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忱,叶家的‘金鑫’集团在‘旭日’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只要你和明珠结 婚,这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就是明珠的嫁妆。这么一来,我们就拥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 ,重新拿回经营权,到时就可以依照我们的想法经营,不用再让其他的股东牵制,如此 一来‘旭日’才会有希望在市场上和人家竞争。”史念祖如今全把希望寄放在秉忱身上 ,他斩钉截铁的对他保证:“秉忱,只要我们再拿回经营权,我保证一定让你当‘旭日 ’的总经理。”
在以前秉忱是十分赞同父亲这以联姻为手段的策略,但谁知到了今天,他却忽然发 现自己成了被牺牲的祭品,这种转变实在是太讽刺了。他谁也不能怪,只怪自己一时为 明珠的美色迷惑,迷迷糊糊的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如今是“船到江心难补漏”,他能 怨谁?当初可没有任何人逼迫他去追求明珠,而明珠也没有先追他,她是被他“追”上 的。
如今再来反悔,是不是太迟了?他认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不再多说了。”史念祖将他斥退,让他自己去烦恼吧。
秉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到底要不要救“旭日”?真的非得牺牲自己的婚姻,才能 解救“旭日”吗?如今世道维艰,商场上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就连他们自己领导的这一 家代理美国名牌的化妆品公司,也因进口化妆品市场开放,而让出一大片市场的大饼给 那些进口化妆品公司分食。这种种打击,使他们不得不费尽办法令“旭日”振衰起弊!
史家自史念祖以下,秉忱尚有两名兄长,史秉义和史秉德。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叫 史秉纯,长得美丽又可爱。他们莫不把希望寄托在秉忱身上。一旦史家和叶家联姻,除 了能夺回“旭日”的经营权外,叶庆松素来疼爱他的掌上明珠,他的“金鑫”集团资金 雄厚,必对史家的“旭日”集团有助益。
这一切的一切令他感到绝望。难道他非得为了他的家人牺牲不可吗?他可有一丝一 毫的希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忍不住为自己感到悲哀。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明珠在愤怒之下,弃他而去。只要她抛弃他,另寻新欢,他就 有希望了。
可是他不知道明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不知她这一回的伦敦之行会待多久?他知道 她的小姑姑最疼她,因此她才会满腹委屈的千里迢迢去“投奔”。天知道满腹委屈的不 只她一人!他也有一肚子的委屈,却向谁去投诉呢?
事到如今,他真的宁可明珠能少爱自己一点,最好能生他一辈子的气,就此与他断 绝。
事情真能如他所愿吗?祷告吧,他虔诚的祷告起来,从来没有这么诚心过。
※※※
一直到他回家之后,临睡前他仍虔诚的在祷告。可惜他还是失眠了。
凌晨一点钟,他仍眼睁睁的盯著天花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以前他虽已对明 珠失去耐心了,但他总能说服自己继续忍耐,一直想她的好处使自己去爱她。但现在已 经行不通了,他老觉得再这样持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狂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变得完全无法忍受明珠?为什么会觉得和她在一起是这么痛苦的 事?为什么?
他拉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取出如意那一条沾血的丝巾。丝巾早清洗干净了,但是 上面的血迹却洗不掉;正如这条丝巾的主人的倩影,在他心中镌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是为了如意的缘故吧?所以他才会感到特别痛苦。
若不是和明珠在口头上已有婚的,他一定会大胆对如意展开追求。她是那么的可爱 啊!可是以他目前的情况,一定要尽可能的别去接近她。他怕会伤害到她。她看来是如 此的经不起一点伤害,就像一枝夕雾草……是的,她是那么像夕雾草,细细长长的茎, 淡紫色细细碎碎的小花,看来那么纤细、那么脆弱,只怕一丁点风雨就能够将她摧毁。
不!他绝对不能去伤害她。
因此这么多天来,他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一通都没有。几天了?七天了吧?她会不 会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他不该跟她说要打电话给她,她一定会痴痴的等他的电话。
她一定会的。他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和他道别的眼神……她一定还在等。他忽然有 一股冲动,想抓起电话拨给她,不!不行,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而且他不能打电 话给她,他不能伤害她!
如意……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她的名字。如意,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我不是 忘了打电话给你,而是我不能啊!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凌晨两点钟,秉忱仍处在失眠状态。
※※※
“小姐,请替我插一篮花。”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少妇,走进“花之屋”。
“好的。”如意立即笑脸相迎,一面问道:“你大约要买多少钱的花呢?”
“五百元左右,我朋友生产,我要送去医院给她。”她是个生客,一面说一面浏览 店内的摆设。
“好,我知道了。请你坐一下,我马上替你插个花篮。噢,对了,你这个朋友有没 有特别喜欢什么花?”
