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奇怪了,客人打电话来订花,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小侠没话找话。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她嘟哝一声。七、八天了,秉忱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来, 为什么?唉,别问为什么了,他没有打电话来就是最明显的答案了。他们不是同一个世 界的人,生活上原本就没有交集的。忘了吧,别再傻傻的等电话了,要知道希望越大, 失望也越大呀!她只好不断的安慰自己,并往好的地方去想。就把跟他在一起的快乐时 光,当作是一份美好的回忆吧!
“如意……”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真烦!他不是看出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吗?为什么还一个劲 的烦她!
他略微吃了一惊,知道惹她不快了,立刻闭上尊口。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可不可以请你先回去?”她说得很有礼貌,但仍是在下逐 客令。
“喔。”他显得有点难堪。“对不起,我吵到你了吗?那……那我先回去了,晚上 再过来。”
她点点头。只要他现在别在她跟前烦她就行了,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他走了。
如意打起精神工作,六个花篮,够她忙上半天的了。
※※※
下午两点多时,如意已将六篮花准备好了。
她帮父亲将花篮搬到车上。
“爸,帐单。”她已列好帐单交给父亲。这六篮花共计一万一千六百元。除了使用 很多昂贵的进口花材之外,尚需加上一些设计费用。如意为这六篮花付出的时间和心血 ,值得这些费用。欣欣要求的标准,又比“巧丽”咖啡厅高了许多。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如意不会多收客人一分钱。
这六蓝花用了整整五个小时才完成的,每个花篮各有各的风姿,使用的花材亦应彼 此的配合效果而有显著的不同。如意总谦逊的自称自己的插花技巧不入流,其实她不知 道她是属于无师自通的天才型人物。欣欣总是不吝啬的赞美她,但她总认为欣欣是看在 邻居的份上捧场罢了。
“如意,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吗?如果你不是真的插得很好,我敢用你的花吗?我若 是因为和你是邻居的缘故捧你的场,顶多买花回家自己插。公司开会布置会场的用花是 一件大事耶,你想我敢冒险吗?如意,我告诉你市场上真正的行情好了,我如果到有名 气的花艺设计公司去订类似这样的花篮,一个至少是两、三千,而你要价不过一半,我 算盘随便打一下,当然向你买!你还觉得我只是捧场性质吗?不过可别我跟你讲实话, 下回你就涨价啦……”欣欣如是说。
如意当然不会涨价钱,毕竟“花之屋”不过是个小花店,没有那等行情,就不能收 那等行情的价码。
第四章
这也是为什么欣欣会那么欣赏她的缘故。如意不仅有才情,又极有胸襟,这种朋友 情得交!
白展雄送花到欣欣的公司去了,三点前送达绝不成问题。
如意又开始收拾,一台子的插花工具和器材,枝叶也散落一地,像打过仗一样。那 六篮花的钱可不是容易赚,几乎绞尽了她的脑汁。欣欣既然那么看得起她,她就必须给 她一个交代。
电话又进来了。
今天生意真好,如果天天如此,不但还贷款不成问题,很快就可发笔小财了。可惜 生意好坏是很难掌握的。
“喂,‘花之屋’。”她轻声说道。不料对方却不出声,一阵沉默。她很有耐心的 又重复一遍:“对不起,我这里是‘花之屋’,请问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服务吗?”
“……”仍是一片沉默,但隐隐约约有沉重的呼吸声。
如意第一个念头怀疑是不是变态者打的骚扰电话。但她没有十足把握不敢摔下电话 ,怕万一真是客人就糟了。她静待了几秒钟,只好再度开口:“请问要订花吗?”
