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是个乏味的男人,不会鲜花,也不会巧克力。」他苦笑,所谓的情调,他真的不懂。「我想,对待喜爱的人,就是要在她伤心的时候陪着她,在她沮丧的时候给与她快乐,倾听她的话。」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有些颤动。
他始终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缓缓道:
「也许,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做一盘她爱吃的宫保鸡丁饭和七分熟荷包蛋给她;也许,在她事业不如意的时候,带她去宜兰看看海豚……也许,在她喝醉酒的时候,把班机延期,陪她吃个早餐。」
她愈听,愈是难以相信,盯着自己和他交握的双手,整个视线迅速模糊。
他缓慢地拭去滴在两人手背上的小水珠,轻声道:
「她哭的话,我也会觉得心疼。」所以,他才总是要她别哭的。
他拿开她头上的毛巾,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成串涌出。
「你……你骗人……」她哑嗓。
「我没有。」接住她的泪水,伸手擦拭,她却哭得好难过好难过。他不忍,将她轻轻搂进怀中。「我知道妳觉得我爱漂泊、爱流浪,不喜欢定在一个地方太久,所以希望妳能先相信我,我才好开口,但是,却好象更造成妳的不安了。」贴在她鬓边,柔声低诉。「妳看我的眼神,妳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他也许是不够灵敏,但是不至于无感,她那种只在他眼前展现的笑容,他都深藏心底。
「只是我在想,为什么妳总保持着某种距离?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让妳放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因为……我……我……」她好小声,好怕这根深藏许久的尖刺会戳毁现在的幻梦。该怎么讲才好?或许说他们不应该这么早相识,一见钟情或者轰轰烈烈的爱情可能比较合适?
「因为我们做了太久的朋友吗?」他轻声点破,也是他思考很久很久的答案。「这个称呼,是不是束缚住妳了?妳……认为我会选别人,而不会选妳?妳大概不知道……妳大学毕业时到处交男朋友给我多少刺激和了悟。我一无是处,没办法要妳等,所以只能等妳。」他有些苦笑。
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感情的,只是等发现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很习惯她的存在,当听到她有交往的情人时,更像是当头棒喝完全清醒过来。
只是,那时候的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不够成熟,感情的形成也太笼统和迟钝,但不论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开心的。去了大陆三年,他很是思慕她的倩影,和之前那种想念不同,更为加深,更让他懂得。她的模样总是时时刻刻清晰耀于脑海,这让他明白了解自己所努力的事情不能失败。
再回来,她还是独身,他为此而喜悦。
他不会激烈地示爱,也不觉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锁住她,他只是决定在她的身边,随时给与她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慢慢地,他轻易看出她那双眼睛里有着什么秘密。
「又伶,我爱妳。」他说。
他的爱,很淡,需要累积很久,但却很真实。
他讲的很小声,她靠在他的胸膛,可以明显感受到他急速上升的体温。
这个容易害羞的男人,一向是不轻易让人看穿他内心的。
不然,她也不会猜不透他了。
朋友还是情人,她打转多久?她坚持多久?
她是个没有尝过败仗的胆小鬼,怕自己会赌输,失去一个他,等于失去所有。她不若他有勇气说出口,所以就只能被动地等待。
她等这句话,等了多久?等了多久啊……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她掉泪掉得更厉害了。
「妳是不是也要跟我说什么呢?」他拍抚她,低声安慰。
「……我……我不说……」她不说,不说啊!如果说了,回到现实,这一切可能就会变成泡沫消失。
「又伶,妳看着我。」他深知她在恐惧什么。他们两个,认识得太久,要拋弃原有身分,越过那条线,就像是个需要挣脱的仪式。
「我……我不说……」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好怕他下一秒就会不见。
