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煦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刚看见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妳喝酒了吗?」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愠怒。
谨悠知道他生气了,虽然不明白原因,她仍乖乖回答,「没有。」
「那怎么连站都站不稳?这样很危险妳知道吗?」她的答案浇熄了他的心头火,语气中充满对她的关心。
「我只是瞇眼休息一下。」她哭累了,于是想让双眼稍微休息,至于站不稳……谨悠微微敛眉,俏悄察看右脚的伤势。
「妳很累吗?」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该被照顾得很好?
看着她,他忽然想到,那回「群花乱舞」的尾牙宴上,他见到的人是她吧?
谨悠点头,没有否认。她是真的累了,一时之间太多回忆涌上心头,脚受了伤,加上奔跑消耗了不少体力,让她身心俱疲,渴望立即倒卧在柔软的床铺上。
「回家再好好休息吧。」
下一班车很快地又进站。在进入车厢时,谨悠因为脚痛,忍不住轻喊了声,耳尖的翟日煦听见了。
「怎么了?」
「我脚痛。」痛字才说出口,眼泪跟着悄悄沾湿她的眼眶。
她跑了一大段路却认错人,就像她始终追不上他。这么想着,便有一股酸意涌上她心头。
「我看看。」翟日煦皱起眉,弯下腰察看,这才发现她一直赤着脚。「妳的鞋呢?」怕是拉伤了韧带,她的脚踝已经肿得跟馒头似的。
「鞋跟断了,所以我把它丢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回家前去趟医院吧?」
「嗯。」
多年不见的两人之间有些尴尬,时间的隔阂让他们的谈话多了些生疏。
他们坐在座位上,沉默无语,只有行进中的列车发出恼人的噪音。
谨悠偷偷的瞧着身边的人。
他是真的坐在她身旁,她还以为是自己作了个美梦呢。
如此出其不意便见着他的面,心慌、茫然、无措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交缠,但此刻的她太过疲倦,已无暇再深思其它的事了。
翟日煦心里也是千头万绪。她看起来糟透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肩膀上忽然传来重量,他转过头,发现谨悠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看了眼她有些苍白的小脸,接着视线调到她扭伤的脚踝上。他缓缓地伸出手,在那张小脸上抚了抚。
她这模样实在让人心疼。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直看着,像是要一次补足这些年的缺憾。
「先生,小姐,这是最后一站啰。」站务人员走了过来。
翟日煦抬起头。
最后一站了吗?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身旁的人儿小心移到背上,走向对面的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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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照顾她吗?」
「当然有,夏家一样把她当瓷娃娃呵护。」翟日烺回道。
「但她今天看起来很伤心,很疲倦,扭伤了脚,连鞋子也没穿。」翟日煦忽然停顿,迟疑了许久才将疑问说出口,「她失恋了吗?」
「不可能吧,这几年没听说她谈过恋爱,这一、两年阿绣开始着急,还想帮她相亲。」
「没谈过恋爱吗……」翟日煦低吟。
「什么?」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
「没有人追求她?」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曾有两、三个人追到夏家去,都被圣军用扫把赶跑了。」
翟日煦笑了。「这挺像他的作风。」
「哥,这些年……你还喜欢她吗?」
「既然决定出国念书,我就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翟日烺一脸失望。这么说是情已逝啰?老实说,他从头到尾看着事情发展,仍希望这两个人有个结果。
「不过……当暴风雨困住我时,我脑海里除了你们外,还有她。原来这些年里,我对她不是不再想念,而是不敢想。」怕想了便会突然放下一切跑回来看她。
看着兄长若有所思的表情,翟日烺不敢出声。
「你知道吗?我在捷运站遇见她时,她的神情像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女孩,很令人心疼,之后,当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那时我才明白,是的,我还喜欢她。」
翟日烺一脸惊讶,头一回听见大哥吐露这么多心事。
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明白煦的心情后,认为有什么话不敢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一时忍不住向小悠透露些端倪,可惜人家无所表示。
煦出国后,他为此事自责不已,实在不该搅乱一池春水。
「当初,我是不是太冲动了?」翟日烺有些嗫嚅地问。
「不怪你,我也想得到响应。」
