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根本不了解我在想什么。”离绪飞扬起拳头击在床柱上。木制的床柱应声而断。
“不懂?你说我不懂?”泪终究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你以为我想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以为我真不想要他?”
“你要留下他就别逼我喝打胎药。”
这是强他所难,他不会留下慕容桦的外孙。
“你说话呀。说你要留下他、说你要留下我们的孩子。”慕容羽一个箭步来到离绪飞跟前,失控的摇晃他的手臂。
“羽儿……”不行,他还是做不到。
“你说呀。你说,说你要留下孩子。”
她的泪就擦在他的衣袖上,但他依然不为所动。
翠儿看不下去了。这样的夫人她看不惯、也不想看。
“爷,你就成全夫人,留下小少爷吧。”
“这边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去把煎好的药端来。”他要的只有羽儿,绝不能因打胎而伤了他的羽儿,这事早办早好。
“爷?”翠儿迟疑着,不解主子为何坚持不要小少爷。
“绪飞……”慕容羽的心碎了。他是真的要杀他们的孩子。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快去。”
翠儿看了慕容羽一眼,闷不吭声地出房。
“翠儿,不要、不要……”
“羽儿,你别为难我。”离绪飞伸手要抚去慕容羽的眼泪,却被她躲开。
她像避蛇蝎一般避他避得远远地。“别碰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离绪飞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爷,药来了。”翠儿怯怯的进房。
“放下。你出去。”离绪飞淡漠地持起药碗,踱步到慕容羽跟前。
“羽儿,喝下吧。喝下之后,我们就会像以前一样。”离绪飞柔声劝道。
慕容羽固执的别开脸。
“喝下。”
慕容羽僵着身子恍若未闻。
“喝。”离绪飞粗鲁地将药碗凑到慕容羽嘴边。
“我叫你喝,你就得给我喝得一滴不剩。少给我拿娇。”
“不喝。”慕容羽再次别开脸。
“不喝?不准你违逆我的意思。”
离绪飞将药碗放在一旁,动手扳开她的嘴。
慕容羽用贝由紧锁着下唇,硬是不肯就范。
“不准再咬嘴唇。”他的目光聚集在被咬出血珠的菱唇上。他不准她这样对自己。这让他心疼。“为什么不准我咬?”慕容羽盯着桌上的药碗,纤纤素手戒备地捂着嘴。
为什么?难道她尝不出嘴里的血腥味?
“你流血了。”
离绪飞倾身,离桌上的药碗才近了一尺,慕容羽见状又以贝齿咬住下唇。
“该死的,我叫你别咬了。”离绪飞伸手将慕容羽的唇解救出来,低头吻去细微血珠。
“为什么我流血了就不准我咬?”慕容羽没有贪恋他的温柔,语气里依旧有愤怒和不解。
“我不想看你这样。”
“怎样?”
离绪飞的喉结滑动几下。“我不想看你流血、不想看你受伤。”
“难道喝了那药后我不会流血?不会受伤?”慕容羽凄怆的一笑。“如果真怕我受伤,为何要逼我喝那药?”
她的心在他的折磨了早已千疮百孔。这点伤算不上什么。
“那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难道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同?难道你就不能好好待他,就像待一般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
“看到他我会烦心。会想起慕容家对不起离家的一切。想起我爹的惨死病榻、想起我们爷俩在街头乞讨时的日子、想起别人的冷嘲热讽。这个理由够不够?够不够让你将他打掉?”
“绪飞……”慕容羽因心疼他而落泪。离绪飞向来是心高气傲的,她不难想像从一个拥有万贯家产的富家公子,突然成为流落街头的小乞丐的苦。这一路过来,赔上的不只是血汗、青春,更是无价的自尊。
“够了。别哭,我不要你可怜我。”
慕容羽依然忍不住泪地低声抽气。
“你知道在别人家里做杂工是怎样的?”离绪飞的眼眶还是红了。“被人拿鞭子打呀!根本没人把我当人看,就像对待牲畜一像。看不惯就是打骂。吃的是别人不要的剩菜剩饭。冬天还好,饭菜顶多结了层薄冰;夏天时即使饭菜酸了、臭了、馊了,为了保命还是得咽下去。这种日子你过过吗?这种日子你可曾想象过?”
离绪飞拿起药碗逼近慕容羽。
“绪飞,不要。我要我们的孩子。”
“由不得你不要。这十年来我为的就是要让慕容桦后悔,后悔他的赶尽杀绝。结果呢?他倒好,清福享完了,放了个烂摊子就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理。以为我找不到他、以为可以逃过一劫。但他没想到慕容家的子孙会留下来,离家世世代代都不会放过慕容家。这笔帐总有人会向他收。”“绪飞,你别这样。你冷静点。”慕容羽惊骇地看着离绪飞。俊脸染恨,像魑魅般吓人。
离绪飞纵声狂笑。“那你想要我怎样?饶了慕容家?还是饶了孩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呀。纵使他是爹的外孙,但他也流有你的血。难道你愿意伤他?”
