌上睡倒。显然,刚才的话是醉人醉语。
雷伊偏着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扶着何文缓步走出酒吧。
* * *
一路上,何文半醉不醒地趴在雷伊肩头上挑逗着。喝了酒后,身体的欲望似乎比平常还要活络,他一脸色迷迷地在握着方向盘的雷伊身上胡乱摸索。
雷伊一边开车,一边腾出另一只出手阻挡他,一张脸也愈来愈难看。
“臭小子,你给我安分一点。”直到进了家门,雷伊的怒斥声仍然不断。
然而何文非但没有缓下攻势,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踉踉跄跄的跟在雷伊身后上楼,冷不防地,一把从身后将雷伊拥进怀中,满身的酒气,伴随着强劲的力道,一把将雷伊压倒在床上。
“你干什么?发情吗?”雷伊冷眼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何文。
“雷伊……”何文柔声唤着,虽然带了七分醉意,但他似乎很清楚身下的人是谁。
“你醉了。”雷伊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醉了……”何文迷迷糊糊的说着,“早就醉了,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醉了。”
“你有病啊!”雷伊开始手脚并用的想推开压在身上的何文,奈何体型庞大的何文重得像泰山压顶般,丝毫不为所动。
“我没病,我只是爱上男人罢了!”何文像小孩般不服气的回道。
“你……”
雷伊还来不及开口,何文突然一个俯身,迅速堵住他微开的双唇。
“唔……”何文大胆毫不留情地撬开雷伊的双唇,湿滑黏热的舌头恣意窜入他口中,品尝渴望已久的滋味,浓烈霸道的酒气,借着彼此口舌交融的热情,一步步侵入雷伊冰凉的唇舌中。
雷伊愤怒的举起拳头,拼命捶打何文强势的掠夺,但何文却像疯了般,雷伊打得愈是用力,他愈是紧紧的吸吮住。
“你……放……”雷伊不停扭动身躯抗拒着。
何文死命的压在他身上,双手用力钳制住身下不听话舞动的身躯,眸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光芒,“你认了吧,今天晚上我要定你了!”
“你敢!”雷伊疾言厉色的说着。
“只要能得到你,没什么是我不敢的!”何文也狂吼回去!不顾一切、粗暴的擒住身下强烈反抗的美丽身躯。
雷伊气得张牙用力一咬,立刻将何文紧贴的嘴唇咬得皮破血流,殷红的血丝蜿蜒如水流般不断涌出。
何文却像没知觉似的,既不喊痛、也不放人,依旧紧紧依附在雷伊的双唇上,就着倘流的血液紧紧摩擦两人滚烫的唇舌。湿咸的血水湮灭熏天的酒气,缓缓溢满两人口中。
雷伊张着眼,对何文偏执狂肆的举动感到无比震惊。
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这么死脑筋?
何文仍是忘情的吻着,轻舔过雷伊口中每一寸柔嫩甜,狂烈的暴风洋面慢慢转成细腻温柔的宁静海。
呵护似的轻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雷伊的眼睫、鼻尖、耳垂,在他艳红的双唇上略微停留后,又轻覆上他细长纤白的颈项。
雷伊在尝试各种反抗均告失败后,终于认命的停止挣扎,任由何文放肆大胆地在他身上撩拨欲望的火苗。
浅尝逐渐变成深吻,轻咬变成疯狂的吸吮,温热的气息转为不规律的喘息声。雷伊对何文的爱抚渐渐出反抗变成了回应。
“唔!”吐出一声不在预期中的呻吟,雷伊知道自己的欲望已经被何文挑了起来。
突然,何文停下所有动作,双眼迷恋似看着欲火高张的雷伊,以中文轻轻吐出一句:“雷伊,我爱你。”
然后,静静的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雷伊气得想杀人,这家伙把他搞得欲火焚身、全身燥热,却说停就停,他当现在在拍电影,说卡就卡啊!“何文,起来!你这只色狼、大醉鬼,快起来!”
雷伊不停大骂着,但尽管他叫得多大声,何文却醉得像死了一样,令他为之气结。
可恶!雷伊低咒一声,终于放弃跟这只死猪纠缠的决心。
深吸口气,他强迫思绪冷静下来,蓦地,他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吃惊。
他在干嘛?他竟像只发情的母猫似的,在大半夜扯着嗓门,硬叫个男人起床跟他做爱!
这……雷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的神色充斥眉间,难不成他的身体真的是欲求不满?
* * *
自从那天晚上的醉酒事件后,何文发现雷伊的态度有了些许改变,仿佛有意无意的在躲着他。
每天他都故意很晚下班,还常常用各种理由拒绝他的专车接送,有时甚至会独自睡在书房里。
他知道那天晚上是他不对,喝了酒,仗着醉意对雷伊胡来。
可是,有几个男人可以忍受心爱的人天天睡在身边,却碰也碰不得的煎熬?