年轻时的他太过心高气傲,还理不清感情便奢求响应,对方没有响应,他也不以为意,选择出国深造。
谁知道其实他在意极了,否则不会逃了这么多年。这道理也是他见着她的面后才体悟到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
「告诉她吧?」
「再说。」
「需要很久吗?」
「或许吧。」如果他们都可以花这么多时间困住自己的心,可以想见,要走出来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第四章
「我的好小姐啊,妳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三点,是半夜三点耶!可以请问妳为什么大半夜的不去爬枕头山?还是妳是好心特地Call我起来上厕所?」成水沁有气无力地说。
「对不起,水沁。」谨悠心里好愧疚,可是她真的有话想找人倾诉。「我下午睡得很饱,现在睡不着,而且我真的好想找个人谈谈……」她回到家后便一直睡到刚才,真的再也睡不着了。
「妳说吧。」
「谢……」
「嘿,不用谢,我知道,如果没有听妳诉苦,今晚我恐怕也没得睡。」成水沁认命地趴在床铺上。
「水沁,我今天碰到他了。」
「我知道。」成水沁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
「妳知道?」
「今天下午我打过电话去妳家,妳大哥告诉我的。」
「喔,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水沁,我的心好乱。」
「怎么个乱法?」成水沁撑着沉重的眼皮问。
「捷运上,我累得倒在他肩上,虽然睡着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但隐约觉得好安稳,感觉就像……自己是个躺在母亲羊水中的胎儿。也许这样说很夸张,但那份宁静只有这个才足以形容。」
「那不就好了?表示妳对他的感觉犹在。」
「一点也不好。不见面就罢了,见过面后,就很难再压抑对他的种种心思。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待在他身边……」爱他。谨悠再次说出对他长久以来的感受。
我也想待在他身边,不过是找机会干掉那个王八蛋!就是他,害得她这些日子以来睡眠品质大大降低!成水沁掩不住心中的愤恨。
「他扰乱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谨悠接着道。
她的心根本没有平静过吧,成水沁对她知之甚详。
「妳想怎么做?」成水沁偷偷打了个呵欠。
「我在他心中难道没有意义吗?我真的很喜欢他。」
「告诉我有什么用,告诉他啊。」
她是个直接的人,实在无法了解好友拖拖拉拉的心态,但她知道每个人个性不同,无法勉强,所以啰,身为死党,给予好友支持的方式就是在大半夜时听她诉苦。
「只要他说出口,我就毫不考虑的奔向他。」
是不是那种得不到的悬念,让他的影像在她心中无限放大,使得她只想着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拥抱这段感情,而不是想究竟这男人有什么地方值得她爱。
「小姐,我都不知道妳有这么饥渴。」成水沁忘了自己是在和谁说话,未经修饰的语句就这么说出口,才想到话筒那端的人会有多害羞。她吐了吐舌头,猜想好友此刻恐怕已烧红了脸颊。
「对于他,用『饥渴』这两字来形容其实并不为过。」对他的渴望不停累积,就像沙漠中干渴的旅人对水的追求、想望,才会在见到海市蜃楼时,理智虽然告诉自己那是假的,却催促着脚下的步伐向前走去。
「不要这样好吗?」成水沁突然大声地道。
「怎么了?」对于好友的语气突然变差,谨悠有些心慌。
看样子,她好像把水沁惹火了。
「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妳对他的猜疑再多,渴望再深,心中受多大的折磨,妳不说,就根本没有希望。面子真的那么重要吗?所以……」
「所以怎样?」
「妳给我去告白!」
成水沁的吼声几乎震破她的耳膜,不断在深夜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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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晚后利用清晨补眠的谨悠,近中午时因为肚子频频唱着空城计,才拖着脚步下楼。
「早啊。」一到男声对她道。
「大哥,早啊。」谨悠伸了个懒腰,向对方打声招呼后便弯进厨房,顺手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
这么听来,就知道她根本还没清醒。
「看来妳还没有睡饱。」翟日煦打趣道。
她究竟有多累?他忍不住算着,从昨天下午四点睡到现在,至少有十五个小时了。
谨悠这才听清楚那是谁的声音,马上瞪大眼睛从厨房里奔出来。
她嘴缘留有一圈牛奶渍,看来十分可爱。
「早啊。」他重复同样的话。
「日煦哥……」
这下翟日煦总算满意地点头。
「你、你怎么来了?」她发现家中竟没有其它人,抬头看向时钟,啊,已经十一点,大家都去上班了。
「来探望妳。妳还好吗?」
「嗯,很好。」
事实上她糟透了,既累又伤心。
「我们一定要站这么远谈话吗?」翟日煦微笑着问。
谨悠听出他的调侃,被逗笑了。没了紧绷,她拿着牛奶缓缓走到他面前。
看着她身穿睡衣,赤着脚朝他走来,这一幕跟昨天她赤着脚的印象重迭。
他仔细端详着站在他眼前的人儿,别后六年来头一回细细领会她的改变。
原本羞涩的少女脸庞,现在多了些成熟的韵味,细致的眉,深邃的双眼,小巧的鼻子,还有娇嫩欲滴的唇,看起来完美而遥远。