“喀”的一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如意松了一口气,心里虽然疑惑,但总比接到 变态电话好多了。那种淫秽的言语,听了令人作恶。但开店做生意,根本不可能完全没 接过这种电话,毕竟招牌上清清楚楚的写著「花之屋”的电话号码,欢迎客人订购,谁 想打电话来就可以打来。
除了变态者的电话,她还接过许多爱慕者的电话。有的男士是路过进来买花,有的 则是住在附近的人。他们对如意留下美好的印象,回去之后竟经常打电话给她。有人大 胆的想和她订下约会,腼腆一点的只放在电话中和她聊天。她一概很有礼貌的婉转拒绝 。
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刚刚的电话会是他打的吗?这个“他”,指的是秉忱。可能 吗?如果真是他打的,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唉,她叹了一口气。别再想他了,不可能是 他打的,不过只是一个无聊人打来恶作剧的,也或许是打错电话不好意思出声。她努力 开解自己,不许自己继续续牛角尖,自寻烦恼。
※※※
这通电话确实是秉忱打来的。虽然他人在办公室,心里却很惦念如意,忍不住拨了 电话过去。但是一听见她柔美的声音,他临时失去勇气,不敢开口跟她说话。
挂上电话后,他将头埋在手心上,懊丧不已。为什么忘不了她?他感到很痛苦。
明珠远去伦敦,他只有轻松自在的感受,压根不想打电话给她。甚至巴不得她在伦 敦有艳遇,爱上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绅士,与他彻底了断才好。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立刻打电话给如意。但现在不行。情况还不允许他这么做。
啊!为什么这么痛苦?如意呢?她心里正在想什么?刚刚在电话中她的声音平静而 柔美,此外听不出什么了。她想念他吗?或许她在心底埋怨他不给她一通电话吧。唉, 她不会明白他的苦衷的。她一定在生他的气,气他欺骗她,气他对她不闻不问。
不!他不是存心如此,他完全是不得已的。如意,你能明白吗?你能谅解我吗?最 重要的是能原谅我吗?
忽然间,他希望明珠赶快回来,和他彻底解决他俩之间的事。可是万一……万一她 想尽速和他结婚怎么办?他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沉下去……不!她还是别太早回来!他 尚可苟延残喘一阵子……天哪!他陷入两难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很想打电话给如意,很想看见她那张清丽的脸庞,但是他不得不压抑这股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还要等多久才是时候呢!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耶诞节了,台北街头已经开始弥漫耶诞的欢乐气氛,但他 并不去计画如何度过这个美妙的假期!只是不断的在猜测明珠或许会赶在耶诞节前回来 。虽然国外耶诞节的气氛比台湾更热烈,但她的好朋友毕竟都在台北呀。她是个喜欢热 闹的人,又最爱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因此她极有可能会回台湾过耶诞节,只有在她 自己的领土上她才能充分享受当女王的特权与荣耀。
秉忱几乎可以确定明珠会在耶诞节前回来。该来的就让它来吧,逃得了一时,能逃 过一世吗?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对明珠越来越疏远,并一点一滴的将如意灌注往心里去 。这已经是越来越明显的事实了。
“如意,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嘛!”小侠忍不住抱怨道。
“我不是说没时间吗?你自己去看好了,我不喜欢看电影。”如意的口气很坚决。
“我要请你去看‘紧急追缉令’耶!这是好莱坞今年最轰动的钜片,听说莎郎史东 在电影里好正点!”
“我不想看!”
“为什么?”他愣头愣脑的问。他穿的那件牛仔裤简直惨不忍睹,前一个洞,后一 个洞,上一个洞,下一个洞,左一个洞,右一个洞……加起来最起码也有十来个破洞。 他自认为很帅、够酷,赶得上时代,殊不知这正是如意看不顺眼他的地方。她认为牛仔 裤洗破了一两个洞,无伤大雅,反正现在流行,没有人会耻笑。但特意把牛仔裤剪破来 赶流行,她觉得就太那个了。太那个是什么意思,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她不会欣赏就是 了。
“如意,好啦,陪我去看场电影嘛,就算是替我庆祝一下光荣退伍嘛。”他扯下脸 央求她。反正两人虽不算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但至少如意她家搬来与 他们做邻居特,才小学五年级,好歹两人也是念同一所小学的。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谁 还会计较什么面子。小时候,他被他妈拿著藤条追著满街跑,街坊早看惯了,还要什么 面子?
“替你庆祝光荣退伍也不必和你看电影。喏,送你一朵花,欢迎你光荣退伍归来。 ”她拈起一朵玛格丽特递给他。玛格丽特代表的是幸运。
“就这样?”他无奈的接过来,凑在鼻端前嗅了嗅。
“你呀,赶快去找工作吧,别老想著玩哪,看电影哪什么的。”她把一筒插满爱丽 丝的黑色容器搬到工作台,手脚俐落的把花取出,平放在台上。她一边从末端剪下一寸 长的花茎,一边说:“你看我这么忙,哪有空陪公子看戏?”