“她呀……我想想……玫瑰吧?女人一般都喜欢玫瑰花。”她的口气不太肯定,是 用推测的。一面在藤椅上坐下来,又说:“你把这里布置得真漂亮!”语气是赞许的。
“谢谢。”如意一边插花,一边回头与客人应对。她选用一个中型的提篮,中央置 一个吸满水分的特制花泥。一般花店都使用这种材料的花泥,干净又方便。“你是第一 次来吧,以前没有看过你。”
“我上个月底才搬到这附近来。刚结婚。”客人说。
“恭喜你。”她笑著说。取了一把康乃馨,点缀在粉红色的玫瑰之间。送给产妇, 配上康乃馨绝对是正确的,暗喻身为人母的圣洁与光辉。另外她又插上几枝文心兰,鲜 明的黄色,使得花色更形活泼生动。
那名女客人一边看著她插花,一边又问:“那是什么花?”
“金鱼草。”她说。一边将金鱼草修短一点,插在花篮上。
“明明是花,为什么取名叫金鱼草?”她很好奇,不禁走上前去就近观赏。
“很多花都这么叫,此方说像夕雾草、飞燕草、鸢尾草,其实都是很美的花。”如 意说。最后她剪了一些蕾丝花,做最后的修饰,“你想用什么颜色的蝴蝶结?”
“红色吧,看来喜气一点。”
她一向遵照客人的意思,因此就在花篮的把手上端系了一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
“真漂亮!”客人赞美一声。“总共多少钱?”
“五百。”
“五百?那花篮呢?蝴蝶结呢?”对方有点讶异。
“都包括在内了。”她说。“要不要我帮你写一张贺卡附在上面,还是要一张空白 的你自己写?”
“空白的好了。”她从皮包取出一张五百元的钞票递给如意。“麻烦你给我一张名 片,以后有需要的话,我再打电话来订花。你这儿有帮人家送花吗?”
“有的。”她收下钱后,递给客人一张花店的名片。“即使一束花也有送,不过如 果金额小的话,会加收一点送花的费用。”
“嗯,那是应该的。”她提起花篮。
“谢谢,欢迎再来。”如意将客人送出店门。
“铃……铃……”电话响了。
她赶紧折回她的工作抬去接电话。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是不是秉忱打来的。
“喂?‘花之屋’吗?我是‘巧丽’咖啡厅,麻烦帮我送两蓝花来。价格跟平常一 样就好,不过花色变化一下。”不是史秉忱,是“花之屋”的基本客户之一的“巧丽” 咖啡厅。
“好的,一个小时以后送到。”如意有些失望的挂上电话。她走到后面去找父亲, 一般都是他去送花。
白展雄清晨四、五点就去市场批花回来,此刻正在睡回笼觉。
“爸,‘巧丽’叫了两个花篮,一会儿要给他们送去。”她在父亲的房门外说。
“好,我起来了。”白展雄的声音有点混浊,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我半个多小时就插好了。”如意说著就走到前面去。
她准备了两个大型的花篮,开始忙著插“巧丽”订购的花。她插花全凭自己的品味 及美感,再加上一点创意,几乎可以应付店里形形色色客人的需要。像刚才那位女客要 送给在医院生产的朋友,是最普通的形式,讲究的是价廉物美。但像要摆设在生意场合 ,如“巧丽”咖啡厅需要的花篮,则要讲究美观大方,最好还要有些独特的造型,那就 要用到一点创意了。如意比较喜欢插这种有发挥空间的花篮。由于她已有多年的经验, 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很繁复的款式,一切的技巧她已能应用自如了。
她只到过某个插花社学习最基本的插花课程,她记得那位老师是个留学日本的老妇 人,年纪至少六十开外了,经验和学识技巧,可谓功力相当深厚。不过如意觉得日本花 道的各种流派,其实不适合花店生意的需要,但她从日本花道中学习到特殊的风格与品 味。
然后她又去学习西洋花艺与包装课程,同样是一周上课两个晚上,为期三个月。不 管是谁都很难想像如意插花的深厚功力,竟只是这短短半年的训练,而实际的上课时数 又短得可怜。东洋加西洋课程的时数,总共不到一百个小时。
如意并不是不求上进,实在是体力和时间都不够。她虽然少有机会去做正式的学习 ,但却尽可能的去买很多相关的书籍自修。这些书籍她都放置在工作台上方的书架上, 二十几本厚厚的、薄薄的书排列成一排,还颇有看头。除了一般很熟很熟的客人外,很 难外借。不过如果愿意坐在店里的藤椅上阅读,如意绝不会拒绝。因此许多住在附近的 太太们,买了菜之后会到“花之屋”来歇歇脚,看看一些与花艺有关的书籍,走的时候 大部分人也会买一些花材,回去现学现卖。
当然有时候如意也会被客人们要求替她们开个插花班,但是如意觉得自己才疏学浅 ,一概推却了。她认为自己哪里够格开班授徒了?不敢献丑,更不敢耽误人家。
她正忙得满头大汗,店门又被人打开了。她抬眼一望,职业性的脱口而出:“欢迎 光临。”
“如意,是我!”一个头发理得像阿兵哥,看来黑黑的瘦高青年走了进来,冲著她 咧著一口白牙笑著。是时下所谓的那种很帅的酷哥。
“啊!小侠,你回来了!”她笑著打声招呼。“对不起,你坐一下,我现在没空招 呼你。”
“没关系,你忙你的,你忙你的。”曾小侠在店里走来走去,东张西望。“呀,如 意,你这家店经营得越来越好了,怪不得大家都称赞你能干!”
