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黑,这是她的秘密之一,她从小就怕黑暗会把她吞噬。因为她妈妈抛下她远走高飞的那一天晚上,她住的那个地区停电,她独自一人过了个可怕的夜晚。
子铭走到床头柜前摸出一个盒子,划亮一根火柴。“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不,子铭,等等,”淇曼跟着他来到门口。“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不行,你待在这里,我要出去看看,刚才的闪电可能打中电线杆,我必须去确定附近是不是有什么灾难。”他说完话便匆匆下楼去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回到子铭的床上坐着。她耐心地等,等到她不耐烦得几乎想冲下楼去,子铭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拿着一个大型的备用灯,走到衣椅前拿出一件风衣穿。
“你要去哪里?”淇曼楚楚可怜地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
“刚才的闪电击中了一根电线杆,”他说。“有一条电线躺在路上冒火花,电话坏了,我必须开车到远一点的地方找公共电话。”
淇曼僵直地看着他取出车钥,她的胃在抽痛。“别去……等到风暴过去了再说好吗?”
“不行,电线燃烧起来是很危险的事,我有一个朋友在电力公司,我必须打电话通知他,请他派人来抢修。”
他把灯放进她手里,她冰冷的手指自己握住灯把。“那你就带我一起去。”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别傻了,风雨这么大,你不用跟着去受罪,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听我的。”他轻啄一下她的额头,他的唇凉凉的。“我们的派对还没结束,我不会去很久,顶多一个钟头。我保证,我会尽快回来!”
他又匆匆下楼去了,几分钟后她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又一次再见!又一次倚在窗前看车子开走,她惊慌地忆起。
“我会尽快回来,我会尽快回来……”这句话不断地在她脑中旋转。
妈妈没有回来,子铭也不会回来了,她应该去追他的,现在去追会不会太迟呢?如果她追不到他,那她就将永远失去他。老天,她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快乐一天,她得到了真爱,得到了子铭浓浓的爱,她不能失去他,子铭必须回来,一定要回来,他和妈妈一样,他会回来的……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告诉自己千百次子铭会回来,她蜷曲在床上,但是羊毛棉被却始终暖不起来,因为她自己一身的冰冷。
一个钟头过去了,两个钟头过去了……她拿起灯到楼下,窝在沙发上,用子铭的大衣将自己紧紧裹住,她要子铭一打开门就见到她。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淇曼。”他的听起来又疲惫又遥远。“一整晚都一直试着打电话给你,线路刚刚才接通。”
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子铭的声音,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甚至泪流不止,她担心死了。“子铭,你没事吗?”她泪如雨下,冰凉地滑过双颊。
电话里传来一阵线路不稳的吵杂声。“……在路上,我还不能回去。离家里大约五公里外的道路被塌坍的泥沙和石头堵住了,他们说一个钟头后会清干净道路。你还好吗?”他叫道。
“我很好。”一个钟头够她用的了,免得痛苦地说再见,这是她无法改变的命运。
“我很快就会回家继续我们的派对。”又是一阵吱嘎声。“淇曼,我爱你。”他高喊。“等我——”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我也爱你。”她呜咽地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她虚软地放下电话,用颤抖的手抹开眼泪往楼梯上走。电话铃又响了,在她收拾行李时一直响个没停。她躲进浴室换上毛衣牛仔裤,然后提了三个袋子上车。
路上有一部工程救护车和黄色的警示灯,他们正在清理道路,一组头戴安全帽的人员在工作,道路好像随时可以开放。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火红色的BMW也随时会从西边来,淇曼转向东边的路,跟着太阳向前走。
子铭永远不会原谅她,而且八成恨死她了。他一定会以为她又一次逃离承诺,以为她不负责任不关心别人的感受。
就让他那么想吧!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因为太爱他才必须离开他,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爱他,所以她必须在她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她的潜意识知道子铭对她是认真的,她试着抗拒过他的吸引力,但是爱情来得太快太烈,她根本无法阻挡。
她配不上子铭,更没有资格做他的女人。
她沿着滨海公路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只停下来加油喝一杯咖啡。想了一下之后,她往山上开,山上清凉的空气使她精神一振,大为清醒。
她回到自己出生的小镇,可是小镇不一样了。二十年,她离开了二十年,小镇变得热闹,一切建筑也都改观,只有地点相同地名相同。
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过去是永远存在的,可是过去不见了,她以为自己逃不开,以为过去是她打不倒的敌人,连她对子铭深厚的情感也敌不过。
她迷路了两次才找到自己熟悉的巷子,但是她的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花园洋房,她低矮阴暗的家变成一栋干净明亮的房子。淇曼坐在车里等待她的感觉,但是感觉不来,她没有感觉,她竟然对这种改变没有感觉。
她仰头看阳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她自由了。
过去已经不存在,没有办法再伤害她,那是她妈妈的错,不是她的错,她犯不着背十字架,她已经不是五岁的淇曼,她已经长大,正常地长大,有一点心理障碍,但没有成为问题儿童,没有成为街头浪女,以优异的成绩自大学毕业,现在能独立地养活自己,是一个成熟坚强的女人,她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的母亲输了,她母亲选择逃避是因为她不够坚强,她不能重蹈母亲的复辙。
逃不是办法,逃走的后遗症永远治不好,会在心里生疮溃烂,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才能根本治疗。她爱龙子铭,他用眼睛对她说过千百回,她一点都不怀疑他深爱她,既然他那么爱她,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爱只能使她坚强,不会伤害她,爱可以治疗一切。
她再望向那栋房子。悲剧在二十年前就应该结束,旧房子不见了,稚弱的淇曼也不见了。她的新生命早就该开始,现在还不迟,她有了子铭就等于有了全世界。
家,那是她唯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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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去哪?”