唉!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的表已经指着九点了。
何文坐在车上焦急的枯等着,他真的在加班吗?还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不敢出来?雷伊有这么胆小吗?那个向来高傲冷酷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是不是……他的爱真的给他很大的压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何文的心像是天秤上怎么样也摆不平的两端,懊恼、烦躁、不愿放弃的心,一次又一次激烈交战着。
终于,在时针指向晚上十一点时,黑暗无人的太空中心门口,走出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雷伊!”何文兴奋地喊了声。
见到他,雷伊似乎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
不等雷伊说完,何文立即飞奔向前,将他抱了个满怀。
没有霸道凌人的气息、也没有懦弱求饶的意味,何文的胸怀里净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怜惜与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又一声的歉意,充分显露这几天来,雷伊的回避对他造成的恐惧与不安。
雷伊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缓缓垂下眼睫。
他从来就没有因为何文强迫他上床而生气,他很清楚,他恼怒的、气愤的,只是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对他那么有感觉罢了!
他不想爱人,也不希望被爱,他只是很单纯的想安安静静、独自一人走完这一生的路。
第六章
四季如春的佛罗里达,在迈入初冬的十二月依然温暖明亮。
布拉格山庄里的一幢房子传来一声不悦的大叫。
“圣诞舞会?”何文挑高眉问着。
“嗯。”雷伊淡淡应了句。
原本,今年的圣诞节雷伊已答应陪何文一起度过。为此,何文还兴高采烈的买了许多新的烛台、灯饰,打算在家过个温馨浪漫的圣诞夜。
没想到,雷伊竟然出尔反尔,要去参加太空中心的圣诞舞会。
“不行!你跟我约好了。”何文抗议着。
“那又怎样?这场舞会工作团队的所有同仁都要参加,你耍脾气也没用。”雷伊仍是一脸强势。
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何文只好厚着脸皮耍赖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雷伊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何先生,你没发烧吧?新年的耶诞舞会上,我带个男人出席,这未免太可笑了吧!”何文沉下脸,双眼逼视着他。“听你的口气,好像想带女人出席。”
雷伊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向答。
“说啊!为什么不回答?”何文提高音量问着。
“我还没决定,不过,应该会找个女伴。”雷伊诚实以告。
“你这混蛋!”何文一把揪过雷伊,愤怒的将他压在沙发上,粗鲁的掠夺红润的双唇,霸道的吸吮着。
雷伊没有抗拒,这一个月来,他已逐渐习惯何文的吻。只是,今晚的吻似乎特别粗暴难受。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停下口中如烈火般灼烫的吮吻,何文略显艰涩地开口。
雷伊看着他,水蓝的亮眸现出冰冷,“你这是干什么?跟我索讨爱情吗?”
他冷冷的看着他,“你要知道,从我们认识至今,我从来没有允诺过你任何事,也没有强迫你留在这儿;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没有资格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我。”
何文看着他,静默了会儿,突然叹口气,“雷伊,你真的好穷喔!”
“什么?”这小子脑袋秀逗了吗?
何文笑了笑,指指他胸口,“我说你啊!一颗心穷得要命,连一点爱都给不起。”
雷伊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低笑了声,神情已不若方才冰冷。
何文自我挖苦的话语,适时化解了几乎闹僵的气氛。
“雷伊。”带着一脸无奈,何文又唤了声,厚实的大掌轻轻抚上他的双颊,“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柔软的声调充满了宠溺的味道。
雷伊低下头,他不喜欢这样的何文,不喜欢太过温柔、太过纵容的深情。
“看着我,雷伊。”何文轻勾起他的下颚。
雷伊抬眼,将眼前男人痴心凝视的目光全数纳入眼底。
“既然你一定要找个女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为你当一天的女人了。”
“什么?”雷伊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懂吗?”何文笑了笑,眼中净是暧昧。
“你……”雷伊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你该不会是想男扮女装吧?”
何文低垂下头,湿润的红舌舔试着他柔嫩的耳垂,轻笑一声,“真是聪明,一猜就中。”
天哪!雷伊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这家伙的脑袋瓜到底是装了些什么,为什么随时能想出这种无毫逻辑、又怪异到极点的招数?
* * *
雷伊觉得很无力。跟何文同居已经三个多月,他仍然拿这小子没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他将他吃得死死的,可是这无厘头的家伙拗起来的时候,他也只能高举白旗、无条件投降。
为什么他要带一个男人出席一年一度华丽又盛大的耶诞舞会呢?
真是愈想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