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生听了他的话已经濒临崩溃,无法忍受的他将伊集院赶走后立刻找来妙娟和林老 板商量对策。
“我要救他!可是我不能……”菊生抱著头痛苦地低吟。这几天他的日子真是只有 “度日如年”才可以形容,妙娟刚刚才知道啸泉的事情,也是一筹莫展。
“怎么办厂有好几次菊生简直想答应伊集院算了,然后立刻又为自己居然有这样的 念头而感到羞愧难当。他在大义和情爱之间苦苦地挣扎著,“我到底该怎么办……”他 用力捶打自己的头。
不忍看他如此自虐,妙娟连忙拉住他的手劝慰他:“菊生,菊生你要冷静啊!总能 想出办法的,林老板,您帮帮他呀!”
“龙先生也真是的,他这样做岂不是让亲痛仇快?”再加上日本人的那个交换条件 ,这简直是在把菊生往绝路上逼啊!林老板不停地摇著头,“菊生,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啸泉的脾气很倔,他……他会宁死不屈的。”菊生红著双眼摇摇 头,“可是……我不能为日本人唱戏!”
“不能假意答应他们吗?”妙娟突然插口道,“等啸泉出来以后唱不唱不是由你吗 ?”
“妙娟,你想得太天真了。日本人不是笨蛋,菊生一天不唱,就一天不能从那里出 来啊!”半晌没出声的林老板一直在考虑对策。
“怎么办……晤……不行……”林老板欲言又止。菊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 ,急切地问道,“有办法吗?告诉我好不好?求求您了!”
“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菊生,这对你太残忍了,你……我不忍心啊!”林老板突然 老泪纵横,颤抖著手轻轻抚上菊生的头。
“不不,只要能救他,就算是死……唉,死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比死再难十倍, 我都……”菊生激动地抓住林老板的手臂,呜咽著难以竟言。可以救出啸泉让他干什么 都行。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带著铜矿水去逸园吧!”林老板痛心地——口气说完 ,别开了头去。菊生一愣,随即会意地点了点头,简直是毫不犹豫地。
“不行!”妙娟尖叫出声,“菊生,你要毁了你自己吗?”她不敢相信菊生竟然毫 不考虑就作下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决定。
“我没有选择。”他微笑著向妙娟说,但脸上凄绝的表情令妙娟不忍目睹,“菊生 ……”她不知道菊生对啸泉用情之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自叹弗如。
“你这样做啸泉会内疚一辈子的。而且,你以后怎么办?”妙娟见劝不回他,幽幽 地告诉他此行的后果。
“那就拜托你们千万别告诉他。至于我……”菊生停下来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 说,“我还顾得了这许多吗?”
菊生随著伊集院和臣来到浅仓大介的面前。早得到消息的浅仓看见他笑吟吟地说: “沈先生吗?真是久仰大名啊!”
菊生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我来了,请你们立刻放人。我要亲眼看著他离开逸园。 不然我是不会唱一个字的。”
“那容易。不过沈先生,我们这里所有的军士都在期待您的表演,还有各大新闻媒 介都在关注著这次合作,希望您不要让我们失望,哈哈!”浅仓大介得意地笑出声来。
“我会让你们满意的。现在,放人!”菊生丝毫不假以辞色,凛然的样子倒让浅仓 颇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汗颜。他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煞有介事地命令道:“伊集 院和臣。”
“有!”
“立即释放龙啸泉!”
“遵命。”
不一会儿菊生透过窗户看见啸泉被人抬出逸园的大门,而在菊生的通知下一早就等 在门口的龙家家丁赶紧迎了过去把他抬走。
菊生吁了一口气然后笑了。他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沈先生,我们想你在星期天为我们表演,您看怎么样?”
