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能视物,阿苏其它感官更加灵敏,当下感受到他瞬间而起的冰寒煞气与绷紧肌肉,心底已然明白,小手往前一伸,稳稳搂住他的颈项,尽量不让自己造成他更重的负担。
侧首凝睇她无言的举止,知她已察觉有异,玄苍心中感到万分抱歉,然而手中闪着森冷银光的锐利长剑却握得更加紧实……
五丈、四丈、三丈……估算着房外逐渐逼来的无形杀气,冷戾的眼眸益发酷寒……两丈、一丈!
「砰!」就听一声轰然巨响骤起,他算准时机率先发难,矫健身形破门激射而出,其速度之快宛若流星,所经之处,银光剑花翻飞,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夹杂着漫天飞洒的血雾,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浓浓的血腥味已在宁静安逸的江南小镇迅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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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夜风不断自耳边快速掠过,染满衣衫的浓稠血腥味阵阵扑鼻而来,让阿苏登时一阵反胃作呕。
在夜空下急速飞奔,惊闻背上人儿不适的干呕,玄苍脚下不曾稍歇,然而口里却焦急探问。「阿苏,妳不舒服吗?」
「不!我……我没事……」捂着唇又是一阵干呕连连,她还是摇头否认,不愿在这危急之时加深他的忧虑。
「快、快走……还有追兵在后头……」虽然看不见,但从刚刚激烈的刀剑交击声和不时喷至脸上、身上的温热鲜血,缠斗之猛烈可想而知。
玄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护着她突破重围,然而那群杀手却仍旧紧追不舍,要想摆脱他们,现下绝不能停下脚步、耽搁时间,让后头的追兵追上。
听她干呕不已却又强辩没事,玄苍胸口不禁一紧,心底知道无法停下步伐让她稍作休息,但是……该死的!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阿苏,妳先忍忍。」心疼与焦急的情绪在心口搅成一团,他嘴里安慰,运起全身功力加快脚下速度,几个纵身起落,很快地便来到渠道纵横,长满芦竹、水草的湖泽水畔边。
利眼扫到不知哪户渔家系在岸边的一叶扁舟,玄苍当机立断,背着人迅速跳上木舟,才将茫然无措的她安放坐在船上,利剑马上一挥斩断绳索,另一手则抓起扁舟上的竹篙朝水底下运劲一撑,就见扁舟在他的掌控下迅速滑入芦竹密布,水道多如繁星、交错纵横的江南水泽中,一下子就被密密麻麻的丛丛芦竹隐蔽了踪迹。
这下,就算是对这片大大小小水道如棋盘交错的复杂水域了如指掌的老渔家,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人也是难如登天了。
由身下摇晃不稳的感觉,阿苏知道自己正在小扁舟上,粉唇一张才想唤人,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已然将她包围,随即就被压躺在舟板上。
「嘘!」以指轻抵粉唇示意别开口,玄苍紧跟着躺下,大半身躯覆在她上方密密实实守护着,任由扁舟飘荡在隐蔽芦竹间,同时凝神侧耳倾听岸边的任何风吹草动。
果然,才一下子工夫,好几道轻巧足音已经追至水岸边,徘徊好一会儿搜寻未果,这才放弃地离去。
听闻那些被他截杀至仅剩几人的足音远去,终至没了声响,玄苍谨慎地又候了许久,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再返回后,他这才翻身坐起,心下一松,严重内伤未愈加上方才又运气激烈缠斗,此时胸口间的气血翻涌在心神溃散下再也强压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瞬间染红了她胸前衣襟。
「苍!」警觉到他正在吐血,阿苏仓皇起身惊叫,无神的大眼盈泪欲滴,双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你受伤了?」
「没事!妳别担心。」纵然嗓音微弱,明显的伤重气虚,他还是想安抚她。
闻声,回想先前在房间里时,他说话就已显得较往常不稳,问他也同样说没事,阿苏登时明白了一切,当下神色又嗔又怒,然而又有更多的怜惜与不舍,最后只能瞪着瞎了的无神大眼伤心叹气。
「你来找我之前,就已受了内伤吧?」虽是疑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被揭穿了,他只好默然不语。
「你可恶!」双目红润,豆大眼泪如断线珍珠直直落下。「欺我眼盲看不见,所以好骗吗?」
「不是的!」捧住嗔怒小脸,大掌轻轻抹去泪珠,玄苍叹气地将她拥入怀。「我是怕妳担心。」
「你不明白告诉我,才会让我担心!」恼得抡拳轻捶他一下,阿苏知道他想守护她,不愿她担忧的心思,心中虽然难过又心疼,然而脑中已经开始翻找着以前所背过关于治疗内伤方面的书籍,不久后,她终于止住泪。「找家客栈休息吧!等会儿我把对内伤很有疗效的某段口诀念给你听,你照口诀行功,相信内伤很快就可以痊愈的。」
