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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刺美人鱼 page 19 作者:李馨

  他怎会以为自己对咏君还有奢想?他的未来不早就规画好了吗?治好纪倩的病,和她相互依靠一辈子。看他多呆,这就是他的梦,他真正该做并能实现的梦呀!

  “咏君,谢谢你。”他知道此刻的她已听不见他所讲的话,所以他细声祈愿,“但愿我们能就此结束前世留下的心结。”

  话才刚落,咏君便不期然开口,“人要活在过去还是未来?”

  “当下。”想也没想,柏佑便脱口回答她这句似自问又似低喃的疑惑,“人要活在当下,把握住当下即能把握住的事,只有掌握了这一刻才不会有下一刻的后悔。”

  对,就是当下,他要去找纪倩,正式地向她求婚,与她并肩抵抗未来的风雨,这才是他能把握的。

  “当下……当下!”咏君颇受震动,不断反覆咀嚼这两字的意义,而萦绕脑际的不是问生的脸,是达官疾痛的喝喊。

  你醒醒,你不是秦扣云,秦扣云早在宋朝就陪莫问生一起死了!一起死了!

  长发垂肩,遮去所有不甘,她的前世苦苦痴缠数十年,该是放下它的时候了,昔时的遗恨,昔时的爱恋,让它随风随尘埋藏吧!对问生的歉,已在不知觉中被对达官的情所取代。

  今生的梦需要的是把握,不是戒慎恐惧呀!

  “柏佑,我想……”“请你掉头”几字未及出口,就见手握行动电话的他神色巨变。

  “什么?纪倩擅自决定动手术?手术开始没?”柏佑面色如土,一摔电话便狠狠踩下油门。“纪倩,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跑车在宽阔山道上咆哮奔驰,犹如愤怒的闪电疾掠,势狂如风。

  咏君本想叫他让她下车,不过依他不要命的急迫看来,她得陪他走一趟医院了。曾经嘲笑过显贵和水仙是只要爱情不要命的傻瓜,直到今日亲身爱上一个人才猛然觉醒感情可以超越一切身外之物,甚至连性命也能舍弃,“爱”并不傻,傻的是人们对“爱”的恐惧。

  目视柏佑的焦灼,她真心诚意地祈求给他们大家一个机会,一个重新把握的机会。

  ***

  “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擅自给她开刀?为什么等到手术结束了才通知我?”柏佑怒火高张直噬向白袍医生,狰狞的面容像是野兽般阴森沉冷。

  医师不自觉地拭冷汗,“纪小姐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直要我隐瞒她的病情,我们院方只有尊重病人的意愿,手术愈延迟只会降低成功率,所以……”

  “我知道了。”柏佑逼出浑身自制力才勉强压下拆掉医院的冲动,“现在你只要告诉我手术成功了,她很快就会醒,并且从此就和正常人没两样。”

  医师的冷汗又沁了出来,他实在很怀疑,假使坦诚以告会不会有丧命之虞。

  “呃……只要她醒得来就没事……”

  柏佑利眼一扫,害医生又打了个哆嗦,“她的麻醉什么时候退?”

  “纪小姐……呃!”他悄悄退了步,慎挑措辞,“对手术有些排拒现象,目前仍在昏迷……”

  “她、什、么、时、候、醒、来?”

  咏君及时介入,朝医生点头,“辛苦你了,我来安抚他就可以了。”

  “那就好,那就好。”医师连挽救自尊的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便逃之夭夭。

  “安抚我?我什么时候需要人安抚?”柏佑拔高了声量,“我只是想了解纪倩的情况。”

  “你这是迁怒。”咏君不冷不热地警告,“不要对我吼,我有对吼我的人挥拳的习惯。”

  柏佑静睇著她如火焰般狂野的眸,为何这双眸嵌在这漠然如冰的容颜上会一点都不突兀?