「我在这里。」低柔轻吟。
「熙然……」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她,低泣地唤着他的名。
「我不会走。」不厌其烦。
「熙然……我……」
「我答应妳,不再游荡远处让妳不安。」他抬起她无瑕的脸庞,就算哭得眼睛鼻子红肿,就算缺少平常那股自主和坚强,还是他最爱的人的面容。只有他才能够这样知道的,她独一无二的脆弱,在他面前,她将不再需要伪装。「除非妳不要我,否则我不会离开,好不好?」轻轻地,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缔下誓约。
她的脸哭皱成一团,这么近距离被他看着,她想自己一定又糟又丑。
这样的哭泣和失态,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国中大队接力跌倒时,也不曾这么丢脸。
但是,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低喘一口气,想要拥住他的背却犹豫,他在她唇边微笑,拉过她的手,让彼此更靠近。他的气息好烫好烫,她被烧得神魂颠倒,闭上眼,任他将舌尖探入她口中,缓慢交吮。
「妳有没有话……要告诉我?」他含着她红润的唇片哑声低吟。
她泣笑一声,用指尖颤抖地描绘着他平凡却柔和的轮廓。
「如果……你陪我到八十岁,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她含泪要求给与。
「……好。」他微笑,一口允诺。
这表示……他答应让她拥有,至少到八十岁啊……
额抵额,他和她相视而笑。他抹去她所有泪水,辗转亲吻。两人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生涩,像是有点试探,又像是在学习适应这对他们而言的新身分。
他的吻,很温柔。温柔的让她心痛。
就如同他的人一样。
「我的天!只不过两情相悦了妳就请假两天不上班,等你们真正进了洞房还得了?」可能要请示上级,连休两个月得以调养生息。
「沅沅!」徐又伶嗔一声,满脸通红。要不是她死命追问她放假两天上哪儿鬼混,她才不要告诉她的。
「好了好了。」习惯性地摸摸肚皮,才想到孩子已经被她生出来放在婴儿车里面推了三个月。「很好很好,总之妳已经得偿所愿啦,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忘记请我喝喜酒就好啦。」高沅沅笑道。
喝……喝喜酒?
「我们……我们才刚开始交往而已,哪有那么快。」
「嗄?」高沅沅吃惊,「不会吧,那你们先前十五年算什么?那林熙然追妳追了两年──」虽然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在追。「算什么?妳光是要承认自己爱上他就花了这么久,光是要说服自己对他开口又花了这么久,现在证明是两情相悦了,还要花那么久啊?」加上林熙然对感情那种慢吞吞又可怕的耐性,大概要三十年以后才能结婚吧?她不要拄着拐杖去吃酒啊!
「不是的。」自己钻牛角尖又缓慢的感情路被友人道破,让她有些赧颜。「就算要结婚,事前也得要先存钱才行。」这是最基本的规画。
「妳别告诉我妳没钱。」年薪百万的人想骗谁?
「我……是怕熙然没钱。」徐又伶看着眼前一杯一百二十元的拿铁冰咖啡,想到去他店里泡茶,一个人就算坐上整天,通常花个一百元还有找。「他虽然开店是老板,但我从来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在赚钱,熙然的物欲和金钱欲都很淡,没有什么需要他是不会特别去注意的。」
从以前就是这样,为了学费或者旅费,他才那样去打工,赚的钱同时也花掉;现在茶坊做生意大概也是如此,只要生活费足够,她想他的存折应该没有多少个零。
「那妳出钱就好了。」高沅沅的思考一向就是这么简单解决。
「不行的,」她为难地交握双手,「沉沅,我觉得……男人对于这种事情应该会很在意……」就算他不信奉沙猪主义,但是被人说成只会吃软饭,想必内心不可能完全没感觉吧?
「天哪,又伶,妳学历比他高,赚的钱比他多,各方面条件看来都高他一等,这种事,妳不会是现在才发现到吧?」真是够了。
「我不是没发现,只是……朋友的立场和情人的立场,观点不同。」做朋友的时候,根本不用想那么多。
她虽然不认为自己思想古板,非得要丈夫养家不可,但跨过了那条界线她才知道,有些本来不需要注意的事情,现在没办法用天真的角度去看待。
「既然如此,妳就直接点,跟他讨论好了。」还是很没建设的发言。
「我在找机会。」她笑,知道沅沅是个称职的听众,但绝不会是个好军师。
当朋友,有优点,也有缺点;当情人也是。
成为情人,妳可以独占对方,但却要多一份为对方着想的心思。而常常,那份心思又会困扰着自己,或许也能称作甜蜜的负荷吧?