“我来帮你。”他兴匆匆的走过去。
“算了,我怕你帮倒忙,我自己来比较保险。”她将十来枝的爱丽丝修剪妥当之后 ,又将花放回架子上。另外又搬一筒水仙百合下来,同样将花茎的末端剪下一小截。这 么做是为了有利花茎吸收水分,维持花的新鲜度和寿命。开花店不是卖卖花这么轻松的 ,事前事后,还有一大堆琐碎的工作。
比方说白展雄从花市批花回来,他们必须先把花浸在用保鲜剂稀释过的清水之中, 待花充分吸收水分之后,再打开外包装,放在容器里。很多花还得经过一番修剪与整理 ,这些工作都是很累人的。
“喂,如意,你真的不陪我去看‘紧急追缉令’啊?”他仍不死心,在“花之屋” 苦候。
“我没时间。”她仍是老话一句。她取出抑菌剂,对上适量的清水,再把鲜花插入 。这么做可以延长鲜花的寿命,不会很快就枯萎下来。
“好吧,你既然不喜欢看电影,那么晚上我请你到夜市那家‘上好’吃铁板烧,好 不好?”他改弦易辙,不再坚决去看电影了。
“晚上我要做饭给爸爸他们吃,哪有空?”
“唉,那我们晚一点去,算吃消夜可不可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再说吧,我问如玮和如玉要不要吃铁板烧。放心,如果我们去吃的话,大家各付 各的。”
“嗳,算这么清楚干嘛,我请客!虽然我刚退伍,还没找到工作,不过一客铁板烧 也才一百二十块,小意思,我请得起。”
“干嘛让你请?没意思。”她兀自忙著。这一会儿又把郁金香搬下来了。
电话响了。八成又有生意上门了。
她丢下剪刀去接电话。
“好,十二朵玫瑰,配上满天星,我知道了。地址是台北市八德路……”她用笔记 下地址和资料。“好,我们立刻送去,谢谢。有需要欢迎再打电话来。”
她马上去把客人订的花弄好,并用透明的包装纸包得漂漂亮亮的,再用一条粉红色 的缎带,结了一朵很美的花样。她在一张小卡片上写著一小段祝词,并署上送花者的姓 名。
“爸——”她到后面去叫父亲。
※※※
白展雄跨上机车,赶著把花送去八德路。一般送少量的花,他宁愿骑机车比较方便 。
旁边停著一辆很高级的进口车。他不免多看了两眼,驾驶座上有人,他不好意思去 驱赶。可是店门口停了一辆大车,实在不好。他自己的货车若不是找不到停车位,很少 停在店门口的。唉,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希望那辆车不会停太久。做生意的人, 尽量少惹事,能忍即忍。
他再看了汽车上的人一眼,发动机车。“呼噜呼噜”的,送花去了。
那个骑机车去送花的人,一定是如意的爸爸。把车停在“花之屋”店门前的人是秉 忱。他已经来了十几分钟了,透过落地玻璃窗门,他可以看到“花之屋”里面的情景。 在店里和如意纠缠不休的男孩子究竟是谁?绝不可能是她弟弟。她说她弟弟今年才高二 ,而这个人年纪看来大多了,绝不像个高中生。这人到底是谁?
秉忱今天下午路过这附近,忍不住兜进来,想看看如意一眼也好。他的车子停的角 度刚刚好,从“花之屋”店内看不清楚他的车,他却能看见店里的一切。
他本来只打算看看她在干什么,然后掉个头就走。没想到店内竟然有一个鲁男子纠 缠著如意,不知意欲何为。他放心不下,不敢立刻把车开走。
他观察了十来分钟。看起来那个男孩不像是来买花的,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不过 他很奇怪如意为什么忽然塞了一朵花给他?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一阵胡思乱想,越想 越烦躁,越想越不安,干脆打开车门下来,进去查探个究竟。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了。他推门而入:“啊,你来了!”她惊呼一声,脸上的表 情是掩也掩不住的狂喜。“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她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泄漏 了自己多日以来的心事。
曾小侠愣愣的杵在那里,用无礼的目光对秉忱瞄来瞄去的。这又是何方神圣?如意 几时交了个这样的朋友。西装革履,看来满像回事的,可是天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多半是花花公子之流的人物。他不屑的撇了撇嘴。
“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打电话给你。我今天是特地来看你的。”他说。 同时也注意到小侠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这位是……”
“喔,他是我们的邻居,就住在我们三楼。他姓曾,叫曾小侠。”她转向小侠介绍 道:“这位是史秉忱先生。”
两个男人没有诚意的互相问好。
“史先生,你一定觉得我这个名字很奇怪吧?又不是武侠小说,什么大侠、小侠的 。这得怪我爸,他生我的时候,特别爱看古龙的武侠小说,什么楚留香、陆小凤……所 以他兴致一来就把我取名叫小侠!我真冤枉哪!既然可以叫小侠,为什么不干脆取名叫 大侠?你看,如果别人叫我‘大侠’、‘大侠’的,听起来多威风!叫小侠,就差劲了 一点,是不是?”小侠又掰起来了。一提起他的名字,他就说上这一大套,内容虽大同 小异,他却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