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刚的瞳孔泛映著粼粼波光,就如同宝石一般清澈动人。
“整个宇宙在天外永恒地运转,我的爱情得失微不足道。”
“胡说!整个宇宙是为你而存在的,因为你有生命,它们才存在。”柏雅的语气像 个小孩般急迫激动。随即他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缓下声音来,又复温柔地说:“不要怪 我脱口说出这些陈腔滥调。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人本来就是自我中心的动物,若 不积极为自己去追求理想,为什么要活著?当然,人可以很渺小,也可以很伟大。静刚 ,你已经够伟大了,可以在为别人而活的情况下,活得这么刚强、这么美丽。你已经可 以停止再牺牲下去了,对自己好一点、宽厚一点。”
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用手掌温柔地托著她的半边脸颊,轻轻柔柔地摩挲她:“不 用羡慕别人情深义重、成双成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也可以拥有,绝对可以,而且更 多更多。我们头上也有满月的月光,佛家不是提醒我们,千江有水、千江有月,每个人 都有一份,何必去羡慕别人?”
“柏雅,你想用这些陈腔温调的大道理来捉弄我?”
她无惧地迎接他的凝视。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比从 前温柔得多了。
他仍继缠轻抚她的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不然,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更复杂的陈腔滥调?只要想透了,一切都很简单,你说 是不是?”
静刚没有再回答,只是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移开。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冷淡地说:“不错,有些事情可以简单如儿戏。”
柏雅听了,像反射一样伸出双手,再度攫住了她整个脸庞,他紧紧地、用力地托著 她,好像想把她捏碎。
“不许嘲讽我!”他低吼著:“从现在起,不许嘲笑我、讽刺我、怀疑我、看不起 我,绝对不许!”
静刚忿然反抗,用力把他推开。但是他这是抓住了她,攫住了她的手肘,她不想再 挣扎,只是狠狠地瞪著他。
“别想乘虚而入!史柏雅,我的江水不一定要映照你这个月亮,你要弄清楚!”
她低声地咆哮。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也知道你会拿这个想法来攻击我。所以,我今天带你来这里 ,等著你把它说出来,愈早说出来愈好!你也很想一吐为快是不是?因为我吏柏雅这辈 子就算是地球倒转都别想翻身!的确,我以前到处拈花惹草,对女孩子使用过各种手段
,我根本没有筹码去对抗你的攻击,你占尽了优势,高高在上,把我看得一文不值 。不,有的,有一点价值,一点点用来当工具、当道具的剩余价值,告诉我,这一点点 剩余价值你还想利用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到此为止,这堆垃圾我主动替你烧了,还给这 个世界一个干净!”
说到这里,他放开了她的手,用力扳起她的脸,凑得很近地对她再说一句,重重的 吁息吹在她的脸庞上,他说的是:“我何必跟你说这么多。”
那个“多”字出口后的一秒钟,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用他的唇贴住了她的,紧紧不 放。
静刚想挣脱,却根本不可能。此刻他真正是一只凶猛的豹子,右爪紧扣著她的脸庞 ,左爪紧揽她的腰,豹吻紧紧对著她的嘴。她身子往后躲,他当然跟著往上压。情急之 下,她挥动双手朝他背后一阵乱打,但那显然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他的整张脸叠在她脸 上,双唇是一副超强力吸盘,她被他封得密不透气,几乎有好几分钟之久。
她放弃捶打他了,整个身子放松下来,任他揽著、吻著,而他见她不再反抗,凶猛 的豹吻渐渐缓和下来,成为温柔的情人之吻,他不再重压她,而是轻轻地揉触、轻轻地 吮吸、轻轻地摩擦,很久很久的一种霸气与坚持,直到她完完全全瘫倒在他的怀里。
他抱住她,轻轻把她放在沙滩上。
她仰躺著,胸部强烈地起伏。
他俯下去,抱她、吻她,上半身和她交叠在一起。
天长地久地吻著,直到彼此都感觉必须适可而止。
柏雅很理智,静刚很温柔,两人的理智和温柔使他们的创世纪之吻留下完美无比的 休止符。而这完美之吻,果真消弭了他和她之间无休无止的争执。
两人躺在沙滩上仰望著星空,是在回味这吻之销魂滋味,还是思索著他们的过去和 未来?正确的答案,也许就是此二者的综合吧。
过了很久,柏雅终于打破静默,望著星空喃喃地说:“小时候看过一本有关星星的 神话故事,说是有某几颗特定的星星具有魔力,凝视太久是会发狂的。静刚,也许你就 是那几颗星星其中的一颗投胎转世的吧,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到了这个被我遗忘 了很久的神话。”
说到这里,他翻转过来,像眼镜蛇一样把上半身抬起来,俯视著她说:“我为你疯 狂。我爱你。让我们之间所有的怀疑、不信任和争执,从今天晚上开始消失。当有一天 波涛风浪完全退尽,我要娶你。”
静刚静静听他讲完,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柔情似水地说:“我们的确是需要一 点时间和空间,而不是一座柏林围墙。”
黎明渐渐靠近了他们,东方的海天之际露出了第一抹银灰的曙光,他们看见由身边 延展出去的,是一片长在沙滩上的不知名小黄花,此刻它们的姿颜在曙色中愈来愈灿烂 地招展开来。
*** *** ***
柏雅载著静刚回家去。
天已经大亮了,他寻找著捷径,打算以最短的时间送静刚回家,好让她好好休息。
一电单车队远远地跟随著。
到了山顶一个大转弯处,那十几辆电单车拦住了他们,并把他们团团包围。
“是史柏雅先生吧?”