「又是薛爷爷教妳默背的?」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玄苍淡然轻问,对那位已逝去的神秘老爷爷实在佩服。
薛爷爷身上似乎总有一堆那种拿出去绝对会让众多江湖人为之疯狂的奇奇怪怪的宝贝,可偏偏他老人家不是把那些灵丹妙药喂进他嘴里,就是把一些武学秘籍让不懂武功的阿苏默记起来。
「嗯。」轻声回应,纤细手臂紧紧环抱着他,阿苏悄悄轻叹。「下回受伤可别再瞒我了。」
闻言,玄苍微微一笑没接话,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径自从怀中取了条干净布巾在河水中浸湿,细心擦拭着方才打斗时溅到她脸上的血迹,有些担心的询问:「还会不舒服吗?」
「可能是因为有孕的关系,闻了血腥味才想作呕,没啥事的!」摇摇头,她有些感动又有些恼。
「你的伤比较严重。」这男人为什么不能多关心一下自己?如果他能将对她的关心挪个十分之一到自己身上,她会很高兴的。
「我撑得住。」谈到自己,他回复不置可否的淡漠口吻。
恼到无语,良久后,她终于开口,「我以后要告诉孩子,说他们的爹爹是个恼人的顽固男人!」
第二章
「苍少爷,您又受伤了!」偏僻园圃内,小女孩眼中有着担心,自动掏出怀里的伤药帮躺在花丛中的男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药。自从认识苍少爷后,她已经习惯随身携带药瓶了。
睁眼瞅她一眼,男孩静默不语,但倒是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洒药,偶尔还配合地翻一下身、抬一下手,让她方便处理伤口。
他的安静,小女孩并不意外,径自帮他上药的同时,小嘴里吐出满满的不解。「为什么门主非得把你打得满身是伤呢?这样好痛的,不走吗?」想到自己若三两天就要被划出几道新伤口,常常旧伤才好,新伤又来,身上整年都这儿痛、那儿疼的,小脸就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有回在灶房帮忙切菜,不小心在手上划了个小小的伤口,疼了她好几天呢!苍少爷身上的伤不知大她多少倍,疼痛肯定多她好多好多的。
「义父是在训练我,教我武功。」终于,男孩淡淡出声了:
「学武功就必须弄得全身是伤吗?」小女孩纳闷了。「艳瑶小姐也学武功,可是,门主就从来没弄伤她啊!」
男孩闻言又沉默了,神情显得冷凝。
见状,小女孩有些害怕,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苍少爷,您生气了吗?」
摇摇头,男孩转换话题,淡漠的脸庞隐隐有着一丝不满。「为什么叫我苍少爷?以前妳都是喊我名的。」
「唔……」上完药,无辜地坐在他身旁,小女孩数着自己手指头低声回答。
「灶房的大娘上回听到我和你说话后,她责备我说苍少爷是门主的义子,是地位高高在上的主子,阿苏只是个在灶房帮忙洗菜的下人,不能没有尊卑地直称您的名字,要叫您苍少爷才行……」
主子?男孩嘴角忽地勾起一抹讽笑。与旁人相较,他和门主只不过多了一个义父子的名称而已。
实质上,他充其量只是个被训练将来要当个顶级杀手为义父卖命的奴才,和她有什么不同?
「妳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别管灶房大娘说什么。」男孩哼声道,不喜欢听她唤他啥苍少爷。
「不行的!大娘会骂人……」小女孩好为难。
「那妳以后在旁人面前还是称呼我苍少爷,只有我们两人时,就得改叫我名儿。」不想她被责难,退一步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嗯!」得到解决方法,小女孩展露笑颜,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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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灵秀明媚的西湖畔,柳絮飞花,扁舟轻划,一湖的山光水色灵秀明媚,多少佳人名士的诗词更把它妆点得旖旎动人。
夏日,大雨倾盆的午后,绿荷喧哗争闹,千姿百态地与雨丝曼妙共舞。湖畔边,酒楼生意兴旺,涌进了许许多多避雨的客人,一时间喧吵热闹得不得了,小二哥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忙得很。
就在蒙蒙雨帘中,酒楼二楼某扇窗口探出了一黝黑、一纤白的两只手掌。
「西湖的雨水。」拉着素白小手伸出窗外盛接雨水,玄苍深黝黑眸离不开她脸上的笑。对于她因眼盲而无法欣赏美景,他心底有着深深的怜惜,只能用各种不同的方法让她感受。
「呵……」唇畔漾笑,察觉手心已经掬满清澈雨水,她小心翼翼缩回了手,就口饮下满手的冰凉雨水,随即笑得更加开心。「有荷香味呢!」
知道是自己方才向她形容满湖荷花绽放的美丽景致才让她有此浪漫错觉,否则,天下雨水不都一样,哪有西湖的雨水就有荷香这种奇事?