“随你们安排吧!”菊生心不在焉地回答。
被软禁了几天,到了星期天的时候菊生出现在逸园的大厅里,看到除了日本人以外 果然来了大批新闻记者。伴随著无数的相机闪耀著强烈的光,菊生的出现让人群骚动起 来。
“沈先生,请到后园的戏台去吧!”看著莫测高深的沈菊生,浅仓大介几乎有些低 声下气。
菊生摇了摇头:“就在这里,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浅仓大介一愣,不知道沈菊生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他是跑不 了的。“你说吧!别太久了。”他认为菊生只不过是想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菊生端了一杯水慢慢喝下,清清嗓子望著这群人缓缓地说:“不管大家是出于什么 心态来这里,我都要感谢你们想看我的戏。不过,我要在这里郑重声明,我沈菊生虽然 不才,但国恨家仇无时敢忘,因此我绝对不为日本人唱戏……”话音未落,立刻一片哗 然。
浅仓大介气得脸色发白,立刻挥手让电台停止转播,转身正要强拉菊生到后园,却 看到他神色痛苦地捂住咽喉,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摔破了。
“沈桑你……你做了什么?!你喝的是什么?”伊集院和臣连忙赶上来查看。菊生 摇摇头不再理任何人,喉咙处犹如灼烧般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站在戏台 上了,他一下子痛急攻心,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所有的人看著这意料之 外的一幕,都惊呆了。
等伊集院和臣清醒过来,他赶紧遣散众人,招来一个军医为菊生检查,那军医看了 看菊生,又看了看地下的水杯,慢条斯理地伸一指蘸了一点残留的液体一闻,然后放在 舌头上一尝说:“是高浓度的红铜溶液,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的声带要毁了……”
“该死的!”浅仓大介挫败地诅咒出声,现在他们手上又多了一根鸡肋。想不到这 个沈菊生比龙啸泉还要难弄,让他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还不知道那帮记者会把这件事写 成什么样。
“浅仓君,”伊集院和臣扶著菊生让他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痛得冷汗直冒的样子, 心中一阵不忍——他没想到外表看似柔弱的沈菊生竟然性烈至此。他说什么也曾经是自 己的恩人,“这……这怎么办?”
“先关起来。”浅仓恨透了让他丢脸的沈菊生。但伊集院却没有行动。“还愣著干 什么?”浅仓不解地催促。他已经被姓龙的和姓沈的搞得食不下咽头大不已,他现在得 忙著去封住那些记者们的嘴。
伊集院和臣默默地扶著沈菊生离开了逸园的大厅。但他在心里却暗自做了一个连他 自己都觉得震惊的决定。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他偷偷地将菊生送离了逸园。
“我们……还是朋友吧?沈桑。”把菊生带到安全的地方,伊集院和臣站定在原地 说出连日来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说出来的话。
菊生口不能言,只能用带著担心和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你曾经帮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浅仓不敢得罪我父亲,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保重了!”伊集院算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况且沈菊生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样,还有 什么好说的?看样子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指望沈桑和自己来往了,他突然有些惆怅。
菊生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表示什么,转身离开了。伊集院看著他颀长纤细的 身影一瞬间就被黑暗吞噬,突然心中一紧。
百折千磨情不改(中)
菊生独自踯躅在龙家家门口。夜,已经深了。他按下门铃,等很久以后才有人来回应。老管家打开门一见是菊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以客气但生疏的口气告诉菊生说他要去向少爷禀报一声才能让菊生进家门。虽然不解,菊生还是站在门外等待著。
好一会儿管家才再度出来。他领著菊生来到了啸泉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啸泉 有些漠然的声音隔著房门传了出来:“让他自己进来就行了。兴伯,你先去睡吧。”老 管家应了—声离开了。菊生轻轻地推开门,在微弱的台灯灯光下,啸泉魁伟的背影站在 窗前,看来他已经恢复了,菊生心里一阵欣慰。可是他为什么不转过身来?
菊生莫名地感到无助。此时他好希望能够轻声呼唤啸泉看看自己,然后他一定会毫 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中寻求慰藉。但是他想起几天前试著发过一次音,那粗嘎破碎的丑 陋声音吓坏了他。不敢出声,菊生只好无声地祈求啸泉能够自己转过身来。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呆站著。不知过了多久,啸泉慢慢转过身来用研究的眼光看著菊 生,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平时温暖的笑意和醉人的温柔。虽然他是在微笑没错,可是菊生 觉得他怪怪的,莫测高深的样子让他感到非常地不安。
“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菊生。”审视了一会儿,啸泉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 是陌生的疏离与冷漠,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嘲讽,“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菊生敏感地发觉了异样,他迟疑地站在原地。见菊生不动,啸泉趋身向前粗暴地一 把将他拉进怀中然后毫不怜惜地吻上他的唇,那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菊生揉碎。
“……!”感到疼痛和屈辱却无法出声,菊生只得努力地推拒他的侵袭。谁知啸泉 根本不顾他的意愿,用蛮力将他困在怀里继续肆虐。
“丝!”啸泉突然吃痛放开了他。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啸泉的嘴角 流下来。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菊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迷惘。发 生了什么事?这不是平时的啸泉!
