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卜通卜通跳着,她的手局促的抓着衣袖。
刚刚他们已拜过天地,如今她是弥天的妻子了,心里却仍旧紧张万分。
「外头闹过头了,一直嚷着要我继续喝酒不准进来,好在云嫣帮了我不少。」卫弥天淡淡一笑,走近谈落日。「饿了吧?让我来掀开妳的红帕,娘子--」
头上红帕落下,谈落日紧闭着眼,还不敢睁开,耳里听着丈夫的声音,顿时令她安心不少。
「怕我吗?」
她摇摇头。
「只是觉得这好似是一场美梦,怕睁开眼就会梦醒。」她坦承以对。
卫弥天笑道:「这不是梦,有为夫保证!」他执起她的小手。「日儿,我的日儿。睁开眼,看看我吧。」
谈落日闻言,听话的张开眸子,卫弥天迷人的笑脸立刻映入眼帘,但她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她总觉得眼前的男人虽然长得很像卫弥天,却绝对不是他。
他的笑脸太过虚幻不实了。
「你是谁?」他是谁?弥天在哪里?
卫弥天表情带着困惑的问:「日儿,妳在说什么?我是妳的夫--弥天啊!妳可别因为为夫晚进来了点,就要这般折腾我啊,刚刚我在外头已让那些村民快折磨死了呢……」
谈落日挣脱这名「卫弥天」的手,起身远离,着急的问:「你究竟是谁?弥天在哪里?」
「日儿,妳在说什么?我就是卫弥天,是妳的夫婿……」
谈落日猛摇头,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紧张。「你不是--」
她笃定极了。
就算眼前这名「卫弥天」再如何神似卫弥天,她就是知道眼前的他是假的,因为眼神骗不过人。面前的男人纵使嘴上说爱,但他的眼神却连一点爱意都没有,要教她相信,难矣。
「日儿,别说笑了,快过来我这里。」卫弥天上前欲拉近她。
谈落日却奋力推开他,「不要碰我!你不是弥天!」她再次强调。
卫弥天听了,苦涩含笑。
「我只是希望能给妳一夜美梦……因为,这是我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了,日儿……对不起……」
谈落日听着「卫弥天」的致歉,心底忽然一紧。
而卫弥天在说完这些话后,下一瞬变成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在光芒褪去后,两行字缓缓落在谈落日手心上头--
日儿,为夫先行彼岸畔,以期来日再会。
切莫忘了我!
之后文字消逝,不留痕迹。
「不……」谈落日低低一喊,很快冲出新房,与柳云嫣在门口处相撞。
「落日,妳怎么穿成这样?咦?妳要上哪去?」
「我要去找弥天!」谈落日压根没发觉柳云嫣的话有些怪异。
柳云嫣乍听这个陌生的名字,露出一抹诧异。「弥天?落日,妳在说谁啊?村里有这个人吗?」
「云嫣,妳说什么?」这回,谈落日的表情比柳云嫣还来得震惊。
这时,徐嬷嬷也进屋内来。「日儿,妳把房里整理好了吗?哎呀,不过是搬到隔壁,妳为何要把娘送给妳的新嫁服穿上呢?」
柳云嫣拉着徐嬷嬷说:「徐嬷嬷,您来得正好,我也在问落日这问题呢,没想到她还说要去找弥天,徐嬷嬷,您知道『弥天』是谁吗?」
徐嬷嬷摇了摇头。「不认识。日儿,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很快地,谈落日就想通一切。
原来……原来……弥天说要在大婚后开鬼门是欺骗。
此刻,他应该在灵山上了。
不再与两人多说,谈落日立刻往灵山的方向奔跑。
他应该什么都知情了。
晓得她是鬼,晓得她是有求而来、晓得开鬼门必定有危险却又不让她知情,没料到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人竟是她自己!
谈落日不断往前狂奔。
「这就是你想要斩断一切的方式?弥天,我不准!」
这是谈落日平生首次为了自己而去做的一件事。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卫弥天。
第九章
眼泪太久没流,是不是就会忘记哭泣的方法?
不可能的,伤心便会哭泣,所以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哭泣的方法。
是不是呢?
「是不是呢?弥天,你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狼狈一身爬上灵山,乍看见还有些许温暖的尸体躺在面前,谈落日心都碎了,但任凭她如何叫唤,也唤不回了,于是她也只能轻轻抱起卫弥天,任由泪珠不断掉落在他脸上。
「你说要娶我为妻,为何只让我有一夜梦?你不是说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为什么?谁来回答她这个问题?
