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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半了,秉忱仍未回来。
如意睁著眼看著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躺了良久,然后小心翼翼的翻个身, 生怕吵醒了身畔的如玉。她下周要期末考了,天天挑灯苦读,还得早起上学,实在是很 辛苦。她心疼的看著小妹,轻轻的替她拽拽棉被。
今晚秉忱会回来吗?她想著想著,总也睡不著。她没有将大门反锁,还替他留了盏 灯,方便他进门。他究竟会不会回来呢?或许永远都不回来了吧?可是至少他会再来取 走衣物吧?唉——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秉忱今晚不回来,明天必定会回来的,她应该相 信他的为人,他岂是一个会一走了之的人!
到这个地步了,不管秉忱作出什么决定,她都听由他安排,绝无怨言。他对她付出 的够多了,而她不但帮不上他任何忙,反而拖累他至此,令她汗颜无比。
他既能为她牺牲,她为什么不能为他牺牲?她想到这里,不觉鼻酸落泪。或许她和 秉忱缘尽于此了,即便是他不愿成为爱情的罪人,她也不能眼看著他沦为家族的罪人! 她万万担不起这个罪名,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她吸了吸鼻子,反手抹去泪痕,翻了个 身子,将脸庞压在枕上,让枕头吸去她不断氾滥的泪水。
当天际蒙蒙亮时,她已作出一个决定,不管秉忱怎么想,她将力劝他听从父亲的意 思回家去,以尽人子的孝道与义务。一个人就算要牺牲,也应该要有取舍。到了这个地 步,他为爱情的牺牲已经足够了,照理应牺牲爱情,去为拯救家族的事业奋斗了!
如意虽然心痛,也勉力的敦促自己应为爱情牺牲。她既深爱秉忱,就不该陷他于不 义。她的泪水不断的涌出,却不能改变她最终的决定。
“秉忱,明天……不!今天我就要让你离开我!”她喃喃呓语。“老天!请给我力 量,让我能够做到!我不能拖累秉忱,我不能!我不能呀!呜……”她用拳头堵住自己 的口,不让自已哭出声,以免吵醒如玉。
如玉尚好梦正酣,呼吸平稳的吐息。
如意索性用棉被蒙住自己的口鼻,压抑自己哽咽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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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忱被父亲及兄弟缠住,根本挪不出时间及心思打电话给如意。他低头看看表,凌 晨四点五十五分了。他一夜未归,如意一定会很著急的。
也罢,索性等天亮了再回白家去。他打定这个主意,任凭父兄费尽唇舌,也动摇不 了他的决心。
史念祖一夜未曾阖眼,父子四人彻夜长谈,只盼秉忱能心回意转,再和叶家联姻, 平息这一场风波。怎奈秉忱好似顽石一般,无论如何总也不肯点头。
“秉忱,你当真为了一个女孩子,弃这个家于不顾了?”史念祖沉声喝道。
“爸,您言重了。这种商场上的危机,比比皆是,只要我们沉著应战,未必嬴不了 这场股权争夺战。这也许不是我们‘旭日’食品的危机,反而是一种契机也未可知。” 秉忱冷静的说。
“哼。”史念祖冷哼一声。“你知道要维护股价平稳需要调集多少资金吗?‘金鑫 ’联合不少股市的作手,准备将我们‘旭日’的股票价格,搅得天翻地覆。当他们疯狂 的抛售股票时,股价一定下跌,我们想接手或许都接不上,他们是有阴谋的。一旦他们 又将股价炒高,我们就得用高价买进,以增加控股权,问题是到时需要庞大的现金周转 ,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弄得周转不灵,‘旭日’食品将受到很大的打击。嘿嘿,叶庆松 这个老鬼,真是老奸巨猾,使出这招撒手(金间)令我们进退维谷,束手缚脚的。”
“老三,你的脑筋干嘛这么死?娶了叶明珠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到时你是人财两 得,许多人都要羡慕你呢。”史秉德说道。换作他是秉忱,他对于做叶明珠的丈夫是求 之不得呢。
史秉义也劝道:“叶老会大举对我们不利,也是想逼你回头做叶家的佳婿,好找回 叶明珠,否则他干嘛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史念祖又“嘿嘿”冷笑道:“如果他们运作得当,令我们措手不及,他们可是损人 又利己了。”
秉忱垂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只能说道:“我得考虑一下,再给你们答覆。”
“说来说去,你还是这句话!我真不懂,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就算你真的爱那个女 孩子,为了事业牺牲爱情也是应该的,好好补偿人家不就得了。她家不是开花店吗?如 此给她一大笔钱,扩张她的花店,我想她一定不会反对吧?”史念祖说得很简单,想用 银弹攻势来解决这桩麻烦事。
秉忱怒不可抑:“爸,你以为用钱就能解决一切吗?首先我就不同意这么做!”
