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宋廉昕?”卓飞的声音十分凝重,脑袋开始发胀发晕。
“你不恭喜我吗?你不是鼓励过我要把握金龟婿?”小季的神情好甜蜜。
胸口揪起强烈的痛楚,卓飞的心被撕裂了。
“恭、恭——我不要!我明明不想恭喜你,何必要勉强自己?何必要说谎?!”卓飞陡然发作,懊恼地走回位子,重重坐了下去,并将椅子用力旋向落地玻璃墙,背对着小季。
“你在发什么脾气?”卓飞的失态令小季相当诧异。
但她没有得到解释,卓飞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回答。
“太奇怪了,不想说恭喜就不说嘛!何必发脾气?”小季纳闷地对自己嘟哝,却一字不漏飘入卓飞的耳朵。
“我在生自己的气!”卓飞突然出声,声音又粗又急,吓了小季一跳。
“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小季从一头雾水转成充满兴趣。
“因为我拖拖拉拉、胆小如鼠、没出息,该说的话不早说!我早该、早该——”卓飞颓丧地停止自怨自艾,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无法挽救了。
“早该什么?”小季追问。
“算了,来不及了,错过就是错过了,机会是不等人的。”
“天啊!你是在说禅语吗?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不懂比较好,我可以躲起来偷偷疗伤——卓飞再度沉默。
等不到回应,小季索性站起来走向卓飞,把脸凑过去看他。
她对她所看到的深感不安。
“喂!你到底怎么了?干嘛摆出一张忧郁小生的脸?”
但卓飞仍一言不发,可能是打定主意不说明。
小季可受不了哑谜,尤其卓飞的神态前所未见,更激起她的好奇。
卓飞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难道、难道——跟钻戒有关吗?
“呃,如果我不要你的恭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小季有点不自在地说,心跳奇异地快起来。
卓飞却已恢复理智,极力想找回风度。
“不,应该说,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说——”但他艰难挣扎,仍无法违背意志。
小季连忙揭示真相:
“我都说不要你的恭喜了,刚刚纯属虚构,你不用恭喜我。”
“虚构?!”卓飞全身一震,急急追究:“什么虚构?!”
“这个。”小季动动戴钻戒的那根手指。
卓飞又是一震,这次是喜悦的震撼。
“骗我的?求婚是骗我的?”他明显流露欢欣的神采。
“求婚是真的,不过我拒绝他了。”小季的回答仅是半帖安魂剂。
“那你怎么还戴着戒指?”卓飞迅速提出疑点。
“因为太紧了拔不下来。他突然把戒指套进我的手指,后来我要还他,却拔不下来,真的,我拔到手指都红了还是拔不下来。”小季把手指伸到卓飞眼前,给他看钻戒旁那圈发红的指肉。
“我有办法!”卓飞立刻拉着小季的手走入洗手间。
一点肥皂泡沫,卓飞就帮小季取下了钻戒。
“啊!总算轻松了。”小季笑着说,一抬眼,却对上卓飞专汪的眼神。
这是深情款款的眼神。回想起来,卓飞常常如此注视她,只是,她并不了解这种眼神的意义,现在她读懂了,双颊不禁染开红晕。
其实,读懂以前,卓飞已进驻她的心房,宋廉昕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脑中忽然闪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卓飞。
小季脸上的红晕引燃希望之火,鼓舞了卓飞采取行动。
“小季,既然宋廉昕出局了,你可不可以考虑接受另一个人的追求?那个人不错喔,我跟你大力推荐。”卓飞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毫无成功的把握。
“那个人……善良吗?”小季腼腆低眉,佯作深思熟虑。
“善良!”卓飞忙不迭地点头。
“那个人……会惹我生气吗?”小季继续再问。
“以前会,以后不会!”
