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能,这丫头自视甚高,她说啊,站在她身边够称头的男人,天底下只有我一个!”
雁子容忍不住笑出声。
“别笑!你没看见她看到你那副惊艳的模样,天底下居然有人的美貌与她并驾齐驱,她肯定喜欢你。”
“不,她会恨我。”雁子容笑道,抬头看他。
“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啊!人帅遭嫉,就让她怨吧!”
谈笑间,他们已越过树林,来到一处瀑布前,流水分的华宅典雅秀丽,毫不庸俗。
雁子容已看见门前古树下的石桌前,端坐着一名中年美妇,虽已年华不再,却是风韵犹存;喂在她身旁的,当然是娇俏甜美的单筑依。
“娘。”单若水走向前,笑道:“您还是那么美还好您深山退隐,否则又有多少英雄豪杰要大乱武林了。”
梦羽娘风情万种一笑。她保养得宜,举手间尽是媚,笑起来一丝皱纹也没,和单筑依看来似一对绝美的姐妹花。
“呵!多亏你师伯的养颜术,否则有个不肖儿子四处流浪,对我不闻不问的,再美都得枯萎。”
这皮笑肉不笑的阴沉真令他头皮发麻,单若水苦哭了声:“不肖子这不是来探望您了吗。如风呢?”
“练剑去了。如风可乖巧的呢!不像你这做大哥的,行踪不定。”
“是,是,孩儿不出肖,娘教训的是。”
“哥哥岂只不以肖,简直丧心病狂。”
单筑依说话之毒辣,让雁子容瞠大了眼。
“依依,为兄终日为武林奔波,你一出口就伤人,真叫大哥痛心。”单若水就爱与她抬杠。
“我看你是忙着跟男人谈恋爱。”单筑依顶嘴。
“那是因为跟你相处太久,让我对女人心生畏惧。”
“哇!过分!”单筑依跳起身,追着地打。
梦羽娘望着雁子容,雁子容震惊的看见她的美眸蒙上了水雾。
“前辈……”
梦羽娘一回神,低头拭泪。
“啊!失礼了,你跟她实在太像了。”
“前辈……”雁子容心头一震。
“可怜的铃儿……”
梦羽娘挽着他的手走向河畔,温柔的拍拍他的手,看着他。
“你应该叫我一声姨娘呢!纱铃是我结拜的么妹,我是大姐,虽然我们四人毫无血缘关系,情感却是比至亲还深……”
姨娘……这么亲切的称谓,令他仓皇无助。
“为什么你知道……”
“你长得简直和铃儿一模一样。”梦羽娘叹道:“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姨娘……”仿佛她真的是他的亲人,这么呼唤时,他的眼眶几乎要发热。
单若水和单筑依坐在石桌前,望着河边伫立而谈的两道身影,单若水痴柔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单筑依托着腮帮子,盯着他看。
“大哥。”
单若水依然凝视着前方的雁子容,甚至唇边都漾起了微笑。
真的有鬼呢!单筑依双手往桌面一拍,站起身,朝他大喊了声:“大哥!”
“你当我聋子啊!”单若水捂着耳朵瞪眼。
“不只是聋子,还是疯子。”
单筑依重重一坐,双手将他脸扳向自己,就是不让他看着雁子容。
“哥哥,你是哪里有问题?”
“我好得很。”
“好个头!”她鼓起腮叫道:“天下美女何其多,你面前就有一个,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男人?”
“他那么美,谁不喜欢?”单若水笑道。
“我这么美,你怎不喜欢?”
“我当然喜欢,你是妹妹呀!”他掐掐她的粉脸。
“他是男人啊!”
“喜欢一个人,是无关乎性别的。”
“我看你根本有病。”单筑依瞪着大眼睛。
“病得可重了,一辈子都治不好了。”单若水笑道。
“哥哥,爹娘知道你爱上男人,不把你打死才怪!”
单若水潇洒一笑。
“爹娘都见过他了,我还活得好好的啊!我看他们比我更中意他。”
“反了,反了!”单筑依捶胸顿足。“娘成天希望你快讨个老婆成家,没想到你居然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说你不肖,你还真不肖!”
“依依,你太小了,不会懂的。”
“我都十八岁了,娘十八岁就已经生你了。”单筑依不服气的叫道。
“这怎能相提并论。”单若水柔柔一笑,又把眼光投向雁子容。
单筑依也看了过去,小嘴翘得半天高。
“大哥,你真的喜欢他?”
“不喜欢就不会带他回来了。”
“你不是天机神算吗,怎么对感情这么笨!”单筑依悻悻然的说。
“我不算自己。”
“难道你也不帮他算算?搞不好他克你。”单筑依的恐吓只有可爱的味道。
单若水闻言大笑。
“你真聪明,我被他克得死死的呢!”
“油嘴滑舌。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未来可言?”
