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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君心 page 4 作者:骆彤

  唉!真是个会记恨的男人。

  *  *  *

  洪若宁看见在回廊晃眼而过的言喜,急忙追上。

  “言喜,言喜你等等我呀。”

  她有点闷,司徒青不知有意无意老是限制她和下人闲谈。要不就是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身后。

  起初还觉得有点可怕。但是次数一多,她便见怪不怪。下人甚至说,只要找到她一定就能找到鬼面提督——他们的司徒大人。这谣传未免也太夸张了。有时候司徒青忙来忙去,不知忙到哪儿去了。就连她也找不着。

  “洪姑娘,是您呀。”言喜欠个身。

  全府上下都不愿洪若宁离开,只盼她能永远住下。她虽然有点小姐脾气,却是精明可爱,挺讨人欢心。就连大人也不再待在房里自怨自艾。左大人说的可真准,这肖龙的姑娘一来,大人果真化险为夷。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别隐瞒。”

  “问……问题?”她想问什么?有关于大人那张脸吗?若是问大人为什么老是带着面具,这……他可不敢回答。

  “别紧张,我初来乍到的,能问什么问题?”洪若宁拍拍言喜肩头。虽然,言喜比她高上半个头有余,脚尖一垫,手扬高一点,还是勉强能搭上。

  “好,您问。和什么有关?”总该听听她的问题是啥?说不定和大人无关。但大人的面具,有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尽管洪姑娘初来乍到,他担心的问题还是有可能被问到。在提督府,司徒青被炸伤的事人人心知肚明,却不愿提起。

  “我呀。”她可没探入隐私的嗜好。别人的事,她不便管、也不愿管。自个儿在提督府占怎样的地位,她清楚得很。

  “您问。”若和大人无关,一切的问题他都愿意解答,就盼她能多待一会儿。

  “你对我有多少了解?提督大人一年有多少薪俸?”

  这就是她的问题?言喜傻眼。

  “我在这也住了月余,但你们非但没有赶我走的意思,反而怕我不肯留下,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究竟,你们有什么目的?若非提督大人的薪俸多得没地方花,能浪费在养我这吃闲饭的。要不,就是你们另有所图。说吧。”

  “这……”洪姑娘不认识左大人,更遑论左大人卜的卦。这要如何说起?

  “我这样说好了。我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在这里白吃白住?”

  “您……”

  “别您呀您的,我不过是个白吃白住的,您这样多礼我可受不起。”洪若宁巧笑倩兮,黑白分明的明眸转呀转地。

  “您……您生得好。对,是因为您生得好。”不知怎么的,言喜浑身打了个冷颤。

  “生得好?就这样?”

  “对。您生得好。”

  言喜说的虽含糊,但也没说错。若非洪若宁恰巧生于龙年,又是第一个来到提督府的女娃。要进提督府,可难比上天。提督府可不是由人要进就进。就是连在朝中地位极为重要,又是司徒青拜把兄弟,有十几年交情的左之贤,也要经通报。司徒青若不见,他也不能说闯就闯。

  生得好。这是什么回答?生得好可以是指她倾入城国的容貌,可以是指她身为洪家的独女,或者可以是……是她正巧生在龙年。“生在龙年”也有可能是答案,她还记得言喜曾问过她是否是龙年生的。

  “说清楚点。什么叫‘生得好’?”

  “生得好就是……就是……”言喜可不敢讲。若是让大人知道是他告诉洪姑娘,是为了让他消灾解厄才收留她,他的头不被拧下来才怪。他还记得大人知道洪姑娘是肖龙时的震怒。

  “就是什么?”她讨厌别人吞吞吐吐。

  “是……”这要他怎么说?人要留,但命也要保。

  “是?”柳眉皱了起来。

  “唉,反正生得好就是生得好。女孩子家别问么多。”言喜转头就走。这淌混水还是不碰为宜。

  “喂,言喜。”洪若宁伸手欲拉他的衣袖,没想到连根纱都没碰着,他就溜得无影无踪。

  “喂……我还没问完呢。喂……”洪若宁板起脸,做出洪老头说这句话的样子,连声音也刻意压低,而显得苍老。“哼,女孩子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女孩子为什么不能问这么多?她倒觉得挺好。不过,男人或长辈每富被问倒了,或是不想回答,总会来上这么一段。

  “哼,希罕呀。我自己会找到答案。”

  *  *  *

  天色渐暗,洪若宁已大半天没看见司徒青。

  “人都去哪儿了?”洪若宁四处闲逛,晃到人工的荷花池畔。从回廊往外望,远远地看见言喜端了个托盘,往司徒青的书房去。

  “言喜。”洪若宁奔至言喜面前。

  “洪……姑娘,是……是您呀。”言喜不自觉地防备起来。这一回她又要逼问他什么?

