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眼看着你坐在计程车上,消失在人群中,无论我如何呐喊,你都听不到,我的心仿佛被一箭穿过般的痛苦撕裂着。
我知道你也眷恋着我,否则不会回来看我。
有好多话想当面跟你说,但事出突然——我母亲在美国生病住院,我必须赶着去美国照料她,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请你马上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在那里还是能通的。
详细的一切,我等你的电话。
最後,请原谅我因嫉妒所犯的过错。
爱你的蓝威笔
她将短短的一封信反覆的看了许多遍,等到稍稍能控制住情绪时,才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手机号码。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嘟嘟的响声,最後是语音留言,她赶紧留了活,希望他能尽早听到。
或许当地的收讯不良,或许电池没电了,忘许手机被偷了……她告诉自己种种的理由,让自己平复心情,等晚一点再拨拨看。
从早上到晚上,蓝威的手机从来没有通过,这是怎么回事?她心急的在客厅里直打转。
“对了!打电话给翁介元,他一定有蓝威的联络方式。”
她自言自语说着,赶忙拨了医院的号码。
经过了几次的转接,她终于听到了翁介元的声音。
“我是孙海娟。”
“海娟,怎么会是你?”翁介元有着兴奋。
“你知道要怎么联络上蓝威吗?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很担心。”
“他的手机的确不通,不过你可以打电话到他的指导教授那里,他有可能会住那里。”
“什么指导教授?他不是因为他妈妈生病才去美国的吗?”
“蓝威没告诉你,他要顺便在美国一家着名的医学中心担任住院医生,顺便参加相关的研究?”
她整颗心逐渐的往下掉。怎么会这样?
“我……”她在考虑着如何措词。“半个月前,我和蓝威发生了点误会,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没有碰过面了。”
“难怪!蓝威好一阵子都阴阳怪气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得罪了他,原来跟你有关。”翁介元终于恍然大悟。
“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我今天回蓝威这里来,才看到他留给我的信,要我打电话给他,可是他的手机一直都不通。”
“蓝威的妈妈这阵子住在医院里,病情好像不是很乐观,蓝威本来想辞职去美国照顾他妈妈,刚好我们院长在美国的同学有一个研究的计划,于是院长就推荐蓝威去,并且让他停薪留职,等学成後再回医院工作。道格拉斯博士是全世界生殖内分泌学的泰斗,对冷冻胚胎有极为重要的着述,如果蓝威熊接受道格拉斯博士的指导,相信临床上的经验能大为精进,日後必定能为台湾的生殖科技注入新的力量。”一谈到医学,翁介元就侃侃而谈,也不管孙海娟是否能听得懂。
“那他预计要去多久?”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从最基层的住院医生做起,最少要三年吧。”
三年!又是一个三年!
翁介元继续说:“我给你他妈妈家的电话和道格拉斯博士的电话,如果蓝威有打电话给我,我也会告诉他你在找他。”接着,翁介元说出了一串的电话号码。
***
孙海娟看着纸上的两组电话号码,按捺不住相思,她先拨了道格拉斯博士的家。对方的标准英语,让英文不太好的她只听得懂五分,其余都是用猜的。
她结结巴巴用英文说出“台湾、蓝威”。
对方也了解她的意思,说他不住在这里。她道谢後便挂了电话。
她又拨了另一组号码。既然是蓝威的家,她想她就可以直接用中文。
“HELLO?”短促而威严的男声在地球的另一端响起。
她忍不住激动,抽泣起来。
蓝威知道是她。“海娟!是你吗?海娟?”
他急而短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她的耳里。
“是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看见我留给你的信!”他虽然看不见她,可是吊在心中的大石也渐渐落下。
“你的手机都不通,害我找了你一整天。”她泪眼婆娑的怨着。
“我没想到这个手机号码到了这里,因为通讯的关系,完全不能用。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的电话?”
她止住泪水,把她和翁介元的对话跟他说了一遍。
“幸好,你有想到介元,否则我不知还得多久才能跟你联络上。”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你不是要我别待在你家吗?干么又急着找我?”在电话中,看不见他的脸,她反而可以尽情的闹一点小脾气。
“海娟,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你了!”
他从来没跟其他女人道过歉,就只有对她,他是心诚意足的。
“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你,你知不知道,你当时说的话有多可恶,有多伤我的心!”其实她若不原谅他,又怎么会回来呢,只是偏要挫挫他的锐气。
他试问着:“我再送你八十八朵玫瑰?”