她的改变太多,才会让他在尾牙那天无意中见着她时认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她仍是那个名叫谨悠的女孩,那个一直深嵌在他心底的人儿。
她一定近,他才看见她的双眼肿得如核桃般大,而且眼里布满血丝。
「妳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他揪紧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会吗?」她撑了下酸涩的眼皮。
翟日煦从桌上抽了张面纸,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边牛奶的痕迹。他纵容自己流泄真实的情绪,不再压抑。
「妳睡了十五个小时,可是看起来依旧缺乏睡眠。」
「也许是因为我睡太多了。」她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是不是生病了?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如果不是失恋,到底还有什么事困扰她?他的冷静和聪明才智在她身上全派不上用场,让他有很深的无力感。
「不是生病,你不要担心。」他对她的这份关心是因为她是好友的妹妹,还是……
「好久不见妳,妳看起来心事重重,一点也不快乐。」他心疼地以指关节轻抚她的脸颊。
「我可以快乐的,只要……只要……」她突然激动起来。
「只要什么?」
谨悠摇摇头。
「怎么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没什么……不能说……」
当他摸她脸颊时,一股感动的热流涌上她心头,有一瞬间,她真的想冲动的告诉他一切,却又想到,如果他为此而困扰呢?从此他们是不是连以家人的姿态面对面都变得困难?
这么一想,她便开不了口。没办法,她的胆子早被麻雀叼走了。
「什么不能说?我在妳心中一点也不值得依靠吗?」翟日煦说得苦涩。
直到昨天,他都还不清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躺在床上思索着,一夜无眠,直到晨曦刺眼,他心中忽然有个想法。
为什么还要等?六年的时间还不够吗?为何不把时间用在让她渐渐适应他呢?所以他来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能说,是不敢说。
谨悠好气自己,心里不断催促自己大声说出口,却还是有所顾忌。
她握紧拳头,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
最后,她突然逃避地倚进翟日煦怀中。
她为何不待在他怀里,什么都不必顾忌?
在两个怀抱密实地相嵌合的那一刻,两人心中同时叹息。
完全没有考虑,翟日煦抱紧了她。
「妳在哭吗?」他发现怀中的人儿颤抖着。
「没有。」
他稍稍推开她,确定没有看见她的泪水,才又将她搂回怀中。
「还是冷?」他收紧了双臂,给她温暖。
谨悠仍摇头。
不是,都不是,她只是气,气自己。
翟日煦的心纷乱不已,冷静二字早跑得不见踪影。她到底怎么了,却什么也不说,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
「妳可不可以不要只是摇头,可不可以不要只是沉默,可不可以给我个响应!」他低哑地嘶吼,几乎掐着她纤细的肩摇晃。
「日煦哥?」她错愕地看向他,头一回目睹他失控。「你怎么了?」
该死的,翟日煦暗咒一声,知道自己吓着了她。
「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生妳的气。」他很快的恢复原本温和的模样。
「可是你刚才明明是在骂我啊。」她无辜地道,忘了自己在他面前总会害羞的事。
「天!」翟日煦为她的抱怨笑了。「那妳现在想不想说了?不怕我会再生气吗?」他半威胁道。
「我只是生自己的气。」她靠在他肩上闷闷地说。
能和他贴得这么近真好,他也曾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但都不如这次让她感动。
「气什么?」
「气自己有话却说不出口。」
「什么话?」他有耐心地循循诱导着她。
她又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刚才他是为何发怒,她的头猛然定住,整个人僵在他怀里。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她的头道:「别怕,这次我没生气。」
谨悠意识到自己对他投怀送抱的举动,忽觉尴尬,挣扎着想退开。
「做什么?」像条虫似的。
「这样好像不太好。」她该矜持些才是。
「我无所谓。」他两手一摊,「还是妳想现在跟我说说为何气自己的理由?」
他一提,谨悠又觉得气闷,沉默的将额头抵着他的肩。
翟日煦莞尔,清清喉咙道:「既然妳不想说,那可以安静地听我说话吗?」
她点点头。
这样不用与她面对面也许是好的吧,翟日煦思忖着。
他对所有事皆能平静以对,却在这个年纪小他数岁的女孩面前慌了手脚。
吐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一拖就是六年,的确太久了。
「这些年妳都在做什么?」
「没有做什么,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工作,跟一般人一样。」日子平淡得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做什么样的工作?」
「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