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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贼婆子 page 9 作者:镜水

  喜宝觉得他好古怪,退了两步挣脱他的手,却见他还是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他也不想管了,只快速地道:

  「总管,我是来请您吩咐厨房煮一些热食,然後送到主子房里,我现在要去准备乾净衣物……」小跑步地走开,又突然想起:「对了对了,还有主子喜欢喝的茶也别忘记啦!」一溜烟地办事去了。

  老总管张口结舌,瞪著他消失的背影,身後让人发毛的足音则刚好停下。

  「总管,一回府就得麻烦你了。」温和的轻语,实在让人跟可怖的鬼魅连不上关系。

  老总管很僵硬地回过头,对上一张甚为美丽的带笑脸庞。双目发直了好久好久,才艰难地吐出话:

  「主……主……主主主主……主子?」老总管逼迫自己进入状况,心里有个明白了。眸子随即泪湿蒙胧:「您……您回来了……这般地千里迢迢……」错了,错了!他根本一直都弄错了……主子被绑之後没有立刻遭到杀害啊!

  原来啊原来……今日才是主子的头七呀!呜呜。

  000

  收回木盘上的碗碟,祖言真抬头,多朝木屋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每日她都会亲自送饭,但意真还是不肯见她,有些泄气了。不过,现在她知道意真并不是因为恨她才如此做,所以即使灰心却不致丧意,她还是会再来的。

  走回寨里,马上面对的是一连串的处理和状况。

  「少主,昨日又有三个人出走了。」巴爷报告道。「从寨主失踪之後,离寨的总共有一十八人。」拿起毛笔,在册子上做个记录。

  「嗯。」祖言真点头,没有特别生怒,仅问道:「他们拿走多少东西?」

  「就咱们放在内室里那些。」巴爷笑道。他们一定觉得这寨子真差劲,白花花的钱财也不顾好。

  「那就好,他们想走,就走吧。」赤焰寨不会强留。

  「少主,我觉得你对那些叛徒太好了。」戚爷在一旁抱胸。「他们这样算是背叛了咱们耶,怎么你还故意准备好银子摆著,让那些个混蛋当盘缠?」虽然说主要的粮食银两已移到别处安放,但他就是不明白少主为何要特地挪出一些,放在那儿给人取用。

  「戚爷,咱们寨子里有许多是农夫,会来做山贼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他们觉得不适应想走,那么硬要他们留下也没什么作用。」朝廷赋税极重,有些地方的农家几乎快无法生存,在生存的本能及对朝廷的不满之下,难免走上此途,若是愿回头,她不会不给机会。

  「呿!少主,你这样不是摆明了让人利用吗?」戚爷不平道。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就找个垫被靠一靠,等清醒过来突然大彻大悟到自己做错了事,要拍屁股走人之前还不忘拿些值钱的玩意儿,当这里是善堂?天底下有这样便宜的事么?

  祖言真微顿,才低声道:「咱们……也是利用了别人啊。」

  「啥?」

  巴爷插了嘴:「老戚,你就别穷嚷嚷了,我让你去盯著人,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盯人?」祖言真闻言疑惑。

  巴爷随即答道:「少主不晓得吧,我这边有几个名字,都是意图想要趁机作乱的家伙,我让老戚看著,有歹念的就立刻丢出寨。」

  她一愣,随即掩住额,遮去眸里的酸涩,轻声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她心里知晓,其实这寨早已四分五裂了,会这样撐著,是为了其他没地方去的人,还有让阿爹能有一个回来的处所,他们这样不计回报地帮她,真不知该如何道谢。

  「不辛苦,我也只是照著那小子说的做而已。」巴爷微笑。

  「……咦?」她从手中抬起视线。

  只听巴爷道:「几个名字都是那邢小子要离开前给的,我跟老戚只负责办事而已……这小子挺关心咱们的,不是吗?」他笑。

  小子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本以为他只是爱装傻所以跟人亲近,不料却在旁人完全无所觉中观察了这么多消息。若是问他巴爷为什么要接受小子的意见,倒不如问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如此细密的心思,真让他臣服。再说,这姓邢的小伙子若是欲加害他们,绝对会在离寨之前的最佳时机动作,结果他没有,那就表示至少他现在是可以相信的,这点东西他巴爷还看得出来。

  祖言真有些反应不及,想到邢观月离去之时对她说的话,她不禁又面上发热。她真怪,这样好怪。

  「这……那真是谢谢他了。」一时间,脑子里只能挤出这句话。「对了,巴爷,不是收到消息要讨论吗?你说地形很险要的,快把地图拿来吧。」转移话题回到正经事。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那种浮动的情绪是什么,好乱、好杂,缠绕得她难以脱身。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没有时间好好厘清,她得缓缓,再缓缓。

  巴爷瞅著她,戚爷则望著两人,搔了搔头,压根儿搞不清楚。

  「去他个爸子。」他啐一声。

  又打哑谜?他不懂啦!

