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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夜宴 page 3 作者:舒小灿

  寄鸿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你想不想卖啊?”

  伟生马上堆起一副夸张的严肃表情说:“那怎么可能?现在它价值至少两百万新台  币,就是有人想用两千万跟我买,我也是不答应的。这是老朋友的纪念嘛!你放心,寄  鸿,我这个人呢,是最重交情了伟生的一番话,好像是故意说给媒体记者听的,然而在  寄鸿耳中却愈来愈模糊,心则似刀在划割。

  寄鸿轻描淡写地说:“我得走了,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健生连忙掏出一张名片,递在寄鸿手中说:“这是我的名片,背后我已写了家里的  地址,这个周末晚上我约了几位老同学过来聚聚,你是重头主角,一定要来喔!我们大  家等你?”

  这摆明是半强迫的邀约,但是为了想再看看那一幅“月光夜宴”,寄鸿马上爽快地  答应道:“好!我一定到!”

  ***

  唐家别墅的夜宴,订在星期六傍晚六点钟。

  在植满绿茵草坪的庭园,有四株雕剪成鹤鸟形状的矮树,围绕著一座澄绿的圆形游  泳池,此刻在泳池四周早已吊挂了各色的纸灯笼,池畔则摆了一张长桌,长桌上铺著雪  白的桌巾,那上面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糕饼点心和水果。

  长餐桌的一端,架了一座烤肉架,架上则已生起火在烤著成串的海鲜、猪羊牛鸡排  ,早到的客人们已自己动起手,一面聊著天、一面翻动那肉香四溢的生鲜肉串。

  傍晚的霭气浮见著一片如梦似幻的景致,夜幕逐渐低垂,更在衣著光鲜的绅男仕女  身上,辉映成一幅粉彩的生动画面。

  在一片筹恍交错、轻笑浅语之中,身著银灰亮光宴会西装的男主人唐伟生,一手端  著一杯由玛莉用托盘送来的香槟酒,一手则搂在穿了一袭及地淡紫色纱质飘逸晚礼服的  楚禾珊腰上,那曼妙轻盈的百媚风采,著实让身为丈夫的伟生引以为傲地到处周旋示人  。

  禾珊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似乎在作著极度的忍耐,力不从心地任伟生搂拥著  她,一一向宾客寒暄。

  优雅、清脆的乔治.温斯顿钢琴独奏曲,似有若无地从屋内缓缓飘出,沿著碎白石  铺成的小步道看去,唐家巴洛克式的别墅沐浴在柔和、澄明的淡黄色光影之中,尤其大  厅中空土那一盏巨型水晶灯,更是璀璨夺目!

  又刚和一对夫妻档客人寒暄完,一转身,伟生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消失,但是他却  侧身在禾珊耳畔,很轻很低很急躁地怨道:“该来的主角还不来,倒是这些阿猫阿狗们  ,这么早就来白吃白喝了!”

  对于伟生这种表里不一、善于伪装的作风,禾珊早已见多不怪,但仍忍不住冷语嗤  讽他一句:“怕人白吃白喝,那就别老是这么海派,有事没事大开筵席,劳民又伤财!

  ”

  伟生仍一副嘻皮笑脸地说:“怎么啦?话中又带了刺?我惹你啦?”

  禾珊敛了敛色,不轻不重地说:“你这一个星期一次的流水席,我实在疲于应付!

  ”

  伟生伸过手想来摸禾珊的脸颊,却被她闪躲开。伟生有些自讨没趣,却仍微笑道:  “今天的宴会不一样,我把刚回国来不到一个星期的江寄鸿,请来当今晚的上宾!”

  一提及江寄鸿,禾珊微吃一惊,她忍不住在心中浮升起一丝期盼,但她不露声色地  问:“你跟他很熟吗?”

  伟生洋洋得意地说:“他是我高中同学啊!禾珊,你不是很欣赏客厅那一幅“月光  夜宴”?今晚你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原画者!”

  禾珊淡然地瞧了伟生一眼,轻声说道:“他要是不来,你不就白费心机、空忙一场  ?”

  伟生搂近她的细腰,满怀自信地说:“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正说著话,那仿钟声的门铃又响起,一向一有宴会就特别活络的玛莉,连忙托著一  盘香槟酒杯,匆匆踱过去应门。

  当门口出现江寄鸿一身牛仔裤、白衬衫的轻便身影时,庭园四周的宾客们,便都此  起彼落地高声招呼起来,人群逐渐往寄鸿的身旁聚拢。

  “寄鸿!你可来啦!来来来,欢迎!”

  伟生第一个以箭步奔向他,一只手老远便伸了出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也不知道你们都穿了这么正式?”

  催生一手故作亲热地搭在寄鸿肩上,一面递给他一杯香槟、一面说:“没事没事,  都是老同学相聚嘛,而且你的成就最高!”

  伟生的口没遮拦,马上令在场的几位太太替自己的丈大感到酸溜溜,全部怨气暗含  地望向伟生。

  寄鸿颇感尴尬,急说:“伟生,快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老同学、好朋友!”

