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身淡雅的粗衣,想必是一般农家百姓的年轻少妇,未施脂粉白里透红的脸庞代表她应该有副健康的身体,清晰有理的谈吐意味著她应该来自教养不错的家庭,对他的馈赠银两不重视,表示这个女人不像坊间一般匹妇一样功利无知呵!看来这少妇还颇具多项优点。
唉……
同样是娶妻为什么别人就比他幸运,堂堂绿幕山庄的少庄主竟比不上一个农家少年郎来的有福气。唉!他真不明了爹那么明理的人为什么要强迫他娶个“义气”回来还记得他爹第一次跟他提起婚事…………
那天在山庄的大厅,父子俩便为此有一番激烈的争执。
“爹!我以为这件事两家早已忘记了,你怎么又提起来。”
“这种事怎么能说过就忘记,你的想法真像小孩。”司震不认同儿子想法。“爹,那是当时一句戏言,你们怎么都当真了。”
“什么一句戏言,这是你娘跟文婶亲自为你们许下的亲事,怎么可以说戏话呢,更何况当年你文叔对爹有恩,这也算是我们司家报恩的方式。”
“爹!不能为报恩就要娶他女儿啊!那璀儿怎么办,”“璀儿?”
“对啊!当年她大哥也对我有恩,临终时要我照顾璀儿,我原本想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
“这怎么可以,我们跟文家的亲事在先,你怎么可以先娶璀儿进门,况且璀儿还小,我们可以帮她慢慢物色一个好人家再嫁。”
“不行,爹你说要报恩,我也一定要对璀儿负责。”司凌打定主意跟他爹抗争到底,。“你这小子,这不仅是报恩!也是两家数十年的交情,还有你对人家的承诺。”司震看儿子的死脑筋有点动怒。
“爹……”
司凌一听他爹说出这句话,心又沉到湖底,他真后悔自己十岁那年的不懂事,没事乱说话,才造成今天自己无法翻身的局面。
当年江南第一庄司家跟江北文豪文家是至交,司震的妻子与文释杭的妻子更是自小的姊妹淘,两家来往密切,有一年司家夫妇带著大儿子跟二儿子拜访刚临盆的文夫人,那时司凌非常喜欢被文夫人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老吵著要抱,最后还说出要小妹妹当他新娘这句话,于是促成了司、文两家联姻的念头,两家家长当场用口头下了承诺。“儿子啊!我们做人不能言而无信,难不成你是因为文家现在家道中落,你觉得文家小姐配不上你,所以反对这门亲事,”“不是,爹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只是不喜欢这突然来的婚姻。”
“不要说了,我们姑且不论人家文夫人将女儿教养的多好不说,就以人生在世诚信最重要来看,我不能对你死去的文叔叔言而无信,而且我更有义务要照顾他们孤儿寡母一辈子,三个月后你就将芊阳给娶进门吧。”
“爹,过去这十多年来我们也一直照顾著文家啊,那够了。”“这怎么够,那是种对朋友的信义,照你这样说,你也已经照顾璀儿十年了,那是不是也已经够了?”“爹,这不一样……”
“好了,别说了。意让璀儿作你的妾,如果你觉得这样委屈了璀儿,就帮她找户大户人家让她以司家的女儿嫁出去,事情不就行了吗?”
“爹!我不能这样对待璀儿。”
“为什么不行,璀儿才十六岁还可以再等个一两年,那个文家女儿已经十八了不能再等了。”
“我明白了,是那个文家怕女儿嫁不出去,我们绿幕山庄又是中原首富,嫁过来,纵然没幸福至少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所以硬要塞给我对不对?”司凌气愤的说出心里的假设。
“臭小子,你说到哪里去了,你胆敢再将文家人贬得这么低,我一定撕烂你的嘴。”司震从来没看过儿子这么无理取闹,嘴巴这么坏过,以往他不是这样啊,生意上手段虽然有点冷酷无情,但做人还是不失厚道,怎么今天……
“凌儿!你说你记得自己作过的承诺,那我问你,对璀儿他大哥的是承诺,对文婶的就不是承诺了吗!别再跟我辩了,为了免你夜长梦多徒生事端,我决定将婚期提前。”司父斩钉截铁的说出决定,他看过芊阳也知道她是个教养很好,知书达礼的女孩,有把握这一对新人是上天恩赐的好姻缘,早点将婚事完成也对文家大嫂有个交代。最后,那天抗争的结果是司凌在不到一个月内将文家女儿娶了进门。而在成亲那天,司凌便赌气对著花轿起了这样个誓。
“既然我娶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我也让你嫁得不明不白,不知所托是何人。”就像要应验誓言一样,司凌从洞房花烛夜开始便跟新娘子避不见面。
现在站在卢恩寺的廊下,司凌心里仍然对那天的决定没有一丝愧疚。这是他们文家爱慕虚荣,自己找上的麻烦不能怪他无情。
现在父亲云游去了,那个硬送上门的媳妇,将又得开始承受他对她的另一波折磨。……
“璀儿姑娘,小的给你送一些夏布来了。”
“谢谢你,武叔。”
“你不用跟我客气了,这儿一切事儿还好吧!”