短暂的午休时间结束,高沅沅回她的会计部努力,她则回到品保部门,继续打拼。
下班时候,她照例骑着机车去茶坊。一路上,她只记得等会儿跟他见面要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忆起那天他温柔的亲吻,她希望自己不要表现出太过失常的态度。
她可以念书名列前茅,她能够冷静处理工作危机,但是啊但是,她就是不太会谈恋爱啊……
才到门口,看见在外面的铁门是拉下的,她疑惑今天怎么没营业,望见里面有灯光,她将车子停好,上前敲门。
「熙然?」才唤着,里面就透出声音。
「又伶吗?」是林熙然。「抱歉,麻烦妳从后门进来。」
「好。」徐又伶走向后巷,看见厨房的后门半掩。伸手推开,就见他刚好将餐点放入盘中。「你今天──你的手?」看到他左手小臂上缠着绷带,她关心询问。
「没什么。」他笑,端着两个盘子带她走出厨房到没人的店面。
「我的天──」一看到里面的惨状,她忍不住惊呼。
只见桌椅倒的倒、翻的翻,杯盘碗壶破损,满地狼藉碎屑,虽没有大战经历那么样地夸张,但也好似五级地震过后。
难怪他要拉下门了!
「熙然,你──」被抢劫还是怎么了吗?
「没事。」他拉她到指定座位坐下。也只有这里完好如昔,看来是他为了等她特别整理过了。「我饿了,我们先吃饭,来。」递给她筷子和汤匙。
不舍得让他饿着,她直等到他吃了半盘饭才启嘴发问:
「今天店里被抢了吗?」
「不是。」想到什么,他站起身,倒了两杯冰水回来。
「有人来捣乱?」不太可能,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仇人,找错的机率还大些。
「嗯……是有人来找玦,不过激动了点。」虽然说可能是亲友太过想念,但也不必这么粗鲁地把人绑架走,还在店里头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他侧首笑道。
「找玦?」啊,是那个娃娃脸的工读生。「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动手伤害无辜的人啊!」她瞪着他手上的白色绷带。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这个?」他顺着她的目光解释:「不是他们动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在他们追跑的过程中,被飞起的碎片波及。
「但始作俑者还是那些人!」她恼怒,搭上他的手,动作却很轻。「会痛吗?」她垂眼。
「不会,只是小伤而已。」他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轻慢道:「我也没有吃亏,他们答应全数负责重新装潢的费用。」看来玦的家世还不错,那些像是特务的黑西装男人才会如此大方。
她凝睇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你……你在生气?」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一般人都会发火的,尤其熙然又对这间亲手打造的茶店很有感情……虽然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但好象就是有那种感觉。
「没有。」他勾起一抹柔柔的笑,纯洁又干净。「虽然只坏了一些地方,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彻底大翻修,大概要关店休业一个月。」顺便联络朋友来参与,共襄盛举,反正是别人付钱。
「咦?」那就表示,他这个月没收入了?「那你……」她知道他的公寓是用租的。像是房租、水电这些的,他应付得来吗?
「我什么?」他柔声询问。
现在算是开口的好时机吗?她想了想,认真道:
「如果你经济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好象没讲到核心重点。
「经济……有困难?」林熙然低头思量了会儿,总算明白她在忧虑什么。他倾身,微笑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什──什么?」她听完以后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虽然她只要领四、五年薪水就可以追过他,但还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多得太多了!
茶坊有这么赚钱?这个金额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做一点股票投资。」他不吝啬地解答。
「股票?」虽然公司有配股,但她对这种东西不熟悉。「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股票的?」
「国中吧。妳还记得吗?我第一次买来听金融财经分析的随身听,就是在回学校领成绩单那天摔坏的。」他多余的钱都会存起来,算是购买股票的资金。
刚开始只是对这样的计算器率感到好奇,而后逐渐成为兴趣;年纪再长一点,则是跟朋友合资,赚的钱平分。他的朋友看来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但都有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对股票有研究。
「……咦?」原来……原来……「原来你的随身听是用来听股票的?」这可真是让她非常惊讶了。
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听音乐陶冶性情,或者只是单纯的一种兴趣,不料原来……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
「我想,至少成家的基金要准备好。」他并不缺钱,也不特别感觉人生必须要很富有,以前学生时的不算,这七年来的投资都是为了她。他真的是很有计画的,连新房子的房贷都开始缴了,明年就能搬进去。「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拿存折簿求婚可能比较实在。」他笑,牵起她的手轻吻。
求婚?他柔软的唇让她指尖轻颤。
「我又不是……不是拜金女。」她不喜欢他把自己看作崇尚金钱的女人。她自给自足,食住行其实都非常简便,衣服可能是里头花费较多的一环,但也不致奢华到什么程度,平常都会定期储蓄。
「我知道。」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幸好啊,幸好我能养得起妳。」他非常知晓,她虽然总是立于高处,却不会高不可攀,或者高得让人无法抬头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