  “言喜。”好不容易看见个人的洪若宁,不自觉地拔高声量。“你干么那么怕我?我会吃了你不成?我有这么可怕?”洪若宁岂不知道他怕些什么。不就是怕她又缠着他问东问西。不过,她恶心一起,故意对他装呆。

  “嘘!小声点。”双手持着托盘的言喜,分不出手来点嘴唇,只能可笑地嘟着嘴。

  “不可以喔。”洪若宁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可以偷亲人家喔。姑娘我可有喜欢的人,别对我有非分之想。”

  “我……”他真会给这小妮子气死。她当然是留给大人。他岂敢有非分之想?

  “你什么。想不认帐呀?”洪若宁没如他所愿地放低音量。先前他知情不报的仇怎可不报?

  “小声点,大人在读书呢。”

  “算了,饶你一命。这是要给大人送进去的吗?”洪若宁指了指言喜托盘上的茶点。

  “毁。我看大人在书房里待久了,送点东西给大人解饥。”

  嗯。这言喜倒还细心。“拿来。我替你送去。”

  “您?您要送?”言喜戒备的看着洪若宁,就怕她又玩花样。

  需要怕成这样吗?他越不让她送,她就非送不可。

  “对。不成吗?难道你怕我下毒,或对提督大人不利?”洪若宁嚣张地睨着言喜,美眸带着微怒。

  “不是,倒不是言喜不相信您。只是……”直觉告诉他,让她进大人的书房极为不妥。“只是这是下人的事。让洪姑娘做这事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有失待客之道?不会呀。反正我在府里白吃白住,做这些事也是应当。况且,我有没什么贵不贵的。没凭没依的小孤女,比你贱得多。”

  “这……”

  “还是信不过我?信不过我就算了,反正留在提督府里也没意思。”洪若宁向司徒青借了几本书。既然这里没戏唱了,倒不如回房看书去。

  “洪姑娘,您别走呀。”言喜急了。她若是走了,大人会不会有危险呀?

  “别走。”言喜拉了洪若宁的衣袖,死抓着不放。“我让您送进去就是。但您可不能一声不响就进房去。知道吗?千千万万得让大人先有准备。”他可是好心,不想她被大人用青花瓷杯给“请”出房。

  “是是……我知道了。别  嗦嗦地。”洪若宁接过托盘,把言喜推开。

  *  *  *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在门边响起。洪若宁敲得够大声,即使司徒青坐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桌前,应当毫无疑问地能听见。当然,前提是他的意识要够清楚。

  “我可以进去吗?”

  嗯?没人应声?

  “我进去 。”

  还是没人应门。

  “真的要进去 。”

  洪若宁推开门,向书桌走去。

  “喔,书还真不少。”洪若宁的手指滑过书背,满架的书多少都和军事策略有些关系,要不就是船舰的设计图。

  两本书摊在桌上,司徒青脱下面具,伏在桌上睡去,桌边的油灯却未吹灭。

  “这么累呀。累了不去床上睡可会害风寒喔。”洪若宁将茶点放在桌上,一个人喃喃自语。

  伏在案上的司徒青受到惊扰,转了个面。原本面向桌面的脸侧了个边,被火药炸烂的脸向外,正对着亮晃晃的油灯。他的缺陷摊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顺手拿了件衣服往司徒青身上盖。灯火下,司徒青那半面脸足以令人蹙眉。

  除却满布扭曲的皮肤不说,被烧得无法再生眉毛、下垂的眼角、歪斜的下唇,这张脸不能说是完整。但洪若宁眼里没有轻鄙、厌恶,只有怜惜。

  白玉般的手指,轻划过他残缺的半边容颜。一个俯身,洪若宁在缺颜上印下一吻,红着脸匆匆离去。

  *  *  *

  “言喜……”一早,司徒青的暴怒传出书房。

  “言喜,你该死的给我滚出来。”

  “大人,言喜一早便出府办事了,现在还没回来。”一旁洒扫的奴仆胆战心惊地在书房门答应,却没胆子推开房门。

  “办事?”司徒青的吼声拔高,仿佛将言喜拆解入腹,依然不能平息他的怒气。

  “对,大人昨日不是吩咐他去左大人那儿吗?他去左大人那给您送信呢。”

  “送信?早不送,晚不送,却专挑这个时候。”

  怪了。大人今天的火气可旺着。还是避之为妙。

  “大人?”

  “做什么?”

  “小人们……小人们……”

  “快说。”盛怒之下,司徒青更加不耐烦。

  “小人已经将这给洒扫好,小人想……”

  “想么?想离开是吗?”司徒青瞪视这紧合的房门,对下人不敢入内而发脾气。

  他就这么可怕?

  “唉。已经洒扫好了。”门外的奴仆个个抖着脚。

  “滚。没人强迫你们留下来看顾我这只又丑,又会咬人的疯狗。滚……”司徒青紧握双拳,额上的青筋暴跳。

  “大人,您别……”

  “给我滚……”司徒青的雷吼后,紧接着一阵杯盘的碎裂声。言喜的苦心被糟蹋了。

  “是。”下人匆匆收拾竹耙、竹篓,就怕溜得不够快。

  “等着。”

  “大……大人有何吩咐?”