  垮下双肩,他吁出一口长长的气,“对不起,我急过头了。这一切——太教我意外……”

  “我明白。”咏若将手搭在他肩上,“你应该早些让我认识纪倩,这样我就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刚烈及早提醒你注意。”

  柏佑又苦又涩地扯开嘴唇,“如果她知道你记住了她的名字,一定会很高兴。她向来安静柔顺,从没喊过疼,我信了医生的谎言,没留意到她的虚弱……我不晓得她的情况已经到了无法拖延的地步!”

  “别自责,她若固执要瞒,你是无法知情的。”

  “不!如果不是我心有旁骛,我会注意到的!如果她告诉我,我是不会离开她……”去找一个没有实质意义的答案!“她怎能做得这么绝?”

  “我们‘当下’应该做的事是刺激纪倩醒来,不是自怨自艾。”咏君强调“当下”二字,提醒地拍拍他的背,“想想你之前对我说的话。”

  柏佑已乱成一堆散沙,拼凑不起平素的冷静从容,只能颓然点头,正欲再言,冷不防被第三缕声音引走思绪。

  “纪倩还好吗?”

  咏君樱唇微张,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达官?”

  “你怎会来这里?”

  “因为我终于记住了纪倩的名字。”达官不赘言辗转问到消息的经过,只将视界焦点放在柏佑身上,“她的手术成功吗?”

  柏佑别开眼,“昏迷中。”

  达官不细询手术经过,只撇下一句威严无比的话,“我们去叫醒她。”

  “叫醒她?这……”柏佑来不及质疑就跟著他的脚步走入病房,留下黯然神伤的咏君。

  “护士小姐,麻烦你了。”达官像是主宰天下的王般示意护士回避,寂沉的病房只剩下刺耳的仪器声,而昏迷中的纪倩戴著氧气罩,一身针管绷带。

  “达官!”柏佑想阻止他影响她的病情,他却用坚决而包容的眼神望向他。

  “不叫醒她,大家都会后悔,难道你要大家再抱著愧歉活一次吗?岩军,我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可以挥霍。”

  “原来……你猜出了我们的身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斩断加诸在我们身上多余的包袱。”达官的瞳,好深好沉。

  “前世只是借镜,只是用来提醒我们别再重蹈覆辙的例子,不是操纵我们今生的缰绳!我们不该让过去的记忆左右,因为它本来就没有对错,为什么我要往死胡同里钻?难道我们全要因那些已无法追回更改的事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经过这些事,怎么大家还想不透这道理?”

  带著怒气,达官指向纪倩,“纪倩,我不管你有多少委屈,多少怨懑,要是你还有一丝勇气,就醒来对我们说,大声地将你的委屈喊出来,不要再懦弱地逃避。前世逃了一次,难道你今世也要逃,逃到下一辈子,下下辈子吗?你睁开眼睛瞧清楚你身边有谁;瞧瞧你自己的人生!瞧瞧除了“记歉”两个字你还有什么,这里有一颗心,一份爱,任凭你发落,只要你睁眼,它就是你的。再也不用向人哀怜乞求,完完全全属于你!如果你听到我的话,就睁开眼睛,让我向裴珏仪说最后一句话!”

  泪珠,奇迹般自她苍白无血色的眼缝坠落。

  睁眼呐!醒醒呐!

  无数鼓励的呐喊在他们心中高扬,而她的眼皮也剧烈的震颤;他们无不捏紧了拳头为她加油,一个简单的睁眼动作,似乎要耗尽她一生气力。

  我要活下去!

  愣怔间他们恍似听见这句呐喊,而沾泪的睫,终于开出缝隙迎接阳光。

  “纪倩!”柏佑半跪床边,珍逾性命地包覆住她无力的柔荑,“纪倩!”

  她吃力地喘息,拚命想保持清醒,奈何手术后的躯体没有多少能量供她表达她的意念。

  而发冷麻木的肢体唯一有知觉的是他紧握住的温暖。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真正地大笑,不仅因为她活了下来,更因为他眼中的泪以及他眼中的谅解,这两个让她牵挂了两辈子的男人呀!她终于盼到了这一刻!

  “说完这句话,裴珏仪也该安息了。”达官在瞬间也觉得鼻酸,“珏仪,我原谅你,也请你原谅我!”