“我的孩子?”他仰天长啸。
“难道他不是?他的确是我们的孩子。”
“是。他是我的孩子,但是他也是慕容桦的外孙。你认为我该放过他?你以为我会放过他?”离绪飞残忍地瞅着慕容羽。
天!他还是不要他们的孩子。
“我不会放过他的。”离绪飞再次拿过药碗。
慕容羽别过头。
“过来。”
慕容羽置之不理,恍若未闻。
“过来。”离绪飞加大音量。
“我不要。”既然他不疼惜他们的孩子,她就要誓死捍卫这个小生命。
离绪飞将慕容羽自床旁拽到桌边。
膝盖撞上坚实的地板,她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响。
离绪飞扯着慕容羽的头发,将她自地上拉起。“给我喝下。”
慕容羽摇着头,双手护着尚平坦的小腹。
“别给我装死。”离绪飞将药碗凑近她紧闭的菱唇。
“张口。”离绪飞试图将慕容羽的嘴撬开,结果却让她咬得更紧。
慕容羽不理会离结飞的粗蛮,带泪的眼直勾着离绪飞。
“我要你张口。”他加重手劲。慕容羽的嘴硬生生张开了条缝,但若要强灌药汁,势必会洒得她满身。
“非要我喂你?”他仰头把药喝了,趁她不备之际喃入她微启的嘴里。
慕容羽咳了几声,想把药吐出来。
“自己喝就不用受这种苦了。我的傻羽儿。”离绪飞爱怜地轻拍慕容羽颤抖的双臂。
“出去。”慕容羽挪动身子,避开他的碰触。
“羽儿……”
慕容羽不语,只是僵硬的指向门口。
“你开心点,别气坏了自己。”离绪飞冲出房门。早料到慕容羽会生自己的气,却他没想到自己还是受不了她的决然。
离绪飞一走,慕容羽马上将食指伸入喉中。
“嘤……”黑浓的药汁被慕容羽吐出。
忍着反胃的不适,她一直催吐到全身乏力才罢休。
第九章
时序进入初春,融雪之际却比下雪时冷得多。
慕容羽失魂落魄地走入“思亲堂”,淡淡的梅香冲鼻,但她犹似未闻。
“爹。”慕容羽跪在离凯飞的牌位前,凄楚的小脸犹见泪痕。
为什么?她扬起脸却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要让她认识离绪飞?为什么慕容家和离家必须在仇恨中反反复复挣脱不出?
“爹……慕容家的确对不起离家。但我是真心爱绪飞。为什么他非得如此在意我是慕容桦的女儿呢?难道我不该奢望自己能化解绪飞满心的仇恨?”扑簌直落的泪糊了她的为离绪飞精心打扮的妆。
离绪飞终究没来见她,也未命人捎来只字片语。
“为什么绪飞不肯接受我的孩子?只因他身体里流有慕容家的血?”
“但这也是他的骨血。为什么他不肯接受?”慕容羽直盯着离凯飞的牌位,似有所求。
“爹,你说说话呀。说你要你的孙儿、说绪飞要我的孩子。”
石木无情,面对慕容羽痛彻心肺的嘶喊不置一词。
“爹……”她哭倒在地上。
? ? ?
“爷。夫人的孩子打掉了吗?”
离绪飞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天福总要一再提醒他不愿记起的事?
“爷?”
“我逼她喝药了,不过她不太高兴。”说不太高兴是含蓄了点,但难道要告诉天福,她眼里甚至带着恨?
“是吗?”可惜了。
“嗯。”离绪飞揉了揉眉间。“那药有效吗?”
“‘回春堂’的大夫说药一入腹就有效,而且一剂见效。”天福照实说了。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是,爷。”天福领命就要出门。
“慢着。”离绪飞想了想,决定叫天福回来。
“爷,我听着呢。”
“命厨房烫些补品送到夫人那。”离绪飞迟疑着。不知慕容羽会不会领情。“顺便替我注意她是否安好。必要时,到‘回春堂’找个大夫来看看。”
“是。但是,爷,既然关心夫人,爷何不亲自去看看呢?上好的补品也比不上您呀。”
“我忙着呢。没空去。”他想念她,却不愿面对她那双带恨的眼。
“是,我去去就回。”天福哪会不知道离绪飞的担心,但这一切急不得。才刚失孩子的夫人哪会对主子和颜悦色?
? ? ?
“夫人……”翠儿唤了声,推门进房。
“夫人,我知道这一次是爷的不对,但我们做女人的总得忍着点。其实爷对夫人挺好。我翠儿在离府里这么久,从没见过爷这样专宠一个女人。爷会这么做,只是不想太早有子嗣,并不是不宠夫人您了。
“那柳府的千金,对咱们爷千缠万缠,就妄想和咱离府沾上些边。结果呢?您猜结果怎样?爷连甩都不甩她,早早命人将她请入‘九曲回阁’冻着。连她走了爷都不知道。所以我说呀……我说……”翠儿顿了顿不知道要说什么。
“夫人,您帮我想想。我该怎么说比较适当。”翠儿无意识地搔了搔头。
“夫人?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翠儿背对着床榻打理一桌补品、药膳。
“夫人。”翠儿转过身,这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惨了,这下又得扶括了。”慕容羽有逃跑的纪录,翠儿知道自个儿这下惨了。
? ? ?