好半晌后,一旁的卫十烨才开口问:「请问妳是落日姑娘吗?」
谈落日终于可以分心抬头,却在见到卫十烨的容貌后大为一惊,同样地,卫十烨也面露诧异。
两人相看好一会儿,卫十烨立刻按下心底的疑惑,没有得到回答,便大胆猜测,「我想妳应该就是落日,这是徒儿交给我的玉佩,说是要给妳……」
谈落日接过玉佩。「你是卫十烨?」
「妳听弥天说的?」他以为弥天有跟她提过自己的事。
「是残月。」残月一直在找的人现在来到她面前了。
又是残月。
但卫十烨已无心情理会。
「人死不能复生,望妳节哀顺变。」对于不能救回自己的徒儿,卫十烨是内疚万分,却又无力挽回。
「你是他的师父,也没办法救他吗?」她想卫弥天如此厉害,他的师父应该更有能力才是。
「落日,很抱歉,我不是神,我救不了弥天。」
「那……神就有办法了吗?」忽然想起鬼神残月,谈落日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焰火」,燃放后丢向空中。
卫十烨认得出那是残月的物品,欲阻止也来不及。
「妳……罢了。」
须臾,嚣狂的身影夹带妖异与清圣之气出现在两人面前。
残月见是卫十烨,原本冷漠的一张脸瞬间改变,淡淡愉悦的笑容柔和了他冰冷的五官。
「还是让我找着了吧,十烨。你还能躲到何时呢?」
「残月,瑕儿的身体是你拿走的?」卫十烨串连一切,为求证事实便问。
「瑕儿?」残月双手环胸,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是说落日的身体吧?若是,很抱歉,我根本不知道那副身体的前主人是谁,只是她刚好死的是时候而已。倒是妳,落日,妳做得真的很好,我可以再给妳一个奖赏,说吧,妳要什么?」
「我要你救活他。」
残月瞥了一眼卫弥天。「救他……不可能。」
「为何?」卫十烨早一步开口询问。
「一个人,我只救一次。这人,我五年前救过了,不会再有第二次……十烨,你与卫弥天是何关系?说出来,说不定我还会通融一次呢!」残月来到卫十烨身旁,在他耳畔轻喃。
他跟在残月身边许久,还会不清楚他那善变的个性吗?不过他还真的不清楚原来五年前救了弥天的竟是他。
「为何不说呢?十烨,我在等你的答案,你不是很紧张吗?不想救卫弥天了?」残月柔声催促。对十烨,他总是多出一点温柔。
「他们是师徒关系。」谈落日一语道破他俩的关系。
不明白他们两人有何牵扯的谈落日,一心只想救卫弥天,什么都无法再多想,希望在哪里,她就会不顾一切。
果然如卫十烨所臆测,残月听了之后,立刻变脸。
「师徒?很好,非常好,那现在我更不会去救他了。」
「为什么?」谈落日看得出来,要找卫十烨并不是寻仇,虽然她也不晓得他们究竟有何关系,不过凭残月对卫十烨那份特别的感觉,她以为他必定会出手搭救与卫十烨有关的人,不意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问他。」
谈落日把目光转向卫十烨,但卫十烨久久不愿解释。
「不过,我也不是如此狠心的人,我可以救卫弥天,一命抵一命,如何?妳死,卫弥天便能复活。」卫十烨的不语惹火残月,于是他开出条件。
卫十烨与谈落日同时瞅着他。
一命抵一命?
「是啊,这很合理的。」残月冷冷扬笑。
「残月,我不准你……」
残月反质问:「不准什么?不准救卫弥天,或是不准拿走落日的命?十烨啊,你还是和过去同样那么善良,但你也应该晓得若我残月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救卫弥天,轻而易举,杀落日,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语调一转,残月再度柔情以对。「倘若……你愿意答应永远不再离开我,或许他们两人的命,我就会大方送给你了。」
卫十烨面有难色,遂地合上眼睛,眉头紧蹙。
稍稍冷静下来的谈落日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好似为卫十烨带来麻烦了,但她一点也不后悔,毕竟她一心想救弥天。
卫十烨是弥天的师父,既然她已嫁给弥天为妻,自然也得跟着孝敬,那么,也不该再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了。他会逃离残月,必定有其理由,假使用卫十烨的自由来换弥天的生命,她想弥天也会难过的。
而她不要弥天难过,也决心不再让自己痛苦了--
「一命抵一命是吗?」谈落日淡淡道出这个条件。
弥天的身体逐渐没有温度了,她该如何才能再温暖他呢?
