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应该就是鬼魂落日吧?」他开口,声音如流水,十分清澈入骨。
谈落日想说话,但身体的疼痛使她力不从心,终于不知不觉地昏迷了。
「甘愿再为人一次?也没人比妳更傻了……」岚魃的眼神往左一偏,眼神凛冽。「不过,即使她现在是人,我也不准你们这些下等怪物打她的主意!」
低沉、威严的声音一喝,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有任何声响。
「还不快离开我的视线!难不成要我动手……」声音微扬,是不带任何感情。
话尚未结束,在一阵骚动后,岚魃满意地微笑,走近谈落日。
「我虽厌恶人类,但妳除外,我不会让妳死的,因为我还需要妳的帮助。」说完,他单手一抬,谈落日浮上半空,两人旋即像阵风地消失无踪影。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不知过了多久,谈落日张眼,映入眼帘的是刚刚那张清俊不带生气的脸庞。
「意识清楚吗?」
谈落日也感觉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疼,是他救了自己吗?
「你救了我?」直觉告诉她,对方绝非普通人物。
岚魃点头。「除了我,这山里也没人能救妳,不过我也只是让妳不死而已。」
「你是魍魉?」她感觉得出他的气。
「嗯哼。」
「救我有条件的吧?」她很清楚魍魉的作风,施恩必望回报,绝不会有例外。「说出来吧!」
「很简单,我要开鬼门。」
「我没办法开。」谈落日毫不犹豫地回答。
岚魃浅浅露出深沉的笑。「我当然清楚妳没这能力,要不然也不会找上残月,是他告诉妳要靠卫弥天吧?可是他有告诉妳鬼门正确位置吗?」
「正确位置?」难怪她上次来的时候,也找不到鬼门。
「鬼门封住了鬼气,任谁也无法找出正确位置,连残月也不例外,就算妳有卫弥天,也无法开启,而且要开鬼门也必须在子夜,否则任凭有天大本领,鬼门依然不会开。这些,我相信依残月的性子肯定统统没告知妳。」
原来残月没说的事情还有这么多,谈落日难得如此气愤一个人。
不过眼前的魍魉也不知是好是坏,她虽死了,却也不希望有人利用鬼门危害。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岚魃不屑地回道:「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想掀起乱世,我只是想进入鬼门而已。」他厌恶人类,讨厌待在人类的世界,所以想进入鬼门,上次错过机会,这次非进入不可。
谈落日听了有些诧异,门内的想出来,门外的却想进去,令她大感意外。
「我不找卫弥天,因为他是人,但妳曾经为鬼,我还可以试着与妳打交道。我们两人目标相同,我知妳想救里面的妖,而我是想进去,彼此没有冲突,上次我又帮了妳,应该能合作的。」岚魃淡淡表示,没有炫耀的口气。
谈落日不解他的话。「帮我?」
「妳以为与卫弥天第一次会面是偶然吗?若非我的关系,妳要接近他恐怕很难。」若非他知晓谈落日的身体由何而来,他再从中牵线,谈落日怕是要隔一段长时间才会有勇气去见卫弥天。
「你的关系?」谈落日对于岚魃的说词觉得疑惑。因为她实在不清楚岚魃究竟帮了她什么。
「那与妳无关,不用多问。」
「那为何你直到此时才来找我?」
「我早来,鬼门也不见得提早开,不是吗?」他做事向来有计划。
「我该怎么做?」既然两人目的一样,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妳鬼门正确位置,不过妳必须先让卫弥天有所准备。」鬼门可不是人人都开得起,残月选上的人也的确有这份实力,不过……人斗得过强大的鬼气反扑吗?
反正卫弥天不关他的事,他也懒得操心他的死活。
「准备?」又是残月没说的事吗?