  00Q

  「主子,您这回进宫,一定吓死大家。」喜宝背著手,煞有其事地踱来踱去。「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您死了嘛,一个死人突然出现,没有人不会惊讶的啦,就像总管嘛!还说您是头七亡魂归呢……不过这也不一定,因为您太没存在感,可能不会吓著人,反而会被误认为新上任的官咧……」

  邢观月一身朝服,绋袍翠玉更衬得他白净无瑕,俊美不可方物。一点也没被杂音影响,他只是端正地坐在椅上,垂眸静待。

  喜宝不甘寂寞:

  「主子啊,您怎么不喝茶?人家好心端来的,虽然已经冷去……不过我说,这皇宫真漂亮,就算是偏殿,也真是金碧辉煌的紧,不管来几次都觉得好漂亮哪……」伸出手摸摸大红色的柱子,上面还有华丽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雕花,他暗啧一声,呸道:「民脂民膏。」

  回过身子,主子还是动也没动,他受不了了!大步走到邢观月身旁,他站在他面前叉著腰:

  「主子啊!咱们到底还要等多久?每回进宫都得等上大半天还不一定能见著皇上,为什么您不生怒啊?」人人都说主子是只病猫,所以任著欺负,不知被讲了多少坏话,主子不气,他气啊!

  主子明明……明明比别人都还有脑袋、明明高人好几等的!

  邢观月不言不语,双手整齐交握,长睫依旧半垂。

  「主子!」他恼叫了一声。是主子允的,要他当小厮,要他有什么想法都诚实地说出来,被罚他也认了!

  「……我用不著生怒。」邢观月姿势未变,优美的唇瓣微启:「因为有人会帮我出气。」

  「啊?」喜宝皱著眉。这么自私自利的地方,谁会帮他?

  「你上回在宫里跟小太监打架,是不?」缓缓问道。

  「那……那又怎样?」这么久的事了,现在还要算帐?

  他半敛的美眸轻抬:「理由呢?」

  喜宝一怔,回想了想,旋即满脸通红。

  「我……我可不是帮你!」可恶啊,主子居然连这种事情也晓得,他到底是神通还是神算?「只是看那个小太监太骄傲不顺眼而已!才不是因为他说话太难听去替你抱不平的!」一急起来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喔……」邢观月淡淡扬起优美的嘴角。「喜宝,我一点也不生怒,因为有别人会帮我出气的,知道么?」好美好美的笑容。

  喜宝看到他那代表得意的笑就恼,红著脸颊走至旁边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我不管你了啦!」去给人骂死好了,讨厌的家伙!

  才告一段落,门外就有人欲进,喜宝一瞧见来者,赶紧起身,恭敬地站到邢观月身後。

  邢观月也站起,朝那人拱手:「严大人。」

  被唤严大人的壮年男子已有半头白发,年纪约莫六七十。此人就是现今内阁首辅,严嵩。

  「邢大人,别来无恙啊?」一副有礼。

  邢观月淡笑道:「托严大人鸿福。」

  严嵩掀起袍摆入座,外头立刻有小太监进来斟上一杯热茶。

  「耳闻邢大人遭劫,严某甚为担心,即使是邢大人死讯传得满天飞,严某也不甚相信,如今看来,邢大人当真是福星高照。」

  嗯呸!黄鼠狼给鸡拜年!喜宝在心里不屑。

  「不敢当。」邢观月跟著坐下,始终低著首。

  「呵呵……」严嵩笑了笑,道:「咦?邢大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是要面圣。」仍然有礼。

  「哦?是该是该,人安全,的确该上报一声。」不过没经他同意,谁敢引见?严嵩眼神一变:「皇上以为邢大人已死,正要翰林院择才递补,邢大人得赶快哪……不过,这两日皇上在西园静养没上朝,怎么没有人通知邢大人么?」

  不是你故意让咱们等的么?喜宝愈听愈觉得反胃。

  「这样么?」邢观月依旧没有看著对方。「多谢严大人告知,邢某告辞了。喜宝。」行了个简单的礼,就要移步。

  「是!」听到可以离开这像是囚牢的地方,喜宝精神都来了。

  「邢大人,何故走得如此匆忙?严某很想和邢大人叙叙哪。」他端起茶杯啜饮。「毕竟,严某和邢大人的义父也是旧识啊。」抖著肩膀轻笑。

  邢观月闻言,停下步伐。

  跟在後头的喜宝差点一头撞上,偷眼瞧著他,只见美丽的侧面失去笑意,凝结的表情让人感觉有如般霜雪冰冷,冻结人心。

  只听严嵩道:

  「若是严某没记错的话,邢大人家乡天灾不断,自小失去双亲,两岁之後被带到京城收养,得以重新开始。邢大人的义父对邢大人真是恩重如山哪!」不过,好人通常活不久的,尤其是,居然胆敢和他严嵩作对。

  想上书弹劾他?未免太自不量力。皇上只顾著研究方术丹药,如今朝政几乎他一人掌控,朝廷里有多少他的同党,和他斗?哼!

