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邵继奎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么可疑的事,怎么好意思不打电话给小江“分享”?
项尔彦完全不晓得老友对他雾里看花又兴致勃勃的心思,一个劲儿的将于奷奷抱回住处。可就在将轻盈的身子放上床铺时,他两道深入云鬓的剑眉不觉深深蹙起。
他在做什么?为何要自找麻烦的将她带回来?
她昏倒关他什么事?把她丢给邵继奎不就好了!
这是他的床耶!他为何要让这个打从一见面就惹火他的女人沾碰?
愈想,眉头纠结得愈紧。
这小女人没事昏倒作啥?这张昨天生气十足的俏脸,现在怎会蕴透着不该有的疲惫?而且昏睡中的人眉心会忧郁的愁结着吗?怎么她……
床上人儿微微拧动的柳眉扰断他的思绪,项尔彦只见她眉心皱痕加深,小手接着揪向心口,小嘴发出了模糊不清的低呓。
“作恶梦了?”他伸手轻拍她的脸,“喂,醒醒,喂……”
连着拍唤好几声,床上人儿总算睁开双眼──
“呀,鬼啊!”害怕的尖叫陡然响起。
鬼?!啪的一声,项尔彦彷佛听见自己的青筋断裂声。
“看清楚,是我!”抓住她慌乱挥舞的双手,他脸有怏色的俯近她。长这么大,还是第─次有人敢将他项尔彦当成鬼!
“项尔彦?”惊魂甫定,于奷奷终于看清楚在她眼前放大的脸庞──
“我有哪一点像鬼?你是鬼怪片看多了是不是?”鬼有他长得这么好看?
他不提还好,这一怪,她胸口顿时涌上一股怨气,拨开被他抓疼的手,气气地顶撞回去,“你还好意思说?我昨晚被你害惨了!”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我昨晚什么时候碍着你了?”不悦骤升,他反射性的将她双手压制她身侧,这女人怎么一睁开眼就有本事挑起战端!
虽然挣脱不开他,她嘴上倒不认输,“鬼话是你说的!你害我昨晚一夜都没睡,讨厌,你干么跟我说那个女鬼的事,我不知道就好啦,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微顿,他猛然记起昨天对她瞎扯的“鬼话”。
“你被吓到了?”她的疲惫以及刚才的梦魇全是因为受惊吓的缘故?
“对啦!这下你高兴了吧?”她气得嘟起小嘴。他知不知道整夜绷着神经,心脏狂跳的感觉有多难受?
项尔彦猛地又是一怔。
他是应该高兴吧?他不就是存心吓唬老和他不对盘的她吗?怎么目的达到,他竟一点喜悦也没,反而觉得内疚?
微恼的压去心里莫名升起的歉意,他瞥见她右手心上贴着一块不小的贴布。
“这是怎么回事?”他没多想的拉起她的右手。
她带气的抽回小手,“这也是你害的!说什么我屋里半夜会有奇怪的声音,结果昨天夜里就真的有,直到天亮我走出卧房才知道是厅里的壁灯掉落,清扫时一不小心就被割到了。”
言下之意,她是怀疑他跟“那个女鬼”串通来吓她吗?
他暗吸好大一口长气,才忍住没出声反驳她。明明是她的壁灯不会挑时间的脱落,她竟然又把错算到他头上?要不是怕她会吓得再昏过去,他真想掰个鬼故事再吓吓胡乱安他罪名的她!
“这里是哪里?”双手不再受牵制,她支身撑坐起来,这才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住处。
“我的卧房。”迟钝的小女人,谁会像她这样,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身在异处。
“我怎么会在你这里?”于奷奷吃惊又戒备的问。
项尔彦很不满的迎对她眼里的防备,“因为你昏倒了。”
可话才说完,他的不满却突地淡化。她会因继奎突然的拍喊而昏倒,是因为昨夜积聚太多的惧怕,心神负荷不了所致的吧?
对喔,她好像是被人从背后吓了一跳,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要快点,否则上班会迟到……
“啊──”才下床,身子便直往下滑,幸好他及时扶住她。
“为什么我的身体没力气?”她虚软的抓着他。
“因为你被吓过头了。”将她抱回床上,项尔彦不由得皱着眉想:如此不禁吓的她,昨夜是不是缩在床角一整夜?
“什么?我不要在这……”
“等你睡饱养足精神再跟我争!”他不由分说的按下她想支起的双肩。
“你……”
“你的住处根本没什么鬼怪,昨天那些鬼话全是我故意骗你的,所以现在你可以把脑子里残存的妖魔鬼怪影像全部甩掉,好好睡一觉,听见没?”
于奷奷这回气得连“你”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大眼圆睁的愣看他。
他说──那个女鬼的事全是骗她的?
“闭上眼睛,要瞪等你睡醒再瞪,要不然你以为你瞪得赢我?”
于奷奷又睁睁地望了他炯亮有神的黑眸几秒后,才气恼的阖上双眼?
