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茵王说完,又是一口一口的血溃堤似地自嘴里奔流而出,这将贾伊吓得整个人一震,他赶紧说:“是……我大概……有点想起来了,可是,贾伊仅能驱些小火,无法做什么呀!”
“你……用那咒文,烧断绳子……去找密西儿,救她好吗?”
“啊?”
贾伊这才想到,如果能找到密西儿,说不定能救王一命,说什么也要想起那则自己仅会的火焰系咒文。
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想不起来,试了好几次,总算是招来了小小的火苗,当火燃烧绑著自己的绳子时,贾伊痛得流下眼泪来。
不过他一想到他的王所受的痛楚更甚,他使咬著牙捷过去了。
绳子一落地,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哭著四处找密西儿去了。
夏茵王依然低垂著头,他明确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急遽地流失…….
他心里漾起一阵深沉的恐惧--他就快死了!他不仅要失去自己,他也要与他心爱的女孩分离了……还有……那失败的大咒文……他再也没有任何剩下的能力去驱动那个大咒文了!他刚刚所使用的火焰系咒文,只是虚张声势,他运一丝一毫的力量也不剩了!
如今那些几百名不畏惧死亡,坚持伴随著他到最后的臣民们,他无法保护他们,反而因此要永远被封印在石墙上了,他要如何才能救他们?
他得撑下去,他不能死,他不仅无法坐视那些忠心的臣民们永世地对印著,他更加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心爱的女孩!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他得想办法救那些被封印的臣民们,昆西说不定一发狠,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而迁徙到莫如茗沙地去的数十万人,虽然没有安全上的顾虑,但是……他依然牵肠挂肚。
还有密西儿,他珍爱的女孩……对!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想办法撑下去,即使他明白这个希望渺茫……他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缓缓地将他的生命带走……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贾伊闪躲著围在一起吃东西的士兵,找到密西儿,帮她解开绳子,叽叽咕咕拼命地哭著叫著,密西儿知道他要带她到王身边。到了王那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密西儿一见夏茵王,忙著要帮他解开绳子,但夏茵王阻止她:“不用为我担心……你快走……央求你的父亲,不要让那位……叫昆西的军官,破坏那些石像……”
“石像上密西儿漂亮的脸尽是泥巴、灰尘,还有泪水。
“是的……密西儿……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夏茵王美丽的脸看不出有什么痛楚的表情,但他以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口吻哀求著她,这让密西儿心疼得几近发狂。
“我会的……我知道……”她止不住狂奔的泪。
“我用咒文将来不及撤走的人封印……将他们变成石像,可是……我的咒文失败了……你一定要保护他们……”
“是!我知道!我还要救他!爸爸很疼我,他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夏茵!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
夏茵王以一声低吟回答蜜西儿,而后忽然微微绝望她笑了一下。昆西一旦发现蜜西儿不见了,一定料到她是去向父亲求援,如此一来,昆西很有可能宁可放弃问出蓝钻矿而选择立即杀了他……他几乎已经肯定了结果。
不过夏茵王并没有说出来,他仅说:“快去……”
“一定喔!你……一定要……撑下去喔……”密西儿的眼睛布满泪水,朦胧地看不见她心爱的王。
“一定喔!你要等我。我偷匹马,不用几个小时就回来。”说完密西儿在夏茵玉满是血迹的嘴唇印下一吻,然后转身就要跑,夏茵王在她要踏出门时叫住她。
“密西儿!”
“嗯?”
“带贾伊一起走,你要保护他……他吓坏了……”
“好!”
“有句话……”夏茵王疲惫不堪的脸上突然又展露个美丽的笑容,然后说:“我不知道英文怎么说……”
“什么?”蜜西儿张著略肿的蓝眼睛问。
“我爱你。”王温柔地用夏茵语说。
“啊?那是什么?”
“没什么,你去吧……”夏茵王笑著催她快走。
蜜西儿几乎因他的那个笑容而决定留下,可是她知道这样不行,唯有她的爸爸才能救她心爱的王。
她狠狠擦拭脸上的泪,强行让自己掉头不再去看她心爱的王。这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是的,几乎用掉她一辈子的意志力……她狂奔著,拭去的泪很快地又涌上来。
拭去,而后又涌上。
她要救她的王!她必须暂时忘掉她的王凄惨的模样,否则她一步也无法离开,更枉论要去求援……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蜜西儿都还记得她的王那个笑容。
遍体鳞伤的王,美丽倾人的微笑……吹向永恒的风--西元一九九八年九月--葛丹仪自梦境中醒来。
她的王那美丽的笑,已在一百七十年前烟消云散!她没有再见到夏茵王。他死了!她没能救他……啊!她……全都想起来了!
夏茵河、夏茵帝国、夏茵城,还有……她的夏茵王!
