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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美人鱼 page 6 作者:李馨

  “师妹……”

  “我没有难过,只是替他悲哀,要是让外人知道名震武林的鬼羽秀士不但连他的老婆都留不住,甚至连仇也只能留待他的女儿徒弟替他报,届时不知他一生汲营的威名剩下多少?”眼波流转,仪韵自成芬芳,她端著天生的冷淡说道:“走吧!既然莫问生迟到了,那就由我们代他救出死囚。”

  如她预料,石岩军的眼布著疑惑,亲近如他,也抓不住多变的她心思瞬虑之所向。正应了一句话:没有人知道云下一刻飘向何方。

  她这朵云呐!让他好神伤。

  “你不也对他好奇吗?救出死囚,不就能藉之多了解莫问生吗?与其在此空等,不如活动一下筋骨,这不更好?”

  “谁?”

  府衙门卫叱喊,令两人神情一凝:来了。

  “别跑!”

  但见两名官差朝大街那掠去,剩下空荡衙门无人看守。

  “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衙内地牢另有捕快在。”石岩军不另加赘述。“待会儿若是有情况由我去追,你看住死囚伺机而救。”

  扣云颔首,与他并肩一跃,掠过府衙高墙,迅速地赶至地牢前,不意却见一名不速之客正点倒了守门捕快。

  “瘟神?!”石岩军大喝,“哪里跑!”

  “师兄!”扣云为时已迟地喊,师兄的身形飞快错眼,待她定睛而望已是鸿飞渺渺。她探了探倒地的捕快,发现他们俱气断身亡。

  “他不是瘟神。”因为瘟神不杀人,这么说来有人假冒瘟神劫囚?为了什么?瘟神与人结了什么怨,让人用此歹毒手段惊动朝廷诬陷于他?

  管他,先救人再说。

  暗运劲力,她毫不费力地便劈开狱锁,潜入甬道,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腐霉味,空气中盘绕著沉沉死寂,不知自何而来的凉飕窜入扣云脊骨,冷森森地教她不自觉厌起这地方。牢内苦暗难以辨人,凭著手中的火折子她边步边寻:“庄则礼,你在哪?听到的话应我一声!我来救你了。”

  屏息倾听,只闻三两粗浊的呼吸声和鼾声,没有人理她;举高火折子,她提高音量又喊,“庄则礼——”

  “吵什么吵?烦死了!”栅栏内冒出抱怨,“喂!小子,人家来救你了,还不快跟人家走,省得吵得老子睡不著。”

  扣云侧颜趋近,挥臂再断狱锁,栏内蜷曲著人影。“你是庄则礼?”

  “姑娘,谢谢你来救我,盛情心领,我不会跟你走的。”

  如云微抬些光照出人形模样,只见他一袭囚服浑身邋遢破旧,衣上犹带干硬的血渍,但他盘腿而坐之姿却流露出威而不屈的气节。

  “是莫问生托我来救你的。”

  “告诉问生,我没有犯罪,我不能就这样走,他们必须还我一个清白公道;如果我跟你走不但洗不清我的嫌疑,更会拖累问生。我庄则礼虽然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绝对是顶天立地的坦荡之辈……”语调转为低伤,“请他代为安顿家母与玲儿,不孝则礼可能无法再见天日承欢膝下了。”

  扣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是个死抱著仁义不放的迂腐穷酸。她也懒得和他浪费唇舌了,抖手弹出麻针,中!

  庄则礼倏然觉得颈部被啥一叮,正想摸那是什么,却讶骇自己驱动不了四肢,“姑娘,你这是……”

  “啰唆!”

  扣云手脚俐落地撑起他,正想尽快离开地牢时忽觉不对,“谁在那里?”

  就在她分神的当儿,一缕极其微小的声响掠来,如云听声辨位打出银针截下来物,却不意中了另一回暗算;麻针透入肌肤时所扩散的麻痹之感令她预料到许多事。

  阴谋!

  得意的笑声自一旁牢栏内传来,尖锐而刺耳地随著行动而飘近,他打开根本没有上锁的门,朝两个瘫麻在地的人步来。

  藉著记忆,扣云马上想到他是谁,恨意如火般沸腾,但话亮出口时却更冷更峻,“霍定,这种种都是你安排的?”

  “不错。”他点亮牢内火把,景象霎时光明,霍定那张浓眉细眼的阴险面容映入两人眼里,他自豪地o桀笑道:“我这招借刀杀人,瓮中捉鳖使得不错吧?原本想将瘟神、残眉一举成擒,没想到却抓到另一条更大的鱼。”

  他粗鲁地址下她的蒙面巾,露出她艳绝无双的脸蛋,霍定愣愣审视了好一会儿,才涎著口水、噙著贼笑,“艳慑天下的冷岚果然名不虚传,啧啧!光是看就足以教人心猿意马,老天真是厚爱我霍定,竟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送到我面前。”

  扣云那双汹魂眸中跃动著冻碎骄阳的寒芒,“你好大的胆子,竟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哈!这全拜你之赐!”霍定的肝火也冒了上来,“我霍定虽比不上残眉,但好歹在绿林六道中算是数一数二,而你却仗著你爹的名声对我颐指气使,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冷岚,你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你钻研的只有使毒的技巧,武功可就比不上你师兄残眉了,所以才会这般轻易地败在我的机簧麻针下。你没想到吧!我先前向你要的麻针竟是用来对付你的,被自己的麻针放倒的滋味如何呀?”

