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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闯魔界 page 10 作者:李馨

  “你看我是吗?”他不答反问,黑眸荡漾着异彩。

  芝苹左看右看,最后不得不承认:“你的确不像。”

  “哦?”他只挑起语音,芝苹就听出他的质疑。

  自然而然地,她开口解释:“人家恶魔头上都有角,还有蝙蝠翅膀、鸟足羊蹄的,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魔王?”

  “那你心目中的魔王是怎样的?”

  “魔王……听名字就知道嘛!笨!”芝苹忘了她倚在他肩头,天马行空地幻想起来:“魔王一定长得满脸横向,一口黑色尖牙,吐气会毒死人,咆哮会吓死人的邋遢家伙,除了具备角、翅膀、鸟足等条件外,还要有什么千年不洗澡的恶垢,万年不刷牙的口臭,以及一颗就算要泡在硫酸里也洗不干净的黑心肠……怎么扯到魔王的长相?都是你啦!乱岔题!你还没回答我无识到哪儿去了?他是不是挨骂了?还是……”

  “我说过他一根汗毛也没少!”

  芝苹不明白,他何以一分钟前还听得津津有味,后一分钟就变脸了。哼!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无识对我不错,我还懒得打听……慢着,他说“他说过”,他只有在梦里说过呀!

  芝苹的思绪霍地结冰,这么说来……春梦不是梦?!

  无情不懂自己怒从何来,他只知道,没有人会在与他相处时提起另一个男人,尤其是女人!

  “女人,你可以站起来了吗?”

  “男人,你以为被你勒着很好受吗?”芝苹的头疼了起来,连带地牵动了骨里血肉的酸楚,她暗呻吟了声,怎么她衰成这样?好好地为绿音准备行李,却被绑到魔界来不说,还卡在这七分像地球三分像古装片场的地方,先是扭伤了手,后又食物中毒,还接二连三地乱作梦,她得罪谁了?

  姑且不计较“春梦”真假,眼前最要紧的是……

  “你们哪有水?”芝苹挣扎地想站起来,脚一沾到地,又天旋地转直晃得她站不稳。

  无情死心地将她拦腰抱起,看来她毒尚未怯尽的这段时间内,他是当定了她的人力轿了。“你要喝水?茶壶不见了……”

  “废话,茶壶都碎了还在才怪。”芝苹想推开他自己行走,但试了半天却像蜻蜓撼柱一样没成就感,干脆赖在他身上累死他:“我被你灌了碗泥浆,口一定臭得跟你们魔王有得拚,再不到个有水的地方漱口,我会被自己薰死。”

  其实她是想洗澡,来魔界这些天,她又是劳动又是中毒,身上积的污垢大概可以挂下来抹墙了,芝苹实在受不了黏腻的燥湿感,故而有要水之求。

  无情起步向楼梯走去,芝苹在他的臂弯中,随他的步伐摇来晃去地,直似独坐一艘小舟徜徉汪洋,极舒适得令她又昏昏欲睡。“水要多些哦!我不要用茶壶的水漱口,那会更臭……”芝苹边努力对抗睡神的诱惑边嘱咐着,语意不清乱无文法的事。

  无情俯视她又打瞌睡又咕哝的容颜,怎么也摸不着自己何以对她的叫嚣无礼丝毫不动怒,更难理解的是自己对她的言听计从,除了喂药之外,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地待她,莫非她也习有操控人心的魔法?

  昨天,他忆及昨天的缠绵,心又纠结难清,当他就要失去理智臣服在欲望之下时,她的一句呢哝浇熄了他的热火:“好热……”就因这句话令他及时拾回自制。

  因为她是火光,是宇剑的祭品!祭品必须纯洁处子的血才能解开封印。

  所以他醒了。

  “到了。”

  芝苹的睡意犹浓重,她勉强张口观去。“我的天呐!”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眼前林葱蓊郁,花开鸟鸣河水流,分明是……分明是雨林!

  “我的天呐!”她又怔怔瞠眼。

  这条河清澈见底,是条小溪浅滩,上游不远处有段落差,形成一道小型飞瀑,河水湍流之音隆隆回旋于耳,偶来的鸟禽或出没或侧目,对突现的异类很是好奇。

  “我的天呐!”她还是回不过神来,这太……太神奇了吧?

  “你要喊几遍“你的天”之后才肯移驾就屈地去漱口?”无情莞尔促道。他想不到她竟会反应这么大,想当初他苦心植林开河育兽,将这片山水呈现给微雅娜时,她也只不过惊讶了一下,和芝苹的呆若木鸡截然两样。

  待她的脑子能转动之后,她发现她的人已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水惊叹:“好……好漂亮。”

  “我还没见过人用漂亮来形容水的。”无情对她的“不正常”已学会见怪不怪。

  “你懂什么?”芝苹夸张地挥动手臂,极尽所能地伸展她的臂:“你没看到吗?没有污染的溪,没有猎捕的森林,没有文明压迫的自然,这里是所有人类梦寐以求的天堂!天堂也!”芝苹为此美景倾倒:“噢!天呐!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喂!快来看,是鱼也!有大的、小的,还有虾……”

  无情虽然找不出鱼虾有什么特殊值得她欢呼,但他还是蹲下与她同观溪中悠游的鱼。

  芝苹睡意全消,双眸闪亮,拉着他指东说西:“五色鸟,是快绝种的五色鸟,你看,好多五色鸟,啊!那是帝雉……好漂亮,它们好漂亮……呜……”

  无情傻眼了,怎么她说哭就哭?

