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渡寒促狭地瞅着西门飞雪那张一脸伤心落魄的失恋相瞧着,他的脸转到哪儿,她的笑容就跟着兜到哪儿。
她瞠着那个傻气又痴情的西门飞雪,调皮地往他那隔着黑巾的鼻子上弹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四角脸了?」
哎呀,好痛!但心里却飘飘然地乐起来。她的意思是--她没有要嫁给四角脸,太好了!少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劲敌,那他的排名又往前推进一些,也许不久之后,等她陆续发现他的优点和可爱之处,就可以荣膺和她成亲的第一人选了!
他在心里偷偷期望着,但碍于身分悬殊,嘴里却不愿透露一丝温柔。「你这个女人,说话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
莫渡寒一开心起来,又没禁没忌地扯下遮住自己面容的黑巾。「哈哈!我早就知道你偷偷在喜欢我!」只是她若不耍点小奸小诈,他那个硬脾气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拭去眼角的泪水,绽放出如雨后阳光般的笑靥,她深感欣慰,终于听他亲口说出来了,她好开心啊!脚底下蹦蹦跳跳地连走路都不肯好好走,像跳舞似地,越跳越前面。
西门飞雪皱着眉头思索着,她是在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他不安地跟在后面,看她旋呀转呀,好轻盈的姿势啊,像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一样,而他的心情却好沉重。
他许是看傻了,直到莫渡寒回过头来也朝他绽放一朵微笑,娇嗔地说着:「京城快到了,陪我去报名考试吧!」
他才如梦初醒,只是醒得太慢了--
路口窜出来两个黑影,看到渡寒,心喜地大叫着:「咦?那不是悬赏百两黄金的姑娘吗?」
另一个说:「是啊!」
两个人同时说:「把她抓起来领赏!」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将渡寒扛上了肩,一个捣住了渡寒向他求救的嘴。「西--门--飞--」
他的梦作得太久又醒得太慢了,渡寒才会被恶人掳走。
西门飞雪心急如焚地嘶喊着--
「放开我的渡寒!」
他狂奔而去,直追那两个歹徒。
悦来客栈内,四角脸的耳朵竖了起来,彷佛听见了什么--「是谁在喊『我的渡寒』?!」
第八章
那两个贪图赏金而抓走莫渡寒的人,被西门飞雪一路追出了城外,而且越跑越远。
后头那位捂住莫渡寒嘴巴的人,问前头扛着莫渡寒那位--「哥,我们干么一直跑?」
前头那位带头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得拨空回答那个蠢弟弟的蠢问题。「后面那家伙一直追,我们当然要一直跑呀,笨蛋!」
蠢弟弟又问:「那家伙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跑?」
气喘如牛的哥哥有点不耐烦了。「咱们把他的『黄金百两』抢走了,他当然穷追不舍。」一边还叮咛着:「你跑快一点,别给他追上了!」
弟弟加快脚步跟上哥哥,但还是满脸疑惑地问道:「哥,我们不是要抓她去领赏金吗?」
「废话!」难道是扛着她跟后面那个拚命追他们的「白目」比赛跑啊?
「哥,可是我们现在好象离领赏金的悦来客栈越来越远了耶?」
一路盲目乱跑的哥哥,这才忽然一惊。「对喔!」怎么会跑错方向了呢?
「都怪那个在后头紧追不放的家伙,才害得我心头一慌急,乱了方向。」带头跑的他,脚步缓缓慢了下来。
后头那位爱发问的弟弟又问了:「哥,那我们为什么要跑给他追?」
前面那位哥哥有点毛了。「你少白痴了,我们不跑给他追,难道要恭恭敬敬把『黄金百两』还给他啊?还要不要我摆一桌满汉全席向他道歉赔不是?」
要白痴的那位又说:「可是我们兄弟加起来有两个人,他只有单枪匹马一个人而已,两个人跑给一个人追,哥,你不觉得有点怪怪的吗?」
前面那位一路忙着带头跑的哥哥,一听弟弟的分析,觉得颇有道理。「对呀,我们兄弟两个还怕他一个人吗?」
「停--」前头跑的哥哥一喊停,后面的弟弟来不及配合,撞上了哥哥的腰背,手一松,莫渡寒的嘴巴才又得空,可以发言。
「你们这一对蠢兄弟还不快放我下来!」听他们两个讲了一路的蠢对白,真怕会影响了她的智能。
「居然敢骂咱们兄弟俩蠢,弟弟,拿麻绳过来!」
弟弟马上从肩袋里拿出条细麻绳,套在莫渡寒的颈子上,笑笑嘻嘻地说:「哥,要拿麻绳勒死她是吗?」
莫渡寒被蠢弟弟勒得直咳嗽,哥哥赶紧冲过来松开麻绳,气得朝弟弟大吼大叫。「你这个笨蛋!你把她勒死了,我们拿什么去领赏金?」
「那你叫我拿麻绳做什么?」
「把她绑起来,我们才能联手对付那个家伙!」
「哦。」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莫渡寒乘机朝远方大声呐喊--「西门飞雪--快来救我呀」
「你想,他一个人打得过我们两个人吗?救你?哈哈哈」
弟弟又异想天开地说:「哥,我们也把那家伙抓起来吧,这女的都值黄金百两了,那男的说不定值几千两呢!哇,那咱们兄弟不削暴了」
「那要看你们两个有没有那个本事!」
西门飞雪冷冷地瞪视着这两个想劫财的蠢兄弟。
两兄弟同时打了个哆嗦,心头暗叫,哇啊,这家火的眼神好阴森啊,那锐利如剑的目光,像要夺人性命似的,幸好,他们有两个人,二对一,还会打输吗?