其中一个东著马尾的年轻人敲敲他的车窗,阴阳怪气地问。
柏雅知道这一班人来意不善,扫视了他们一遍,就干脆地停下车,打开车门走出来 ,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
“我是!”
他两手叉腰,下巴朝那名挑衅者抬得高高的。
带头的冷笑著,旁边的一个打手已把手掌关节捏得叭叭作响。
“上!”
一个手势指挥下来,四、五个打手朝柏雅冲过去,一阵拳来脚往。柏雅可是球场上 一名硬汉,体能锻炼的确扎实,开始还没挨到几下拳头,可是愈往下打,就渐渐挡不住 对方轮番上阵的车轮战了,他被两个人接住,那个束马尾的举脚朝他小腹猛踢。
柏雅忍著不让自己哀号呻吟,可桑静刚却看得频频尖叫。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想把他打死吗?”
她想冲过来,却被另一个人反扣著。她看到柏雅的眼角和嘴角都渗出血来。
踢著柏雅的人直到腿踢累了,才在重重又踹他一脚之后,把他像一个破牛皮布袋一 样扔在路边。
“呸!老子看你以后还风流得起来?”
那人在柏雅脚边吐了一口口水后,不屑地骂了一句,然后一班人乘电单车,在震天 的引擎声中朝原路折返。
“柏雅!柏雅!史柏雅!”
静刚推摇著侧躺在车边的柏雅,他流著血的脸已经青一块黑一块、凸一块肿一块, 面目全非。
“你站得起来吗?试试看。”
她用尽全力去扶他、拉他。好在柏雅够强壮,挣扎了好久,终于把自己塞进轿车的 后座内。
静刚保持镇定坐上了驾驶座,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载著他在蜿蜒的山路间疾驰。
她不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只得沿著山路一直往市区驶去,循著她熟悉的道路找 到了逸航任职的医院,而这家极有名气的大型合医院,正是巨世集团所属的产业,这 也是静刚把柏雅送来这里的原因。
*** *** ***
柏雅立即被送进了急诊室。有人认出他是巨世的少东,消息传到院长耳里,霎时间 整个医院似乎都为他忙碌起来。
第十章
逸航走进病房时,柏雅正躺坐著看报纸,早餐搁在一边原封不动。
“今天感觉怎么样?怎么还不吃早餐?”
他正是替柏雅动手术的医生之一,柏雅入院以来,他们天天都有见面交谈的机会。
“伤口当然好多了,但是胃口已经被这些无聊的报导倒光。”
“怎么,又有你的新闻了?”
“这些无聊的记者,天天挖空心思编故事,还有更可恶的,竟不负责任地批判我和 静刚的事,实在是可恼极了!”
柏雅把报纸一丢,靠在床头叹气。
“你难道不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个具争议性的人物,再加上静刚,争议性和戏剧性 就更浓厚了。”
逸航拉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来。
“真亏他们写得出来!还说我和静刚、赵大卫之间其实是一场巨世霸权的争夺战, 无论事情怎样发展,结局不外是一桩纯粹为利益结合的政治姻缘,真是可以把人气得吐 血!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来源是有人散播流言的,他们这样诋毁我和静刚,实在令人忍无 可忍!”
