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路无声无息,只有夜莺在歌唱,替他们传情意。
终于来到那户灯火明亮的人家门前了,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灯火不只明亮,简直是辉煌如白昼,不知店里是经营着什么样的买卖,生意好得不得了,店内高朋满座,店外门庭若市,店门上头挂了一块招牌,写着「江山楼」三个红底镶金的大字。
西门飞雪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儿,心想也许老板是个心地善良的生意人,说不定愿意借他们住」宿呢。
「我进去和店主人疏通一下,他生意做得一这么大,肯定不是个小器的人。」他才放下肩上的书册,脚步都还没跨出去,莫渡寒就横挡住他的去路,一脸怒气地瞪着他。
「我不准你进去那种地方!」
什么叫「那种地方」?瞧她那轻蔑的语气,把人家的贵宝店说得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似的,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又在发什么疯了?
西门飞雪不解地瞅着她。「我也是为了你才要去『那种地方』。」她不是想洗澡、想念书吗?!现在又不准他去,真是「番必霸」!
莫渡寒见他执意要进去,而且还说是为了她,一股火气就冲上脑门,双手插腰怒问他:「明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你还要去吗?」
哇,第一次发现她除了骄气傲慢之外,还有另一项本事--铁口直断,还没进去人家的店里,就知道那地方是好是壤?
「你会算命还是会卜卦,怎知那不是个好地方?」
唉,他是在装傻,还是真不知道?「你如果没瞧见店里进进出出的全是男人,那么你至少也看得见『江山楼』三个字吧!」说了她马上后悔。「天啊,你不会不识字吧?」心里马上盘算着,西门飞雪出生在贫穷的个农家庭,看天吃饭,也许三餐温饱都有问题了,怎还会有闲钱上学堂读书识字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她可以对天发誓。
西门飞雪蹙眉敛目,低首沉吟。江山楼是做什么生意的?她好象很清楚似的,自己太孤陋寡闻了,在少林寺待了十年,使他和这个真实的人世间脱离太久,久得连「江山楼」是做什么生意的,他都浑然不知,也许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呢,唉,那他不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她赶紧又加以解释:「你别生气啦,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识字的嘛。」心里忽然对他产生一股强烈的怜倍之情。
西门飞雪再度抬起眼睑,冷静自若地说:「你在这儿等,我进去一下。」他不能忍受自已比喜爱的女人还无知。
「喂--西门飞雪--」来不及阻止,也阻止不了了,他人已经进去了。
不到半盏灯的时间,他就出来了,一身的酒味和脂粉味,最气人的是他的脸上还有女人的胭脂印呢!
她怒气腾腾地责问:「你怎么进去那么久?」那时间足够他干多少坏勾当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她可不会傻到让他在这种女人窝里久待,万一被勾引走,那她不就亏大了。
「哎,这『江山楼』明明是个好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西门飞雪被灌了几杯酒,语气里添了几分醉意。
是呀,好地方?!里面的女人多得抱不完呢,当然是男人的温柔乡。
她气西门飞雪一见了女人就昏头转向,不管她的死活了,没想到连他这么正气又傻气的庄稼汉,也一样禁不起温柔乡的诱惑。
「西门飞雪,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亏她还掏心掏肺地对待他。
「失望?!」从认识她以来,他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她,难道不够吗?还要两肋插刀是不是?
「你进去啊,那种地方也只有你们男人进得去,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反正我的手上也没有你要的地契,你也就不必在乎我的死活了。」她心里呜呜地难过着,性子一使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身子一转,赌着气不理他;其实则巴望着他能拉住她,求她留下来。
「随便啦!想走就走吧!」
这是什么话,他居然这么绝情--「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呜呜呜--「去呀!去呀!去拥抱里面那些虚情假意,把你们侍候得像大爷的女人吧!」
「你到底还要不要进京赶考?」真不懂她怎么会从进京赶考扯到抱女人,还大发雷霆?
「我考不考关你什么事?」
「你再这么蛮不讲理,我就走人了。」
「我蛮不讲理?!」她气得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对,我就是不讲理、凶巴巴,还恰北北怎样?江山楼里面随便一位姑娘都比我温柔嘛,你哪还会在乎我的死活?」呜呜--人家她也想要温柔一点啊?!可是她再怎么温柔,也比不过温柔乡里的风尘女子啊,她们都训练有素……
忽然,她的灵机一动!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生气的怒火急转直下,变成哈哈大笑,同时开始喃喃地自言自语。「江山楼不是温柔乡吗?」那么缺乏温柔的她,如果有机会进去观摩一下,或许,她也会变得很温柔哦--嘿嘿--还可以赚点外快当盘缠呢;哈哈--而且四角脸怎么也猜不到堂堂的莫大小姐会住在这种地方,哇啊,一举数得!
