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同以同情而了解的眼光看着好友,想必那一下叫他毕生难忘,因为雪儿的脚力……唉!总而言之,他这个做表哥的是从小就能深深体会曹植的痛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马克翔又继续道:「至于亲密关系,我承认我是吻过雪儿,不过那是因为她突然说要爱我,还说了一大堆我的好话,我为了证明我没她说的那么好,想吓吓她才吻她的,没想到反而是反效果,被她-吻定终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同床共枕」和「亲密关系」啊!苏伟同这才搞懂,但是齐雪儿说的也没错啊!谁教老祖先玩弄文字的手段这么高竿,望文生义就会使人产生许多美丽的误会。
「这么说来,你和雪儿之间还是清白的。」
「当然,其实雪儿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她的直言无讳更是令人激赏,现在要找这样率真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以欣赏的角度去喜欢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什么意思?」苏伟同敏感地皱起眉头,对马克翔的话中有话不甚了解。
「还记得赵震东吗?」
「赵震东?赵佳楠的父亲?」
「没错,就是他,几个礼拜前我遇到他,看他的样子似乎仍对我怀恨在心。」
「那关雪儿什么事?」赵震东和马克翔的恩怨起因于十年前,那时齐雪儿才十五岁,尚在南部,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我曾经陪雪儿参加她公司的舞会,头一次公开露面就凑巧碰上那老头,不巧的是,那时我正好假装雪儿的男朋友,所以我想,那老头可能认为是天赐良机,想要借着雪儿来报复我。」
「那怎么行!」苏伟同气冲冲地跳了起来。「有没有搞错?那关雪儿什么事,他是不是想报仇想疯了,儿子有病,老子更变态,都十年前的旧帐了,谁还记得那么紧。」
「忘得了吗?虽然已经过了十年。」马克翔的脸浮上一股落寞神情,有一种深沉的哀愁在他眼底形成。
「你……」苏伟同怔愣地看着好友。「你还介意吗?这十年的流浪我见你改变不少,还以为你已经学会遗忘了。」
马克翔的唇角浮上一抹苦笑。「我从没想过要遗忘,我只是想替自己找一个理由,解释当时为何我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那件事是意外,你根本无从阻止。」
「我知道,所以我这次绝不会让悲剧重演。」马克翔的眼光定定地锁在报纸上。「我想雪儿一定会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生很大的气,所以她那边只好全靠你了,亲爱的表哥。」马克翔故作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
「我?!为什么?」苏伟同霎时觉得周身一阵恶寒,他怎么觉得这趟好象回来错了?
***
齐雪儿匆匆打完卡后直奔座位,然后装出-副很忙碌的样子。
「怎么又迟到了?」吴佳茵无惧齐雪儿脸上足以媲美异形的表情,硬是凑过来问。
齐雪儿投给她致命的一眼。「妳知道猫是怎么死的吗?」
吴佳茵吐吐舌头,退回自己的桌子后,齐雪儿桌上的内线电话又不知死活地响起来。
「喂!」齐雪儿抓起电话,凶巴巴地开口。
「齐小姐吗?麻烦请立刻到经理室来。」弥勒佛经理的秘书那嗲得令人差点跌到桌子下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来。
「又是什么事?」齐雪儿闷闷地挂上电话。想必弥勒佛经理知道她积蓄了一早上的火气已经濒临爆发边缘,所以非常体贴把她叫去,自愿当炮灰,能有这样为下属着想的上司真是太幸福了。
齐雪儿的心情为之稍微好转,她很快地进经理室,然后发现在经理室等她的,除了弥勒佛经理之外,还有一个面生的老人。
「齐小姐,好久不见了。」老人热络地打着招呼。
「你哪位呀?」齐雪儿奇怪地问,怎么这个老先生这么怪,又不认识他,还叫得这么亲热。
老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又在一瞬间恢复原来和善的脸色。
「呵、呵、呵!齐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一阵子我们在贵公司的周年舞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敝姓赵,那时候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不欢而散……」
「哦——!」经他这么一提起,好象真有那么一点印象,好吧!就算他们真的有这么一点认识,问题是——「找我做什么?我和你又不熟,如果要借钱,我可没有。」齐雪儿直爽的回答当场让两位男士笑僵了脸。
「赵先生是因为刚好有事来访,想起和齐小姐有一面之缘,所以特地请齐小姐来见个面,聊聊天。」弥勒佛经理赶紧陪笑打圆场。
「上班时间聊什么天,经理,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哦!」齐雪儿的「提醒」让弥勒佛经理的招牌笑脸变得万分尴尬,当场下不了台。