  “原来你一直心存不轨,我倒是瞎了眼没看出你城府深沉。”扣云暗咬牙,刚在霍定不打自招之时她已趁机咬碎牙中解药,使毒之人总会给自己留后路以免反被毒误,这点就是霍定失算了,待解药运行全身之后她倒要看看他怎么笑!不过药力仍需半刻钟才行,她得引他尽量说话。

  “你不怕我师兄的手段?”她故意说得漫不经心。“对于背叛者他向来不留情,你伤我一毫,他就会挖你一眼,你觉得这种买卖合算吗?”

  霍定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残眉这名号的由来,石岩军的心肠根本不是肉做的,不论目睹何种酷刑不但眼睛眨也不眨,连眉毛也未动一下。犯在他手上的人——尤其是冒犯了他倾忠守护的师妹冷岚,那下场可是不容人后悔的。正因如此,冷岚才能以女子之身来去自如,因为谁也惹不起残眉。

  而他今日不但惹了残眉,连大煞星瘟神也一并得罪,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后路可以退了。

  “冷岚,你以为抬出你师兄我就会像以前一样怕得求饶吗?老子等的就是这机会,岂容控制残眉,号令绿林六道的大好时机白白拱手?等我将以前被你当小喽啰般使唤的晦气找回来之后,再拿你胁迫残眉,我不相信残眉连你的安危都能无动于衷。”

  扣云的脸色愈来愈沉,因为他说得没错,残眉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只要谁掌握了她,不啻是拥有了鬼羽秀士一手创组的绿林盟,更能将残眉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了,我劝你最好别妄想你师兄能赶回来救你,因为我派出去的是死士,一时半刻之间残眉是回不来的。美人儿,你就乖乖认命吧!”霍定小头锐面的五官凑近她,“在我们离开前,我想……多加道禁制会比较好。”

  “你——”扣云又惊又怒地见他封住她的穴道,这下就算麻药退了她依然无法动弹。

  “霍定,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不然我会让你尝到生死两难的滋味!”

  对于这番威胁,霍定的反应是纵声大笑。

  “霍定,我们的过节已由我来偿了,你放了这位姑娘!”一旁的庄则礼终于开口:“开罪你的是我,你为什么还要陷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对呀!扣云猛然想到,倘若她和庄则礼一道失踪的话,那瘟神就会成了理所当然的代罪羔羊了,届时不止是绿林盟,就连官府也不会放过他——这霍定好深的心机!

  霍定尖著嗓子笑谑,“谁叫你无意间撞见了我的买卖,又不知死活地想报官揭发我假扮瘟神的事?我怎么能让秘密泄漏出去?既是如此,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让瘟神替我顶罪?这还得感谢你给我机会让我得知了你和瘟神的关系,庄则礼,今天你有这下场可怪不得别人。”

  “原来并吞了组织山西、皖境的瘟神是你假冒的?”

  “既然你们那么恨瘟神,我何不多干两件事让你们恨个够呢?凭我的能力,别说是山西、皖境的势力,就算是整个绿林盟的担子我都扛得起,而你和残眉却一直将我当瘪三!你们不肯重用我,我就替自己铺路,如何?有没有后悔如今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啊?美人儿!”

  他汹起她的下巴,触碰到细致肌肤的指尖一阵酥麻,“嘿嘿……我保证会好好疼你的,只要你合作,我会把你供起来当皇后。”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会痴心妄想?就算是我师兄赶不回来,也还有瘟神,您惹得起他吗?”扣云冷笑,胸中已有自戕的准备,要是他敢碰她,她就放毒让彼此同归于尽。

  “瘟神?”霍定笑得更嚣张,“他那个缩头乌龟能碍我什么事?今夜劫囚之计说不定他还不知情咧!不然他早就现身了,哪容得了我冒他的名四处结仇?”

  “不过——”话锋一转,他细小的老鼠眼闪烁著阴狠之芒。“若你们恨瘟神入骨,恨得罔顾了调查事实真相,以至于盲目而轻易地掉进我的陷阱内,想扳倒残眉捉到你还页不是件简单的差事。你们总自以为高人一等,实际上却是我手里利用的工具,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不但可一跃成为官府倚重的英雄,更会是手控绿林力量的大王,只要让残眉和瘟神斗得两败俱伤,武林就是我的囊中物!”

  “只要我活著,我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扣云寒声起誓。

  “哼!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敢夸此海口,此时此地还有谁会来救你?”

  “你认为——”另一束低沉的嗓音渺渺然浮现在这方牢狱,如鬼魅般,一抹黑影渐在霍定身后现形。“我够不够格把人带走呢?”