说这话的是龙子俊。他和妻子丁雯伶原本只是想送个蛋糕过来就走人的,没想到在半路上就看见了子铭的车,正在等着道路重新开放通行,于是他们便一起回到红木玻璃屋。
“是啊!我们刚才来的一路上都没见到对面车道有车子,可见得她也不是走往台北的方向。”雯伶颇为担心地说。
“别替她操心了,嫂子。”子铭低头望着正窝在他腿上的无赖,没有看过窗外一眼。他的表情淡漠,看不出他心里正在想什么。
“她会回来的。”他说。
“我希望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子俊对于眼前的情况并不感到乐观。
“当然正确。”子铭胸有成竹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子俊直视着他的眼,以严肃的口吻问道。
“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认真了。”他依然理直气壮。
“很好。”子俊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抚平西装裤上的绉褶处,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我欣赏有耐心的人,既然认为自己是为了值得的人而等待,那么等待的本身就是值得。”
子铭挑眉望了子俊一眼,不确定他的话到底是褒是贬。
他搂着雯伶的肩膀,往门口走去。“总之,蛋糕送到,老人家的话也带到,剩下来就没我们的事了,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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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车停在车道上。火红色的BMW沾满了泥巴,黑色顶篷上也尽是尘土。铁丝网的门是开着的,她找遍了屋子,甚至连阁楼也找,子铭不在,唯一能证明他回来过的是厨房水槽里的一个脏咖啡杯。
她到屋外找,他也不在花园里,绵绵的细雨又开始下着,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一道彩虹,海边则有个寂寞人影。
他坐在一块被海水包围的沙地上,头发被海风吹得蓬乱,脸上没有表情。他腿上的东西一动吸引淇曼的目光,无赖在抓他手上的毛玩。她知道他晓得她靠近了,他抚着无赖的手没有停,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紧张。
她平静地问:“我错过派对了吗?”
“没有。”他的食指骚骚无赖的耳朵。“我们在等你出现。”一直没有看她,目光对准无赖。
她在抚平自己超速的心跳之后才说:“你们等了很久了吗?”
“不久。只是……我终于了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说完话,他的手猛一拉她便跌进他怀里,无赖惊惶地逃窜让位。他恶狠狠而粗犷地吻她,她也热辣辣地吻回去,她自由了,不必再隐藏她的爱。
他把她抱得死紧,几乎要压碎她的肋骨,用尽全生命吻他,深怕一放开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他离开她的唇重重地呼吸,双眸真盯着她看,仿佛怕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她微笑地抚摸他冰冰的面颊。
可怜的家伙,一定把他整惨了,是不?不过没关系,她会弥补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弥补他、爱他。
“我相信你会回来。”他说。“我太爱你了,无法去想别的可能。”
“我忘了我的猫。”她顽皮地微笑,没有眼泪了,泪水已经流干,从今以后只有欢笑。“谢谢你照顾它。”
“别误会,我还是不喜欢它。”他撇撇嘴。
“哈!我看到你抚摸它。”
他笑了,就像是雨过天青,拨云见日。
家。果然没错,只有子铭的怀抱才是她的家。她终于回家了。
“子铭,”她哽咽着,觉得热泪盈眶。“我爱你。”
“谢谢天!”他轻喘道。“我全是你的。”
“我爱你。”她的眼睛模糊了,他的眼睛是不是也模糊了?“我好爱好爱你。”才说过不哭的,但是,喜悦的泪不算哭。
“我也爱你,”他吻掉她的泪再吻上她的唇。“现在换我对你告解一番了,记得我说过我不结婚这一类的屁话吗?”