“谁稀罕啊!”
“我让你痛骂一顿?”
“浪费我的口水!”
“那……你想要什么?”他词穷了。
她忍不住又哭了。“想要你回来。”
他听着她的哭声,等着她哭够。
难耐的相思碰得他心碎了一地,他何尝不想呢?
他冷静了情绪。“海娟,你听我说,我妈脑溢血,医生判定很不乐观,如果能熬得过,恐怕也会半身不遂,我虽然专攻妇产科,但我毕竟是个医生,相关的医学知识我比其他人都懂,我必须留在这里照顾我妈,也必须和这里的医院沟通必要的治疗措施,短期内很难有机会回去。”
“我明白!”
“刚好医院提供了这个机会让我在这里深造,道格拉斯博士又是生殖科技的权威,我不想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尽力的解释着他不能回台湾的原因。
“我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
“我从来都不想离开你,尤其在这样的状况下。”很多事就这么凑巧的全碰在一块。
“我了解,你有你的难处。”
“海娟,你来美国好吗?我真的很想念我们住在一起的日子。”
“美国?”她迟疑了下。她用什么样的角色跟他去美国呢?
“是啊!你来美国,我或许可以帮你申请到学校,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的念书。”
蓝威想了好久,为了不分开,只能劝她跟他一起走。
“蓝威,我没那个条件,生活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总不能样样伸手向你拿钱吧!”
“你知道,我养得起你的,钱的事你根本不用担心。”
“你去美国,是为了照顾你的母亲,还有完成你深造的计划,我怎么能让你再分心照顾我?”
那是行不通的,她最不想的就是造成别人的负担。
蓝威知道很难劝得动她去美国,于是改变了说法:
“那等我三年,我会努力学习,也许用不着三年就能回去了。”
她无语了。“等”这个字太沉重,对他们彼此来说,这样的承诺太遥远了。
“我每年可以回台湾一次,或者我出机票钱,你来美国看我。”他努力的说些安慰她的话,可是电话那头的她却静得令他心惊。
“海娟,你别不说话,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会着急的。”蓝威在电话那头叫着。
“你在美国一切要小心,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逞强,别跟人家发生冲突,你的硬脾气要收敛些,别挂念我,努力的追求你的理想吧!”她慢慢的收住了泪水。
“海娟,我真想现在就飞回台湾去,可是我不能!”
虽然相隔两地,他的痛苦还是真实的传进她的耳里。
“蓝威,别这样,我不要你挂念我,你安心的待在美国吧。”她怎能让他背负着不孝的罪名。
“海娟,你还会住在我那里吧!我希望你继续住下,我可以每天打电话给你。”
“我现在住在朱丽那里,我觉得很好,也有个伴。”
她能用什么样的名分住下呢?
“海娟!”他怎么感觉她在慢慢的疏离呢?
“三年很漫长对不对?远距离的恋爱不好谈,谁也不能保证谁的以後,如果你有遇到心仪的对像,就放心的去追求,别为你对我说过的话而觉得内疚。”
“海娟!”他唤着她,打断她的话。
“蓝威,听我把话说完。”她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们有缘,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这段感情;如果我们无缘,就当这段日子是个美好的回忆。”她也想等他啊!可是她不要耽误他,他有美好的前程,有亮丽的人生,她不要他为了她裹足不前。
“我懂!你还年轻,让你等我这样一个超过三十岁的男人,是有点不合情理,你有你的生活要过,我不应该绑住你的。”他以为她不想等他,他电没理由要求她要这么做。
她没有反驳,默默吞下他所说的话,强压抑眼眶中的泪水。
“如果你也遇上比我更好的男人,我会祝福你。”
虽然他有些不甘愿说这种话,可是她若无意,他又何必唱独角戏。
“蓝威,我真的好想你,可是这样无济于事,对不对?我先祝你学业顺利,还有你母亲能平安度过难关。”她用手背猛擦着泪水。
蓝威试着问:“我还能跟你联络吗?”
