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什么叫‘肉麻’!”他上前拥著她,“走吧!不然又要 成为露天野台戏的主角了,瞧!观众愈来愈多了。”
明知道他前面的话在“使坏”,羽菲倒也显得温驯。任由他拥著自己离开那一张张 兴致勃勃、充满惊奇眼神的无聊群众。
反正,她的“撒泼”对上他的“使坏”,日子倒也热闹。至于谁占了谁的便宜,不 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有谁会去计较呢!
☆☆☆
教她怎么能不计较呢?
虽然事过几十年,但是何爱莉永远也无法释怀的是,丈夫当初逃婚的行为。
当初,她的未婚夫展飞鹏因为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拒绝父母所安排的这段婚姻, 而那个女人就是羽菲的母亲。
而今,她的丈夫要将她唯一的宝见儿子交到那个女人的女儿手里,何爱莉心里总是 无法平衡。
得知儿子和羽菲陷入热恋,这对吵了几十年的夫妻,是徒增不少对决的话题。
直到雪儿说出了那个“事实”,才教他们不得不暂且休兵熄火,共赴“家难”。
雪儿说,亲眼见到慕伦搂著一个小胡子“男人”上饭店去?这对展氏夫妇来说,无 疑是投下一颗炸弹。震惊之徐,他们很快地商议对策。
“就让他和羽菲尽快结婚吧!”
“风羽菲?”何爱莉鼻孔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种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我可是为我展家延续香火!难道你要眼睁睁地让慕伦娶个男人回 来?”
“开什么玩笑?”何爱莉尖锐地表示否决,她皱了眉头,似在衡量什么,“难道除 了她,慕伦就不能娶别人?”
“那也得看慕伦的意愿,孩子长大了,你以为凡事他都会照著咱们的意思怯做吗? ”
“是啊!就好比当年的你……”
“你又来了!不是跟你说,当年的事就别再提了吗?爱莉,难道你不觉得把一辈子 的精力花费在一段陈年往事上,未免太不值得了?”
“是不值得,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忽然病重,这时候的你,可能早是别人 的丈夫了。”她的眉尖隐隐在抖动。
“问题是我现在是你的丈夫,而且这几十年的夫妻下来,再怎么吵吵闹闹,我有哪 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倒是说得实在,虽然他拥有雄厚的财势,却始终谨遵本分,从不在外面拍花惹草 。
“好吧!”何爱莉口气稍有缓和,取代而之的是另一种严肃。“那你坦白告诉我, 这几十年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展飞鹏有点好笑地望著这年逾半百的老伴,有时候他总有种错觉,爱莉使心眼的样 子,好像又回到了那青涩的少女时代。
打十八岁那年她嫁过来,虽口头争议纷起,几十年下来,大至公司决策,小至家里 杂务,她倒也毫无懈怠,克尽为人妻、人母的责任。
他轻叹道:“如果要说后悔,我只是后悔当年不该离家出走,干下那种胡涂事,气 坏了自己母亲,也留下了话柄,让你拿它来对付我。”
“谁要对付你了?”何爱莉白了他一眼,嗅道:“现在你也承认那是胡涂了吗?难 道当年你不是自以为是情圣?”
“什么情圣?”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低喃道:“简直是傻瓜!”
“什么?”
“我是说--”他忽然腼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其实当年也不是像你所想 的,我跟羽菲她妈根本没什么,根本只是我自个儿的一厢情愿。”
“啊?”何爱莉眨著眼,在思考他的话,然后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该不会 是说……你在单恋人家吧?可是,你不是对我说,那个女孩一直要你跟她私奔的?”
“这……”展飞鹏笑著,一双手几乎快把头皮抓破了。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其实当年是我和羽菲她爸打赌,看谁先追上羽菲她妈,可是却在那时家里带来消 息,要我回去和你结婚“所以你没追上人家,就把气出在我头上?”
“这个……当年是有那么一点赌气,年轻气盛嘛!总是不服输!直到后来,我才明 白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只有羽菲她爸;所以,找是不可能赢的。不过……我现在倒觉 得自己也没输掉什么。”
“什么意思?”
展飞鹏笑吟吟地拉起老婆的手,“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我娶了你,不是吗 ?”