葛丹仪起身,缓缓地走向那个广场,那个第一次见到她的王的地方。她心不在焉地游移著她的脚步,仿佛置身在人声鼎沸的祭典上。
“丹仪!你怎么了?”
“丹仪!你没事吧?”
她还在作梦吗?嘉那与茉莉叫唤她的声音那么清楚,而且正轻轻拉扯著她,她究竟是在现实当中呢?还是尚在梦里徘徊?
无名的风吹龚著那巨大的断壁残垣,古城上的天空是那样的辽阔,那儿曾经有她的幻想,林里阳光轻泄量染著满地的油绿,那儿曾经盛满她的憧憬……可是……可是……她的幻想早已化为泡影,她的憧憬只落得碎梦一地!
她的……夏茵王啊……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丹仪?”茉莉紧抓住她,因为她的情形不太对。
“嘉那!能找到……伊利斯将军吗?”葛丹仪失魂落魄地问。
“啊?现在吗?你要干什么?”嘉那看了一眼茉莉,又转回去问葛丹仪。
“我……或许找到解救你们夏茵城的方法了。不!是老早就存在那里,只是,你们都没有发现罢了!”葛丹仪轻声说。
“啊?什么?”嘉那与茉莉齐声问。
“蓝锁矿!在夏茵河上游,那里属古代潘特拉克火山带,你可以去历史博物馆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个叫……”葛丹仪想了一下,说:“‘卓克里巨木’的地方,或许现在已不是这个名字了。那里就是夏茵帝国的蓝锁矿区!”
嘉那楞住了!
葛丹仪怎么会知道“卓克里巨木”?
那据说是“沙约”境内所发现,目前为止的纪录里最古老的一棵神木。可是据载,它已于一百二十几年前毁于闪电轰击,现在那里仅剩下一株巨大的卓克里主干横倒在地,或许也已经没入丛林腐化了呢!
蓝钻矿?
是有这么一个传说,所以一百七十年前英国人大举入侵夏茵帝国,想占领这些蓝钻矿区,但英军锻羽而归,并没有发现什么蓝镣矿,所以历史学家认定那只是传说。
“丹仪!那只是一则浪漫的传说,你是哪里看来的?”嘉那问。
“那不是传说,那是真的!英国的一所博物馆里就藏有夏茵帝国大祭司的黄金魔法权杖,那黄金权杖上就镶著现今世上最大的一颗蓝钻,那是证据。”葛丹仪说。
“丹仪?”
“快去吧!告诉你们的伊利斯将军,那一定可以解决你们国家的困难!要快,我们无法提防那些人是不是随时会去挖那面墙。”
“好吧!我回吉普车去,先拨电话给伊利斯将军,然后……”嘉那说。
“带茉莉去!我……一个人静一静。”葛丹仪自顾自地向丛林中的废墟走去。
“这样没关系吗?”茉莉紧张地问:“丹仪看起来怪怪的。”
“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那些博物馆请来的工人们……”茉莉还是很担心。
“他们都走了吧?没事的!”
“她……突然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我们去博物馆还不见得查得到的资料,她都知道。但是,她又像一个迷失自我的梦游者,不知道在找什么、等待什么?”茉莉说。
“是啊!她的模样真的不太寻常。”
“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茉莉忽然又著见了一直跟著葛丹仪的白影子闪现,紧随著葛丹仪的背影而去,但她没有说出来。
嘉那望了一眼葛丹仪消失在遗迹中的背影,然后和茉莉走出城去,拨了电话,好像找不到伊利斯,所以他们开车走了,准备到各个途中的驿站看看。
葛丹仪熟悉地在荒城里走著。
没错!这城已经荒废了,且几乎毁于战火,倒的倒、倾塌的倾塌,已不复见当年的壮丽宏伟了。
这里曾经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古城。
她走过记忆中每个曾经逗留的角落,每个曾经驻足的地方,那原本鲜明的记忆,如今像盖上一层薄纱般,美丽却又哀伤。
她游魂似地飘荡著,越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树林与巨大的石柱,灵宫……那巨大宏伟的建筑耸立在眼前。
灵宫--那是她回忆最多的地方,她记得她几乎死去,她记得她的王在这里为她施展最强大的回复咒文疗伤……灵宫……她在这里接受夏茵王的爱,她在这里成为夏茵王的王妃,而夏茵王在这里接受她的拥有与信任……这个宫殿似乎是夏茵城保存最完整的一处。是的,它旧了、老了、脏了,四处长满杂草,连那长长高高的阶梯上、大殿门口也不例外,但它仿佛因为她与王的爱情,而艰钜地在历史洪流中生存下来。
葛丹仪无依地停在门口,望著幽暗的里头,她似乎檬陇看见了当时她与夏茵王甜蜜的“爱的仪式”……她开始流泪。
她夺门而出,向她心中最深的内疚与懊悔奔驰而去。
这可是一场梦?