「西门飞雪你不准进去!」
「我不进去,难不成让你进去?」
「没错,我想到一个绝妙好计。」
又来了,不知道她那颗笨脑袋瓜又在打什么笨主意了。
「你身上还有东西可以被偷吗?」看来她的笨脑袋瓜已经忘了上回在客栈的「损失」了。
「这次跟上回不一样,西门飞雪,你忘了我是个女人吗?」
「没忘,只是你忘了在女人前面加个笨字!」反正要她一个良家妇女到里头去,他就是不放心。
「笨也好、聪明也罢,我都要混进去客串青楼女子,然后再找个温心大佬,从他的身上揩一点进京赶考的盘缠,那我们这一路上就有吃有住又有澡可洗了,你说这是不是绝妙好计?」
瞧她说得信心满满,抬「臀」挺「胸」的,姑且不论她的温柔指数够不够格当青楼女子,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把心爱的女人送进温柔乡里,让那些色迷迷的男人上下其手。
说她笨还不承认,她一进到江山楼里,还能全身而退吗?没被那些口水流满地的男人揩油就不错了,还想揩人家的油!
「你全身上下除了脾气坏,又凶悍又傲慢,找不到一点点的温柔娇嗔,就算有温心大佬,你也捞不到半点油的。」
哼,这么看不起她,既然这样,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上,当下就拿西门飞雪证明一下她的女人魅力。
平地无风无浪,莫渡寒的身子却忽然像被一阵强风给吹得软倒在他的胸怀里,然后就赖着不走了,两只手也没闲着,慢慢地游移到他的脖子,探摸着他微微凸起的男性喉结,嘴里嗯嗯啊啊的,像含颗卤蛋似的,也不把话讲清楚。
「你……还好吧?」一会儿怒气冲天地喊着要和他分手,一会儿又倒贴到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呢哝软语的,搔得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她这是什么毛病啊?
莫渡寒霍地把一只脚抬高,勾住他的臀部,一个下腰,上半身往后一仰。哇,好淫荡的动作啊!她怎么一下子好象变了个人似的。
当她的身躯又猛力地弹回到他的胸口时,那两片诱人的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嘴唇,眼尾朝他一勾,完全摄住了他的魂魄。
一开口,「西门公子--」声音娇柔还带点慵懒,听起来虽然不习惯,但只要是男人都满爱听的。
「这一路上辛苦了,还要谢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她的手不停地烫抚着他猛烈狂跳的心口。「莫渡寒真的铭感五内,但是却无以为报,所以……」她开始缓缓地解开自己的前襟,露出淡粉色的肚兜,一边将他的手移放到她的胸前来。「如果西门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让莫渡寒以身相许吧!」
西门飞雪浑身血气一激,他的手发烫地被摆放在莫渡寒凸起的乳丘上,虽隔着一层肚兜,但仍感受得到那份柔软和她喘息时所引起的脉动……他整个人天旋地转起来,摇摇晃晃的像晕船似的。
还有她呼出来的热气,呵得他全身酥麻,这个女人在发什么浪?好大胆的动作啊,不怕他会想入非非吗?
幸好他在少林寺练过定心经,不然依着他的雄性本能,早把她拉进旁边的草丛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定心经念得不够,怎么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而且两腿发软、两眼发情,两只手直想抱住莫渡寒那发烫的身躯--
「喂,你还好吧?」莫渡寒的声音突然又变回原样,大剌剌地吼着他,将他从春梦了无痕中拉回到残酷的现实来。
「我、我很好啊,你、你刚才说的是、是真的吗?」他说话怎么有点不轮转。
「什么真的假的?」莫渡寒拢一拢衣物,脚也伸了回去,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嗯--啊--就是--你说--那个--要--以、身、相、许--」他必须强调是她自愿的,才不失大侠不趁人之危的风范。
莫渡寒忽然爆笑出声来。「哈哈--看来我的戏演得不错嘛,连你西门大侠都上当了,那肯定能骗倒里面那些火山孝子,哇,太好了!我可以进去赚盘缠喽!」
「喂--那你什么时候要『以身相许』--」
话还没说完,她「咻」地一溜烟就混进人群里去了。
下满脸懊恼满头发胀的西门飞雪。太过分了,居然拿他真实的感情来练习--呜……
「害人家以为……呜呜……她真的要以身相许……害人家都做好准备了……呜呜……」
第七章
「呜呜~~我的渡寒姑娘--」这是另一个男人的悲泣声。
知府大人的公子四角脸率领着大队人马,沿着进京赶考的路途寻找莫渡寒。除了在前庄客栈被一名冒牌的店小二所欺,使得他和他的渡寒姑娘失之交臂,从此再没她的任何音讯了。
他没日没夜地查访沿途的各店各铺,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使得一张原就不怎么讨喜的四角脸再贴上两颗黑眼圈,加上因睡眠不足而浮肿苍白的脸色,所以举凡他经过之地,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必定吓哭成一堆,大人忙着各自抱回去收惊。