“我能干什么?不过是客人肯捧场罢了。”她谦逊的说。她已经开始插第二蓝花了 。第一枝花插的就是硕大雪白的香水百合,这种花很耐久。
“客人们为什么肯捧场?还不是冲著你来的。你这店不好,谁肯来捧场?”
“是,你有理。”她笑道。虽一边说笑,一双手片刻也不停一下。不消十分钟,这 第二篮花已经插得差不多了,再稍加修饰,便大功告成了。
白展雄穿戴整齐后出来了。
“如意,好了吗?”
“快好了。”她应一声,在左侧又补上一朵姬百合。
“伯父好。”小侠笑嘻嘻的上前去打招呼。
“啊,是小侠啊,变得这么黑,差点认不出来了。”白展雄笑著说。“我听你爸爸 说你退伍了,是吧?”
“是啊,今天早上才到家。”小侠答道。
“开始找工作了吧?”
他点头。“嗯,慢慢找,不急。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干脆来帮你们送花吧。”他开 玩笑的说。
“呵呵呵,我们这家小庙容不下你这一尊大神。”白展雄也打趣的说。街坊邻居的 儿子,熟得不得了,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爸,好了。”如意用毛巾揩揩手。
“小侠,你跟如意聊,我送花去了。”他一手提一个花篮,走出店门。他的小货车 就停在门口。
“伯父,慢走。”小侠殷殷跟在后面说道。他倾慕如意多年,因此对白展雄特别有 礼貌。开玩笑,对未来的岳父大人,岂可失礼?他早跟父母表示过非如意不娶,要他们 想办法去。他父母对如意也是百般欣赏,这么能干乖巧的媳妇,打著灯笼也找不著呢。 因此,这些年来两家的国民外交做得甚好,小侠的父亲没事就约白展雄过去泡茶、喝酒 什么的,两人颇为相投。
“如意,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吧?”小侠开口邀她。
“现在有什么电影好看?”她的语气不甚热中。一直以来,她只当他是一般的街坊 邻居,没有特别的好感,也没有嫌恶的感觉。
“反正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嘛。”他说。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显得有点吊儿郎当 的。
她忙著收拾工作台,一些剪下来的枝叶呀,剪刀呀,花泥呀什么的,一一归位。
“我没时间,用不著想著怎么去打发。”她简短的说,很干脆的拒绝他的邀约。
又有电话进来了。她又惊又喜,这一通想必是秉忱打来的吧?她急急的拿起电话“ 喂”了一声。
“喂,如意吗?我是欣欣,可不可以在下午三点以前替我送六篮花来?我们要开董 事会议,尽量华丽一点,帐单顺便带过来。”王欣欣人在公司里,打电话来订花。
“欣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意高兴的问。欣欣真够意思,一回来就带给她这 么大的生意。这六个花篮少说也有近万元的进帐。董事会的用花,一定要很高级的,不 可太过寒伧。
“我这一趟到大陆出差,一连忙了十几天,连一天休假都没有。从深圳、上海、北 京,飞来飞去,差点儿没累死!昨天下午才下飞机,又得帮董事长整理今天下午开会的 资料,直忙到三更半夜。唉——我真是命苦!”她不禁又发起牢骚来了。“啊,叶董事 长在叫我了,没工夫跟你闲聊了。就这样,拜拜。”
“拜拜,下午三点以前一定帮你把花送到。”
“好,麻烦你了,以后有空我再到店里和你好好聊一下。啊!我现在没时间……以 后再聊,以后再聊……”她似乎意犹未尽的挂上电话,好像肚子里不知有多少话要说似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