  放下茶杯,他不再客气,续道:「我看邢大人也别见外了,你不倚靠任何一边,就算再低调也会遭人攻击。连没用的户部尚书也因为明白自己有把柄落在你手里,而教唆他人对你进行掳绑,给予警告;没有杀了你,是因为他太犹豫怕事,担心一发不可收拾。可惜的是,户部尚书不仅生性胆小,还很愚笨,自以为找了该死的山贼当替死鬼就不会被联想到,不仅一箭双雕,更只需旁观静待。却没料你早就心里有数,反而给了你充分的时间机会和理由反击。」他查得一清二楚,令户部尚书入狱的密函,笔迹就是出自他手。

  那囚於牢中的户部尚书,大概到死都想不通为什么最後是被东厂阉党所害。

  只要做个小动作,便能让敌人完全失败,还用不著弄脏自己的手。这是他在意邢观月的原因,这样的对手实在太可怕,他根本不能预料。

  一大串复杂的推论让喜宝听得眼都发直了,拼命地瞪著前面的人。

  邢观月慢慢地回身,他没抗辩、没解释,甚至可以说没听进去。仅仅微笑地问了一句:

  「令郎好吗?」

  严嵩眯起眼,瞧不出他的真意。

  「听闻令郎位居要职,肯定表现十分之好,而非如外传严大人运用关系,使得『宾客满朝班,姻亲尽政要』的了?」邢观月笑得好和善,又突然移开话锋:「对了,严大人,鞑靼俺答汗屡次南侵,北方军情紧张,後援军粮百万又到哪里去了呢?」

  短短几句话说得温温文文,却一针见血地暗喻严嵩通引私人入朝为职,又将重要军粮给贪污掉了。

  「噗!」喜宝喷笑出来,赶忙捂著自己嘴巴。

  严嵩脸色本就难看至极,连一个小童也在他面前放肆,他愠怒道:

  「邢大人,这狗奴才看来是欠缺管教,哼,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说他是狗?他还真想咬他个头破血流呢!喜宝鼓著颊,捏紧了小拳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反唇相稽。

  「啊。」邢观月一笑,道:「的确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不过喜宝虽年幼,但也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啊。严大人此言深奥,原来,贵府中的奴才都是畜牲?」美颜带著些许困惑。

  所以这个姓严的奸臣就是个大大大畜牲了?哇哈哈哈哈!喜宝举手压紧了嘴,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主子好!主子妙!主子呱呱叫!

  「你!」被当面给上难堪,严嵩简直气煞!

  「既然皇上在静养,那么邢某不便多叨扰了,告辞。喜宝,别这样笑,多没礼貌?咱们走了。」很敷衍地稍稍斥责。邢观月头也不回地跨出偏殿门槛,一点面子也不给。

  严嵩在他离去之前撂话:「你竟敢如此?朝中大臣多投靠於我,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我,就等於得罪了整个朝廷?」不是妄言,而是事实。

  「不知道。」邢观月答得俐落。拾起眸,对上严嵩的视线:「奉劝一句……严大人最好别再惹我。」他的语气瞬间森冷,温雅的双目也在霎时变得阴沉无情,让人无法克制地打从心底发毛起来。

  不再多语,他带著喜宝离开。

  严嵩忿忿难平,一掌击向身旁的精致木几。「碰」地一声,震人耳膜。

  这个邢观月,若不能收为己用,就一定得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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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您刚刚说得真好啊!」简直漂亮极了!喜宝边挥拳边道。他就说嘛!主子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他抱著胸,学道:「不要再惹我。啊哈哈哈哈哈!您没见那个老头的脸多扭曲。」他做了个像是上吊的鬼脸。

  「你觉得很有趣么?」邢观月望著前方,淡淡问道。

  「很有趣啊!看他被您堵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真爽快!」喜宝击掌笑道。

  「是么?」邢观月垂眼,睇著自个儿身上的朝服:「我只感觉……再也没比这些更无聊了。」勾心斗角、明争暗战,这一切,他不仅倦,更厌。

  他想要更简单、更纯粹……想要一个单纯且直接的人……淡淡地扬起唇,适才不悦的情绪渐渐模糊了。

  咦?喜宝没漏掉他周遭柔和下来的气流。

  「喜宝,上次交给你的信送到了吗?」他望著远处问道。

  「是。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他可是嘱咐快马送抵,到了好些天了吧。

  「这样啊……」邢观月倾首,轻笑道:「……她一定会很欢喜吧。」真希望能看到她毫不矫饰的表情。

  喜宝呆呆地瞪著他,眼也不记得要眨了。

  因为……主子那么温柔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主子平常虽然一直在笑,但总感觉不是很真心,背後一定都会有某种含意,像是对他喜宝,要不恶戏玩弄,要不整人耍人。

  从没见过这样乾净的笑容!

  她?她是谁?那个女山贼红毛怪吗?主子在那山寨里,到底发生了啥事让他这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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