坐在七里坡的野店里,四角脸望着桌上的茶水,眼泪簌簌地流。
「少爷,你别哭了,估算渡寒姑娘的脚程,应该快抵达京城了。」
旁人不安慰还好,越安慰,四角脸就哭得越大声,像山洪爆发似的,哭相又难看,幸好夜深了没小孩出没,否则又有一堆要收惊的了。
「更--」那是四角脸擤鼻涕的声音,他抽抽噎噎地说:「可是我的渡寒姑娘是个女孩子家,脚踩三寸金莲,她怎么可能走得比我们几个大男人还快呢?」
「少爷,你忘了,在渡寒姑娘身旁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冒牌店小二』?」
说到那事件,四角脸就火冒三丈。「那家伙别让我抓到便罢,一日落到我的手里,我就要他当一辈子的店小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假冒店小二骗人!」
这时店主人送来茶水小点心,见在座的客倌们怒容满面地谈着找人的事,于是热络地边奉上茶水边提议--
「几位大爷要找人的话,何不画张相,张贴在人来人往的店铺子门口,当然如果大爷不吝赏几文钱的话,就更理想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您们说是不?」
四角脸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好法子!」然后指着身边的一堆饭桶兵骂道:「你们怎么都没想到呢?」
那些饭桶兵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声,个个眼尾瞪着茶水店的主人,嘴里无声地指责他--「鸡婆!」
「瞪什么瞪,还不快去给我张罗一个画师来!」四角脸怒斥着。
饭桶兵们还没开口,茶水店主人又说了:「别费事了,这位爷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小老儿的画工还差强人意。」
「是吗?太好了!」四角脸喜出望外。「那就劳烦你了。」
店主人拿出文房四宝来,听着四角脸的描述,不一会儿的工夫,令他朝思暮想的渡寒姑娘已经跃然纸上了。
四角脸望着画纸,惊叹地欢呼着。「太像了,和我的渡寒姑娘一模一样!」这一来,他就更想他的渡寒姑娘了。他回头吆喝着手下们。「还不快打赏这位多才多艺的店老板!」
当他的手下不甘不愿地奉上一锭银两时,店主人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频频答谢道:「贪财!贪财!」
四角脸也已在几张画妥的人像下方写着--
「凡仁人君子得知此女下落,速到悦来客栈相告,重赏黄金百两。」
店主人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眼珠,一看到「黄金百两」四个字,又再度掉了出来。
这位四角脸的爷儿,是官宦人家吧,才会出手这么大方。
店主人主动将画像张贴在最醒目的地方。「小老儿如果发现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就算刮风下雨海啸齐至,也会拚命赶去通知爷儿您的。」
那些被四角脸骂饭桶兵的手下,又纷纷投给店主人一记白眼,嘴里低喃着:「台风天还敢出门,也不怕被大水冲走,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再翻过眼前的那座山头就到京城了,四角脸离开那家野店,准备前往京城的悦来客栈等待好消息,临走前还不断地谢过茶水店的主人。
☆ ☆ ☆
「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来咱们江山楼抢客人,还不快滚--」
莫渡寒被凶猛如虎的老鸨给轰了出来,等在门外的西门飞雪赶忙现身,伸出手来将她抱住。
老鸨见了他,眼睛一亮。「咦,你不是刚才那位知府大人的公子吗?」
西门飞雪要伸手遮住脸庞,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抱在怀里的莫渡寒戏谑地说:「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知府大人的公子--」
「什么?!你不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那你还敢左手搂着莺莺,右手抱住燕燕,白吃我江山楼女人的豆腐--」
莫渡寒一听,杏眼直瞪。「难怪你进去那么久不出来,原来你忙着左拥莺莺右搂燕燕呀--」她打翻醋坛子了。
西门飞雪张口无语,亮着一双无辜的眼神,喊冤道:「是她们自己钻到我的臂弯来的--」奇怪,他干么解释那么多?
两人一吵起来,把老鸨给忘了,如果她没有出声的话,肯定当她是路人甲。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我的江山楼撒野,你们这对狗男女--」
「我不准你骂她!」西门飞雪突然对着老鸨怒声咆哮。
这老鸨没吓一跳,倒吓着了莫渡寒,天啊!她从没见他那么生气过,这一路上,她也惹火他不少次,但都没有这一回这么恐怖,然而她一点也不害怕,心里反而很感动,他居然那么认真地在维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