卓飞只犹豫一下,便坚定回答。
“那个人……会变魔术吗?”小季的眼角忍不住溢出顽皮的笑意。
魔术?原来小季早知道他推荐的是自己,而她并不打算拒绝。
“会会!会变高跟鞋!”卓飞欢欣展开双臂,再也等不及地将小季拥入怀中。
他的美梦终于成真了!直到此刻,他才了解幸福的滋味。
第十一章
提着一袋新买的衣物,任婕走出百货公司,站在门口等欧孟希开车来接她。
欧孟希将由公司过来,任婕已跟他约好见面的时间。不过任婕提早出来等,以便欧孟希一到便可上车并尽快抵达家门,不致耽误他的下一个行程。
接任婕回家之后,欧孟希还得赶赴一个交际宴会,实在是大费周章。任婕原打算购物完毕即自行返家,可是,欧孟希坚持要来接她,一点也不嫌麻烦。
开车接任婕回家,是欧孟希风雨无阻的使命,也是他乐在其中的享受。
无论上早班或晚班,无论黄昏或深夜,任婕一走出咖啡店,就能看见欧孟希迎接她的笑脸。
还有,像今天这种休假的日子,只要任婕上街,无论她何时要回家,欧孟希都会抽空来接她。所以,为了不耽误欧孟希处理公事,任婕放假时很少上街,一旦上街,也会算好在他下班后结束事情,顺便一起回家。
今天是意外,任婕并不晓得欧孟希下班后还有应酬,假如事先晓得,她就不上街,或者不通知他来接她了。
滑稽的是,欧孟希从不送任婕出门,即使她上早班可以跟他一道出门,他也不送她,因为他不喜欢送她离开,不喜欢她离开他的感觉。
欧孟希变了很多,嘘寒问暖是家常便饭,温柔体贴更无以复加,他变得很依恋任婕。
沉浸在爱情的滋润中,任婕整个人显得愈发娇媚。
然而,幸福,似乎仍缺少一角而不够完整。
她无法阻止心底的憧憬,她还是想做欧孟希的新娘。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知足,但是,遗憾,像阳光自叶间筛落的阴影,黯然覆在她的心上。
百货公司隔壁有家婚纱摄影店,一袭洁白如雪的婚纱展示在橱窗里,闪耀着清纯典雅的丰采,任婕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婚纱。
不久,一辆汽车在任婕的身边停下。
欧孟希来了!任婕连忙收回目光,趋前打开车门坐入车内。
不过,欧孟希并未立刻开车,仿佛不在意紧迫的时间压力。
“买了什么?”欧孟希柔声询问,眼睛宛如火炬般盯着任婕,宛如在搜寻什么。
被看见了吗?她对着婚纱发呆的样子被欧孟希看见了吗?
“戴的跟穿的,请笑纳!”任婕抑往惴惴不安,把手中的提袋交给欧孟希。
欧孟希低头打开提袋,一条领带和两件款式不同的衬衫映入眼帘,全是他的,任婕难得上街一趟,竟然全买他的衣物。
任婕时时以他为重,处处为他设想,完全以他为生活的重心,他呢?他为任婕做过什么?
就算他曾做过什么,也远远比不上任婕给他的。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所做的,反而伤害了任婕。
他还以为任婕是快乐的,结果,真正对同居生活感到满意、真正快乐的只有他。刚才,从任婕呆视婚纱的神情,他吃惊却清楚地看见了遗憾。
他太自私了,居然一直没察觉到任婕的失落。
为了确保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才坚持不结婚,假如任婕反而因此若有所失、郁郁寡欢,他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婚姻,真的很难吗?第一次,他这样问自己。他对婚姻仍有恐惧,他还需要仔细思考,可是,此刻,他必须先做一件事,冲动地想做一件事。
突如其来,他放好提袋走下车子,很快地绕到另一边为任婕开门。
“来,出来一下。”他伸手牵任婕下车并关好车门。
“什么事?”任婕瞅着欧孟希,对突然跃上他脸庞的神采大惑大解。
那是混合了决断、兴奋与紧张的奇异神采,仿佛正要展开一场冒险。
“我带你去试婚纱!”欧孟希答完,便要往婚纱摄影店走去。
可是,任婕骤然抽回了手,抽回被欧孟希牵住的手。
“不要开玩笑。”任婕的脸色有点严肃,因为错愕而变得严肃。
“我不开残忍的玩笑,对你,我永远是认真的。”冲动化为决心,欧孟希的态度比刚才更坚定。
恐惧,似乎变得很遥远很微不足道,像被杀死的怪兽,无法再控制他。
“不,不要勉强,绝对绝对不要勉强!”任婕困于旧有的印象,依然不愿意逼欧孟希改变。
“没有勉强,我是真的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你穿婚纱一定很漂亮。”欧孟希已经开始想象任婕穿婚纱的模样,漂亮犹不足以形容,必是闭月羞花、美绝人寰。
欧孟希的强调,终于唤醒任婕的希望。
“试穿而已?看看而已?”但是,任婕仍小心翼翼地求证。
“如果试得满意,看起来又相得益彰完全能烘托你的美丽,就买下吧!然后一直穿到婚礼结束,再收藏起来当传家宝,传给我们的女儿或媳妇。”欧孟希句句清晰,拨开了最后的一点怀疑。
婚礼?她没弄错!欧孟希真的要娶她为妻!