眼前呈现的一座小建筑,这将劫掠她更多的心痛、更多的自责、更多的泪!
葛丹仪跪在那昔日的伤心之地哭泣。这里,她心爱的王染血、受虐、死亡的地方……她没有救她的王……她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当时来……当蜜西儿--葛丹仪的前世,带著她的父亲与一队军队回到这个夏茵帝国的灵宫时,她拖著疲累的身体,缓缓步向位于灵宫后,囚禁著她那浑身是伤的王的那栋杂物间,她满怀的希望与期待,但她疲于奔命所交换来的,是她心爱的王的尸骸。
她的王……美丽高贵的王……被划开了咽喉,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与血流,殷红著那冰冷的地板,也殷红了她的心……她记得她抱著那微温的尸体痛哭,他真的……就这么被杀害了,就这么离开了她……杀害夏茵王的那个军官就是自认是她丈夫的男人--昆西,当他著见她抱著夏茵王的尸骸痛哭时,他得意非凡。
她终究没来得及教了她的王吧?
她竟不知耻地和番鬼相爱,到头来还不是得回来做他昆西的妻子?
他冷酷又不屑地嘲弄她,还在她的面前狰狞的笑著,向她阐述他和他的官兵们如何的轻侮、蹂躏她心爱的王,他兴奋发狂笑著说,可惜没有机会让她亲眼目睹所有的经过。
她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抢了站在一旁父亲身上的军用短刀,朝著正引喉高讽的昆西刺去,那高亢的笑声转变成尖锐的惨叫声。
她一刺再刺,泪流满面,挟带著满怀破碎的心,与那无处发泄的恨意,一刺再刺。
她想不起来究竟刺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几刀,直至她被几个人狠狠且粗暴地架开,那名叫昆西的军官早已血肉模糊。
之后,她如何度过她接下来孤独的一生呢?
她没有记忆。
葛丹仪跪在那里好一会儿,她像是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从啜拉到无声的流泪,那不可思议的记忆溃决似地涌现,她努力地搜寻记忆中夏茵王的模样……她的心一阵酸溜!
就如昆西所言,她真的只记忆著那些悲惨的影像!她的王死得如此凄惨的模样。这些记忆无情地撕扯著她的心,令她心痛莫名、肝肠痛断……是她害死夏茵王的!她伏地接受她心里对自己的控诉。
第十二章
就在她沉浸于回忆中之际,几个人经过这个小建筑的门前。
“喂!有女人在哭啊!”
“谁啊?”
葛丹仪自回忆中惊醒,她变得有些杯弓蛇影,她急著拭泪,慌忙起身。
“啊?这不是我们伟大的文化保护者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哭泣呢?”
葛丹仪隐约记得这三个人,那正是先前因为要前往切割灵宫前神殿大墙时,遭受到人群的抗议,起了冲突的那些英国人在邻国雇用的工人。
“东方来的葛丹仪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人踏了进来,其余约两个都先后跟进。
“葛丹仪小姐真是浪漫啊!”另一个嘲笑说。
“是啊!不但为了事不关己的遗迹在奔走抗议,甚至不惜与我们起冲突,现在又在这个荒废的神殿里一个人哭泣,想必是寂寞无聊的关系?”第三个人也说了。
“是不是我们没办法拆墙,你就没好戏看?”
“你额头上的伤还好吗?想必还挺痛的?”
“你们!”葛丹仪发现他们已经将入口堵住了,有些慌张起来。
“我们来陪陪你,解解闷……”三人都笑起来了。
葛丹仪不回答,她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自从上次的抗议纷争之后,这群人也不晓得为什么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朝著他们走去,冷冷地说:“我要出去了!请让开!”
“喔?我们还没玩呢!你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我们多无聊啊?”
其中一人说完,伸过手来抓住葛丹仪的手,葛丹仪急速甩开他,可是他很快地又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你……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葛丹仪不但猛烈地挣扎,还伸起脚来端他,另外两个人却扳住她的脚,啊呀一下,她就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了。
“你们……再不放开我,我要叫了!”葛丹仪尖叫著。
“要我放开你?笑话!现在你叫也没有用,因为这附近都是我们的人,你若不介意让人看好戏,尽管叫便是!”
“是啊!给你一点教训瞧瞧,叫你以后闲事少管!”
他们大笑起来,其中压著她的,伸手就将她的T恤往上拉扯,葛丹仪听见一阵布料撕裂声,按著感觉到他们的手不规矩地在她的胸脯上游走起来。
葛丹仪大叫起来,最后这三人受不了,拿出方巾将她的嘴塞住。葛丹仪就要急得哭了,门口却出现一个冷冷的声音:“我可以请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