“儿子,你认为老爸这么做,侮辱了你神圣的爱情吗?可是这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你不觉得吗?”
“哼!”秉忱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如果你不方便去跟她谈,我叫秉义去。我不会太吝啬,会让他带一张面额很大的 支票过去。”史念祖继续说这。
“够了!”秉忱怒喝一声,顾不得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话太过分了,他竟将如 意看成是个用钱就可以打发的人,太藐视人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劳费心!”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冲了出来,不理会身后父兄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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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回到“花之屋”时,天已经全亮了。
如意早开门做生意了。虽然一夜没睡,双眼显得有点浮肿,但她仍强自打点起精神 ,和父亲一起整理刚从花市批回来的花材。
“伯父,如意,早。”秉忱推门进去。
“啊,秉忱,你回来了!”如意喜不自胜,几乎忘了手边的工作。
“早。”白展雄一边专注的工作,一边和秉忱点头招呼。
“如意。”秉忱走到她身边,轻抚著她的背。他从她浮肿的眼皮,看出她担足了一 夜的心。“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她有点难为情的垂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她暗骂自己一声,昨夜好不容 易才下定决心,今天一大早见到秉忱便忘光了,真没用!不,她一定要坚持自己作下的 决定,让秉忱无牵无挂的回家去。她垂著眼皮说:“你先上楼去盥洗,反正你在这儿也 帮不上什么忙。”
秉忱一时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上楼盥洗去了。他梳洗完毕,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裤 ,虽一夜未睡,神情未见萎顿。他原本是个精力克沛的人,损失一夜的睡眠对他的身体 并没有很大的影响。
他自己冲了一杯牛奶喝下,权充早餐。桌上还有半条吐司,他就这样干吃了几片, 填饱肚子。如意正忙著,他不想麻烦她再张罗他的早餐。她今天可能特别忙,他回来这 么久了,竟没上楼来找他。他转念一想,或许这是她体贴他,想让他安静的睡场好觉吧 。放是他便回房休息去了。
如意上楼来看他时,他早已沉沉睡去多时了。她坐在床沿上,看著他英俊的脸庞, 忍不住一阵伤心,眼泪便又簌簌流下。真没用!她又暗骂自己一声。
秉忱回来了,这表示他的心仍在她身上。这就足够了,只要他的心里有她,什么都 已经足够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让他义无反顾的回家去。她一定要逼迫自己做到, 绝不能心软!她差点又要哽咽出声,急忙掩面退出秉忱的房间。
待乘忱一觉醒来,便闻到菜香溢满一屋子了。他一跃而起,走进餐厅,只见桌上已 摆好三菜一汤,而如意兀自在厨房里忙著。他又转进厨房去找她,只见她忙著洗刷流理 台,身上还系著条围裙。
“还在忙?”他从身后抱住她,并吻了吻她的鬓发。
她忍不住一阵酥麻,软软的靠向他的身体,微微喘气。啊!这教她如何离得开他呢 ?她是恨不得生生融入他体内才好,怎能忍受两人生生离别的局面!她做不到,做不到 呀!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似要撕裂成两半,疼痛不堪。一阵 阵心痛如绞,令她气喘得更剧烈。她用力深呼吸了两口,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如意,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他敏感的察觉了,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审视她的 面孔。她的脸色苍白,双眼略显浮肿,看来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他疼惜的说:“你一定 是睡眠不足,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担心了。”
她只觉一阵鼻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
“你在担心什么?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他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泪 痕,向她保证。
她摇著头,泪水仍不断涌出。
“你要相信我,没有什么事能阻挡我们的爱!”