「渡寒,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喔,好感人呀!」
一脸贼兮兮的哥哥霍地将捆成一圈的莫渡寒推倒在一旁。
「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救你的女人?!哈哈哈--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两兄弟兵分二路,一前一后,包夹住西门飞雪,手里各自亮出一把利刃。
莫渡寒心里还真替西门飞雪担心,别看他当初一脸冷酷、杀气腾腾喊着要杀她爹报仇,事实上,认识他以来,从没见他亮过武功、伤过人,恐怕连只鸡都没杀过呢!
「西门飞雪 小心啊--」
他倒是冷静自若,从容的眼神凝视着满脸忧色的莫渡寒。「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还算是男人吗?」
开始运气行功,集中全身的内力于他的右臂,再延伸到他的手指。
那位哥哥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在空中比画了老半天,见西门飞雪未拿出半样武器,只伸出一根手指头来,便道:「咦?!你用一根手指头当武器呀,那咱们兄弟俩也不占你便宜,免得江湖中人笑话说咱们以多击寡,喂,小弟你先跟他单挑!」果然是大哥发誓叫小弟去死!
一心急着要救爱人的西门飞雪,早已运足十成的内力,集中于一指。
「看我的一--」手指游移在两兄弟之间。「阳--」笔直的食指犹豫不决,不知该瞄准笨哥哥或是蠢弟弟。
「唉,你们两个兄弟还是一起来吧,省得我再发第二次功!」
「好一个臭屁的家伙!那咱们兄弟俩就不客气了,杀呀--」
他们兄弟俩同时离地跃起,一个朝他的心口刺来,一个要划开他的颈脉--
莫渡寒见状,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她不要西门飞雪死,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一声:「不要杀他--」被捆住的身体猛然冲向西门飞雪,宁愿替他挡住那对贼兄弟的无情夺命利刃。
百忙之中的西门飞雪见脸色吓得发白的莫渡寒朝自己奔来,赶紧伸出手臂将她抱入怀内,回旋一圈后,伸出手指,指向那对兄弟。
「看我的一、阳、指!」
忽地,轰隆一声,击向那对笨兄蠢弟。
砰!石破天惊的力道,将那两人的身体轰成碎片,就像过年过节时燃放的鞭炮一样,散落一地。
烟雾飞灰消尽时,西门飞雪焦急地探看怀里的莫渡寒。
「你没事吧?」
吓得脸色苍白的莫渡寒紧紧地搂住那壮硕的躯体,抬起下巴来,瞅着西门飞雪,看他安然无恙,才高兴得飙出了眼泪。「我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所以,你就不顾一切冲过来要替我挡那一刀?」他用力地抱紧那惊魂未定的身子,激动地吻着她柔黑发亮的秀发。
莫渡寒边呜咽边提气地下着命令:「我不准你死,听到没?」呜呜--真是吓死人了,呜呜--她不敢想象,如果西门飞雪死了,她会怎么样,好可怕哦!
西门飞雪紧紧地拥住她,感动得无法言语,只能仰起头来,望天而笑,不让眼角的泪水渗出来。
☆ ☆ ☆
为了避开四角脸那一帮人的追捕,莫渡寒坚持要连夜赶路,虽然他也希望能平安护送她抵达京城,但是心里头实在不忍看她又疲又累地赶路。
途中经过一间庙宇时,西门飞雪还是强行将她拉到里面休憩。
「进京赶考对你而言,虽然很重要,但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这一路上,她吃了不少苦头,这样就够了,再多,他真的会心疼的。
看他的心意那么笃定,莫渡寒的心也温柔了起来,能成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早就胜过进京赶考了。
两个人就窝在那间破烂的土地庙里休息过夜。
两人虽然已经坦承对彼此的爱慕,但夜一沉下来,人也安静了,气氛显得有点尴尬。
长夜漫漫,这样ㄍㄧㄥ下去,西门飞雪怕自己的雄性本能会犯罪,看到堆放在一旁的书册,便提议道:「不如,你利用时间看点书吧!」
莫渡寒紧抓着衣服,偷瞄了他好几回,见他毫无动静,碰都不碰她一下,心中不免有几丝懊恼,却也只能干笑地说:「也好。」这时候谁有心情看书嘛,真是糟蹋了这花前月下美好的浪漫时光!