  寄鸿似乎不愿再把注意力摆在伟生一人身上,连忙踱开去一一和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们握手寒暄。

  在这一切进行时,禾珊只是一个人远远地立在游泳池畔,她的紫纱衣摆在晚风中飘  摇,就像一名遗落凡尘的仙境天使。

  寄鸿不意间瞥见了禾珊,他的眼神马上呆住了,他的心头一震,他不曾见过这么清  丽脱俗的东方女子!

  在一面和同学们言欢谈笑之际,寄鸿的心神早就被池畔的孤寞女子吸引去了,他魂  飘异处、心不在焉,不时地将眼光扫过那个方向。

  他正纳闷著那名女子是谁,伟生已经走过来,一手拉他的臂弯,将他从人堆中拉出  来说:“来!我帮你介绍一下我太太!”

  伟生一路往池畔走去,寄鸿只感觉自己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也同时复杂著心情。

  “禾珊,来,这位是江寄鸿。”

  禾珊浅笑轻颦,优柔地伸出一只手,轻说:“江先生,你好!”

  寄鸿的眼光无法离开禾珊无懈可击、玉洁脂凝的容颜,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便直  接地说:“伟生,你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娶得像唐太太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你看,我  自己眼睛都看直了!”

  禾珊腼腆地低下脸来,她的唇角有一抹不真确的浅笑,看不出一丝心情。

  伟生连忙又拍著寄鸿的肩膀说:“这倒是实话,你的成就比我高,但是我有禾珊这  位美娇娘、贤内助,就胜过一切了……哈哈……”

  瞥见禾珊脸上升起一丝尴尬,寄鸿歉意地说:“唐太太,我们都是老同学见面,讲  话比较随便一点,你不会见怪吧?”

  在禾珊还没来得及答话之前,伟生又抢白道:“哎||寄鸿,又不是外人,怎么喊  唐太太呢?那多见外!喊大嫂都见外啦!叫她禾珊就好,禾是稻禾的禾,珊呢,就是杨  惠珊的珊!”

  伟生能知道的,也只是这般俗伧的介绍法,禾珊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寄鸿似乎察觉出什么,连迭打圆场似地说:“禾珊,好诗情画意的名字,真是人如  其名,要是哪一天我有幸能为禾珊作画,那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

  禾珊仍是没有机会讲话,伟生又迫不及待地喊说:“哎呀!那才是我们的荣幸哪!

  寄鸿,你不晓得,禾珊还是你的画迷呢,她爱你的那一幅“月光夜宴”,爱得跟生  命一样,现在她也在学水彩画!”

  寄鸿的剑眉微微扬起,更加另眼看待地间:“真的?你在学画?”

  禾珊显得局促无措,像惊弓之鸟地低说:“不成气候,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什么时候,我有幸看看你的画?”

  “江先生,你说笑了,我的昼怎么能跟你的比?”

  伟生又插嘴了一句:“禾珊,别又先生不先生的了,寄鸿成就不凡,他也没跟我们  见外,你就直喊他的名字就好嘛!”

  对于伟生这种急欲攀荣附贵的作风,禾珊只感嗤之以鼻,正在踯躅之际,寄鸿似笑  非笑地瞧住她,神态却相当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喊我寄鸿就好了!”

  禾珊浅浅一笑,对望著他说:“那我也不见外了,寄鸿,谢谢你!”

  伟生好似怕方才寄鸿只是说笑,又打岔地直说:“寄鸿,说话要算数噢!安排个什  么时间,我老婆给你当模特儿,你就到我家来替她作画好了,你那闻名于世的女性肖像  画,若是能以禾珊的不食人间烟火美貌为主题,那其是太相得益彰了!”

  禾珊不愿意再听伟生这般扯下来,便倩笑地说:“奇鸿,你自己别客气,肚子也饿  了吧?你们聊,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一下!”

  她那清灵似水的黑眸中,似乎有著太多难以揣测的情绪,她朝寄鸿微一颔首,便轻  轻走了开去。

  夜气更浓了,夜空土闪烁著满天繁星。

  这一场唐家夜宴,就像一场繁星之问的争奇斗妍然而似乎其中的两颗明星,总是隔  著一段距离,遥遥地彼此欣赏著对方的光芒。

  这一整夜,寄鸿的目光总是跟随著禾珊清丽的紫色倩影游移,只要她一消失,他马  上又在人群之中搜索。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断地这样问自己。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感觉中有著爱慕和嫉妒为什么像禾珊和伟生这么不相同的  两个人,竟然会结为夫妻在一起!?

  她那落寞的眼神,她那张寡欢的脸,她究竟有多少心事?她为什么显得这么不快乐  ?寄鸿正在神思之际,禾珊的身影瞬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阵巡视之后,不禁失望  地叹了口气,他想干什么?她毕竟是唐伟生的太太啊!

  他踱开人群往屋内走去,随意漫步著,但仍甩脱不开搜寻禾珊身影的念头。

  他步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却意外地发现禾珊独自一人正立在壁炉前,她微昂著脸,  正痴看著壁炉上方挂著的那幅“月光夜宴”,入神得并没有察觉他已走到她身旁。

  “你这么喜欢这一幅画?”