不经意地瞄见谈落日眼底释出的关心,看来是有人动情了,那么这件事他最好别说,免得坏了事。
「就算是除灵师,也总要有个准备什么的。」岚魃四两拨千金地转移话题。
「我晓得。」
他与她,终究不可能,还是尽早完成目的,然后离开灵山村。
「别爱上他。」岚魃突然脱口道。
极力隐藏的心事让人一下子揭开,谈落日虽是震惊也故作镇定。「我没有。」
岚魃轻轻挑眉。「是吗?最好了。总之,别爱上他,你们是不可能在一块的。他是人、妳是鬼,就算此刻有身体,也改变不了已死的定数。」想骗过他,这小姑娘还没这本事,不过提醒到此为止,他也不好管闲事。
「我知。」她点点头,该看清的事情她很明白。
自她死后,人世的事情便再也与她无关了,她只是一只鬼,暂时依附在人体之内的无主之鬼。
情与爱,是她沾不得的。
「有自知之明就好。记着我的名--岚魑,有困难再来找我。」由风中感受到人气,他身子往上一飘,隐没在树梢间,徒留声音回荡。「他来接妳了,记着,别出了岔子,要不,会功亏一篑。」
伴随夜风的潇洒,树上叶片宪牵,岚魃的气息隐没,而身旁由远转近的脚步声让她回了头。
蓦然,眨眼的那瞬间,急促的声音来到她面前,一抹光亮遮住她的眼,尚看不清岚魃嘴里说的「他」是谁,就让人抱个满怀,对方紧紧地将她揽住,犹如怕她消逝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也回抱对方。
打她有记忆开始,除了娘外,就不曾有人这么亲昵、激动的抱过自己,但娘死得早,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半个人愿意亲近她。
她的心,一直是寂寞的。
好久之后,卫弥天才放开她,但眼中露出的担忧始终没褪过。「落日,幸好妳没事,幸好……」
凝视卫弥天关怀的双眸,谈落日不由得鼻酸,关心她的人,为何总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生前她的病人赵公子、后来的徐嬷嬷、柳云嫣,以及此刻的他。
连不相关的人也愿意付出,反观她的亲人们全当她是敛财工具,连一点亲情也不愿赊给她。
「你……来找我?」她的内心受到无比震撼。
卫弥天捧着她的脸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脏污。「嗯,灵山入夜了,我当然要来找妳,我会担心的。」适才在一处草堆上发现她撕裂的衣袖,还以为她已遭到不测,所幸找到完整无缺的人,他终于放心。
在灯笼的映照下,两人的脸上散发淡淡的晕黄。
「我没事。」思及正午柳云嫣说的话,谈落日垂着眸,不敢看他,岚魃也说了,他们不可能的,她最好别再有妄想。
只是一想到他会来找自己,她内心有些喜悦。
那种让人关心的滋味,的确温暖。
「瞧妳一身伤,怎说没事?!」卫弥天不管男女有别,径自拉开她右手的衣袖审视伤势,只见他脸色一僵,稍后才缓缓拉下她的衣袖。
「我这伤,不严重的。」
「都伤成这样,还要逞强,真以为自己死不了吗?」卫弥天口气不自觉稍重。
听在谈落日耳里,有些刺。苍白的一张小脸望着他,眼底闪着惊诧。
瞥见谈落日露出的神色,卫弥天这才发觉自己的口气有多严肃,他先是别过头,稍后才启口,「抱歉,我一时担心过头,说话口气重了些,没吓着妳吧?」
「没……有。」再如何掩饰,也遮掩不了两人先天的差别,她是该怕他的。
紧握她发颤的小手,卫弥天叹了口气。「还说没有,手都这么凉了,还发颤呢!」
谈落日忍着要抽回手的冲动,头更低了,也不发一语。
不只手,她连心都在颤抖,要是卫弥天看出端倪,她大概会命丧在此。
卫弥天注视她的害怕,慢慢将她搂入怀里。「落日,我还是吓到妳了。」
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谈落日好不容易让自己害怕的心情降下,她想真的或许是他一时心急口快,所以他应该还没发现什么,她不该把人忧天。
「谢谢你,我真的没事了。」他的怀抱太温暖,她有些舍不得离开。
「那就好。妳受伤,若没人指路,我不好带妳下山,加上妳的伤势又不轻,需要先做些处理,我想我们今晚夜宿灵山可好?」衡量过事情轻重后,卫弥天有了决定。
「嗯。」听见这结果,谈落日不禁扬笑。
说不定今夜便是个契机,她忖度着。
不过,想着想着,她却渐渐睡沉了……
第五章
今夜,是爹迎娶五娘的日子。
五娘是青楼里的小婢,但手段厉害,所以让爹魂牵梦萦--这是她听三娘说的。
张灯结彩,火红似要喷火的双喜字贴满整间宅子。
她的娘刚死不久,偌大的宅子里却彷佛不当有这人的存在。若非娘是爹的明媒正娶,大概下场会更凄凉。
一身素衣,她让人挡在主屋前。
「大小姐,老爷不希望妳任意走动。」
望着守卫,她面无表情。
是怕她坏了气氛吧?
不愿让守卫难做,目光远远一眺,看见了爹红色的背影后,她转身离开,相较于主屋内的锣鼓喧天,别院里冷冷清清,没有半点声音。
来到灵堂前,看着娘的牌位,她已哭得再也掉不出泪来。
娘是县里有名的大夫,将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她,所以爹才会让她平安地留在宅子里,不让其它人打搅她。
她的爹是个商贾,想攀上官家,便让她来为他打前锋,先夺个医圣美名,再进而打通人脉买个官位坐。
她很气的。
不是气自己被利用,而是气爹对娘的不珍惜。
娘是个贤淑的女子,却因为样貌不佳,而得不到爹的青睐,虽是指腹为婚,除了新婚当日外,始终独守空闺。
而她呢……凭着是一身好本事,受县上的民众爱戴,整个谈府的人才不敢对她放肆,但却没有一个真心爱护她。
是了,谁教她的娘不受爹的宠爱,她活该有这命。
只是,他们都有血缘关系,为何就不能多疼她一些呢?