  言喜一回来,马上叫他滚来见我。”

  第五章

  言喜自外面回来,身上还挂着薄汗。

  “言喜,大人找您。”言喜虽为小兵,但在府里的地位和这些下人毕竟不同。下人们对他自然尊重些,不敢过于放肆。

  “大人找我?大人找我是为了什么事?”言喜随口一问。司徒青找他多半有事。没事时司徒青喜欢独处,毁容之后更是如此。

  “不知道。不过大人挺生气的,不知为了什么事。那种怒只有大人刚毁容那时才有。”

  “这样?”

  司徒青刚毁容时谁也不见。只要有人一接近,便像疯狗似的,又是骂人,又是摔东西。就连替他医脸的大夫,也被他硬生生地丢出房。那种阵仗,言喜一想到就直冒冷汗。

  “小心点。”

  “嗯。”其实做人家下属的还能怎样小心?只能乖乖的等大人发泄完怒气。

  在回廊,洪若宁和言喜碰上了。她一向起得晚,今早的一阵雷吼让她睡得不安稳。

  “言喜,去哪?”洪若宁不雅地伸了个懒腰,嘴开得老大。

  “呃,去大人那儿。大人有些生气。”

  生气?他又生气了?

  “算了。你家大人常生气。让他发泄一下怒气,气一发完,便会没事。”说着说着,洪若宁顺手拿出了手巾。“不过也真为难了咱们。老是成为出气筒。”

  寄宿于提督府,她可不认为自己就是主子,能对下人呼来喝去。她和他们一样,在这混口饭吃。要有个不好,司徒青脾气一发,将她赶出府。她还是得收拾她那小得可怜的包袱,把嫁衣富了,换些银两度日。要不就死皮赖脸地回刘家,嫁那白痴儿子。

  “把汗擦擦吧。”言喜额上挂着的薄汗让她看不惯,觉得整身都黏了起来。

  言喜顺势接过手巾,往额上抹去。

  “言喜,急着抹汗,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大人?”言喜连滚带跑地追到司徒青书房,不敢多耽搁一刻。

  “大人,您找我?”

  “下人们没说吗?”司徒青见言喜手上还掐着洪若宁的手巾,口气更加恶劣。

  “说是说了,只是不知大人为何生气?”言喜避得远远地,不敢多近一步。

  司徒青一声轻哼。“这东西是你昨晚送进来的?”司徒青用下巴点了下在墙边的碎片和食物残骸,面目全非的样子让言喜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

  “是……呃,不是。”这怎么说好?东西是他送来的,但却是由洪若宁带进书房。

  “到底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选一个,别给我打哈哈。”

  “我……”

  言喜不懂司徒青是为了那一件事而生气。若是为了他送茶点来,他没胆子说;若是为了洪若宁将东西带进书房,那他更不能说。他怕大人一怒之下,将她给赶出府。

  “我没说过,入书房前要先知会我吗?”

  “大人说过。但是……”洪姑娘没先知会大人吗?他记得自己曾再三叮咛,就怕犯了大人的禁忌。洪姑娘她……

  “但是……”不能供出洪姑娘,但也不能说是自己所为。若说是他,大人铁定不会相信。

  “但是什么?现在编谎不嫌晚吗?”司徒青碰的一声,将坚实的木桌拍得四分五裂。

  “言喜,你先出去。这事儿我和他说明。”言喜没合上房门。洪若宁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他闹什么脾气。既然,事因她而起,她又怎肯让旁人代她受过?

  “还真护着他。”司徒青满嘴醋意。人是他救的,但她却对该死的言喜……

  “洪姑娘,你可别说……”

  “别说什么?”司徒青瞪了两人一眼。他们究竟瞒了他什么?

  言喜对洪若宁摇了摇头,在司徒青的瞪视下停止。

  “言喜别说了,你先出去。”她赶着灭火,而他却火上加油。

  “洪姑娘,我……”

  “出去。”他要一个解释,她得给他。

  “大人。送东西进来的是我。”

  “出去。”

  “大人,这和她无关。”言喜急了。盛怒之下,大人会不会对洪若宁不利?

  “出去。”司徒青又劈烂一张椅子。

  大人都赶人了,做下属的还是先走为妙。

  言喜一走,司徒青顺手掷了张椅子,将门打合。

  “过来。”司徒青端坐在椅上,对洪若宁呼喝,口气不善。

  哇,他以为他是谁?好大的口气。洪家虽然不是官家,但是以洪家的财力向上送钱,不信扳不倒司徒青。坏就坏在她现在正在逃婚,否则……

  “过来。”

  好吧。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悲哀。

  洪若宁缓缓向司徒青移动。

  “过来。”司徒青不满她移动地过于缓慢,猿臂一伸,将她抱上自己健壮的大腿。

  “我是在移动嘛!凶什么凶?”

  不理会她的轻嗔,铁臂一紧,将她圈在怀里。

  司徒青的力道和炽热的皮肤,让她下意识地想逃。这样的亲昵,她还不能习惯。

  “送东西进来的事我会解释,现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虽然不习惯,但在他怀里好舒服。

  “现在给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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