丈夫罕见的甜言蜜语反教她有点害羞起来,虽是一把岁数,依然红了脸。“你少灌 迷汤,我现在才知道你一直在骗人。”
“那是我……爱面子嘛!而且著你吃醋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什么?你就是存心要气我的,对不对?”她想抽回手。
他硬是不松开。“我向你认错行不行?我也付出代价了,不是吗?被你削了半辈子 --”
“错!是一辈子!”她终于放弃争脱。
“好!那就一辈子,行了吧?”他笑拥著终于安静下来的老婆。
原来,欢喜冤家,展氏得其正统。
“爱莉,约个时间,你也见见羽菲吧!慕伦娶不娶羽菲是一回事,羽菲她爸可是对 我有恩,当年没有他舍命相救,我早就沉到大海喂鱼去了。”
“好吧!就依你的,我是该找机会见见那女孩。”何爱莉心满意足地依偎在老公身 旁,数十年蒙尘的心灵一旦拂净,是落得舒坦,也教人的性情有了改变。
☆☆☆
羽菲所能想到的,就是找父母问个明白。
一回到家,发现客厅里空荡无人,算算时间,羽菲料想他们一定在后院喝下午茶。 她蹑手蹑脚,想给爸妈一个惊喜。不过,她没开口,却意外地听到父母正谈论著自己。
“风平,你说,何爱莉想请羽菲去吃饭是何居心?”
何爱莉?羽菲停住扮鬼脸动作,好奇地竖高了耳朵。
“谁知道呢?不过她是慕伦的妈,羽菲是晚辈,不能拒绝的。我看,晚一点打个电 话给那孩子吧!”风平啜口茶道。
“那依你看,爱莉她会赞成他们的婚事吗?”许素华有点担忧地自顾说著。“我想 ……爱莉可能还在意当年飞鹏追求素琴的事,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娶素琴的女儿呢? ”
素琴?她的女儿……羽菲听得两腿差点发软。
老妈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喝茶也能喝醉?
风平附和地点了头,“也许吧!但是,有机会总得试试,人总不能记根一辈子吧? 素琴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爱莉安在不该牵扯到羽菲身上。”他忽有感慨地又道:“好快 !一想到羽菲都已经大到可以嫁人了,岁月真是不饶人哪!”
“是啊!当年素琴过世的时候,那孩子才满周岁,这一晃眼……”许素华拭了拭湿 润的眼眶,“如果素琴还在的话,今天不知道要多高兴!”
“唉!一切都是命啊!”
羽菲愣愣地一言不发。
素琴?她知道那是年轻即病逝的阿姨,每年清明或逢阿姨的忌日,母亲总会带她去 上香,表情的肃穆戚然,一直教羽菲记忆深刻。只是……怎么听来听去,阿姨……居然 成了她的妈妈?
一个人呱呱落在哪个家庭,的确是命定;可是风羽菲再怎么想,也不会没想到自己 的身世是经过人为的安排。如果素琴阿姨是她的生母,那……和她共度二十几年的老爸 和老妈,不就成了她的姨妈和姨爹?
就在她陷入惊悸冥思中时,风平似有所感地撇过头,一眼望见了脸色苍白的羽菲。
“羽菲……”风平夫妇一时都傻住了。他们不确定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羽菲 脸上的神色教他们不安。
“爸、妈。”羽菲叹道,很快地挤出笑脸迎向前,张开臂膀,一如从前那般亲密地 搂著他们。“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卿卿我我,好香的茶!好久没喝过老爸泡的茶了, 也给我一杯。”她坐了下来,笑嘻嘻的挤在风平夫妻俩中间。
风平的手中彻著茶,却频频和妻子互递眼色,然后用眼角徐光观察著女儿,“羽菲 ,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呢?”
“是啊!你……你回来多久了?”许素华小心地问著。
“我呀?”羽菲用手支著下巴,转著眼珠子望著他们。
忽然,她的心有点酸涩起来。谁生了她,她没那记忆;可是,眼前这两人却是她拥 有生命中最珍贵而无法磨灭的感情。是他们的爱延续了她的生命。
“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你总喜欢在泡茶的时候抱著我坐在腿上……”她没直 接回话,反而提起往事。
“是啊!”风平起先一怔,但是随著记忆匣子的打开,许多往事的点滴再度活络了 人心。他咧嘴笑说:“当时你妈总会骂我,怕你被烫著。”
“结果你没被烫著,倒是把你爸收藏的宝贝茶壶打破了不少。”许素华不禁也附言 道。
“还说呢!害我心疼了好久。”风平摇摇头。
“可是……”羽菲的泪水汪汪了起来,“爸就是舍不得打我。”
“哪有办法!谁教我们养了个专门捣蛋的女儿呢!”风平话里的无奈所流露的宠爱 已达极限。
羽菲的眼眶所忍住的泪水也已濒临决堤。“爸!谢谢你……爸--”她忽然搂住了风 平,哽咽出声。
“这……”风平和妻子面面相觑,一时莫名。
羽菲很快地抹掉泪水,问著:“你们说慕伦他母亲要请我吃饭是吗?”
“啊!”这下子,风平夫妻俩真是张口结舌了。
“羽菲,那刚才妈说的话,你全--”许素华结巴地说著。
羽菲点了头,她望著失措的他们,嘟起了唇,扳著指头埋怨地道:“你们为什么不 早点告诉我?”