  “它们好可怜……”芝苹只要想起地球的破坏就悲从中来:“在地球,它们的同族都快绝灭了,每次我只要看到什么山产店、烤小鸟,就好难过好难过,它们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们?人为什么不能放它们一条生路?他们好残忍……”

  芝苹哇地扑进他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无情替她拭去泪水,不能体会她为那些生命所掉的热泪自何而来。她为什么能悲悯动物的存亡?动物的生死与她无关不是吗?她因何哭得如此凄切悲苦?

  无情不止迷惑,更好奇地想了解其中何理。

  “对不起……”芝苹抹抹泪珠:“我又发神经,奕霆老说我的脑神经接错线,所以时常秀逗,你别管我。”

  无情弹指盛起一颗泪,研究不出这颗液体内,包含了什么盐水以外的感情成份。

  “呃……冷面先生,你可不可以先去忙你的事暂时别来?”芝苹希盼地睨着他:“我想……玩水一下。”

  冷面?他何时改名叫冷面了?

  无情倏地沉下脸,因为冷面令他联想到冥王冷寞:“我不叫冷面。”

  芝苹吓了一跳,不满地瞪回去:“凶什么凶?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只好随便替你编一个,不叫冷面叫什么?”随即虚伪地笑:“还是你喜欢我叫你阿猫阿狗?”

  “无情。”无情冷冷地丢下几个字:“我叫无情。”

  芝苹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愣仲地看他大步离去,嫌恶地批判:“无情!我看叫火山还差不多,脾气比我还差劲!”

  她哼了又哼,才又对眼前的好林好水笑了开:“管他妈妈嫁给谁,我还是来洗我的澡。疯子才和疯子呕气。”

  她褪下衣裤,使唤自己软弱无力的腿,走进溪中,尽情享受清水沐浴。“这才是人生!”她满足地叹息,泼着水擦身,沉溺于涟漪波纹万千舞荡的山光水影中;得意忘形地兴起游泳的念头。

  “这水这么浅,游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字还没出口,脚下一滑,被不知名的石砾绊倒,滑入溪中。

  “救——”芝苹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方想飘浮稳住沉势,谁知脚又雪上加霜地抽筋。

  “救命呐!救……无情!”芝苹慌了头绪,水自鼻、口不停地倒灌,触动她潜意识中的骇惧:“无情,救我……”

  海水好温柔,海的旋律好动听……

  “不!不!不要……”

  溪水吞蚀掉她的人,推她堕入好深好深的渊谷中,坠落再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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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闇魔地的争执,还是断续进行。

  “闻妹,你明知道这么做不但会触怒王,更会招来杀身之祸,为什么你就是想不开?”

  “音姊,我不甘心,她只是低贱的人类,根本不配住情居那块圣地,情居的女主人已经死了,就不该再让人霸占,王只爱微雅娜,我可以明了他对微雅娜的情,却不能原谅那人类拥有特权,既然我无福可住情居,她也不能!”无闻断然恨言,毫无转圜之地。“音姊,真姊,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石精是我自无觉那嬴来的,沼地也由我掌管,进献的沼果有毒是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你说的是什么话?”无真斥喝:“我们姊妹数百年来共祸福同生死,岂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撇清关系?”

  “是呀!”无音也执起无闻的手:“闻妹,别人看电我们闇魔地三令只是心机狡诈的好险之徒,其实我们姊妹之间的情谊是坚逾铁石,我们都了知你的苦,也都支持你给自己讨个公道,姊姊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担心;有王在她身边,你下的毒全是枉然啊!”

  “那可不一定。”无闻浮起一朵笑:“魔界中属我最擅使毒,我既然要她死,可能只下三种毒吗?人类食五谷杂粮,我不相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光魔天的食粮全由我们负责,有了这张王牌,我还怕她不死?”

  “可是任何的毒都瞄不过王的眼,只要王一嗅就能闻出毒药的味道,魔界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溶于三态的极毒,要取那人类的命,恐怕……”

  无闻狂笑,引得无真与无音止言相睇。

  “拜王之赐,无色无臭的毒就在我身上。”

  “闻妹,你的意思是……”

  无闻摊开掌心,在她掌中爬动的,赫然是小了一号的九脚毒蛛。“王罚予我的九脚毒蛛生了个卵,孵出这只子蛛,母蛛虽然受令不会离开我身,子蛛却不一样,它听命于我,而且由于母蛛是吸了我的血后才下卵,所以小蛛比母蛛更毒,只要它随货队进光魔天情居,就会寻找身上有我血之味的人吸血,而江芝苹吃了我渗入血液的沼果,毒蛛无味无臭,王岂会发现?”