  一阵释放的痛楚袭上来,痛得她必须闭眼才能抵挡它汹涌的来势;泪再度淹没她,更冲走了最深的挂碍,她的前世——真真正正地落幕了。

  转身,达官潇洒地离开,不再有歉。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沙哑著嗓,柏佑倾注生命所有的温柔将唇贴在她的手上:“我是爱上你之后才记起前世。纪倩,秦扣云是石岩军的梦没错。但在今生,林柏佑的梦却是你呀!”

  梦呀!她和他的梦,他们大家的梦——回握著他的手,纪倩的意识有些沉了,这回她可以尽情地倘佯在幸福的梦中了吧!

  ***

  轻巧地合上门,他对身后的她说了句,“我想他们暂时不需要医生,因为纪倩有了活到一百岁的理由。”

  “达官!”咏君情怯地喊,不料他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情怯换成慌惶。“达官,你要去哪?”

  不顾一切地拉住他,还没作声便教他那水般澄灵的旋律搅动毕生情意。

  “我去找辆车来撞,看能不能像纪倩一样得到原谅。”

  “需要求得原谅的是我!”

  达官诧异地侧目,习惯盛载冷漠的轮廓释放出真挚的感觉,迷住他神智魂魄,触手一碰,竟掏了满满的情绪,有悔、有愧、有痛、有怜,更有爱!不再带刺,不再含冰,更不再是流浪的云。

  在门外听到一切的咏君,未语泪先流,为他的胸襟,也为自己的愚昧,万语千言梗在喉咙就是挤不出声音;急得她泪儿扑簌簌直抛。

  “怎么了?”达官不禁紧张地为她拭泪,她的眼泪不曾来得这么急猛,一时让他慌了理智,“怎么净哭?咏君,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要走!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梗在喉间的嘶喊愈积愈大,最后“哇”地一声爆开。

  “达官,我爱你啊!”

  咏君一头栽进他的胸膛中,痛哭饮泣,“我爱你,爱钟达官,不……不是莫问生。”

  达官完全傻了,整个灵魂的爱恋如数涌出心坎,刹那将他们淹没。

  “原谅我害怕……原谅我因为害怕而伤害你——”咏君忆起他绝望的眼神便痛不可遏,“对不起!”

  “咏君!我的咏君呐!”他合上眼,心疼与辛酸掺杂著爱。“让前世安息吧!我们拥有今生,拥有我们的爱,别再为那桩遗憾掉泪了。”

  “不!我不是为前世而哭,我是为了我们的幸福,我们的爱而哭,我们是老天爷最厚爱的人。”

  “亲亲!”他也漾开满足的笑,“所有有爱的人都是上天最厚爱的人。”

  眨去眼中的雾,他玩笑式地调侃,“我是不介意和莫问生分享你的爱啦!希望你也别在意和秦扣云分享我的灵魂。”

  “不!”她隔著热液凝视她的最爱,也笑了,“我不接受妥协,我要你每分每毫的爱和思念全属于我,因为我每分每毫的爱和思念也都是你的。就投资报酬率而言,没有得到你全部的关注我可是会亏本,所以我不允许秦扣云来和我分享你!”

  “这么霸道?”

  “这种霸道是理所当然的。”咏君扯开嗓门问围观的人,“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对!”

  “你瞧!”咏君巧笑倩兮地一眨媚眼,“大家都同意我的观点。”

  达官瞄瞄围观人群,低低咕哝,“我忘了我这只美人鱼喜欢挑惊世骇俗的事来做。”

  “还有更惊世骇俗的事。”咏君圈住他的脖子,眉睫勾勒著秋波醉意,“想不想试试啊?老公!”

  “那有什么问题,奉陪到底!”达官已看不见人群,眼底、心上、脑里,只有妻子的人以及唇。

  他俩相吻于大庭广众之下。

  而鼓掌喝采欣悦雷动的欢呼声,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成了这家医院最动人,也最美丽故事。

  P.S.水仙与显贵的故事,详记于“希代文丛四八九”《六十日爱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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