“很好,谢谢你。”
武叔含笑的看著这个女孩,打从她六岁开始大少爷将她带回家,她便被安置在主屋后方的独立小苑,司家上下全部的家仆原以为她将是未来的大少奶奶,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没想到后来大少爷却闪电的娶了别人。
“璀儿姑娘,近来你还好吧!”武金成担心的看著她,他跟老伴膝下无子,也一直将她视为女儿一般疼著,这个月他们两老十分担心她承受不老那个打击。“我很好啊!”方璀儿还是一往如常的羞嫩笑容。
“那就好,凡事看开点知道吗,”“我知道。”她虽然不明白这位老管家所指为何,但还是感激他的关心。“大少爷去长白山大概还要好几天才会回庄,这阵子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就叫小翠来告诉我。”
“司大哥还没回来啊!”这是方璀儿第一次听见司凌离家这么久。
“是啊!路途遥远嘛!”
“武叔,那三哥呢,”她问的是司天。
“三少爷到京里找二少爷,过几天就会回来。”
“哦!”
“璀儿姑娘若闷,可以到主屋找小姐玩。”
“不了。”璀儿对老人笑一笑急忙的婉拒。
全司府的人都知道她对司绿夏有恐惧感,原因是她本性文弱,喜欢看书画画儿这类事,而那丫头却偏偏属于好动好玩的性子,老爱抓虫子,设陷阱捉弄她,每次不将她整的人仰马翻弄得红眼眶不罢休。
而她一红眼眶被司凌瞧见,那司绿夏便会遭司凌痛骂一顿,司绿夏心里也不是滋味,久而久之两人便不爱玩在一块儿了。
“那我先回主屋了。”
“武叔!”璀儿又唤住老管家。
“什么事,”“武叔,那新少奶奶她人好吗,”“少奶奶,她人很好,知书达礼对下人亲切,就像你一样。”
“那就好了。”口气中透著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璀儿姑娘……”
“没什么事!武叔你忙去吧,谢谢你。”
“好,那老人家我告退了。”
方璀儿嘴角露著笑容看著武金程走出前庭。司大哥有个温柔体贴的妻子照顾,她就放心了。
……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璨溪河畔,一家农户人家屋内,传来一阵一阵夹带哭声的耍赖嘶吼。
“绿夏,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闹脾气呢。”
文芊阳头大的看著抱住文母不放的女孩,真不知该对她如何是好。
“人家还没玩够不想回家嘛!”已经哭得七荤八素的人了还振振有词的叫著。这个司绿夏从前天傍晚一到文家,便像放出鸟笼的鸟一样,马上加入隔壁一群小孩的阵营,抓蟋蟀,玩官兵强盗,两天下来就见她简直快玩疯了,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怎么抓也抓不回来。
怪只怪一开始文芊阳没给她太多的拘束,只要没有危险性的便任由她玩,因为她知道这女孩被她大哥从小限制到大,一般小孩最基本的童年游戏她根本没有。现在,没想到她的“开明政策”却得到反效果了。
“你答应我不吵闹的啊!何况我们已经出来两天,家里一定有一堆事等著我处理,我得回去了。”
“不要啦!有武叔就成了。”
不妥协的声音比押她回家的声音更大。
文芊阳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是小姑,再怎么生气也不能马上发泄出来,再劝看看。
“绿夏听话,乖,下次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再要他让我们回来多玩几天好不好。”“我不要,他一定不会答应的,婶母,你让我多留几天好不好,。”那丫头换了目标锁向被她抱得快喘不过气的老妇人。“芊阳,你们就多留一天吧。”文夫人既舍不得亲家小姑的哀求,也舍不得女儿才回来一天匆匆忙忙又要回去。
“不行,娘,家里一个做主的人也没有,下人很难办事的。”
“有啊!还有那个游手好闲的三哥啊!。”
“绿夏,不能这样说你三哥。”文芊阳真服了这位人小鬼大的小姑。
“是爹说的又不是我。”司绿夏说的一脸无辜。
“你三哥只是不喜欢做生意,生性淡泊跟爹要他过的生活不一样而已,并不是游手好闲,你不可以这样说。”
“好嘛!家里还有三哥看著,我们可以放心多留一天嘛。”
“武叔昨天差人来告诉我,你三哥昨晚岂程去京里找你二哥了,所以今天我一定得回庄。”
司绿夏听了又开始鬼叫了。
“大嫂!婶母!…………”