“当然!你随时都能写信给我、打电话给我,我只是不要你为我操心。”
“我明白。”
随後她告诉了他朱丽家的电话和住址,才把电话挂上。
她终于放大胆子,走向蓝威的房门,扭开了房门上的喇叭锁,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
其实这个房间跟她幻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双人床,没有罗曼蒂克的布置,没有一丝温柔的味道,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和一整面墙的书。
房里充满了刚毅的男性气息,就跟他酷冷的外表—样。
她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一张他当兵时的照片,照片中的他身穿军服,站在坦克车的旁边,颇有虎虎生风之姿。
她对着相片说:“蓝威,我真的是第一个走进你房里的女人吗?我想,你应该不会骗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当上你的老婆了?”她抱起相框,狠狠的哭,哭干了泪水,哭累在蓝威那张单人宋上。
***
孙海娟没有搬到朱丽家住,反而将原来在朱丽家的东西,又搬回了蓝威这里。她知道自己很傻,虽然看不见他的人,至少看得见他的东西,那种能依赖的感觉,是她努力打拼的原动力。
她没让蓝威知道她住在他家,怕他为她三心二意。
她一直让他误认为她住在朱丽那里。她告诉蓝威,老是用朱丽的电话不方便,于是她申请了一个新的号码,让他以後打这个号码找她。
其实她是在他家重新装了个号码,以免被他发现。若是他写信给她,朱丽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将信转到她的手上。
没多久,她在一家服饰公司找到了企划的工作,生活比以前轻松、规律,却也比以前孤寂。
于是她又开始在晚上找了份兼差的工作,以填补她夜晚太多余的时间,顺便多赚点钱。
她後来才从翁介元的口中得知一些事情,原来她对蓝威是这么的不了解,相对的,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家里的事情,很可笑是吗?两个自以为相爱的两人,其实都不了解各自的身家背景。
原来蓝威的父母早年就留学了美国,并拿到了美国的绿卡,蓝威高中一毕业,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台湾,一圆踏上这个土地的梦,所以他在台湾念医学院,接着服兵役。後来他妹妹也跟着他的步伐来台湾念大学,等念完大学,才又回美国去念硕士。
她才知道,两个人原就属于不同的世界,现在又隔于地球两端,看来是没有交会的一天。
一年来,蓝威的信和电话是愈来愈少,从最先的每个星期一封信、每天的电话联络,到最近的三个月都没有再收过他的信,连最近的一通电话也是半个月前打的。
期间,蓝威的母亲虽然从鬼门关救回了一命,但也半身不遂、无法言语,病情拖了大半年後,他母亲终于解除病痛,登上极乐世界。
她知道他的苦,又要担任住院医生繁忙的工作,又要和妹妹轮流照顾病榻中的母亲,那种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所以,她一点都不怪他,这是她早先就能预知到的结果——激情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
最难过的是今年的过年,去年因为有蓝威,让她的年过得备感温馨,今年她却独自一个人品尝冷清的滋味。因为没了心情,让她失去动手煮年夜饭的兴致,她那餐年夜饭是以泡面加颗蛋,草草打发。
现在,她:正支着头想着与外商联盟的记者会的进行方式,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拿起电话。“孙海娟,您好!”
“是我。”蓝威一贯的口吻。
她浅笑着:“最近忙吗?”
“很忙,忙得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你要多保重啊,我不希望你把身体累坏了。”
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暗哑,她的心头有着隐隐的心疼。
“谢谢!你呢?晚上还在工作吗?”
“没有了!最近太累,把工作辞了,专心做好白天的工作。”
“那很好,我也不希望你太累,你才是需要保重的人。”
“我可能会休息一阵子,再找别的兼差工作。”不努力赚点钱,她会觉得没有保障。
她还是一样的为钱在奔波,可惜他无法帮她,在他和她无明确的关系前,一帮她,她会逃得比谁都快。
“你有空可以到我家看看吗?我怕这么久没人住,蜘蛛、蟑螂会满天飞。”他私心的不想让她离他太远,至少还有这么一个打扫屋子的借口,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话题来拉近她与他。
“蜘蛛是不会飞的。”她笑着反驳。
“你挑我的语病。”他也笑了。
“好,我会回去将房子打扫干净,你放心。”
“嗯,谢谢!”
“你突然提起房子,是不是房子有了别的用处?”那她不是又要找地方搬家了。
“没有,反正我再过两年就会回台湾去,毕竟我还是喜欢住台湾,到时还是需要个落脚的地方。”
到时也希望她还在,在台北的某个角落等着他。
“到时,我会热切的欢迎你这个归国侨胞的。”她还是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海娟……”像心有灵犀般,他想说出想她的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嗯?”她等着电话那头他的话。
“没什么!”
就是这样,她跟他的谈话只有些生活琐事,绝不提起感情的事,而感情表面上愈来愈淡,谁也不要先开口牵绊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