天福顾不得被风吹散的发丝,踏着大步,直奔离绪飞的书房。
“爷,大事不好了,夫人她……”
“咦,你在这儿偷懒?好大的胆子,偷懒偷到爷的书房里来了。”天福瞥见翠儿早在书房里,便叽叽呱呱地唠叨了一长串。
“发生什么事?”离绪飞皱着眉,拉回正题。
“找到了夫人的簪子。”
“夫人不在房里。”
天福和翠儿同时开口,就怕被对方抢了先机。
“在哪里找到的?”
“‘思亲堂’前。”
“府里四处都找过了?”离绪飞将目光调向翠儿。
“还没呢。我怕夫人又逃出府,所以未找遍府里上上下下就先来通报。以免失了先机。”翠儿怯怯地盯着主子,主子爷的那双眼像是要杀人一般。
“翠儿。”
“爷。”翠儿祈祷夫人不被主子爷找到,否则主子爷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夫人。
“给我搜府,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天福,陪我走一趟‘衍春楼’。”
? ? ?
“小杏。”隔着绿荫,越婉儿的声音远远地传出“衍春楼”。
“来了,赵娘。”唤做小杏的丫环踏着轻盈的步子,来到越婉儿跟前。
“又来了。不是要你别叫我赵娘吗?跟着羽儿唤我婉姨就行。”
“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羽儿当初不也不敢叫我婉姨,后来天天叫,叫不腻似的。”一提起慕容羽,越婉儿整个人为之神清气爽。
“还是叫您赵娘好了。”小杏偏了头想想,还是觉得不妥。“压主的贱奴”这罪名她可不敢往身上揽。
“赵娘最近似乎很高兴。”
“贼丫头,想转移话题?叫婉姨!否则不给答。”
“婉……婉姨。”
“这才是好丫头。你婉姨告诉你,你可得仔细听好。”越婉儿还是忍不住要吊吊小杏的胃口。
“婉姨,小杏在听呢。”
“羽儿怀了你家老爷的骨血。”
“是吗。”小杏笑了。在她眼里,夫人似有一种力量,能让原本冷得像冰一样的主子稍有人气。“原来如此,怪不得赵娘这么高兴。”
“说好叫婉姨的,不准改口。叫婉姨。”
“哼,羽儿才走就急着让人叫婉姨。”两人言谈间,离绪飞已进入“衍春楼”。
“爷。”小杏敛起笑,退到一旁。
“退下。”离绪飞抬也不抬眼,命小杏退下。
“羽儿呢?羽儿没跟着一块来?”
离绪飞睨着越婉儿,确定她不是在装蒜。
“她不见了。”
“不见了?好好的怎么会不见?”
“所以我上你这找找。确定她是不是还在离府。她真的不在你这?”离绪飞眼里迸出怒意。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不离开的。为什么又丢下他一人?“天福,给我派人去找。不管死活都要带来见我。”“你对我的羽儿做了什么?”越婉儿加大音量,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先搞清楚,羽儿向来不是你的,而我也没对她做什么。”
“你怎么不命人看好她?她怀了你的孩子,她现在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怀孕的事我知道,但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
“对。我让她把孩子打掉。”离绪飞毫不隐藏眼里的冷和怒。
“你逼她打掉孩子?有没有搞错,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呀。”
“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但也是慕容桦的外孙。”
“因为慕容桦,所以你要她打掉孩子?”
天呀,这真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离绪飞狠心打掉自己的骨肉,就因为慕容羽和慕容桦是“名义上”的父女。早知如此,她早该把事实告诉离绪飞,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报应。这是给你离家的报应。”越婉儿转身回房。
离绪飞拽住越婉儿。“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告诉我羽儿在哪?”
“无可奉告。”越婉儿想抽回手,离绪飞却将她捉得更牢。
“不告诉我,你休想走。”
“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后悔。”
“说。”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回他的羽儿。
“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如果羽儿病了呢?如果她伤了呢?这些点你想过没有?”
越婉儿冷哼。“现在会怕羽儿病了、伤了?难道你伤她伤得不够重?难道羽儿在离府会过得比较好?一直伤她的人是你。从一开始你就对她存心不良,假意疼她、怜她,让她乖乖留在离府任你欺凌,实际上你一直把她当成慕容桦的代罪羔羊。”
“起码,在离府里羽儿不会饿了、不会冷了。起码……”起码他能碰触得到她。
“怕她饿?怕她冷?这一切都是你的私心、你的借口。你何不说怕她饿,是不愿别人抢了折磨她的机会;怕她冷,是因为羽儿活得好好的你才能继续发泄对慕容桦的恨。如果没有恨支撑你,你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