“你们到底吵什么。”一个喝声重重的落在三名女人的后头。
“大哥。”芊阳转身看一脸盛怒的文?饭氶? 这下可好了,连原先在后方书房苦读的大哥都被吵出来了,看来她们的争执真的够大声够久了。
文芊阳娘家里除了寡母之外,还有一个大她一岁的哥哥,文父在十六年前猝然去世后,留下文夫人及一双儿女,为了生计及教育子女,文母不得不变卖祖屋将全家迁来杭州郊区这个农庄居住,这些年来多亏司家给他们一亩田耕作,才让她们母子生活无虑。除了那亩田之外,文夫人再也不愿接受司家接济,她有自信有农作收成及文老爷当年留下的一些字画变卖的银两,足够他们过几年温饱的日子,她含辛茹苦的教育一双子女,要芊阳成为一位懂事,才貌双全的女人事奉夫家,要长子寒窗苦读求取功名以回报恩情。
“文哥哥……”刚才大吼大叫的女孩也跟著文芊阳怯弱的叫了一声。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文浇尘没好脸色的看著妹妹及她身旁小不点,从半个时辰开始他就听到前厅的争吵,都吵了大半天了还没听她们歇下来。
“没什么,绿夏不想回家,要再多留几天,你妹子不肯。”文母答著。
“这也不能吵这么大声,你们快点做决定,别吵了,再吵下去连邻居都会过来看,真是的。”
不想回家也能叫得这么大声!文浇尘用两颗冒火的眼珠子看著那个叫绿夏的丫头片子,看来刚才就是她的嗓门又尖又高,扰乱得她无法静下心来念书,临走前又狠狠瞪她一眼才走回后屋。从小文芊阳也怕她大哥的脾气,看来今天得到此为止,不然大伙等会都得吃排头。“好吧!绿夏,我让你跟芽儿多留两晚,禄伯先驾马车载我回家,后天一早我再差人来带你。”
“哦!谢谢大嫂,谢谢大嫂。”
小丫头破涕为笑,抱著文芊阳又叫又亲。
“娘,那我先回去了,绿夏这两天就麻烦你。”
“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绿夏听话喔!”
“我知道了。”这一声才说完,人早拉著芽儿奔出篱笆外老远。……
杭州城的东街,早上市集早已聚满了旅人商贩。
文芊阳趁著司绿夏不在,赶紧换上一身粗布衣裳自个儿溜上街买些绣线,为怕司家街上的商行认出她这个少奶奶,也不想让街上的人指指点点,最近她出门总选择不施胭脂穿著像村妇一样简朴,反正一会儿就回来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再过几天就是那丫头的生日了,想到老早以前那小鬼便四处昭告全庄的人她生日快到的模样,文芊阳心里又一阵窃笑。
这丫头巴望著一堆一堆的礼物,用尽一切手段。
她那个大哥也不知道那时候赶得及或赶不及回来,她先帮著准备份礼物也好。文芊阳知道她一直想要一件绣满飞舞蝶儿的小肚兜,那是有天她冲进她房里,不小心被她看到她刚洗好的贴身衣物向她硬吵著要,文芊阳当时曾害羞著脸跟她说她还小,这种东西过些日子才用得上,但现在想想,过了这个月她就十三岁了,也快算是个女人了,为她制一件肚兜也是应该的,点子一起,便趁机溜到镇上配些花线丝绸。逛了一会儿总算买齐了所需的东西,她还多买了一些小珠子用来点缀花蕊,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装饰品呢,文芊阳很满意今天的采购。一出绣线坊,她在门口停了一下,让眼睛适应外头强光,一停足却被一旁的一个小摊贩吸引。
“夫人,小姐,买香袋,便宜的香袋。”
那是个既老又驼的老婆婆,用她沙哑嗓音招揽生意,看往来行人像是根本无视她存在一样走过,文芊阳心中起了强烈的悲悯。
老太婆的面前摆了一块灰蓝麻布上的十几个香包,绣工还算精巧,花色鲜艳美丽。“老婆婆,这香袋怎么卖,”她决定买些回去给家里的小丫鬟,往年端午她在娘家时都是自己缝,她不知道刚嫁过来的司家人是如何过的。
“夫人,五文钱一个。”老妇含笑的说著。“好,给我十个。”
“十个!那不是几乎全部买了吗!谢谢夫人,谢谢夫人,请您自个儿挑,请您自个儿挑。”那老婆婆一听她一口气要了十个,高兴的头都快磕下来了。
“老婆婆,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出来干活,你的子女呢,”“唉!我是个苦命人,儿子媳妇原本以砍柴为生,去年时被山崩的土石压死,留下一个六岁大的孙女,还好邻居好心帮我办了丧事,但是生活还是得过啊,所以我只好不时的做做手工挣点小钱养活小孙女。”老人心酸自己一生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