“那……那是因为……”
她没让老爸的舌头继续为难,很快地又道:“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么幸福。”
“幸福!”风平有点讶异,她到底听见了什么?一个甫满周岁的婴儿就成了孤儿, 这叫“幸福”?
“是啊!”她脸上依然挂著「羽菲”式的慧黠笑容。“我比别人多下一个爸爸、一 个妈妈,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羽菲……”风平和许素华心中同时充满了激动,他们都拥住了女儿。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这个老爸太霸道、老妈又古板了些。”
“嗯?”夫妻俩同时瞪了眼,随即又笑了。
一家三口的笑声伴著四溢的茶香,飘散在午后的阳光下。
须臾,风平和妻子才款款述说当年有关她生父、生母的事。
原来,她父亲是为救展飞鹏而溺毙;而当时来不及完成婚礼的母亲已怀有她:伤心 过度的母亲在产后不久即因病过世,于是姐妹情深又正好无嗣的许素华才将小孩抱来。
羽菲听得入了神。
“羽菲,那慕伦他妈--”
风平才开口,却被羽菲抢了话:“甭提了!”她挥了手。
“甭提?”他们又愣住了。
“我不管慕伦他妈妈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风羽菲也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
“羽菲,那之间是存有误会……”许素华想解释。
“我爸是为了他爸而死,那总不是误会吧!”羽菲插嘴道。
“可是,那不干慕伦的事呀!”
“但是,我……我才不要他们是为了报恩才来提亲。”她固执地抿紧了唇。
风平和妻子互视著,无力地叹口气。
真是所谓“好事多磨”!看来,一切只有交由月老作主了。
第十章
争争坐在床前,望著羽菲收拾行李的身影。“你真的决定搬回去?”
“是啊!我想多陪陪他们,否则等我出国就时间就愈少了,反正也快毕业了。”羽 菲边说,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争争一阵缄默。
羽菲突然掉回头,勉强甩掉一脸感伤。“到时你也会离开这儿,我抢先一步,免得 被你抛弃!”
争争苦笑,这家伙的嘴巴是不锈钢制的不成?她轻谓道:“我被你抛弃是无所谓, 就怕……有人你想甩也甩不掉。”
羽菲停止收拾衣服的动作,闷声地道:“你少提那个名字,我警告过你的。”
“怕了?我倒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会怕事?”争争故意激她。
“你……”羽菲瞪了眼,一会儿,颓丧地挨著床沿坐下。“有些事情是不由得教人 害怕的,一想到我生母对我生父那种可能生死相许的爱情竟然成了悲剧,我……”
“那只是一场意外,不是吗?”争争按住她的肩头轻拍著。“也许你死去的父母, 他们为自己对友情、爱情的牺牲奉献,是完全心甘情恳而无怨无尤的。”
“无怨无尤?可是我现在一想到他就满腹的牢骚,我想,可能是我跟他之间还不到 那种境界。那就趁早分手,反正他的母亲也反对。”
有牢骚就有记挂吧!以羽菲的性格来说,用这种方式来替代挂念二字,并不足奇。 而展慕伦接连数日未出现,争争可以在她那烦躁的神色中瞧出端倪。
“羽菲,有些事你害怕、逃避,都于事无补的。”争争语重心长。“譬如,当你发 现自己爱上一个人时。”
羽菲霎时有片刻的怔愣,她爱他?……不爱吗?这两天连作梦都在和他“理论”, 那是爱吗?
她甩甩脑袋,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唉,你别只顾著净说我,那你呢?王熙早就 对我大吐苦水了。”
“我……”争争脸一红。“我跟他不一样,又没有真正开始。”
“问题是,你根本没给人家机会去开始。”
“我……王熙他有什么苦水?他……他都对你说了什么?”争争细声问道。
“怎么样?不是在爱人家吧?他说呀……只要他确认目标,是绝对不怕被人拒绝的 ,听清楚了吗?风筝!”
“死相!”争争捶著她,一朵羞涩的笑容却已浮现。
羽菲打包结束,临行前不忘再三嘱咐她代为传话给慕伦。
“我记住了!你放心!”争争扮了个无奈的表情,“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去,我可不 敢说。”
展慕伦会乖乖听话?才怪!
☆☆☆
翌日,当羽菲又在校园看见慕伦时,她几乎是呆了。一时之间,倒也分不清楚是何 种情绪。
数日未见,他风采依旧,只见手里捧著一大束花,正含情脉脉地瞅著她。这样子的 眼光教羽菲浑身格外难受。就像一种勾魂椰魄的魔咒般,驱使著她想奔赴他怀里的冲动 ;可是,这对一个昨日才扬言要分手的人,情何以堪?
“羽菲,我--”
“你还来干什么?”她冷冷地打断他兴苗的话。
“我……我来见我最想见的人啊!”对于她的冷淡,他似乎什么也没意识到。”
“你根本没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