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唐伟生的财产,他当然可以卖了!”
“但是他卖不出去呀!”
这下子禾珊的疑惑更深了,寄鸿的画现在是艺术市场上的抢手货,怎么可能卖不出 去?
“怎么说?”
“哎,那幅画被送去鉴定,专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结果,那画上的笔法是寄鸿的没 错,但是却少了个签名!”
“什么!那幅画没有寄鸿的签名?”
潘晨也是百思不解地顿说:“原来那幅有,现在在全世界的艺术年鉴上的照片,那 一幅“月光夜宴”的右下角都有寄鸿的签名,但是很奇怪地,现在却不见了!”
禾珊喃喃地问:“你是说,唐伟生拥有的不是真画?”
潘晨耸了下肩说:“众说纷纭,有人说真画,有人说假画,反正没有寄鸿的签名, 那幅画变得一文不值!现在这案子又有得查了,可能是上次它从唐家失窃后,被高明的 复制专家掉了包,再送回唐家去……”
潘晨再后来的话,禾珊就没有听进去了,因为她心中正升起一个大问号,潘晨并不 知道那幅“月光夜宴”重回唐家时,唐伟生曾请寄鸿去鉴定过,而寄鸿说是原画!
这可能是寄鸿的疏忽吗?但是寄鸿曾说:他一下子就可以看出那画是不是出自他的 手笔,因为一名创作者,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作品都搞不清楚?
正怔忡入神之际,潘晨扯了她一下说:“嘿,你在想什么啊?”
“没事!”
“这件事很奇怪对不对?”
“对,是很奇怪,我再问问寄鸿……”
电铃突然响起,潘晨抢先去应门。
“是你的大情人到了!”
门开处,寄鸿一身清爽的休闲服,显得神采奕奕。
“嗨,潘晨,禾珊准备好了没有?”
禾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只淡然地说:“寄鸿,我们走吧!”
对于禾珊这突然的情绪变化,寄鸿和潘晨互相交换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走入电梯后,寄鸿靠近过来搂住禾珊的肩,柔声问:“禾珊,怎么啦?你好像有心 事?”
她简短地把潘晨刚才告诉她的事,重述了一遍。
“寄鸿,那幅画,你不是也鉴定过?”
寄鸿的脸上呈现出一抹晦深莫测的复杂表情,他沉吁著,思索著该怎么向禾珊解释 。
走出电梯、出了公寓大楼,在门口上,两人站在寄鸿的小车旁,寄鸿才嗫嚅地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当然也是为了我的缘故!”
禾珊漫无头绪,大惑不解地凝规著他。
“我不懂你的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幅“月光夜宴”,我……”
话尚未说完,一旁突然窜出来一条人影,来势汹汹地把寄鸿按倒在车前盖上,这一 切发生得太快,待禾珊定过柙来一看,竟是唐伟生!
“江寄鸿!你为什么要骗我?”
盛怒中的伟生面容狰狞地朝寄鸿咆哮问道。
“伟生,你?你要干嘛?!”
“那幅画是假的,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把禾珊从我身旁抢走,现在那幅画,又害得 我好惨。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那幅画是真的?”
禾珊气急败坏地拉扯著伟生,试图要将他和寄鸿分开,她神色惊惶地狂喊著:“伟 生,你干什么?放手啊!”
寄鸿奋力想挣脱伟生的压制,他厉声反击道:“我并没有把禾珊从你身旁抢走,是 你自己对不起禾珊,你咎由自取!”
伟生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他一只手肘死命抵压住寄鸿的咽喉,另一手则从腰际抽 出一把短刀,那雪亮的刀锋在月光下闪晃了一下,便猛力往寄鸿左胸口刺去!
禾珊看见那刀光,一下子便瘫软了手脚,她使尽全身力量、奋不顾身地朝伟生头脸 上叉撕又抓,一面声嘶力竭地狂喊道:“唐伟生!你这猪狗不如的禽兽!滚开!滚开… …”
伟生失去理智地往寄鸿胸口一刺后,寄鸿的脸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著,鲜血似泉涌 般喷洒出来,伟生一看见鲜血沾满他的衣襟,这才惊识到自己闯了祸事,一下子便慌乱 了手脚,放掉了手上沾满血迹的刀,踉踉跄跄地往黑暗的巷外落荒逃去!
“啊!寄鸿!寄鸿……”
禾珊紧紧捂住寄鸿的伤口,心中充满了恐惧。
寄鸿咳了两声,突然从鼻孔呛出一样鲜红的血来,他强忍著痛苦,死命地抓住禾珊 的手。
禾珊脸色褪成惨白,全身不住颤抖著,她想跑开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却又不放心丢 下寄鸿一人。她瞬间被自己惊恐的泪水淹没,撕心扯肺地狂喊起来||“救人啊!快!