“大哥是江湖人,心系武林大任,与他一起,没有后顾之忧。”
“强词夺理!爹和娘成亲,不也把正道处理得好好的。”单筑依反驳。
“依依,武林之混乱,非是你能想像的。”
单筑依噘高了嘴。她才不信,有一天她非闯闯江湖不可!不过她可不敢明说,别说大哥会阻止,娘第一个把她关禁闭!
“真不敢相信,大哥居然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情。”
她这是惋惜还是怨恨他实在听不出来。
“因为是他,我才会动情。”
“你不怕天下女子为你上吊自杀?”
单若水笑了声。
“我可从来没负了谁。”
“爱慕你的女人可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单筑依娇俏的瘪着嘴说。
“爱慕子容的人更多,我不就郁郁而终了。”
“哥啊!”单筑依捧着头哀叫,表情之丰富令人发噱。“你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你是天机神算,堂堂正道联盟的二当家呢!”
“我的私事与天下人何干?”他笑得自在从容。
“是不干他们的事,但会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你倒是挺了解人心。”
“废话,娘的智慧我都有遗传到。”
“爱上他,我绝不言悔。”单若水一句情深义重的话表明了他的坚决。
单筑依望着他。如此深情,她一知半解。男人爱上男人,在她小脑袋里,是完全不合常理的。她知道她这个大哥一向异于常人,却没想到对感情也如此惊世骇俗,违逆常伦。
爱情真有如此惊人的魔力,居然连天机神算也逃不过情网?还是因为那名绝色少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致命吸引力?
单筑依将眼光移向前方的刹那,单若水也倏地起身。
见雁子容突然转身狂奔而去,眼中流露了悲愤的泪水,单若水心头一紧,冲向梦羽娘身边,急道:
“娘?”
“快跟着他!”梦羽娘似乎也没料到他会那么冲动的转身就跑。
单若水闻言,立刻追随而去。梦羽娘快步向前,被单筑依拦了下来。
“娘,发生什么事了?”
“依依,你留在家里等如风哥哥回来。”
丢下一句叮咛,梦羽娘飞身一跃,瞬间消失在她视线。
一切快得叫人措手不及,单筑依急得打转,偏偏娘一招半式都没教给她,真叫她急坏了。她紧张的咬着手指头,祈祷千万别发生什么事才好。娘自从生了她之后,再没有涉足红尘了呢!
第十章
才过午夜,秋月阁照理说正是门庭若市之际,但今日却提早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熄了最后一盏灯。
众姑娘们提早收工,偷得半日闲,也早早入房休息了。这阵子秋月阁一直处于一片低迷,每个人都强烈感受到了。慕妈心神下宁,不再热络的招呼客人,连慕芸终日是不出户,精神颓萎,她都未给予关注。
关在自己的房内,慕妈失神的望着手中一只玉佩。那是雁子容的双亲唯一的遗物,容儿一直以为被歹徒抢走了,却不知道它一直都在慕妈身上,她将它视为至宝一般,如同她将容儿视为至亲。
对于感情,她始终是输家,不管耗尽多少青春岁月,她终灭敌不过轮回摆布。
容儿离开她了,一切都走样了。她一直想掌握的太多,却—一都从她手中溜走,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耻笑她的愚昧无知、她的野心、她除自私……
也许是时候了,就像秋月阁提早打烊,一切该结束了。他……应该要来了。
“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慕妈却不为所动。
雁子容仿若历尽风霜而来,他震愕的立在门边,瞪大了眼看着她手中的玉佩。
“我爹的随身之物,为何会在你手上?”他的声音在颤抖,全是无情的冷,冻得她心碎成片。
“这玉佩……”慕妈居然升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多么柔情似水,仿佛带着万千浓情,和一种贪婪的满足。“是他应该给我的定情之物……”
“娘!”
雁子容飞扑到她脚边,半日的奔腾,被打击、被寒风、被伤痛折磨得心力交瘁的他几乎濒临崩溃边缘。他跪倒在她脚边,激烈的狂喊,苍白的脸瞬间都胀红,眼眶也发热。
“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养育我十年,那么疼我、照顾我,那全是你出于恻隐之心,而不是企图,不是阴谋。只要你说,我一定相信你。”
慕妈低下头,眼泪也在刹那掉了下来,她却仍然带笑,捧着他发烫的睑。他的美丽,她有多心疼,又有多恨,多恨……
“容儿,你不是这样急躁的人,娘舍不得你,你起来。”
“你为什么不明说?你舍不得我却让我痛苦十年,你是不是要我带着仇恨痛苦一辈子?”他悲愤的叫道。
“你以为我不痛苦吗?”
“我看不出来,我从来就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你救了我、养育我到底为了什么?你拿着爹的遗物又为什么?你和爹是什么关系?跟我娘又是什么关系?跟梦羽娘又是什么关系?”