不过,玄苍并不泼她冷水,只是无声地微扬着唇,细心地舀了一匙的八宝饭送进她嘴里。「吃些八宝荷叶饭,肯定比妳的雨水还香。」
闻言,阿苏知他是有意附和自己傻气的话语,心中不禁感动,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我自己会吃,你别喂我。」这男人简直当她是小孩,特爱照顾她。
「嗯。」淡应一声算是回答,虽然不再喂她,不过帮她布菜的动作倒是没停过。
静静吃着碗中他不断夹来的美味佳肴,好一会儿后,当两人都已饱足,正在啜饮热茶时,隔壁桌来了两个佩带刀剑,一看就知是江湖人士的大汉,才刚落坐,毫不掩饰地大嗓门已经响起--
「呸!我说那『勾魂修罗』是注定要回去向阎王老爷报到了!」国字脸的大汉灌下一大碗烈酒,哈着酒气对同伴说着近日江湖上发生的大事。
「此话怎说?」长着一对浓眉的大汉忙不迭追问,消息有些不灵通。
「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咂了咂舌,国字脸大汉一副江湖万事通的得意样,大声说着自己前几日听来的轰动大事。「听说玄极门下了追杀令,誓必要将叛门的昔日右护法『勾魂修罗』的首级取到手,甚至还有传言指出,不论何人,只要将『勾魂修罗』的人头送至玄极门,即可得到万两黄金的赏金。」
「这下可有趣了!顶尖杀手反被追杀:专收委托金杀人的杀手组织则祭出赏金悬赏其它武林人士帮他们杀人,还真是江湖一大奇事!」浓眉大汉禁不住嗤笑出声。
「可不是!」国字脸大汉点头附和,嘴里还谑笑调侃。「不过『勾魂修罗』的身价还真高,就不知玄极门以前是否接过价码这么高的『生意』?」
「如此高额赏金,还怕不引起黑白两道有心人士的贪念,加入猎杀行列?再说也有不少高官显要、武林名士死于『勾魂修罗』手下,这仇家繁多难数,人人等着报仇雪恨呢!
「我瞧这双手沾满血腥的顶尖杀手恐怕前途多难,项上人头不保只是早晚的问题了。」浓眉大汉摇头晃脑道,并不看好某杀手的未来会有多美妙!
毕竟以往「勾魂修罗」虽受白道人士的痛恨,欲诛之而后快,但因行踪难料加上还有个神秘诡奇,非门中人不知其老巢在何方的「玄极门」在背后撑腰,供他在完成任务后修养生息,不受仇人的追杀干扰。
可如今却连自家人都要灭他,在黑白两道夹杀之下,天下岂还有他容身之处?
闻言,国字脸大汉嗤了声,一脸的不以为然。「这可难说了!你想想看,除了玄极门外,可还有人确实清楚知道『勾魂修罗』姓啥名啥、长相如何?没有,是吧?他来去如电、一剑直取心脏的特殊杀人手法,除了命丧在他手下的死人和他打过照面外,还有谁知道他的真实面貌?就连这『勾魂修罗』的外号都还是好事的江湖人帮他取的呢!
「这样一个神秘至极的杀手,除了玄极门的人清楚知道他的底细外,其它人哪知道他是谁?说不定他此刻就在咱们身边,咱们也不晓得呢!所以说啊,黑白两道想取他项上人头,谈何容易!我看还是让玄极门自行去窝里反,杀个你死我活的,咱们负责听听传言,静待这出好戏发展就够了!」话落,一大碗烈酒又咕噜咕噜的灌下。
「这么说倒也是……」浓眉大汉觉得朋友说得也颇有道理。
「所以说啊……」
国字脸大汉继续高谈阔论,偌大的嗓门不怕人听,荡啊荡的荡进邻桌的玄苍与阿苏耳里……
没想到门主如此狠绝,当真要逼死玄苍……阿苏神色怔忡,小手不知不觉紧握起来。
「阿苏!」蓦地,黝黑大掌覆上她的,看穿她的担忧,玄苍低声坚定保证道:
「我们会没事的!」
「嗯。」怔然回神,她点着螓首,小手悄悄握住他的,同样低声轻问:「你的伤……」
「好了!」知她要问什么,玄苍很快回答,嗓音低沉平稳,再无前些天内伤未愈时的气虚。
自从那天夜里逃出追杀后,他们便住进一家不引人注目的小客栈专心养伤。在接连几日依她口述的口诀运功后,原本沉重的内伤很快便复元了,让人不得不好奇薛爷爷教她默背的究竟是哪门的内功秘法,竟然如此奥妙玄奇?
可惜的是,薛爷爷已经过世,无法追问,而阿苏则一脸茫然,只道:「薛爷爷也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内功秘诀,他教我背,我就背了!」
总归一句,这事已算是悬案,不值得追查!
反正他内伤完全痊愈是货真价实,所以才会在伤好之后带着她出来透气,却没料到会在酒楼听到他与玄极门反目之事已在江湖如大火燎原般的传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