「呵、呵、呵!看来齐小姐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大概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其实男人拈花惹草在所难免,更何况克翔这孩子长得这么帅,从以前就常常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自动投怀送抱,他又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所以常常会惹得女孩子伤心落泪,这是天性使然,改不了,齐小姐也不必太怪他,否则气坏了自己身子划不来。」赵震东非常好心地安慰她。
「老伯,你在讲谁呀!」他那一长篇的劝世金言,她实在是有听没有懂。
赵震东一楞。「马克翔不是妳男朋友吗?」
「是啊!他是我男朋友。」齐雪儿肯定地点点头。「怎么,你和马克很熟吗?可是他好象不怎么喜欢你哦!说句老实话,其实他是非常,非常讨厌你。」
「呵呵!」赵震东干笑两声,表情非常不自然。「那是误会,其实克翔……」
「请你叫他『马克』好吗?叫『克翔』我听不懂。」齐雪儿不客气地打断他,在心里犯着嘀咕,还说认识呢!连名字都叫错了。
赵震东的脸色又变了一下,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然后又从一数到十才能开口。
「其实马克和犬子是大学同学……」
「瘸子?这跟瘸子有什么关系?」
「犬子!是犬子,我儿子,不是瘸子!」赵震东简直快要抓狂了。
「儿子就说儿子嘛!用什么犬子,这么喜欢当狗东西吗?」齐雪儿喃喃地咕哝着。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别跟这种没知识、没水准,没文化,没气质的女人一般见识。赵震东拼命在心底说服自己,这次他从一数到五十才能重新开口。「马克和我儿子是大学同学,他那时候就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你儿子是花花公子?」齐雪儿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而且他儿子是花花公子开她什么事?
「不是!怎么可能?!我儿子是全世界最纯情的男人,马克翔才是万恶淫为首的花花公子!」赵震东气喘吁吁地大吼大叫,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开始为自己的沉不住气感到懊悔。
可是他实在是气不过,没想到他这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早就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商界元老级人物,今天竟然会让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轻易撩拨而大动肝火,实在有够难看。冷静、冷静,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注定是输家,更何况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要和这个小丫头拍桌叫骂,而是为了今天报纸上那张照片来探口风的。他要知道,到底马克翔是将这丫头置于何种地位?
「这位老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虽然你的白头发比我多,年纪也早到了棺材进一半的地步了,但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任你胡言乱语,信不信我会告你毁谤?」齐雪儿不耐烦地说。怎么一时之间全天下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跑来挑拨离间,诉说马克翔的不是呢?
「我不知道他给了妳什么样的假象,总之至少十年前的马克翔是诠释『花花公子』这四个字的不二人选。他人见人爱,几乎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拜倒在他的脚下,让他得意不已,自命非凡,直到遇上我儿子的女朋友为止。」
「你该不是想说马克对你儿子的女朋友一见钟情吧!」这么老套的剧情,连电视台都不演了。
「这个嘛——」赵震东故作神秘地停顿一会。「如果妳想知道就去问妳男朋友吧!看他有没有勇气告诉妳。」
「无聊!」齐雪儿不屑地哼了一声,她生平最讨厌这种吊人胃口的把戏。「都一把年纪了还学人玩这种把戏,你是想离间我和马克吧?本姑娘偏不上当,管你儿子和马克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总之马克现在是我的,既不花心又很忠实,我才懒得计较他以前有什么辉煌灿烂的情史,反正遇上了我,就是最终回了。」齐雪儿大言不惭地说着。
「妳……」赵震东气得全身发抖,斗然升高的血压真要令人为之捏把冷汗,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脑溢血,-命呜呼?