西门飞雪啪地一下子,马上爬上土地公的神像旁,先拜三下,嘴里低喃着:「土地公,跟你借个腊烛给我的女人挑灯夜战,你大人大量,千万别生气。」
莫渡寒看了这一幕,好熟悉的景象,脑海里的记忆不断翻腾着。
「我想起来了!」大叫一声,差点把土地公旁的西门飞雪吓得跌下神桌来。
「我十四岁那年,我娘带我到月老庙去求好姻缘--」
「啊?!不会吧,你那么--小求什么姻缘?」其实她长得那么美,哪还需要求什么姻缘?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走到月下老人的神像前,偷偷跟他打个商量,请他别赐我姻缘,因为我还小嘛,不想那么早嫁人--」
西门飞雪的脑袋,霎时一道闪电落下来,闪过那一年师父派他们去打扫月老庙的记忆--
莫渡寒笑嘻嘻地说:「当我很专心地在祈求月老时,竟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哈,我当时以为是月下老人开金口了,眼睛一亮,才发现原来月老神像旁站了一个小泼猴似的臭男生,那小泼猴的姿势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耶!」
她越说,他心中的记忆就越清楚。「那只小泼猴跟你说些什么?」
莫渡寒噘着嘴,一脸嫌恶。「别提了,反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当时被他气得拿起筊杯砸他呢!」
西门飞雪抿着嘴笑。「是吗?」幸好没被她砸到,否则一定很痛,这个疯丫头气起来,力道可不小呢。
「你--相信月老真能替人牵成姻缘吗?」她的神情透着几许苦恼。
西门飞雪也紧张了。「怎么了?月老说你和四角脸会有好姻缘吗?」
「不是的--」
瞧她皱眉噘嘴的,一脸不甘心的忿恨,好象又跟谁结了仇似的。
「我刚刚不是说气得拿筊杯往那只小泼猴砸去吗?」她踌躇地看他一眼。
「是啊!」四年前,他不知道;四年后,他知道了。原来这四年来,她的凶蛮性子一点也没改善。
莫渡寒气得捶胸顿足地道:「我那一砸,好巧不巧地,竟砸成一对『圣筊』!」
西门飞雪大笑。「真的?那太好了!」
她可不苟同。「好什么好呀,我娘进来看到了,乐得要我跪下来叩谢月下老人赐我好姻缘!」说着,她咋一咋舌。「谁跟那只小泼猴有好姻缘?恶!」
听得西门飞雪大笑不止。
莫渡寒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喂,我跟那只小泼猴有好姻缘,你好象很高兴耶,又嘲笑人家,哼!」
西门飞雪掩不住的得意。「你刚才问我相不相信月老真能替人牵成姻缘?」他满脸爱意地说:「我相信!」
莫渡寒很不满地蹙眉噘唇。「那你是说我会嫁给那只小泼猴喽?」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却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她则扬起下巴,轻哼一声。「幸好,我再也没见过那只小泼猴了!」
「是吗?」他意有所指,她似乎毫无知觉。
「就算遇见了,我也不认得他的长相了。」
说得也是,她若不提起那段往事,他自己不也忘记了,原来,他们的重逢是月老的牵成。
「你迟早会想起来的。」这么重要的情缘,怎能忘呢?
「想起来也没用,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时含羞赧然地深情睇向他。
西门飞雪心头盈满幸福感,心中暗自盘算着,等她考完试,再告诉她吧,别打扰了她赴考的心情了。
他收起笑容。「你还是快看书吧!」
☆ ☆ ☆
莫渡寒盯着神桌上那堆积如山的书册,不禁自暴自弃起来。「我看别考了,书都没念完,怎么考嘛?」怎么办?她整个心里都是他,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
「不行,一定要考!」为了陪她进京赶考,吃苦挨饿也就算了,连最重要的地契都被偷了,如果她放弃考试的话,那他不就白忙一场?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么一大堆的书,我怎么可能看得完呢?」
「当然可以!」
莫渡寒看着西门飞雪那信心满满的神情,总觉得这次进京赶考,他比她还有信心,可惜他不识字。
「你又没念过书,哪知道寒窗苦读的辛苦?」
西门飞雪坐在她对面,就着烛火,拿起一本书来翻一翻、瞧一瞧。「啊.原来你念的就是这种书啊!」他侧着头回想一下。「这些东西……我十六岁那一年就『练』过了,而且还『练』了两遍。」
莫渡寒大叫一声:「啊?!你识字?!」
「是啊,少林寺的师父教我的。」
她的脸红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想起在江山楼时,她还以为他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呢!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莫渡寒痴痴地看着他低调的神态,有一种虚怀若谷的谦逊,就是那样的特质吸引着她;一如他的绝技「一阳指」,明明是一门神功,然而,之前任她怎么嘲笑奚落,他对于神功的厉害却一个字也不说,她真是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