她的眉头纠成一团。“记得。”
“那是战略。”他吻得她眉心。“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别提了,”她喃喃道。“我结婚大喜的日子。”她幽自己一默。
“不。”他顿了一下。“事实上在前一天我就在我的阳台上见到你,你拿了一袋面包屑在喂海鸥,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女人,为了证实我还拿了望远镜仔细地看你。”
“你无法想像当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你穿了新娘礼服走出屋子时差点跳海,我觉得我的头部中弹活不成了。”
“你看见我?”淇曼蹙起眉。“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走下海滩正在思考要如何开始追求你,事实上我已经想了一个晚上,预备对你自我介绍,可是你却以新娘的打扮出现,所以我只好学一般男人在失恋的时候会做的事。”
淇曼凝视着他,只觉得热泪盈眶。“可怜的子铭……”她贴上他脸颊,为了他的买醉而心疼不已。“你喝酒,喝醉了,就是我们相遇的那天晚上……”
“我自己也没想到,那天晚上我竟然捡到了我心仪已久的新娘和她的猫,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除了……小湄。”
“小湄?”淇曼心头一惊。小湄跟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利害关系?
他给了她足够接受一打惊奇的吻后放她呼吸。“她是我妹妹。”
天!他好帅,教她永远都吻不够。“你说谁?”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转了。
“小湄。”他脸上的笑容扩张到最大。“她真的是我的妹妹。那天林木森先生来找你麻烦的时候,我就把那间小屋买下。”
“什么?”她大叫。
他的脸上一副心虚的表情。“我知道你的经济情况后就‘说服’小湄搬来,要她扮演林木森先生的新房客——你不得不承认她颇有演戏的天才,牺牲两条丝袜把水管塞起来就是她的点子。”
“你是说……你……她……”淇曼抓紧子铭的肩膀。“喔……我要杀了她。”
他忍不住大笑。“她说她会在我们结婚的时候亲自向你请罪。”
淇曼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但她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吻住。
海浪打湿了她的牛仔裤,子铭吻着她慢慢拉她站起来吻,他们可以就这么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子铭搂着淇曼,他们互搂得紧紧的,不舍得须臾分离。
“子铭,”淇曼直视着他的眼。“你不想问我为什么逃走吗?”
“我不会问,”他深情款款地凝视她。“你回来就好了。”
“我爱你,龙子铭,你是我的一切。”她轻声倾诉。“我的心结解开了,我再也不会逃了。”
“很好,因为我也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他抱紧她。“我发誓,你绝对不会再有想逃的感觉……”
“是的,不会再有想逃的感觉了。”她展开笑颜,一切都将会有新的开始!
终曲
真正的爱情。
是没有名字的,
在相遇前,
等待就是它的名字;
你我相爱,
当你日日夜夜以心守候我时,
你知道;
我必将生生世世以心回报你。
后记
某一天,龙玮琳和好友在闲嗑牙(事实上是在找机会拖稿),好友问起:“最近在写谁的故事?”而我回答“在写龙家老三”时,却换来好友的一阵臭骂:
“要死了!你不是说过绝不再写系列吗?不是说要把你老哥给暗杀掉,死都不写他的故事吗?你出尔反尔,怎么对得起广大的读者群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耳根子太软,禁不起几位忠实读者们的诱惑!
他们都用甜言蜜语拐骗我,让我萌生把“龙族英豪”系列写完的念头,大发慈悲地让龙子铭败部复活,再加上我找不到其他的故事可以写,还为此硬逼自己的脑细胞跳楼、跳海、跳捷运……
自从《海耶堡情迷》、《情海谍对谍》之后,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小女子龙玮琳都忘了,自己曾经写过这个名为“龙族英豪”的系列。
这本《调情海王子》出版之后,我终于把“龙族英豪”系列做一个结束,正式写下句点,各位亲爱的读者们,这下子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其实,如果是小女子我的忠实读者就会知道,龙玮琳的故事一向都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性,例加:这一本书中的主角也许会在下一本书里出来串场,而下下本书中的主角可能早在上上本书中曾经以配角的姿态出现,某些人物总会在某种时机派上用场,某些角色则是蠢蠢欲动,仿佛随时准备在最新的故事中跳出来当主角,当然,还有一个脸皮世界超级厚的小女生更狠,每一本书都不肯放过,每一个故事都有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