叫救护车!杀人啊……”
几名路人跑来帮忙,有人冲去巷口打公用电话了,似乎隔了一世纪那么久,救护车 的警铃声才由远而近。
禾珊只觉自己也快昏厥过去,但是她硬撑住身子,让气如游丝的寄鸿依靠在她身上 ,她脸上尽是泪痕和寄鸿的血,她强自镇静冰冷著思想,一遍遍在寄鸿耳畔低唤:“寄 鸿,我不会离开你,我绝不离开你,寄鸿……”
***
寄鸿仍在手术房里急救,在走廊外,江母和禾珊各握住小蓓雅的一只手,焦心如焚 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蓓雅哀愁著一张小脸,不停地问:“PAPA生病了吗?怎么还不出来呢?”
江母偷偷拭著泪水,禾珊强颜微笑地搂住蓓雅,柔声地安慰道:“爸爸受了一点小 伤,医生正在治疗,蓓雅不要担心,爸爸很快就会好的!”
经过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候,蓓雅也终因疲倦不支,而伏在奶奶的怀里睡著了。
凌晨两点钟,手术房的门打开,一群医生、护士推著躺在担架床上的寄鸿出来,禾 珊马上冲上前去。
“医生,情况怎么样?”
一群人仍继续往加护病房走去,主治的医生一面说:“情况还算稳定,他被人刺的 那一刀,还好没刺中心脏,只从旁划断了几条静脉血管,现在已无大碍!”
江母也焦急地抱起蓓雅跟著,寄鸿被推进加护病房了,其他的亲人则被挡在门外。
“我可以看看他吗?”
隔著加护病房的玻璃窗,禾珊迫切地问。
“他现在麻醉还没醒过来,而且刚动完大手术需要休养,我看你们亲属先回去休息 ,明天再来吧!”
蓓雅揉著惺忪睡眼,禾珊连忙将她接抱过来,江母又不放心地问:“到底要不要紧 ?”
主治医生又安慰道:“老太太,你别担心,现在没事了,江先生只需要住院休养一 段时间,你们明天来,就可以见他、和他说话了!”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禾珊向医生道著谢,便和江母准备离去。突然医生喊住了禾珊说:“另外一件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对你们很重要,病人刚才在手术房昏迷时,他一直说:肖像画,他要那 一幅画!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禾珊凄然苦笑,连忙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们!”
走出医院时,江母叹气地低声埋怨著:“什么画不画的?人躺在医院了,还在想著 画?”
禾珊服侍著江母和蓓雅上了计程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又一面安慰江母道:“伯母 ,别担心!我先送你们回去休息!”
“禾珊,你就不用再跑来跑去了,晚上就留下来陪我们祖孙两个吧!”
“也好!明天我们再一起到医院来看寄鸿。”
计程车往凄清寂静的夜街上驶去,车窗外的月色黯淡,小蓓雅梦呓地喊了爸爸几声 ,又靠在禾珊怀裹沉沉地睡去。
***
隔天,唐伟生便被警方以“杀人未遂罪”收押了。
警方人员在唐家别墅逮捕唐伟生时,他喝得酪酊大醉地坐在客厅里等著,身旁散置 了他亲手撕毁的“月光夜宴”碎片,口中喃喃呓语著别人听不懂的话。
清晨,禾珊和江母将蓓雅送去幼稚园之后,在联袂赶去探望寄鸿之前,禾珊又先回 去潘晨的住处取出那一幅肖像画。
“寄鸿到底想干什么?”
江母满目疑惑地问禾珊,禾珊也大惑纳闷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可能想告诉 我什么吧?!”
在加护病房里,面色如纸的寄鸿已幽然苏醒,正由护士检视著他胸膛上的伤口。
“妈,禾珊……”
禾珊握住了寄鸿的手,急说:“你别动,多休息!”
“蓓雅呢?”
“在幼稚园里,别担心!”
寄鸿愧疚地望向母亲低声说:“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江母宽慰的笑容中有一股泫然,她轻拍著寄鸿手背说道:“你别说话,多休息,昨 晚你可把我和禾珊都吓坏了!”
寄鸿合了一下眼,突地又急切地问:“那幅肖像画……”
“我带来了,就在这里,你到底要说什么?”
寄鸿转向母亲说:“妈,我可不可以先跟禾珊私下讲讲话?”
“好吧!我在外头等著;禾珊,你得管管他,别让他讲太多话!”
检视完伤口的护士和江母一道走开后,寄鸿吃力地睁著眼晴,和禾珊柔情的目光交 溶在一起。
“禾珊,我必须向你解释,那一幅“月光夜宴”……”
禾珊温柔地瞅住他,浅笑地接说:“你想说,唐伟生那一幅“月光夜宴”是假的, 对不对?”
寄鸿微吃一惊,回问著:“你……你怎么知道?”
禾珊激动地握住他微凉的手,轻吻了一下。
“我昨天晚上睡不著,一直在反覆想著这件事,还有你在被唐伟生攻击之前,你说 :这一切都是为我,还有你;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一半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
“不过,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寄鸿轻吁了一口气,以虚弱的口吻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晚上 ?也就是“月光夜宴”失窃那一天?”