“可是……”
这一回轮到他摇头了。“我不是跟你说不要担心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 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哽咽道:“欣欣昨天晚上来找你,她想告诉你她老板打 算收购你们‘旭日’的股票……”
他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了,自然有方法来应付一切。欣欣 是个有心人,她是‘金鑫’集团的人,竟肯透露消息来警告我,真的很感谢她。”
“她说她误解过你,心里觉得对你过意不去。”
“嗳,那算得了什么?人跟人之间难免有些误解嘛。”他洒脱的说。
“可是……”她终究放不下心。
“别可是了,你别操这份心,先去叫伯父一起来吃饭吧。”他拍了拍她的臀部说道 。
“好吧,先吃饭再说,不然菜都要凉了。”她走出去叫父亲吃饭。“爸,吃饭了— —”
“喔,来了。”白展雄在前面看店,听见女儿叫唤便走到后面来。
“伯父,吃饭。”秉忱垂手立于一旁招呼道。
“好,你也坐下吃饭。”白展雄已经坐下了。
如意盛了三碗饭过来,三人一起共进午餐。
白展雄默默进食,对于秉忱昨晚回家的事,提也不提一下。他打从如意和秉忱开始 交往以来,始终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他自知以自己棉薄之力,是帮不上女儿什么忙的 ,既帮不上忙,索性也少管一点事。他心里担心,嘴里不好说,因为一说出来,仿佛是 不信任秉忱似的。所以他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饭后,如意收拾好碗筷去清洗。
白展雄知道她和秉忱一定有话要谈,便对如意说:“如意,你一会儿去睡个午觉, 我来看店,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白展雄走出去之后,秉忱问如意:“伯父有没有问我回家去做什么?”
“他不会问的,你回家去看看是正常的事,他过问这件事干嘛?”她将洗好的碗盘 一一放进烘碗机里。
他点点头。白展雄真是个开明的父亲,有这种丈人真不错。他自住进白家那一天, 心里便将白展雄当成岳父般尊敬。
“如意,我们结婚好吗?”他心里早认定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新娘。
她眼皮抬也不抬,淡然说这:“这个时候谈这件事,适当吗?”
“为什么不适当?”他反问。这时他才发觉如意的反应不大对劲。
“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家现在发生危机,你不觉得应该回去和他们并肩作战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平稳。
他略微皱一下眉,省思她话中的含意。
她继续说道:“你想我们立刻结婚,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
“是不是家里又给你压力了?而你无力去化解,只好消极的去抵抗?”
他纠正她:“不是消极,是积极。我要用行动向他们证明我的决心!”
如意忧心忡忡的说:“秉忱,如果我们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不顾一切的结婚,你 家里面对我们会有什么看法?”
“我们俩走到这个地步,还要去顾虑他们的看法的话,我们能有什么结果呢?”他 不以为然的道。
“何必急在一时?”她仍然坚持她的想法。
“如意……”他困惑的注视著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她了。
她不理会他疑惑的目光,平静的说道:“秉忱,我去帮你收拾行李,你这几天先搬 回家去住,即使不能替家里化解危机,至少也尽一份心力,你认为如何?”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对他下逐客令了?他不明白她的用意为何。
“如意,你为什么认为我这时候该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家人都逼著我和叶明珠结婚 ?你究竟在想什么呀!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猜得到。”她轻轻的吐出这几个字。
“你既猜到了,还赶我回家?”他忿忿不平的说。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霸占住你,让你家人永远不谅解我们吗?”她的心理承受 的压力太大,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有时候事情是不能够两全其美的,只能取其一。”
她轻叹一声:“所以现在你应该以家里的事情为重,我永远会在这里等你。”说到 此处,她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滴落下来。
“如意,对不起,我应该明白你心里的压力有多大才是。对不起,如意,对不起。 ”他俯下头去,吻掉她的泪珠。
“你明白就好,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负担有多重。你为了我和家里闹翻,失去了你一 向习惯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将你拖累到这个地步,教我怎能 安心呢?”
“如意,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他也为之动容,鼻子一酸,眼眶已奋 满泪水。
“可是都是因我而起的呀!”她伏在他胸前,泣不成声的说。
“你别忘了,感情是双方面的事,我也有份,你别把责任全往身上揽。”他将她拥 在怀中,轻轻呵护。她看似脆弱,没想到内心却是那么坚强,他真是太小看她了。他心 里更兴起一股保护她的欲望,她不该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他是她的男人,有责任庇护她 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秉忱,你答应我先搬回去好吗?”她眼睫毛犹沾著晶莹的泪珠,轻声的请求著。
他只得点头答应。“好,让我在这儿多待一、两天,再搬回去好吗?”
“嗯。”她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抹去泪水笑道:“这样我比较安心,不管你回去之 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我绝不后悔!”
“傻瓜!我不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你大可放心。”他信心十足的说。尽管环境恶 劣,他亦有决心与之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