狂喜,像巨浪撞向任婕的心坎,激起灿烂的水花,激起两汪喜极而泣的泪光。
“别,千万别哭,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疼,会让我恨不得枪毙我自己,有什么不满意你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改进!”欧孟希顿时方寸大失,连忙握住任婕的双手,着急地说。
拿全世界的财富来换,任婕也不要欧孟希改进,能做欧孟希的新娘,便是最大的奇迹,她不敢、也不再有别的着求。
不过,她倒是有一点点不满意。
“你要我天天穿着婚纱,一直到婚礼结束才准脱下,我当然要哭啦——穿到那个时候,婚纱不脏也臭了。”任婕将激动转成娇嗔,泪水犹在眼眶里闪闪发亮,亮着快乐与促狭。
欧孟希安心了,登时顺着任婕的促狭信口开河:
“不会臭,我用香水帮你喷一喷,穿再久也不会臭。”
“脏呢?脏掉了怎么办?”看欧孟希正经八百,任婕也正经八百出下一道题。
“我帮你染色遮住,把白色染成彩色的。”欧孟希的解决方法着实恐怖。
“我才不要呢!”任婕忍不住笑了,丢兵弃甲地终止胡诌。
“我也不要,我喜欢你穿白色的,像天使一样的纯白色——我们走吧!”欧孟希恢复认真,再次牵着任婕的手往前走。
但任婕又伫足止步。
“啊!宴会!你这样会迟到的——”举办宴会的是公司的重要客户,迟到会很失礼。
“不去了,现在,什么也比不上试婚纱重要。”这一次,欧孟希紧紧牵着任婕走到目的地,不再被任何的干扰打断。
***
被卓允达的温情攻势软化,卓馨回来了,先担任公司的副总经理,为继承事业做准备。
卓飞无事一身轻,却仍有头有尾地看完最后一份报表、交完最后一份报告,才离开公司。同一天,小季也提出辞呈,积极展开自营咖啡店的开张事宜。
卓允达曾想安排小季担任他旗下咖啡分店的店长,并提到等他退休后,要把整个咖啡店连锁系统交给小季经营,俨然已将小季视为儿媳妇。
但小季婉拒了,她只想开间能展现个人风格又能让顾客认同的温馨小店,无意为钱忙得团团转。
小季似乎感染到了卓飞的胸无大志,卓允达无奈地停止游说,却不怎么担心卓飞跟小季的未来。
他们有自己的梦想,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会放手让他们尽情闯荡,万一他们撑不下去,就是他上场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他所爱的人受苦。
在卓飞的陪伴下,小季顺利租到了店面,并跟室内设计师沟通装潢的构想。不久,一群工人便开始敲敲打打,为小季打造咖啡店。
在等待装潢完工的期间,一家杂志社的社长找上卓飞,要为他出版摄影专辑。
那家杂志社发行一本报导世界景观的月刊,也出版各种主题的相关书籍。卓飞前阵子设计了一个电脑网页,把摄影作品登上去分享给同好,那个社长看到了,便请卓飞去商谈。
出版计划底定,小季兴匆匆帮卓飞挑选要交给杂志社的照片。
阳光穿过大天窗,把卓飞的房间映得一片明亮,也照耀着坐在地毯上的卓飞和小季。
“这一张可以,这张的光影很棒,不登太可惜了。”小季从面前拿起一张照片,放到可用的那一叠照片之上,那是原本摊在地毯的六排照片的最后一张。
“小姐,选到目前为止,每张你都说可以,人家页数有限,可登不了全部的照片啊!”卓飞转头看小季,脸上有一种快崩溃的无奈。
“是吗?太多了?可是,每张都是杰作,剔除哪一张都不忍心。”
“唉!我怕自己太自恋,才请你来开刀,结果你比我更下不了手,简直是帮倒忙。”
“好啦好啦!你家有没有电风扇?”小季触目只见冷气,所以特别问一问。
“电器行有,先告诉我要做什么,我再去买。”
“玩大风吹,吹得比较远的那些照片就交给杂志社。”小季道出绝妙好计。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就把这些照片当扑克牌抽,抽到谁就是谁,抽足了张数就交出去。”卓飞的修正案更简易。
“同意!我跟你轮流抽。”于是,照片就在儿戏似的玩耍中确定了。
然后,小季便伸直腿往地毯躺下,愉快地享受从头顶洒下的日光。
“阳光好舒服,这样好像在做日光浴。”小季微微闭目,神情松弛,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卓飞学小季的样子在她身旁躺下,离她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她的体温。
卓飞想象小季一样恬静地享受日光浴,但是,小季的体温撩拨着他,他的体温宛如被加热般地逐渐升高,他只觉得愈来愈浮躁。
“喂!我们——正躺在床上耶!”小季忽然记起地毯下面就是卓飞的床,忽然轻声说,语调十分天真无邪,却对卓飞造成要命的诱惑。
卓飞陡然撑起上身俯向小季,小季却睁开眼睛并用手掌挡住他落下的唇。
“慢点,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看谁忍得久’。”小季的眼里闪着慧黠的光芒,显示之前的话是故意说的,是存心勾引卓飞。
既然如此,何必又要制止他?是想捉弄他吗?卓飞皱着眉头不表同意。
“为什么要忍?食色性也,一味强忍有违人性,搞不好会造成心理变态。”
“偶尔忍一忍可以锻炼意志力。我没叫你一味强忍,只是跟你玩个可以忍多久的游戏。况且,我要玩这个游戏,所以你也必须玩。”小季根本是在强迫卓飞配合她。
卓飞盯着小季的红唇,很想不配合,又不敢不配合,唯恐惹火小季,从此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大不了他就假装忍,然后很快就忍不下去,就饿虎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