  这一刻,在扣云眼中顿成烙入心肉的特殊,霍定受慑转身——那黑影抬起了他的手,仿佛收魂的九幽使者般,若有似无地朝霍定的天灵盖罩下,接著又是旋臂画出半圆贴住他的气海穴,然后若无其事地垂下他的手。

  霍定缓缓地、缓缓地倒地,血丝如虫般蠕出嘴角,没有哀嚎,也没有挣动,好似被催眠般睡著了。

  “索魂手?你是瘟神?”光看他能在那瞬间制住霍定破他气海,扣云就知道来者是谁。

  面具恍似高挂在黑幕中,修罗的獠牙青脸令见者无不顿生畏怖,他步进光线所及,飘似风絮的斗蓬遮去他的体裁,使人瞧不出胖瘦,唯有一双熠熠瞳孔与火光相辉映。他没有看她,有如她根本不存在般倾身向庄则礼,出手断去手链脚铐。

  “问生,你怎么来了?你不该来的,官府会当你是凶犯的!”庄则礼偷瞥了霍定一眼,他这辈子还没见过死人,不知眼前那个算不算,“他死了吗?”

  “瘟神不杀人的。”

  回答的是扣云,她挑衅似地眯起媚眼投个眼神给面具人,“瘟神只带来灾殃,不是吗?”

  原本想惹他忿怒作言反应,但她失望了,因为他依然瞧也不瞧她一眼,沉稳的黑宛如不见底的漩涡教人敢望而不敢近。

  “放心,他今后没有能力再害人了。”面具人驮起庄则礼欲走之际,如云忽现一丝慌惶。

  “慢著,我为了替你救人而被困住,好歹你也应替我解穴!”

  面具人停下,完全看不出有何情绪,又作何感想,只是那缕弱水般的声音霎轻霎柔,忽沉忽浮地旋转著人的意志,“救人只是你企图擒我的计谋,我并不欠你。”

  “如果你不解开我的穴道,等我师兄来救我之后,我会派人抄了庄则礼的家,假使我没记错,他还有孤母小妹吧?”

  “问生——”庄则礼显了一丝紧张,“娘和玲儿……”

  “她们很好,我不会让人伤害她们的。莫问生连累你们太多了……”

  是幻觉!她肯定地告诉自己:她听到的轻叹绝对是幻觉,瘟神怎可能内疚?

  面具人出乎她意料地面对她,水般的声音没有喜亦没有悲。“记著你之前的那句话。”

  扣云还分不出他指的是哪句话时便觉一痛,僵硬的四肢马上松驰下来,她活动了下,未及再言他就提气而去。如果她就这么眼睁睁地任瘟神离开,她也不用混了。于焉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一出地牢,立即被扑面而来的夜风沁了一怀清凉,将适才郁结之气悉扫而空,摆脱了腐臭的牢味,她猛吸气振作精神专心跟踪瘟神。方虎口余生,对前头那一身墨黑的人便丛生无数好奇,他究竟是正是邪?若说他是仁人君子,因何与许多白道之士作对结怨?又若他是霍定那般小人,怎肯亲入险地搭救庄则礼?

  师兄不知是否发觉他追的不是瘟神?是否已联想到所有皆是霍定的阴谋?他们是不是真的曲解了莫问生?为什么他从不为自己辩解,难道说他真有淡泊褒贬荣辱的气节?既然不在意身外的恩怨扰攘,又为何不退出是非江湖,仍漂泊在诡诈的武林里?还是他另有所为?如今已明白霍定阴谋的真相,她是该秉遵父亲遗愿伺机取他的性命,抑或就此恩仇相抵互消?

  哎!烦死了,做人真麻烦。

  思忖间,俄然被矗立前方的繁荣街景给愣了神,旋即燃起一把无以名状的怒火,果然!

  男人全都是一个狗样,刚自牢中脱险就迫不及待地想满足兽欲!

  扣云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暗为自己浪费在他身上的种种猜疑臆测懊恼不休。

  蒙上面巾,她赶至他身后,随他拐入小巷,在胡同内左弯右转,最后来到一处颇似花楼后院的园圃。一路上他皆当她不存在,既不理她也没刻意想甩开她,那袭森冷的外衣摒绝了所有窥探,连一丝供人揣测的迹象也无。不过看他的样子似对她不带敌意,不然也不会任她跟在他脚边刺探他的行动作为。

  夜已深,但这条经营欢乐买卖的不夜街仍喧杂,前院不时高送莺燕的嗲笑与热闹的气氛,在这冷清的后院倍加突兀不实。扣云压下满腹迷惑,慢了步伐:她该跟他入房吗?虽说他一路上没有为难她,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在动她的主意,万一他的不闻不问是陷阱,这一进房不就中了他的计又因于危厄中?

  话又说回来,若他真意图不轨,之前大可连她一并掳回,何苦布此重重疑阵乱她耳目?

  她秦扣云可不是一朝被蛇咬了就怕起井绳的无能懦者,不解开这一团谜她会疑惑一辈子,她可不要被这些问号淹死。

  悍然无畏地推开房门,她告诉自己:她要找出上一代怨隙的答案,莫问生她是跟定了。

  第四章

  “哥!”

  “娘!玲儿!”

  又悲又喜的呼唤传来,秦扣云就这么呆杵在门边目睹房内劫后重逢的天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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