他的呐喊震愕了她,尤其当他喊出梦羽娘这个名字时,她震惊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瞪大了泪眼看着出现在门边的梦羽娘和单若水。
“暄儿,真的是你……”梦羽娘痛心启口。
单若水冷冷的开口:
“你说你叫慕玉娇,原来你本名是慕容暄,四大美女排名第三。”
梦羽娘走到她面前,慕容暄面色如雪,浑身发颤的看着她。
“你变了,暄儿,当年的你多可爱……”梦羽娘叹道。
“住口,别说了!”慕容暄哭喊,反身扶着桌沿痛哭。“四姐妹中,我的美貌不及你们,又没你们善良,没你们有才气,你可知我多痛苦!”
“但你最真、最勇敢,每个人都喜欢你。”
“谁说!大家宠的是铃儿,她最美、最温柔,每个人都只想要她、保护她。你们只一时的包容我的任性,却从不了解我要什么,因为四姐妹中,我家境最差、最不幸,你们怕伤我的自尊,处处礼让我,好虚伪,我不稀罕!”
“没有人对你有怨,是你否定了我们。”梦羽娘柔声劝道。
四大美女间的心结无人知晓,暮春暄自幼家门不幸,所以好胜好强,但其他三姐妹是真心以待的。她实在痛心事隔多年她的怨恨却是愈积愈深,而最关键的人物是雁秋雪。
“我不想当不食人间的仙女,我爱钱,我现实,因为那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但与你们相较,我显得多么庸俗,所以我离开你们,可是你们却不放过我。”慕容暄失声痛哭,多年累积的怨一泄而出。
梦羽娘心痛欲裂。她不知道她对她们的成见如此之深。
“你要很恨我,我这个做大姐的.不能眼睁睁看你堕落。”
“是的,在你们圣洁高尚的眼中,当一个青楼女子是堕落的,可是我很快乐,至少那是真正的我!”慕容暄回头对她一喊。
梦羽娘扬起手,甩了一个清响的巴掌在她脸上,震惊了失控的慕容暄,她跪坐于地,愣愣的看着全然不知过往伤事的雁子容与伫立门前的单若水。
“为了自己的快乐,你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了得不到一个男人,就亲手毁了他的家园,你如此执迷不悟,令人心寒。”梦羽娘痛心疾首的寒声斥责。
她的话像刀一样贯穿了慕容暄的身体,也将悲愤欲绝的雁子容打入地狱,他整个人跌坐在地,颤抖得似乎要将四肢解体。
单若水冲了过去,跪坐下去扶住了他,他的苍白他的冷让他心惊胆颤。这个刺激太猛烈了,他几乎要感受不到他的生息。
慕容暄抚着肿胀的脸颊,泪如雨落。她完全崩溃了,整个人软坐于地,她的不干、她的悔恨。她的心碎全化作决堤的眼泪。望着恍若死尸的雁子容,她的心承受着蚀骨般剧烈的疼。
“谁叫他爱的纱铃。我和纱铃一样爱他,甚至更爱他,他视而不见,他甚至自以为仁慈的要收我为义妹,然后欢天喜地的和纱铃成亲。他太绝,是他逼我……”
单若水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神有刀剑般凛冽的寒芒。
“另一名凶手是谁?”
“魔狐……”
当年人人闻之丧胆的杀手!
她招了。反正一切都瓦解了,这爱恨情仇太久、太深、太痛了,她是后悔的,所以对年幼的雁子容手下留情,所以收养他,把他当成雁秋云一般爱着。无奈他愈长大,愈和纱铃如出一辙的美丽。
她明知他有伤,却不治好他,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拥有他,反正他也不会活得太长久,她可以将一切掩埋。
但天知道她真后悔,后悔杀了雁秋雪。后悔伤了雁子容。但看见他就像看见纱铃重生,她愈爱他,也愈恨他,所以她疼他又控制他。本来一切都可以掩埋的,却出现个单若水,将她逼进了不堪回首的往事里,唤醒了她的过错,揭开了她的丑陋。
容儿说的没错。是她自一己乱了阵脚。
“魔狐是芸儿的生父?”单若水续问。
“是的……”慕容暄仿佛一夕衰老,她憔悴不堪,狼狈得可以。“他爱的是纱铃,我爱的是雁秋云,我们都得不到所爱,所以选择毁灭。”
门外有个人影,是伤心欲绝的慕芸,她掩着睑转身而去。原来娘不爱她是因为这样。她怎会背负着这么多不平?她再也受不住这重重打击,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她眷恋,她的心已死,她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单若水发现了慕芸的脚步声,他知逍她一定会去寻死,却又放心不下雁子容。但有娘在这里有他的爱在他心里,他应该不至于做出失控的事。
当下决心,他按了一下雁子容僵硬的肩膀,立刻追了出去。
“魔狐呢?”梦羽娘问。
“死了……我杀了他……”
幕容暄似乎泪已流尽,她像个哀求原谅的罪人般爬到雁子容身边,伸出狂颤不停的手。
“容儿……容儿……”
她的手还来不及碰到他的脸,雁于容如避鬼神般倏地一退,此举又让她的眼泪串串而落,她憔悴而心碎。
“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可是我……我真的好后悔……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