「我怎么样?本小姐忙得很,没空陪你乱哈啦,要当长舌公,请找『佳音』广播电台。」说完就不客气地当着两位男士的面,萧洒地甩门转身离去。
「气死我了!」赵震东恨恨地瞪着无辜的门板,发出足以电死一头大象的杀意。
他今天特地来这一趟原本是来探口风的,只因早晨报纸那一张照片,他要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搞错对象?毕竟他等了十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可承不住任何的差错。可是眼前这个看似简单好对付的女孩实则万分难搞,完全不按他的剧本来,反倒让他被气得半死,看来有必要修正计划加速进行了。
第六章
「赵震东去找过妳了?」马克翔和苏伟同异口同声地大吼,差点没把屋顶给掀掉。
「是呀!这个老头有点变态哟!年纪一大把了还爱学人长舌,难怪你会讨厌他。」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没有交谈,但是眼底交流的讯息是——赵震东终于正面宣战了。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马克翔只觉得万分无奈,他不想旧事重提,徒惹心伤,但就是有人不放过他,存心不让他好过。
「你会怎么做?」苏伟同看着好友,他不是多事的人,但不能不问清楚,因为事情也牵涉到雪儿了。
「我还没想到。」马克翔答得干脆,他没想到赵震东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浮上台面,-点挑战性也没有。
「你们在说什么啊?」在场唯一不了解状况的人发出了严重抗议。
「唉!说来话长。」马克翔沉沉地叹了口气。往事如烟,勾起的不只是伤心记忆,还有更深层的无奈。
「那你就长话短说嘛!」
「但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在接收到齐雪儿杀人的目光之后,马克翔赶忙翻口供:「其实简单的说,就是我和赵震东有过节。」
听到如此简洁扼要的回答,齐雪儿忍不住要翻白眼。他这不是说废话吗?有人会无缘无故就只为了好玩去欺负别人吗?「这我当然知道,那个怪老子告诉我是因为你和他儿子看上同-个女孩子。」
「说正确点,我是看上他儿子的女朋友。」
「所以三角恋爱喽!我猜你是赢家,输家对你怀恨在心,连他老爸也同仇敌忾,对不对?」齐雪儿为自己高明的推理能力感到佩服,而且再一次证明赵家父子果真是心胸狭小,不过是丢了女朋友嘛,竟然记恨十年。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马克翔摇摇头。「我是抱得美人归没错,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最后谁都没有得到纪晴。」
「那个女孩叫纪晴?她怎么了?又琵琶别抱?」这是很有可能的,虽然她承认马克翔魅力凡人无法挡,但是像那种受不了诱惑,三两下就变心、超级没个性的变节女,很难保证不会马上又见异思迁。
「怎么可能,从来只有我甩人,还没被甩过的纪录。」
「那——」
「她死了。」没有让齐雪儿做出更多高明的推理,他迅速公布谜底。
「死了?」
「对!死了,在我终于合法拥有她时,她死了。」所以到头来他还是输了,输给了死神。
齐雪儿嚅嗫地还想开口再问清楚点,虽然探人隐私并非她的专长和兴趣,但是事关马克翔,说什么也得八卦一次,只是到嘴的问题在触及他黯然的神色时又吞回去了。算了,不问也不会死,反正头号情敌已经早死早超生了,其它的她齐雪儿根本不放在眼底。
「马克,现在不是沉缅回忆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搞定赵震东,看来他真的把雪儿当成目标了。」
「我?这又关我什么事?」
「纪晴死了之后,赵震东的儿子赵佳楠也发生了一件意外,变成植物人,他把这一切的帐都算到我头上来,可是他又动不了我,他又以为妳是我的女朋友,所以要借着伤害我最爱的人来打击我。」
「我是你最爱的人?」齐雪儿兴奋地抱住马克翔,她就知道马克之所以打死不肯承认爱上她是有原因的,否则凭她如此的美貌和盖高尚的气质,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雪儿妳少傻气了,现在可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赵震东把妳当成目标了,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卑鄙龌龊、骯脏下流的事来。」苏伟同死命地想把表妹从好友身上剥下来,只可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徒劳无功。
「管他的,有马克在,安啦!」只要有马克翔在,赵震东算什么,就算火星人来攻打地球也不当一回事,因为她信赖他,她知道他一定会保护她。
相对于齐雪儿的全然不在乎,两位男士可不敢如此乐观。尤其是罪魁祸首的马克翔,他深锁的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一件事他非常肯定,敢动他马克翔的人,他会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
赵震东走在一条长长的走道上,死白的日光灯照在同色的墙壁上更显得阴森冷然,空气彷佛凝滞至冰点一样沉重,充满挥之不去的浓重药味和伴之而生的死亡气息,走道异常安静,只有他平稳的脚步声和门后偶尔逸出的咳嗽声或呻吟声。是的,这里是医院,一所特别的医院,它所有的门窗都加装上铁条,守着医院的不是穿梭来去的白衣天使和救苦救难的医生,而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当然它还是和其它医院同样迎接出生和死亡,只不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死亡,这是一间死神专属统辖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