  禾珊被他的问话震吓了一下,她回过脸来看他,他才发现她脸上正垂挂著两串清泪  。

  寄鸿措手不及,万分尴尬地道歉说:“对不起,希望我没有打扰你?”

  禾珊缓缓地把脸又别向画的方位,幽忽忽地说。

  “你不觉得,这画里的女人很像我?”

  睽别多年,再一次寄鸿看见了自己流落他人的画作,除了不胜欷吁之外,他竟惊觉  禾珊和画中女人的落寞神态有著许多神似“你为什么这么不快乐?”

  禾珊答非所间,只是黯然神伤地说:“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那画中的女人又为什  么这么不快乐?”

  寄鸿答不出话来,只是仰脸凝规著那幅画,那画中人落寞依旧,然而却已被唐伟生  用一架漆金雕花的豪华画框给圈起来,他内心忍不住一阵沉沉的抽痛。

  寄鸿再也按捺不住,便大胆地问:“像你这么脱俗典雅的女孩,怎么会跟唐伟生这  样的生意人在一起?”

  她冷冷一笑,尽是悱恻凄怆。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对不起,我交浅言深了……”

  “不,你说的对,但是,我问你,像你这么才气不凡的人,又怎么会有像唐伟生这  样的同学?”

  “我……”

  她的问话,令他深思起来,无从作答。

  “我只是身不由己……”

  她淡漠地说,然后用手背抚去脸上的泪痕,迳自往庭园里走去。

  寄鸿一时目瞪口呆,心中不断地翻覆著一个疑问: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寄鸿把目光收回,又停留在那幅“月光夜宴”上,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画里的女人  不知在何时眼眸上蒙住泪光,他的思绪澎湃汹涌,深深地凝视著,良久不忍移去。

  夜宴继续进行著,宾客之间的言语,因为香槟酒的催化,似乎变得更加恣意狂放起  来。

  夜更深、更沉了。

  伟生酒气薰天地搂住寄鸿的肩膀,语音含糊地说:“寄鸿,你今天能来,我真是太  ……太高兴了,来,再喝一杯!”

  “伟生,你别再喝了,看你醉得……”

  “我没醉!我是太高兴了!”

  寄鸿推辞著他又送过来的香槟酒,面有难色地说:“我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我想,  我得先走一步了!”

  “什么话!?来,今天咱们哥儿俩是不醉不归!”

  “伟生,好了啦……”

  就在此际,女佣玛莉神色慌张地奔到庭园裹来,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惊惶模样令在  场宾客都吓了一跳,而她凄厉地朝唐伟生喊道:“先生!那画……那个画,不见了!”

  “你说什么!?”

  这时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直盯住玛莉,她结结巴巴地又想把话重复一次,伟生  面色苍白地反问道:“你说,客厅墙上那幅画?”

  玛莉早已急得讲不出话来,只是拚命地点头。

  唐伟生松掉了手中的酒杯,琅琅怆怆地直往屋内奔去,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约  而同、神色紧张地跟著他奔向别墅里去。

  第三章

  参加唐家别墅夜宴的十八位宾客,包括伟生和禾珊夫妇,以及女佣玛莉,此际全聚  集在辉煌气派的大客厅里。

  每个人都呆愣住了,只有偶尔的窃窃私语。

  在那座用花岗岩砌成的壁炉上方,在原先挂著名画“月光夜宴”的方位上,那副漆  金精雕的画框仍兀自悬挂在原位,但是中间的油画部分,却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空荡  荡的一片!

  “月光夜宴”被偷得干净俐落,好像连画框碰都没碰过!

  然而,画却不见了,这是事实。

  问题是:它是怎么平空消失不见的?

  还有,是谁偷了它?

  在场的每一个人,对第一个问题都百思不解,这是一场有十八名客人的宴会,再加  上唐家主仆三人,一共有二十一名男女,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和庭园之间进进出出,偷  画的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画取下?又如何在众人面前,把画带出唐家别墅?

  唐伟生的醉意已吓得全消,“月光夜宴”是他炫耀身分地位的珍贵资产,到过唐家  别墅参加宴会的达官显贵,有多少人是冲著欣赏这幅名画而来!?

  伟生马上便报了警,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老同学的情面,直截了当地向大家宣布:  “各位请稍安勿躁,在警方人员来到之前,请各位都暂时不要离开大厅!”

  他的一番话,当然又引起一些人颇不是滋味的骚动。

  唐伟生是个聪明人,在第一种可能性||有外人闯人将画盗走||不成立时,第二  种推断便是:盗画的人现在就在众宾客之中。

  有一位男宾发了言,他边揩著额头上的涔涔汗珠,一面微愠地说:“伟生,你是在  怀疑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偷了画吗?”

  一语道出所有人的心事,七嘴八舌的骚动又起。

  伟生滑头老练地微笑著,顿说:“在警方前来处理之前,我什么也不敢说!”

  一位女宾老实不客气地接说:“这么说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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