“我怎么会忘记?那是我新生的开始……”
寄鸿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一角,继续说:“你说,你爱那一幅画,爱得跟生命一 样,因为你觉得那画中人就是你的写照,在繁华中,哀愁而不快乐;而我,我也以生命 爱著那一幅画,而且曾经向唐伟生提出要买回来的打算,但是他不答应……”
禾珊突然低压著声音说:“所以你就去把它盗走了!”
寄鸿先是一怔,定看著令他惊讶不已的禾珊,继而表情复杂地说:“我是迫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看著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被人贱价买去,又拿来当作财势炫耀的工具,我 宁愿一名懂得欣赏的穷人拥有它,所以在一时冲动之下,我便作出那件盗画的事……”
寄鸿因羞惭而喑哑失声,禾珊连忙安慰道:“唐伟生本来就不配拥有那幅画;再说 ,你也回送他一幅||虽然,你故意忘了签名!”
“你都知道了?!”
禾珊慧黠一笑,满眼风情流转。
“这是我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
“没错!我偷走“月光夜宴”之后,便用原画的幻灯片打在画布上,重新又复制了 一幅,但是我并不希望唐伟生拿去卖钱,而那幅原画,却对我有一份特殊意义的纪念!
”
禾珊靠近坐在病床旁,一手轻抚著寄鸿的脸,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我可不 可以请教江大神偷,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那幅画从众人面前偷出唐家的?竟然连警方 都查不出来?!”
寄鸿腼腆一笑,揉捏著她的小手说:“我根本没把它拿出唐家大门一步!”
“什么?!这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唐家大厅说完话,你走去庭院之后,我马上就把那幅画用事先 预备好,从宴会桌上拿来的餐刀,将画割下,然后卷成一卷,藏在壁炉内通往烟囱口的 上方角落上!”
禾珊大感兴趣地急问:“你是怎么把画固定在那里的?”
寄鸿狡黠地微笑说:“你忘了,是你自己告诉我,唐伟生把那座壁炉仿国外的作得 一模一样,这种壁炉我在巴黎见多了,巴黎的家里也有一座,在它朝上的通烟口,通常 会多出一道窄边缘,从外面看不出来;我那样做,当然很冒险!”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那幅画送给了你!”
“你说什么?”
寄鸿卖著关子,只示意禾珊把那幅她的肖像画拿近前来,然后告诉她说:“禾珊, 你把这幅肖像昼的画布,从木板上拆下来!”
禾珊小心地拆著那上面固定的钉书针,当她把画布完全拆下后,她才大吃一惊地低 呼道:“原来,你……”
“对,我那一天趁你去楼上换衣服时,便把“月光夜宴”从壁炉内取出,然后反过 来钉在画板上!”
禾珊恍然大悟道:“你把我的肖像画,就大胆地画在“月光夜宴”背面,而且明目 张胆地摆在客厅里,难怪没有人会去怀疑!”
寄鸿突然激动地将禾珊拉近,沙哑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底细,你还愿意嫁给 我吗?”
禾珊嫣然一笑,微嗔道:“哼!你这个神偷!”
“比神偷还要厉害一级喔!我不但偷了画,而且还偷了你的心!”
寄鸿吃力地把禾珊拉得更近,强迫禾珊俯下脸来,然后他深情地在她唇上一啄。
禾珊隔了几公分睇睨著他,绵远多情地低说:“你别太得意,其实我早就在怀疑你 了,只是不说而已,你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真的?”
“别忘了,那天晚上你当圣诞老人从烟囱上下来,我们还面对面僵立了好一会儿!
”
“在黑暗中,你怎么知道?”
禾珊神秘地一笑,轻摩著他的鼻尖说:“你那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你走出去时的背 影啊!”
寄鸿邪里邪气地朝她脸上吹气,唇角挂著一抹好可恶的笑容。
“这么说,你也是有预谋的啰?”
禾珊噘起嘴唇,调皮地说:“当然,我比不上你飞檐走壁的功夫!”
“噢,是吗?这个秘密本来要在洞房花烛夜才告诉你的,现在却说出来了,那你更 是非嫁我不可!”
“你想得||”
她来不及说完,寄鸿一手重重地勾住她的脖子,令她喘不过气来地深吻著,她没再 挣扎,只是温驯得像一只被收服的小绵羊。
那幅画缓缓地从禾珊手中滑落,轻轻地躺在地上,朝上的一面正巧是“月光夜宴”
。
然而,那画中的女人似乎不再哀怨忧愁,就像是反面的禾珊肖像一样,她正看著前 方,看著作画时的寄鸿,想著愉悦的事,想著充满希望的未来,而呈现出一抹悲喜交集 的笑容。
窗外艳丽的阳光晒进来,正好投射在那幅“月光夜宴”的一角,那画中的月光,突 然蒸散出一片温柔。
就在这一刻,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来,在还来不及回神之下,禾珊涨红著脸,惊惶娇 羞地推开寄鸿的拥抱,更令她大出意料之外的是,站在脸色有异的江母背后,是两名身 穿制服的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