她只希望有人能听听她说话,多关心她便好了,她求的也不多,可惜上天彷佛遗忘了她似的,谈府的人从未记起她的存在。
娘,为何没人爱日儿呢?您不是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喜欢日儿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今早,听见三妹要嫁人。
二娘说三妹嫁的是个青年才俊,两人又互相喜欢,往后她女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刚回谈府的她,经过回廊,乍听见这番消息。
她住的是别院,很少到主屋走动,小婢们也懒得与她说话,更遑论把主屋内的消息转告给她,上次大弟、二妹成婚,她知道时,大弟已拜堂,二妹也去了夫家,统统晚了一步。
这次是婢女忘了送餐给她,她有些饿,想到厨房找些东西填肚子,才正巧听见。
喜欢?
她眨眨眼,有些不解。
什么是喜欢?
她不懂,也没人跟她提过。
嫁人好吗?
像娘这般,她情愿一生不嫁。
虽与主屋的人没什么来往,到底也是手足,她希望她的妹妹们都觅得一个好归宿,不要再像她娘这样。
捧着点心,她回转别院。
娘,日儿好思念您!您听得见日儿的声音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今日,县里有许多人得了一种不知名的病,纷纷上她这里来求诊。
「谈大夫,妳看看我儿子是怎么了?最近老说头晕,今天早上醒来高烧不退,身子长满红色斑点又奇痒无比,我看见李大嫂的小儿子也是这样,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嬷嬷,您先宽心,让我看看沈大哥的症状再说。」
连续几番望闻间切之后,她头一次让县民失望了,因为连医术高超的她也无法看出这是什么病症,只能先开些止疼的药让这些病人服用减轻痛苦。
听了所有来求诊的人回答之后,才发现他们原来都是最近有上白莲山的樵夫或猎户,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她,决意上山一探究竟。
来到白莲山上,她偶尔见到几只动作缓慢的动物在山里逛着,那些动物看上去都不像生病的模样,便远远跟着牠们,穿过隐蔽之处后赫然发现一池泉水,很多动物都在饮用,是素闻山泉水滋味甘甜,但见那么多动物同时聚在一块的场面就有些特别了,于是她趁着动物们一一离开后,解下腰间的水壶汲满后,才下山回到谈府。
刚进门,看起来像是等候多时的管家上前交代,爹要见她。
爹会主动想见她?真是平生第一次啊。
怎知会面结果,爹竟是要她别插手白莲山的事情。
「怎么行?我是个大夫,本来就该救人,怎么说白莲山的事也是县里的事,就算我是一介平民,也得关心哪!」为了那些无辜的县民,她首次反抗亲爹。
「我们要搬离这里了。总之,白莲山的事不准妳再插手!」
望进爹的眼里,没有关爱、没有担忧,只有名利。
爹是怕她万一不幸也染上这种病,便再也无法帮他夺美名了。
呵!真是残酷哪!明明是亲爹,为何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呢?
「爹,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啪!」
回答的是一个似乎想掩饰心虚的巴掌声。
真是的!她怎能错怪娘的贞洁的,她肯定是爹亲生的。
「妳要是不听我的话,下场自理!」
抚着发烫的脸颊,她没有一丝怨言。
娘,日儿绝不会弃这些县民不顾,您一定也会赞成的,对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今儿个,来了更多上门求诊的病人。
还有人不知情仍上了白莲山,然后又带着病回来,怪异的是,这种病似乎不会传染开,值得庆幸哪!
一再地开止疼药也是治标而已,她究竟该怎么办?
站起来想喝口水润喉,没想到头猛然一晕,让她撞倒了案上的杯,洒了一地的水,她疑惑,她诧异,遂地拉上袖子,果然看见红色斑点,她一怔,踉跄几步后靠在墙上。
她一时间竟无法思考了。
上白莲山前有服过解毒丸,结果依然无用,她也染上这症状了。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赶快拿了新的杯子喝口茶。剎那间,她想到那些动物为何待在白莲山上也没有事情?难不成与牠们的饮食有关联?
带着疑惑,她转过头,看着昨日才带下山来的泉水,没有任何迟疑,她立刻饮下壶里的泉水。
正当她要记录自己身体的变化时,不巧,一群县民来到她这里吆喝。
「发生什么事了?」她注意到前来的都是这次事件病患的亲人。
有人指着她骂:「妳这个庸医!都是我们误信了妳,开那什么止疼药,害得我儿子命丧黄泉。都是妳!都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