逸航听了,洒脱地耸耸肩笑一笑,说:“不要说别人会这样捕风捉影、胡乱猜测, 老实说,连我都怀疑过你们!我曾经认为静刚趋炎附势、势利现实,也曾经怀疑你是她 安抚我和青蔓的挡箭牌,但是,我这几天观察的心得是,你对她固然是一心一意,她对 你也有很真挚细腻的爱意。我当然不明白这其中的转折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知这,静 刚已经动心是真的,我很了解她。”
“章医生,谢谢你给我打气。你说得没错,我这个极具争议性的人的确在和静刚交 往的过程中转折得很辛苦,我也明白,我和静刚之间,未来还有很多考验,例如我的父 母、桑夫人、我过去招惹过的女人,甚至整个社会和舆论。不过,章医生,还有你,你 也是我和静刚之间的考验。”
逸航听到这里,神情中掩藏不住心中的矛盾和尴尬。柏雅观察出他的感受,立即按 著说:“章医生,我们已经不是外人了,应该把这件事坦白诚实地好好谈一谈。我知道 ,静刚还没有完全忘情于你,所以,她也还没有完完全全地接纳我。你和她的事我都知 道也理解。我希望你坦白告诉我,有关你对她和青蔓的真正感情状况。”
柏雅说得很诚恳。他甚至移动了身体,坐到床沿上来和逸航形成一幅促膝长谈的画 面。
逸航见他如此坦白,潇洒回答道:“柏雅兄,你的坦率使我想起古人诗词中的隽永 佳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何况,我们两个竟是这么相像,不约 而同地深爱同一个女人,我即使想把你看成敌人都不可能、做不到!我的确还不能完全 对静别忘情,那是因为滋生在我和青蔓之间的爱倩,还没有完完全全把我的心灵填满。
假以时日,我们会的,她会成为我爱情的全部、生命的全部。柏雅兄,你也是,用 你的真情去填满静刚的心吧,只要你坟满了它,任何外力、外人和外物都微不足道,不 能影响你们、介入你们、阻挠你们、破坏你们!”
“章医生,谢谢你的金石良言。有了你这一番提醒和鼓励,我什么都不怕了,别人 尽管去乱写、去中伤、去阻挠反对,只要我用真情填满静刚的心,没有人能破坏。我也 相信,静刚有足够的智慧来迎接这一切。”
“你说得一点都不错,她的确有这个智慧。”
两个男人双拳交握,如同一对亲密战友。
柏雅露出一口白牙笑说:“章医生曾经俘虏静刚芳心十余年,自然也不是池中物!
”
“坦白告诉柏雅兄,我为了让静刚把我彻彻底底遗忘,也曾拿青蔓当作挡箭牌。尽 管我对她旧情难忘,但如同她用来拒绝我所说的那句话一样,我们已经彼此不适合了。
何况,我发现我真正不能缺少的人是青蔓,只是我自己不愿去承认这个事实。”
“章医生,我也坦白告诉你,静刚是为了青蔓而退出,而不是为了我而变心,我只 是一个在故事的尾声接近时才被认定的角色。”
听到这里,逸航的眼睛已经润湿了,他紧紧握著柏雅的手,只是微笑著,不再说话 。
这时,病房外有人敲门。柏雅住的是头等病房,所有访客都经过登记。柏雅回应一 声:“请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一名美丽女子,及肩长发乌黑,穿一件粉绿丝质背心和同色宽筒长裤 ,手抱大束满天星,中间是一束天堂鸟花。
逸航看她是青蔓,只觉她多了一分成熟典雅。
柏雅看她是静刚,只觉她添了一分婉约清新。
谁知她身后又跟著进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倩影,同样的打扮,同样的天堂鸟和满天星 。
两个孪生一样的粉雕玉琢的美女,一左一右站在他们眼前,不开口说话,也没有任 何行动。
逸航认为这一定是青蔓的主意,静刚是从来不淘气的,但是此刻他实在认不出谁是 谁,看来她们已经串通好了,只一味浅浅地笑著,像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动也不动、 静待评判。
逸航看看柏雅,做出一个征询的表情。
柏雅耸耸肩,两只豹眼滴溜打转。
僵持了将近两分钟,一对洋娃娃耐力不错,仍然坚守阵地。逸航说:“无所谓,看 谁撑得久。”
说著一屁股又在椅子上坐下来。
柏雅可是忍不住了,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立即以饿虎扑羊的方式,张开双臂大叫 著朝她们扑过去,想必青蔓的反应会如见洪水猛兽,而静刚则会不动如山、冷静镇定, 因为她是他的情人;而青蔓不是,她必然抱头逃窜。
果然,其中一个惊叫而逃,而另一个还站在那里,柏雅正想一把就把她抱住,却是 自己弯下腰来大声惨叫。
“哎哟!”
他猛然冲出,用力过猛,忘了自己肚子上新辟的那“横贯公路”了。
“柏雅,你要不要紧?”
静刚急忙去搀他,逸航也帮著把他扶回床上。
“我看看伤口,可别拉裂了。”
逸航看过伤口,幸好尚未折线,柏雅的肚皮没被绷开,只是换来一阵痛。
“静刚,你真够坏,到这个时候还来戏弄我!”
柏雅望著静刚,喘著气抗议。
“史柏雅,对不起,是我设计的啦!我一直想知道你以前被姊姊骗了的时候是什么 样子嘛。”
青蔓躲在逸航身后解释著,她还是很怕这只神通广大、神出鬼没的金钱豹。