  无音和无真忽然察觉,沼果之毒不过是个陷阱。

  无闻又笑了,只不过这回的笑靥凄凉:“我知道你们会认为我的心肠太狠毒,不惜耗血栽培毒物……姊姊,我心头的恨谁能体会?闇魔地内苦暗无光,我永远也挣不脱这道诅咒,我只能靠想像在脑中筑我与王在情居内的幸福……可是那全是幻影,你们知不知道嫉妒一个死人是什么感觉?你们知不知道苦恋着一个不能爱的人有多苦?你们知不知道一份没有权利大声向他坦白的感情有多悲哀?我恨!恨我生于闇魔地,恨微雅娜的幸运,更恨造物者对魔界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与光绝缘?为什么我们只能活在暗不见天日的恶地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强抑下眼中热潮,背向她们,美艳的面孔扭曲着偏极:“所以江芝苹非死不可。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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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不可以给我少添些麻烦?”

  “我喜欢溺水啊?讲什么屁话?”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蛮不讲理!”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自无情闻声来救芝苹后,两人就陷入口舌之战,如火如荼地攻讦对方。

  “碰不得水偏爱逞能,你想累死我?”

  “是又怎样?”芝苹的火气可大了,浑身光溜溜地被他捞起来,没要他陪她名节损失已经亏大了,谁知他出口第一句竟然是:连在这么浅的溪里都能教水给淹个灭顶,你是天才还是白痴?

  顾不得病体犹虚,管不了余悸犹存,她扯开喉咙便尖叫,叫得他吼了回去,一场混战至此还没落幕。

  “哎哟,你轻一点,好痛……”

  无情冷盯着她,冷盯着……

  “看什么看?还不继续揉?”芝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瞪凸了眼珠,我也不会变丑,小心点揉,要是揉疼了,你就得负责背我回去。”

  无情无声地翕动嘴唇,芝苹马上又呼天抢地起来:“你敢咒我早死早起生?”

  无情这回斜睇她的眼神中有意外。

  “姑娘我可是学过唇语,想偷骂我,下辈子吧!”芝苹余怒未消:“人家又不是故意要抽筋的,溺水也不是我愿意的,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骂我……”

  糟糕,要下雨了!

  无情从不晓得女人这么难伺候:“不许哭!”

  “你管我?”芝苹一口气梗在胸中就是化不去:“我偏要哭,我要告诉无识说你欺负我,我还要你们的王罚你三天不能吃饭……哇!你还笑?”

  无情真的没辙了,这女孩吃软不吃硬,刚才板起脸想教训地,她拿鼻孔瞪他,誓言他若碰她一下就和他拚命,说得比殉道者还决绝,现在他才喊了句不许哭,她就哭得山崩地裂外加威胁,她是哪门子女人?

  想他魔尊威风全栽在她手上了。

  “好了,别哭了。我背你回去,再哭下去你的脚会再抽筋,到时可别怪我不给你揉。”

  芝苹这才云收雨住,抽抽答答地张臂要他背,无情真不知道是一指指死她比较好,还是自刎了事妥当;要不是她是宇剑复活的关键,打死他也不会向别人妥协。

  芝苹一沾到他的背就倦得梦游去,无情知道中毒之人嗜睡,但连他也对她强勒的毅力佩服,她硬是撑到他投降才肯放心入睡。要称赞她不屈不挠,还是要笑自己太没原则?他连微雅娜也没有背过……

  现在她又多了一项“第一”的纪录。

  未来,还有多少第一可予她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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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我是萍命絮身,这一生只能像浮萍和飞絮般流浪,我不晓得这种生命为什么存在,也不想追讨救赎之道……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我在悲戚今生无止尽的漂泊同时,无可救药地为同样虚无缥缈的灵魂痴狂……

  字写到这便中断,芝苹的泪染湿了薄纸,她用力地拭去,留下残余的痕迹。

  溺水惊魂记已是前天的事了,她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这一睡,睡到昨天……应该算是深夜吧!情居的阳光不分昼夜,若不是她的表还附带日期,她可能连今夕是何夕都没个概念。

  手握着笔,这枝笔引她想起故乡,由于衣服全湿,必须晾晒。所以她搜出了衣裤口袋裹的杂物:半条口香糖、两张统一发票和一枝笔。

  笔是普通的钢笔,不普通的却是它的意义。因为它是父亲于十一岁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十一岁的生日是她快乐的过去中最耀眼的一段。母亲无病,父亲顾家,慈宁贴心,她还在许愿时夸口不用要求任何愿望就吹熄了腊烛,因为她已拥有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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