“你真的好讨厌。”嘟哝的翻个身,她头昏脑账的往昏沉的意识旋去。
若不是拜他所赐,让她和恐怖的魔影缠斗一夜失了精神,眼睛不比他小的她会瞪不赢他?亏他是个男的,就会欺负她!不过,好讨厌的他的床铺……好温暖……
床畔的项尔彦莞尔的频频摇头。
在人家屋檐下都要低头了,更何况她还是在他的床上?可她竟然连要睡之前都不忘多瞪他几眼才甘心,而且还骂他讨厌?
真是个顽固的小女人!看在他让她惊惶一夜的份上,就暂且不跟她计较。
轻徐的替她盖上薄被,他才准备起身忙自个的事去,却在跨出一步后,轻松的唇线倏地敛下。
不对吧?他和她的梁子不是结大了?做什么因为“一点”的内疚,就管她昏不昏、睡不睡?
该死!他是哪根神经没接对?
※ ※ ※
才踏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便响起,项尔彦只得赶忙趋前接应。
“你家电话坏啦,怎么打不通?”电话另一头的男声劈头就问。
“大概没挂好吧。”他淡淡地回答老友江文智,其实他是怕电话声会吵醒睡着的那个人,所以出门前,随手把话筒拿起来,“找我有事?”
“听继奎说你抱了个美人回家,这时候你怎么没在床上和美人耳鬓斯磨,还不正常的跑来公司?”
“你才不正常,堂堂一个律师,听继奎胡说八道就算了,居然还打电话来乱说一通。”他老实不客气的啐回去。
“你的意思是,不久前你没抱个昏倒的美人回家?”江文智不疾不徐的问。
他和邵继奎以及项尔彦可是大学时代的死党,邵继奎虽然凡事都爱凑一脚的乱嚷嚷,但如果没有那位“美人”,他如何凭空捏造?
“你的律师事务所快倒闭了吗?”小江这小子,什么时候像继奎一样不务正业专门八卦别人的事?
面对老友的揶揄,江文智笑得很轻松。尔彦这家伙就是这样,连对朋友也不会口下留情,不过有做的事,他倒是不会否认──今早他确是抱了个美人回家。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事务所生意好得很,不过你这个工作狂难得肯拨出时间在人家小姐身上,我这个好友怎么能不稍加关心?”
“少听继奎在那儿瞎扯,我和于奷奷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今天会抱昏倒的她回我住处纯属意外,你要跟着起这无聊的哄,小心我跟你翻脸。”项尔彦没好气的坐入办公椅。
开玩笑!看上那个打一开始就到他地盘挑釁的死对头?他半点也没打算!
江文智听得愣住,“既然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你抱人家干么?继奎说你一见她晕倒,可是紧张兮兮的。”
“我几时紧张兮兮的?该死的邵继奎是怎么看的,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揍得他惨兮兮!”
嘿!继奎的皮这下可得绷得紧一些。笑忖在心底,江文智匆又迸出一句,“于奷奷人呢?”
“睡着了。她昨晚被女鬼吓了一夜。”说着,项尔彦脑里便浮现于奷奷熟睡的容颜,他出门前她睡得很安稳,应该不会再作恶梦惊醒了吧?
女鬼?唔,这个先跳过,比这更重要的是──尔彦说于奷奷睡着了?
“你该不会是说,于奷奷现在正睡在你……”江文智拔高的声音硬是被沉声打断。
“如果我没记错,你有位感情不错的女友吧?若我告诉她,你一大早就净追问着另一个女人的事,你想,会怎样?”
会很麻烦。女人不讲理的嫉妒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安抚得过去的。
“知道!不烦你行了吧?天,难怪继奎老说他交友不慎、老被你威胁。居然跟你这个脾气跟石头一样硬的家伙成为死党,我跟继奎还真是三生不幸哪!”
不甘心的唠叨几句,江文智才挂上电话。没关系,有邵继奎在,远在台南的他不怕不晓得这嘴硬的家伙和于奷奷的最新发展。
“荒唐。”放下话筒,项尔彦忍不住笑骂。跟继奎和小江这两个净想探究他感情世界的人结为死党,三生不幸的人应该是他吧?
不过今天这事儿,说到底有一半要归咎于于奷奷,要不他也不必花费这么多气力应付小江的好奇追问。
真是,他这又是几生不幸,才会遇上那个让他很有意见的小女人?
第三章
有人请吃饭是件教人很乐的事,可当自己仍陷在替人作嫁的进退两难窘况之中,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挽着情郎,在你面前一副小鸟依人的幸福样时,于奷奷实在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里的菜不合于小姐口味吗?我看你吃得很少。”卓朝渊温文的说。
一直紧捱着卓朝渊的于夜欣一听,这才抬眼看向好友,“奷奷,别客气啦,这里的收费虽然高了一滴滴,但东西很可口,我和朝渊来过好几次。为了感谢你鼓励我直接将朝渊遗失的皮包送还他,我们才有缘交往,今天我们可是特地请你的,你别怕让我们破费,尽量多吃点。”
于奷奷简直哭笑不得。
天啊!真亏她说得出这种话,明明就是她自个儿对卓朝渊的相片一见锺情,自个儿跑去找他的,还这么含蓄的“牵拖”到她这儿?