啸泉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可怕。他伸手在唇边一抹,玩味似的看著手上沾染的鲜血, 然后眯著眼睛盯著菊生,伸出舌头缓缓地舔去那血迹,好似一个嗜血者在品尝佳肴。菊 生因为他邪邪的眼神和动作而感到恐惧。“看来我太著急了。”啸泉用危险的语气轻轻 地自言自语。
不容菊生逃开,啸泉再次抱住他拥吻。这次他用温柔强迫菊生松口,舌头随即挤进 他的嘴里挑逗,菊生甚至尝到了那腥咸的味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从菊生的口里撤离,啸泉顺路而下。敏感的地方被一一挑起热情,强忍住呻吟的菊 生只能重重地咬住下唇,他死也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啧!只是这样就站不住了吗?”啸泉摇著头打横抱起已经摇摇欲坠的菊生向卧室 走去,“变轻了,你的日本朋友难道没有喂饱你?”充满嘲讽的口气十分明显,可惜菊 生已经神志迷蒙,没有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
接下来啸泉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折腾菊生,没有温存毫不留情……菊生在啸泉营 造的似是爱似是恨的感觉里无所适从。身体遭受的剧烈痛楚让他眩晕,他已经无法去考 虑更多的事情,只能像个人偶一样听任啸泉摆布。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经验让他了解到一 个事实:这绝对不是做爱,而是一种最为屈辱的惩罚!但是,为什么?!
“呜……”终于到了两个人都筋疲力竭的时刻,坚持不肯喊叫出声的菊生下唇早已 经被咬得血肉模糊,那汗水、泪水和血迹交织的脸孔在余韵中微喘的样子看在啸泉的眼 里竟是说不出的妖艳——那分明是一座血与官能建造的迷宫!他闭了闭眼甩开眼前的诱 惑。
“看来你除了出卖尊严以外还没有下贱到出卖肉体。”啸泉披上睡袍坐起身来,强 迫自己不带感情地说出这些恶毒的话。菊生一听诧异地抬头望著他。
“你不应该再回到这里来的。我一点都不感激你救了我知道吗?不感激!”啸泉忍 不住吼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菊生会为了救他而向日本人低头屈服?那天他才稍微清 醒了一点,家人立刻向他报告说菊生为了救他去给日本人唱戏了!这叫他如何自处?如 果是这样,他宁愿死在牢里!“向日本人卑躬屈膝,你这样也算是救我吗?别指望我会 领这种情!”
菊生的脸霎时变得雪白。啸泉误会他了!这就是他如此反常的原因?但可怕的是自 己竟然无法辩解,也不能辩解!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菊生呆住了,一下子竟然不知 道该怎么办。
“没有解释吗?该死的你为什么不解释?!”看菊生默不做声,以为他无可否认, 啸泉对他奴颜事敌之事再无怀疑,失望之余气急败坏,他“砰”地给了刚刚撑起身来的 菊生一拳。眼看菊生被揍得自床上跌下。
匍匐在地板上,菊生觉得自己的身心都疼得仿似要碎掉一般,他连逃开的力气都没 有。站在菊生的旁边,啸泉睥睨著脚下一脸苍白的他。“哼,我看婊子未必无情,戏子 无义倒是不假。我知道你一向以演技高明自居,不必在我面前表现了!”为了不使自己 对他心生怜惜,啸泉继续讲著这伤透人心的话,仿佛在说服自己厌憎他。
“不要这样对我,啸泉,你——定会后悔的!”菊生在心中疯狂地呐喊,但他只能 跪在啸泉脚边,伸手抓住啸泉睡袍的下摆,悲凄地望著他,清秀的脸上血泪交错。
菊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几乎让啸泉崩溃。为什么他还能有如此纯洁无辜的眼神!该 死的!那可怜的样子差点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再次拥抱他,安慰他。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 事自己都一样爱他……啸泉用力甩甩头,将这个念头狠狠地抛开。这只不过是个贪生怕 死、鲜廉寡耻的戏子罢了!他根本不配让自己付出感情!
“天亮前你最好滚出我的屋子,否则我不保证以后不会继续折磨你。”或是继续… …爱著你。这才是他最害怕的。啸泉说完甩开拉著他睡袍的手,硬生生地忽略掉那锥心 的痛楚,他强迫自己不再看地上的菊生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菊生毫无遮蔽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任泪水无声地流淌著。好倦好倦……泪流干 了,心也就死了吧?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等菊生醒来,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冷风习习吹在光裸的身上,寒冷如冰。原来就算 是春天的夜晚也并不温暖呵!他艰难地挪动疼痛不堪的身体,木然地取过散落的衣物慢 慢穿上,然后忍著剧痛挣扎著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啸泉的房间,走出龙家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