「你对我的好,我记住了,但是我却还不起,所以只好把命赔给你……」
弥天,谢谢你给了我最美的一个梦。
吻上冰冷的唇,谈落日合眼,欲咬舌自尽,幸好卫十烨及时阻止。「不要……落日。」
「师父,刚刚是落日太急躁,才害了您,对不起。」
「傻孩子。」卫十烨拍拍谈落日的肩,柔语道:「我的徒儿好不容易找到他想共度一生的妻子,妳怎能让他伤心绝望呢?记得要好好照顾他,等他醒来之后,什么都别跟他说,懂吗?」
谈落日双眸含泪,点头。
之后,卫十烨转了身。
「残月,救他--」
残月笑得极为自信。「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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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谈大夫同样准时来了。
「赵公子,落日来看你了,身体可有好些?」
躺在?上的脸色苍白的男人闻言,赶紧坐起身。「大夫……」
每回见到谈大夫,便是他最喜悦的时候。
打第一眼见着她,他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但他也明白,他俩此生无望,只因他的身体如风中残烛,随时有结束的时候。
「别、别起身,不是跟你说了,别老见着我就要起身,如此客气做什么!」
听见大夫温柔的嗓音,会让他心底不自觉放松起来,他对她一直有着很深的依恋,只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若想与她比翼双飞,只是奢望而已。
「无妨的,我整日躺在这里,望着上头,连片云也数不到,这样对身体也不太好吧?」所谓的久病成良医并没有在他身上发挥效用,因为他已是将死之人。
「欸,怎么这么说,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虽非医术精湛,但也会尽最大力来救你。」
「大夫,妳对我……真好。」明知大夫不是这个意思,他却偏要误会。
「应该的,医者父母心。来吧,照例,我先为你把脉。」
大夫执起他冰凉的手,接着合眼听脉。
他趁这时间,用他的双眸仔仔细细将他最心爱的人的容貌描绘在脑海底,不忍错放一分。
大夫家里的事,他听闻,也不忍,只是他只是个外人,又能肝何种名义救她脱离?娶她?不,那只是害她守活寡罢了。
他衷心希望她幸福,有个疼爱她的夫婿,有个完整的家庭,而他会默默守护她。
「赵公子,你心跳得很快,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他很快的将大夫的一切抛出脑海,「还好、还好。」
「是吗?」大夫说完,又探手置他的前额。「那今日我就不加重药量,你好生修养,我三日后再来。」
「小春,送谈大夫。」他不舍,却也不能不让大夫走。
因为大夫是县里的活菩萨,他不能独占她。
大夫扶他躺下后,提着药箱离开了。
每三日,他便能见着她一回,每回连一刻都不到,他也甘之如饴,静候下一次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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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夫来早了。
他瞧见大夫脸上有个浅浅红色的痕迹,是掌痕,他也明白是谁下的手。
大夫见着他,也没特意掩饰什么,因为她也明白,全县都知晓她家里的事了。
「赵公子,你今儿个气色不错了。」
他忘了世俗的教条,不舍、爱怜的探出手触碰她温暖的脸颊。「疼吗?」
忽而,如雨滴般的眼泪就这么落在他面前,让他错愕不已,是自己唐突了吗?
心想应该是的,他连忙收回手,直说抱歉。
「对不住!是我不懂礼,太冒失了,请大夫见谅。」
大夫没有将泪水擦去,淡淡开口,「不是的、不是的。赵公子,你人真好,你是自我娘死后,第一个会关心我的人,谢谢你……谢谢。」
怎有做爹的舍得下重手呢?
她是他的女儿,不是吗?
他二度抬手,拭去大夫的泪水,明知不合礼数,若传出去,会为她惹上麻烦,但他就是想多触摸她,毕竟他俩的身分实在无法匹配。
「今日,歇业可好?」
「歇业?」
「是啊,我娘很喜欢妳,每每要妳多留一会儿,妳都不肯,害她以为自己面子不够大。」他笑谈。
大夫果然如他预期,赶忙澄清。「没这事。」
「妳对我……」顿了顿,他才继续说下去,「我们而言,犹如菩萨般,尤其是我,妳简直恩同再造,大夫,我的命都是因为妳,否则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快别这么说,赵公子,你人好,一定会有好报,要给自己多些信心,瞧!又快一个年头了,明年你便会好起来。」
他苦涩一笑,还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吗?他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
「嗯。那今日留下好吗?我很想与妳多聊聊。」
大夫垂眸。「那我得回去通报一声……」
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立即派人去『永怀堂』说一声,小春!小春!」
他太高兴了,大夫要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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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病情有变化。
是头一次,他夜里也能见到大夫清冷的容貌。
「大夫,怎么样了?」
「轻微风寒。小春,先把我这里的药拿去煎,四碗水煎成一碗。」
小春领着药,匆匆离开。
「老爷、夫人,公子身体有些弱,若无必要,房内别有太多人,夜也深了,你们去休息,留我一个看顾即可。」
「这怎么成?」
「可以的,我是大夫,又最了解公子的身体状况,不碍事,这样以便就近照顾。」
赵氏夫妇听了便离开。
最后,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烛影摇晃中,气氛显得特别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