“是啊,若不是于小姐,我和夜欣也不可能认识。”卓朝渊依旧笑得温和。
“哪里,是你和夜欣有缘。”这么说也算中肯,只不过这一派书生样的卓朝渊未免也太好骗,夜欣随便说说,他也照单全信?
于夜欣娇笑的猛点头,两眼含情脉脉地勾向心上人,如果她和卓朝渊无缘,他们的感情也不可能日益精进,有空便牵手相偕谈天、散步、看星星。
瞧夜欣这模样,敢情完全忘记她这个大电灯泡了?“对不起,我可以跟你借一下夜欣,让她陪我上化妆间吧?”
“当然。”卓朝渊不介意的颔首。
于夜欣可有话说了,“这么大一个人,你……”
“你陪我去,帮我拿包包比较方便。”不让眼里只有情郎的好友反驳,于奷奷拉起她就往另一端走去。
“喂,你什么时候连上个厕所也要人陪?存心打扰我和朝渊谈情说爱啊?”
“于大小姐啊,我看你当真是把另一件重要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啦?”将好友拉往无人的走道,于奷奷小声的说。
“重要的事?有什么事会比我和心仪的人有所进展还重要?”
天啊!果然如她所料。“既然你的恋情已经顺利开始,而且也跟你父母说了你和项尔彦个性不合,那我应该可以跟他坦白,我不是你这个于大小姐吧?”
“他?”于夜欣想了下,终于恍然顿悟。“你是指项尔彦?”
“要不还有谁?可以了吧?”
“怎么可以!你要是说了,万一项尔彦来找我搅局,那我和朝渊怎么办?”
“可是这样瞒着很累,若是哪天不小心,我还是可能说漏嘴的。”她们这两个“于大小姐”,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嘛!
“你是说──除了相亲那一天,你和项尔彦还见过面?”
“你以为我愿意?”于奷奷无力的回望好友,“每次不凑巧碰到他就像上一次战场似的,很耗心神耶!”
无辜被骂、被吓整夜,今天还被迫请病假使得这个月的全勤奖金泡汤,她到底是走了哪条霉运了?不过还好白天在他卧房醒来时没看见他,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是要跟他道谢他逼她睡觉,还是跟他讨回他乱说鬼话吓她的帐?
“项尔彦真的那么难对付?”于夜欣很少见好友如此苦恼的表情。
“你要不要自己去见见他?”天晓得,光是要迎对那双深邃迫人的俊眸,她就得使上全身气力。
“我才不要,现在除了朝渊,哪个男人我都没兴趣见。”
“我就知道。”于奷奷很无奈的垮下双肩。
她就是因为够了解夜欣,所以才没说出项尔彦就住在她住处对楼的事,要不然只怕夜欣会因为怕被她拉到项尔彦面前说出实情,不敢再上她那儿!
“奷奷,别这样啦,人家我很感谢你帮我的忙ㄟ。”于夜欣撒娇的摇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好友,“下次如果你再倒楣的碰上项尔彦,把他当隐形人不就得了!好啦,不提杀风景的项尔彦,包包我帮你拿着,你去化妆间,我先回去陪朝渊哦。”
看着好友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就往心上人方向走,于奷奷嘴边只能挂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苦笑。
将项尔彦当隐形人?
拜托!有谁能把那浑身透着慑人魄力的人当隐形人啊?
※ ※ ※
晨光轻柔,于奷奷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大楼。
关上漆红的大门,对面大楼几乎同时响起的关门声,让她反射性的抬眼……
这一望,她整个人怔住。
不会吧?怎么会巧得这么离谱的又碰上这个一点也不透明的“隐形人”?
呃,是她看错吗?怎么他好像一直朝她这里走来?
糟糕!她的脚为何像沾了胶水一样动不了……
“昨晚还有壁灯掉下来吗?”站在她跟前,项尔彦很满意没在她俏脸上瞧见如同昨日的疲惫,看来她睡得还不错。
壁灯?于奷奷稳不住莫名乱跳的心跳呆看着他,努力回转脑中思路,好半晌才大概弄懂他的意思。
“我昨天睡得很好。”她老实回答。
也许是昨晚的睡意特别沉,也或许是知道那些鬼话是他诓骗的,心里的疙瘩消退后,她昨晚没有再失眠了。不过这个人问话怎么这样拐着弯问?害她还得用力想那么久,真是!
“睡得很好也没必要选在人家百货公司都还没开,就要去逛街吧?”瞧她一身外出装扮,莫非是昨天昏倒没玩成,今天不死心要加倍玩回来?
“你才要去逛街,我是要去上班。”昨天已经请一天假,今天可不能再耽搁,好险,脚终于可以动了。
“我妈说你们于家的事业转到日本经营,你到哪儿上班?”项尔彦一个跨步便跟上她。他以为她是在台湾度假,没想到居然也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